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
一犹忆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
惊鸿(一)
亚索在森林中迷路了。
说来惊险又无趣,八九岁的小男孩不甘于枯燥无聊的训练,趁导师巡查其他学徒时猫着腰贴着缠绕牵牛花藤的篱笆,钻过几家屋舍间的小道,侧身挤过圈养着鸡鸭的藩篱。捏着鼻子跑过农田与肥料坑,捡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防身,大摇大摆地进了森林。
森林间的雾气尚未散去,本耀眼的日光经了层叶与薄雾的过滤,散落在地上成了鎏金的碎片,细密地晃在铺满泥土与落叶的小路上,和着微细的尘雾笼在柔弱的嫩草上,将余下的一点晨露装扮得珠光宝气。
然而如此的详和却被一位心血来潮进行探险的小男孩尽数扰乱。男孩挥舞着捡来的树枝追赶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不知名的鸟儿受惊飞散,叽喳乱叫,而蝉鸣声突出地聒噪。男孩喘着气追赶拼命逃跑的兔子。显然了解地形的小动物更具优势——绕过几株大树,它成功甩掉了“追兵”,只留下男孩一摔树枝,与四周的大树干瞪眼。
男孩懊恼一阵,随即收拾情绪,顺着溪流探入森林腹地,直到溪水的源头。
浅色的游鱼隐匿在石隙间,而或闲静地悠游在透明澄清的池水中,我鹅卵石被阳光烘得正暖和,伴着一旁清冷的池水,裹携着醺醺然的倦意。男孩欢呼一声,三下两下甩掉草鞋,淌进池水,搅乱一池的树影。
被水打磨得圆润的鹅卵石上漫生着些藻类,将忙着捞鱼的男孩的赤脚一滑,摔进浅浅的小池里。
男孩在水下睁开眼,摇曳的池水将树影混杂成一团,在棕与绿的斑驳中他窥到一个模糊的小小人影。
亚系一挺身坐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男孩淋浴在温和的阳光下,笼着一层不真切的柔光,此对正坐在暖和的鹅卵石上,双脚浸在清凉的池水里,一只手臂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很有兴趣地看着全身湿透的亚索。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很好地把笑意掩藏在一汪祖母绿之中。
手臂忽地自肘间廷伸出一股暖热,亚索顾不得再看那个男孩,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只怕是被不小心划了道血口,耽误几天的修习以招致导师的怒斥。
可是没有预料中狰狞的伤口,出现在手臂上的是一道纹身似的浅绿印迹。那条浅青的常春藤自男孩的手肘蜿蜒爬下,缠绕着他藕节似的手臂,弯过稍窄的手腕,最终在中指处挽了一个小小的圈,正如一枚质补精巧的戒指。芽苞似的嫩叶尚未舒展,慵懒地趴附在纤细的藤蔓上。这纹身似的藤蔓印记乖巧安分地躺在他的手臂上,欣赏着亚索的愕然,顽劣地一如一旁观赏他落水的那个男孩。
对于这个无害的印记,亚索倒是有不多的一点了了解。村东头的二丫娇羞地捻着衣服的一角,偷偷看着骑坐在黑牛身上的牧童大牛,一边含糊扭捏地说什么“灵魂印记“灵魂伴侣“什么深奥不懂的话。还怕亚索不信似地给他展示女童手背上一只趴伏熟睡的牛犊纹身。
后来亚索甚至好奇地去询问导师,而导师只是给了他一连串他听不懂的解释。
“你所念的人,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成为你身上的印记。 你们在灵魂上紧密相连。也许你们只是陌路,但他仍会吸引你。也许你们地理的位置并不相近,甚至也许你们所在的时间也不相近,但他总是会吸引你。这太乱来了。”
一两年前他不懂,现在他依旧懵懂,只觉得这男孩很中眼缘,相较于那些吸溜鼻涕的小屁孩格外顺眼。亚索抬起头,仔细打量起那个偷笑的男孩。棕色的短发笼着一层日光,祖母绿的眼睛漾着光,腮帮被毛托着的地方软软地陷下去,手臂白皙微胖。
亚索一时失语,鬼使神差地冲对方伸出了手。手臂上的常春藤欢欣地流过一抹翠色的光。.
男孩从鹅卵石滩上站起,也许是久坐不稳,男孩没走两步便脚下一滑,跌坐进水,激起的水花溅了满身。这下两个小孩都坐在池水里面面相觑。男孩较亚索提前反应过来,舀了一捧水向他洒去。亚索往池水里矮身一躲,不知有没有被袭击到。随后他直起身,看着同样湿透还试图泼他水的男孩,捂嘴“噗嗤”笑了。大概
是因为没听到预料中对方不高兴的回应,亚索索性也不再捂嘴。放纵地哈哈大笑起来。稚子清脆的笑声惊起一林的鸟儿。
待他笑够了,才自觉失了态,赶紧“嗯嗯”两声装模作样地清嗓子。偷睁开一只眼瞄到对方瘪着嘴坐在那里,心里一空,忽地慌张起来。
“对...对不起!......“亚索摆着手解释,“不是在嘲笑你......额,我只是真的很想笑。”
男孩依然瘪着嘴,像是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方才笑得嚣张的亚索为自己一时放纵负出了代价。慌乱中,他到处寻找救场的玩意儿——直到他扑腾的手抓住一把薄荷草。他赶紧拽下一根薄荷草,含住微红发白的草茎,酸味立即溢满了口腔,使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对面的男孩见状,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去寻找相同的植株——透过湿透的衣服,亚索看到了对方的印记。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男孩的背部,男孩漂亮白高耸起的蝴蝶骨上飘浮着一层浅蓝的流云,像是迷途的蝴蝶穿行于被湛蓝天空熏染的行云,美得惊奇。流云纹路闪过一缕湛蓝,带亚索带来莫名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