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这个人，很亮。
张起灵模糊地想。
阳春三月，王胖子要在院里添一桃花，树运来时，枝没剪过，花团锦簇。
运树的包运不包种，吴邪挖好坑后，叫张起灵搭把手，搬比运动静大，树身抖了几抖，霎时落英缤纷。
张起灵连打几个喷涕。
花粉过敏么，吴邪问他。
张起灵摇头，脸是红的。
有句话怎么说？
人面桃花相映红。
吴邪还没来得及说，张起灵扶树的手一松，一人一树，失去支撑，栽倒下去，吴邪铁铲一丢，手足无措，接人忘树。
地上场面混乱，空中天女散花。
张起灵脖子很烫，吴邪把人拖进屋，一测体温，三十九度八。
过敏会发烧么，那不至于。
王胖子去村里卫生站找医生，医生不在，吃饭去了。
挺愁的。
吴邪想，自己多久没生病了？很久了，虽说这几年抽烟喝酒，没病也有个十几几十年。
记得最清楚的是小时候吴夫人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抚摸着鬓角喂他糖盐水，哄他喝药。母亲的手有点凉，在她怀里自己很快便迷糊着睡过去。极度绝望时想起这些，还会觉得信啊命啊它就是一坨狗屎，被温暖到想哭。
吴邪不是很会照顾人，他勉强想象吴夫人的样子，热毛巾细细擦过张起灵脸上的汗。
吴邪这个人，很亮。
张起灵睁开眼，又闭上，不是很清醒，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对方发亮的剪影。灯光。
他不喜欢回忆，累人，零散片段一窝蜂涌上来，拼不好，凑不齐，所幸不回忆，忘了便忘了，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事。
但吴邪和王胖子扯皮总是会夹杂某些回忆，愉悦的，压抑的，沉重的，是情。张起灵听着有时也会不由自主顺藤摸瓜想上一想，想不起来，偶尔应和吴邪“记得么？对吧？是不是？”诸如此类的句式，实则一无所知。
恍惚间，张起灵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拼凑碎片，高烧带来的窒息感与浑浊的记忆之海令人不安。
停不下来了。
地上十天，墓里一年，墓里墓外，天相骤变。
从墓里出来时，天在下雨，不算大，密，浸进衣服跟血混在一起，衣服破了，有点冷，但脸上是烫的，头脑发昏，张起灵想吐，吐不出来，自己很多天没吃过东西。
他走走停停，凉风吹得人很舒服，他眯了眯眼，倒在地上，说不清是昏了还是困了。
第二天从泥潭里爬起来，继续走，走到某个村里，烧已经退了，无知无觉。
无知无觉，和现在还是有点差距。
热毛巾敷在身上的舒服和凉风也有差距，有点特别，张起灵想，特别，像吴邪这个人，单纯，执著，不要命。
不是在表扬他，张起灵不喜欢这类人，一命之恩就要称兄道弟，他习惯了孤独，一个人，突然跳出一个兄弟会令人无所适从。
吴邪偏偏就拿他当兄弟，当他的造物主，白玛赋予他生命，教会他思，教会他想，吴邪就给他人的灵魂。
沾上烟火的味道，他便不在是神。
本来就不是神。张起灵从来不把自己当神，神明无悲无喜，普度众生，张起灵亲手葬送过很多人，最初麻木的苦痛过后，又是无知无觉。他不会痛了，但他会烦，青年吴邪在他面前聒躁时，他就烦，用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盯着他，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字，与你无关。
年轻人眼里藏不住事，他看着吴邪满眼的疑虑和不满，像把他那四个字揣遍千万种味道，想笑。
他说话明人不打枉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语言艺术是一座冰山，张起灵想表达的就只有一个海平面。与你无关，不关你的事，你管不着，一个意思。
记忆洪流顺水推舟，累了，挣扎着睁开眼，足足愣了半分钟，才解决掉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种亘古不变的哲学问题。
其实自己有时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吴邪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留下个发旋，张起灵想抬手摸，又在发旋移动前戛然止住。
醒了么，醒了就把药喝了。
药没有完全冷，热气蒸腾后在杯壁留下一圈细小水珠，糊涂的人很听话，就着他的手把药抽干净，甜的。
凌晨四点，三十六度七。
吴邪看完温度计，哈欠连天，钻进被窝抱住张起灵，好了好了啊，春季流感高发期，以后注意点……声音越说越小，干脆哼唧两声，睡实了。
黑暗中的人，有时候离灯光近一些，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张起灵逐渐放松因触碰不自然僵硬的身体，找个舒服的位置往吴邪身上靠了一点。
屋外刚栽的桃花仅剩零星数点，又冒出几个芽苞。
End．
张起灵模糊地想。
阳春三月，王胖子要在院里添一桃花，树运来时，枝没剪过，花团锦簇。
运树的包运不包种，吴邪挖好坑后，叫张起灵搭把手，搬比运动静大，树身抖了几抖，霎时落英缤纷。
张起灵连打几个喷涕。
花粉过敏么，吴邪问他。
张起灵摇头，脸是红的。
有句话怎么说？
人面桃花相映红。
吴邪还没来得及说，张起灵扶树的手一松，一人一树，失去支撑，栽倒下去，吴邪铁铲一丢，手足无措，接人忘树。
地上场面混乱，空中天女散花。
张起灵脖子很烫，吴邪把人拖进屋，一测体温，三十九度八。
过敏会发烧么，那不至于。
王胖子去村里卫生站找医生，医生不在，吃饭去了。
挺愁的。
吴邪想，自己多久没生病了？很久了，虽说这几年抽烟喝酒，没病也有个十几几十年。
记得最清楚的是小时候吴夫人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抚摸着鬓角喂他糖盐水，哄他喝药。母亲的手有点凉，在她怀里自己很快便迷糊着睡过去。极度绝望时想起这些，还会觉得信啊命啊它就是一坨狗屎，被温暖到想哭。
吴邪不是很会照顾人，他勉强想象吴夫人的样子，热毛巾细细擦过张起灵脸上的汗。
吴邪这个人，很亮。
张起灵睁开眼，又闭上，不是很清醒，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对方发亮的剪影。灯光。
他不喜欢回忆，累人，零散片段一窝蜂涌上来，拼不好，凑不齐，所幸不回忆，忘了便忘了，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事。
但吴邪和王胖子扯皮总是会夹杂某些回忆，愉悦的，压抑的，沉重的，是情。张起灵听着有时也会不由自主顺藤摸瓜想上一想，想不起来，偶尔应和吴邪“记得么？对吧？是不是？”诸如此类的句式，实则一无所知。
恍惚间，张起灵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拼凑碎片，高烧带来的窒息感与浑浊的记忆之海令人不安。
停不下来了。
地上十天，墓里一年，墓里墓外，天相骤变。
从墓里出来时，天在下雨，不算大，密，浸进衣服跟血混在一起，衣服破了，有点冷，但脸上是烫的，头脑发昏，张起灵想吐，吐不出来，自己很多天没吃过东西。
他走走停停，凉风吹得人很舒服，他眯了眯眼，倒在地上，说不清是昏了还是困了。
第二天从泥潭里爬起来，继续走，走到某个村里，烧已经退了，无知无觉。
无知无觉，和现在还是有点差距。
热毛巾敷在身上的舒服和凉风也有差距，有点特别，张起灵想，特别，像吴邪这个人，单纯，执著，不要命。
不是在表扬他，张起灵不喜欢这类人，一命之恩就要称兄道弟，他习惯了孤独，一个人，突然跳出一个兄弟会令人无所适从。
吴邪偏偏就拿他当兄弟，当他的造物主，白玛赋予他生命，教会他思，教会他想，吴邪就给他人的灵魂。
沾上烟火的味道，他便不在是神。
本来就不是神。张起灵从来不把自己当神，神明无悲无喜，普度众生，张起灵亲手葬送过很多人，最初麻木的苦痛过后，又是无知无觉。他不会痛了，但他会烦，青年吴邪在他面前聒躁时，他就烦，用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盯着他，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字，与你无关。
年轻人眼里藏不住事，他看着吴邪满眼的疑虑和不满，像把他那四个字揣遍千万种味道，想笑。
他说话明人不打枉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语言艺术是一座冰山，张起灵想表达的就只有一个海平面。与你无关，不关你的事，你管不着，一个意思。
记忆洪流顺水推舟，累了，挣扎着睁开眼，足足愣了半分钟，才解决掉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种亘古不变的哲学问题。
其实自己有时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吴邪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留下个发旋，张起灵想抬手摸，又在发旋移动前戛然止住。
醒了么，醒了就把药喝了。
药没有完全冷，热气蒸腾后在杯壁留下一圈细小水珠，糊涂的人很听话，就着他的手把药抽干净，甜的。
凌晨四点，三十六度七。
吴邪看完温度计，哈欠连天，钻进被窝抱住张起灵，好了好了啊，春季流感高发期，以后注意点……声音越说越小，干脆哼唧两声，睡实了。
黑暗中的人，有时候离灯光近一些，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张起灵逐渐放松因触碰不自然僵硬的身体，找个舒服的位置往吴邪身上靠了一点。
屋外刚栽的桃花仅剩零星数点，又冒出几个芽苞。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