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了那几个故事的交情,陈阿遇后来就顺理成章地在张子昉身边赖了下来。
每天张子昉上班坐公交时他就颠颠跟在窗外飘,他工作时他就蹲在动物隔间里遛猫逗狗,偶尔憋不住寂寞了会顺着网线滚到张子昉工作的电脑屏幕上刷一波存在感。等他下班回家的时候他又会跟着公交车飘回去,看着热烘烘的饭菜摆到桌上,时不时低头嗅两下,毫不安分地在椅子上飘来荡去,整一副少年多动症的样子。
待到一人一鬼混得熟了,张子昉便开始尝试给陈阿遇买衣服,长风衣大棉袄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还特地去街边犄角旮旯的小店里求了张符往包裹里贴上,捧回家兴致昂扬地点火烧了。
结果烧是烧了个一干二净,差点没连房子一块儿点着。可忙活完了扭头一看,陈阿遇身上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千年前的破布缕儿披的可好,愣是连点褶都不打,给两人气的不行,好死不死才歇了这条心。
后来北京城里大雪纷飞,终于到了年底。隆冬里连绵的飞雪却蓦然给他们平静的生活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晚张子昉捧着年夜饭守着电视机看春晚,陈阿遇双手捧脸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台里在唱《常回家看看》,他想了想,便问了一句:“你还要在我这里待多久,你都不投胎的吗?”
陈阿遇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子、子房,你这是要赶我走了……”
“是昉,第三声,如日初明的意思,别念错了。”张子昉头疼地摸了摸太阳穴,“我这跟你商量正事呢,没赶你走。”
“哦,那最好不过了。”陈阿遇见状立刻识趣收了哭声。
张子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重新开口:“故事也讲完了,那段情也算了了,你还不想做人吗,天天这么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儿……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他说得苦口婆心,陈阿遇却在一旁嘀咕:“没完。没了。”
张子昉一听顿时脑仁儿疼:“你还没完没了了?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
陈阿遇哼了一声,道:“你还没想起来呢。”
他声音太小,张子昉没怎么听清,便扭头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阿遇顿时挺直腰板笑嘻嘻地转移话题,“说起正事……你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吗?”
张子昉当然不知道,甩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陈阿遇便兴冲冲道:“因为你姓张!”
张子昉挑了挑眉:“张天师的张?张君宝的张?还是张果老的张?”
“是,是张良的张。”
张子昉默了默,却是笑了一声:“哟,你还记着你这唱的是出转世报恩的戏码呢。”
陈阿遇闻言涨红了脸,像是用了天大的劲才把话倒出口来:“是……你就是故事里我那位先生的转世,我找了你好久。”
张子昉见他魔怔了一般,只好叹了口气道:“陈阿遇,我问你。如果你面前有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你要怎样区分他们?”
陈阿遇摇了摇头。
“你回答不出来?那我来替你回答。”
张子昉淡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碗筷,“自然是以经历,以性格,以组成这个独立人格的所有记忆来区分。”
陈阿遇看着他磐石一般坚决的目光,心底有些不觉升起的恐慌,又摇了摇头。
张子昉却没顾忌他的情绪,继续道:“而双胞胎是这样,前生后世亦是如此。我和你要等的那个人所处时代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习惯不同,记忆不同……全都不相同!你又怎么能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就是他?”
陈阿遇瞪大了眼:“可、可你们是一样的灵魂……”
张子昉拔高了声音打断:“但我不是他。”
陈阿遇却立刻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像是在争什么一般:“你就是他!”
“……”
张子昉这回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久到面上神情恍惚弥漫着腥风血雨,久到眼底的威压似要凝成实质。
尔后,却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