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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心◥————演绎————月光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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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02-16 19:35回复
    一个少年闻起来,像雨前的月光。
    灯塔又亮起的时候,海上只剩月光陪着它。
    汹涌的浪像浓墨侵染礁石,千年的博弈刻出了礁石的棱角,没有被改变的脸色昭示着未曾低头妥协,侧脸的线条肃穆又倔强。风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哭喊在这里生根发芽,南来的暖流则在地平线以外踟蹰不敢迈出脚步,潮湿的空气是黎明前的低语,冰冷的月光是神祗无声的注视,云层流动是偶尔的合眸。雷声在远山沉闷响动,连山也是虚幻的夜空。
    少年坐在礁石上,给风吹得睁不开眼。狭长的眼睛隐在刘海后,连刘海也给风撕扯得没了形状。
    小时候祖母说过,在极寒之冬,黎明之前,在腥雨摩拳擦掌的朗月之夜,在海边最大的礁石上,会有时计倒流产生的罅隙。从罅隙里往外头看,会看见一条陈旧的胶片——那是时光守卫者的玩具。胶片从昨天来,到明天去,只有今日,永远是空的。你仔细瞧了,胶片就映出了你的脸。
    被胶片映出脸之后会怎样,祖母却没有细说。他们给祖母的是海葬,她乘着放满了金盏花的小船被漆黑的浪带走,像古时候纵马出征的将士。将士最终马革裹尸而还,大海却用马尾一样的毛笔将我祖母蘸走,始终没有告诉我,她将落在哪一张羊皮纸上。
    我跪在礁石上,没有刀柄的刀子被虎口舔得渗出了血珠,我低头看着满地的羽毛,剧痛伏在背上,眷恋不肯离去。
    有脚步声响在身后。
    有脚步声响在跟前。
    有脚步声响在罅隙里。
    有脚步声响在我心里。
    我抬头望着她,掌心的血涂抹在白色的礁石上,血痕蜿蜒着伸向她。
    「我以为……那真的是我自己的脸。」
    我向夜月祈求,她从时间里为我偷来的人,会为我带来救赎。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9-02-16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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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匆匆最是无情,将红颜变枯骨,沧海化桑田。那时间本身会有喜怒哀乐吗?见过众生皆苦,生离死别,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悲伤和离别,麻木变成人们口中的光阴?亦或是,时光依旧是时光,没有什么能改变它的初衷——流逝不可追。
      我猜它其实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年人,因为懵懂所以天真,就这样跳脱于世俗,没人能捉住它。
      我觉得我猜中了,可是我根本也用不着猜,因为我就是它。
      与我而言,合眸瞬间,就是亿万人的一生。
      神会为尘埃停伫吗?
      不知道。神自己也不知道。
      恰逢此刻,凝眸所见的是她,一位女性。是的,就算她仅仅只有7岁。而那双眼中没有自己,只有一闪而逝的一生,从呱呱坠地到沉入海底。生命才开始就已知道结局,她会怎样呢?
      眨眼,须臾,和胶片末尾的景象一样,她已经躺在了金盏花中间。
      救赎?死亡是需要被救赎的吗?还是说她有什么想要救赎的东西?
      她早知一切,却无从逃脱。
      当时间想要知道死亡的含义。那会发生什么呢?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她。
      血迹将我和他连在一起。嗯,这当然不可能,那如果我甘愿被连住了呢?
      时光它懵懂不明,自此起再不敢眨眼,它以为阖眼,这个少年就再也不复存在,变成一段旧胶片。
      我当然不知道,这一刻开始,这个少年的时间,已经就此停住了。
      因为,我想。
      踩着血痕,一步一步迈向他,那血被礁石沁凉,和海水的腥味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身侧铺了一地带血的白羽,背上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在月色下格外骇人,但我知道那是翅膀。
      文明的某个阶段,确实存在过长着羽翼的类人物种。十分美丽的物种,也因此消逝极快。
      蹲下身去捧住他的脸,眼泪是凉的。
      只一个念头,地上白羽循着奇异的轨道浮起回到少年背上,畸形的肉块重新变回无瑕的羽翼。
      “你会飞吗?”


      4楼2019-02-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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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翼复原不再流血颤抖,眼前的少年却无半分欣喜,他颤抖着身躯伏在冰冷的岩石上,低头亲吻我的脚。
        从没有人将时光当做过神祗膜拜,原生质,质生空,空生时,时生万物。人类灵智初开就知祭拜天地,求风调雨顺。来自人类的崇拜始终带着欲念,有所求。而向时间祈祷,它能给你什么呢?它依旧是那样无知无觉,无可阻挡的流逝。
        或许是这感觉太新奇,她弯下腰去触碰那在凛冽海风中颤抖的羽毛,从未有过的真实感觉从指尖传来,轻盈、柔软又带温热。不再是虚无光带上的尘埃,似乎在游离却又从来只是静止。
        这是鲜活的生命。
        手指从羽翼上来到他的脑后,试着抚摸和羽翼一样柔软的发丝,就和曾经看到过的场景一样——那位早知一生的女士也曾这么抚摸他,在他出生时,在他流泪时,在他长出羽翼时,在她离开时。
        仅仅只是模仿的动作,让这个少年抬起头,再一次从那双带了太多东西的眸中看到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和身体,还有......一样洁白美丽的羽翼。同他低伏的姿态不同,背后的羽翼高傲的扬起,风也无法动摇它们。
        月光落在这两位天使身上,雷声静止,海浪凝固,天空裂开的云像是天堂的入口,只要动一动翅膀,就能飞入那一泄湛蓝的繁星中。拉住他的双手,翅膀轻拍没有半点声响,轻易腾空而起带着他离开染血的礁石。
        他以为飞向救赎,而我知他无法逃离。
        存在即有意义,降生只为死亡。
        就算金盏花能够铺满海洋,时间也只会让它们枯萎。
        那位女士早就知道,只是面对唯一的血脉,她不忍。
        振翅之后,与他手牵手停在了雨中,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狂风呼啸。雨丝绵绵密密从云中落下,海浪温和地冲刷着海岸,在这样的雨夜伴随着海浪声入眠,一定好梦到天亮。
        牵着我的他,主动领我朝村落飞去。屋内的灯还亮着,窗上有她的影子,佝偻着身体背后覆着一团阴影。
        她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隐藏着天神赐予的礼物,在他们口中那无上荣耀只是让人避之不及的怪病。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稚嫩又满含着期待:
        “你会飞吗?”


        9楼2019-02-26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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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顶的抚摸带着试探,带着沉吟,带着熟悉的触感。
          这力度温柔得太熟悉,让人鼻尖发酸,忍不住微微偏头蹭着她的手心,像祈求疼爱的幼猫。这触感,像那位被时光夺走青春的老妪,叹息着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头。
          「你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孩子…你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我看着无力垂下的完好的双翅像是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
          怆然抬头看她,她有着年轻时祖母少女的面容,同祖母一模一样的双翅遮天蔽日无比高洁。
          不……不是这样的,她分明有着自己的脸,是我总是睁大的茫然的双眼,但分明没有茫然,是我的总是偷偷咬着下唇的嘴,但分明没有咬着下唇时的犹豫不安。
          她是个少女,她是个少年。她卷曲的头发在海风里飘扬,雷声因她而静止,云层在她身后碎成了星辰。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我带来救赎。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在心里生根发芽,如潮水一般汹涌。
          可我还是像孩子一样,向她展示我生活过的村落。那些同我有着相同面孔的愚昧的村民,那些同我有着相同面孔的村民的孩子,那些模糊不清的灯光,潮湿的雾里的犬吠,和祖母始终温暖的笑靥,宽厚的背,和掌心。
          时光错乱之际,我恍惚听见很多年前自己抚摸着她的翅膀好奇地问她,声音稚嫩又充满了期待。
          「你会飞吗?」
          祖母没有回答我,只是拥我入怀。更多时候,她只是个缩在沾染了油渍的粗布衣裳里陈旧破败的老太婆,掌心长满了皱纹,每次抚摸我的脸,都摩挲得我生疼。
          她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最后变成海神书案上的一滴墨。
          「您真的是时光之神吗?」
          我听见我这样询问着自己,我伸手抚摸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有些怨毒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是,为什么凝固了我的时间?」
          我没有勇气带她走进那间房,我知道屋子里映在窗上的身影会消失,我知道这场雨会停,我还知道,当晨光重新亲吻大地之际,我也将不复存在。
          为什么凝固了我的时间?
          我再度逼视她,背上一阵剧痛传来,左翅毫无征兆地断裂在地,从海边一路蔓延而来的,我原以为是我们在星空下的长长影子的,原来是我缓缓流逝着的生命。暗红的血将身体打湿,温热的液体在一点一点变冷。
          我抬头看她,她的脸染着血,眼神依然清澈淡漠。
          我忽然听见有时计在响,滴答滴答,又好像是血滴落在雨里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是从我身体里发出的,又像是从时空罅隙里传出的,眠歌再度响起,是惊雷闪电划破夜空,天使堕落的那夜。
          「天使为什么会堕落呢?」
          「因为他厌倦了信仰。」
          「他不再信仰了吗?」
          「他开始信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是什么?祖母告诉我,是什么?」
          「是……」
          大片大片的羽毛腾空而起遮住了儿时伏在祖母膝头的自己,也将祖母的话遮在了另一个炫光夺目的世界。
          我忽然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为这个虚实不分的世界,为这个虚实不分的时光,为这个不曾存在的救赎,和在海底长眠的祖母。
          我抚上她带血的脸颊,凑上去舔了舔她的唇,时计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告诉我,我是为何要堕落。」


          11楼2019-02-27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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