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从崇文门当值归来，因连日的巡逻与训练，吃了寒风晚膳后便沉沉睡了一觉。朦胧醒来时，见孟竹在眼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这是什么？
【他道是文德家的哥儿刚来，见我睡着便不叨扰了，我又问他走多久，孟竹道刚出门。这才让人把他追回来，吃了药唤小厮新点上灯，入夜北风呼啸，颜济理自立府后人丁也稀少，整个院子里都是风吹竹林之声。更衣后坐与炕上等他。】

【近日结交了几位关外朋友，来往游走，概括起来，无不是“上炕下炕”，吃也上炕，侃也上炕，时候长了，竟对这还有了些许感情。】
【今日找二哥说话，才掀起门帘，豁，便看见他也在炕上。听说二哥有感风寒，也觉得是崇文门的差事太紧，只是徒劳嫂嫂关心。我既进了门，随手拿起喝完的药碗端详，色深味苦，二哥也算得一位可怜人。】
二哥
【撩袍入座，先招呼了一声】这么晚了，身子可曾好些？

你小子心都玩儿野了去吧。
【屋中只烧了一个火盆，原因是我本就怕热，若不是因为风寒，恐也用不着。见他来了，心里自然高兴，】这算什么，睡一觉明儿个照样上朝去。
【烛火刚剪过，摇曳不定，衬的人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我披着件外衣和他对坐着，】你既来了，就陪我说说话。【我想了想，与他道。】前些日子朝中传的沸沸扬扬颜济理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我至从四品有些年头，至今未再晋升，连同我三弟的科举也失势，如今想来逆转还需要时日。你若想从仕途，就暂时不用来看我。

【三月春回，一切渐往暖和里走，白天尚可，唯有夜里不行，风摇叶影，保不住哪天就袭了风寒。甫摘帽子，随手递给小厮，一抬手，摸了摸自己才剃的青瓜蛋子。】
……
【这人，都撞见了药汤，竟还要说大话。我一笑，专挑离他近的坐下，手持刚上的热茶，背靠椅耳，颠上一圈又一圈。】
你少来这套。我有心仕途不假，可若用兄弟的情分来换，和裙带之臣还有什么分别？【饮下一口，又为他倒了一杯，递过】别嘴硬了朋友，来一口冲冲苦味儿，今儿这么大怨怼，可是在前朝坐了冷板凳？

【接过他的茶抬手碰了个杯，再饮下。按眉垂目笑】最难熬的都过去了，我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是一语双关。寒冬和扬州的事已经消散了，自己于步军衙门多年，未有一丝把柄，圣上也不会以如此小事儿来做文章，所谓帝王之心，怕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瞅他那脑袋瓜，】看着是比前些时日健壮不少，这一路游历可有什么趣闻说来与我听听？【我待他如同三弟，自然是事事都想着，有段日子没见着，再见面不想少年之态已经初长成了个京城公子了。】

【我近来有些烦，烦人情，烦交际，恨不得在山上筑个巢才算好。可是话到嘴边，只能生生吞下午，他安慰不得我什么，自然，也无法开解。】
【杯子碰到一起，茶水在杯壁里打了个微漾，我总能在夜里把这些琐事观察仔细。一双手，捋平袍子上的褶皱，斜着去搭他的肩背。】
趣味么？——没有。倒是见着了二哥的红颜知己【比个大拇哥，半玩笑的】好福气
【又忽而想起什么，指了指外头，声音压低了一个度】嫂子今儿没在吧？

【一口茶水差些没被他的话噎了。伸手要揍这小子，不承想胳膊还没抬高，人就后缩一大截去。将手里茶盏搁在案几上。笑】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改明儿我迎她进门的时候你还得来喝一杯才是。
【这话不假，我见他不愿说，倒也符那性子，凡事主意都埋在心里头。赫舍里与自己的感情相敬如宾，只因她身子羸弱，成亲三年还未有生育。我自是不急，但她日夜以泪洗脸，多少大夫的药也吃过还是不见成效。思至此叹一口气】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

【我虽不问，可深宅大院里的那档子事哪家都是一样，无非子嗣，听多了也就一通百通。我只一笑，感叹光阴匆匆，幸好我仍独身，还能自得其乐。】
【二哥叹了气，我却忍俊不禁，终于笑了出来。这一笑不打紧，差点茶水呛了喉咙】
没事没事儿，见嫂子的事儿实不打紧
【只要她不介意我这二哥的美貌外室。一顿，嗐，一时也不知道安慰他什么好，却又想把话说得找不到安慰的痕迹，半晌憋出一句】
那啥，你让嫂子宽宽心。孩子呢，山高人为峰，努力终功成。

滚蛋。
【说不到几句便成了一副泼猴样。冲他一罢手示意不谈这些糟心事。随手捡了本身边的书，握卷而读。可心下又觉得这小子成天见儿的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实在可恶，末了也不看人，只调侃他道。】若是生个孩子同你一般，那我宁愿就如同现在这样。
【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外衣，寻个舒坦姿势盘腿靠坐着，余光瞄向孟竹放在案上的东西。】
带了什么东西来包的这么严实？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看，唯我知道，看书非本意，只是想盖住暂时的神情，不戳破，也跟随他的问话把注意力看向那包东西。】
中药。【当然是玩笑话，怕二哥生气，连忙归了正形。】
一方砚台。我对这些不甚了解，也是别人说着珍贵送我，二哥前些日子在庙堂上吃瘪，想来这几天回府少不了闷在书房写字抒怀，索性换个新的，看起来顺眼
【我不是个有正形的，也只在二哥跟前随便聊天，换个地方，只怕自己想也不成。这方砚台是好东西，送礼自然不能马虎。】

【听他这么说，宛如一副聊表忠心的模样，眉心一挑将书扔在旁边，对人扬起下巴。】拿来我瞧瞧。
【这小子从来都是如此，若说关怀给他一百张嘴也开不了口，但偏是这样的人，心底揣着明白来的。】
你以为你二哥我就这么不堪一击？此事不过是湖中涟漪，再过几日便能恢复原样，倒是你——
【话至口边，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整日这幅公子哥儿的架势，若入仕就好好改了，省的到时候御史闲着没事儿参你一本。
【端详那砚台后，点点头。】行了我收下，夜里头凉，你赶紧回吧。

【我与二哥，就是天生一对兄弟，嬉笑怒骂，无不是一段自由时光。庙堂之高，并非我的志向所在，只是还有这样一位兄长在侧，不说提点，便是相伴而行也乐得自在。】
得，天色不早，那我去了——
【站起身子，肩背挺拔，斜斜挡了一束烛光。临走前将他的大衣向上提了提，免得再感寒风。】
得了，家里外头这两天没你操心的事，安心养病，有事儿打发个小厮去我们府上叫八少爷就行——
【一掀帘子，叫冯砚点灯。】
注意身体，养病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