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性斋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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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瀌瀌，見晛曰消。簌簌声不绝，落于红梅绽的伞面上，稍一抬眉，伫立甬道间。这条路，似乎我已然走了数百回，星河起，熹微落，日复一日，总是如此。手中伞柄转了转，琼花分分散落，花盆底子踏于青石阶上，及一处宫门前，这才转圜了路，朝御花园去。
身后传来白芨劝慰，不过是寒气凛然，我指了指前处的养性斋，启檀口道。
“我记得这处似是有梅。”

（这是我进宫之后的第一场雪，京城的天儿便是这样，大雪纷飞时，若无风，则是最好的天气，而后雪化，那寒气便入刀割入骨般难耐。故而再这样的日子，必然是不能躲在暖阁儿的。姐姐畏寒，便独个儿来这儿观花赏景。可惜这青砖地被洒扫的干干净净，可惜了我特意换上鹿皮小靴想踩踩雪的，那咯吱咯吱的踏实声甚是好听的。玫红披风在这白雪皑皑里也绽着鲜艳，围着这梅树转上一圈儿，便画上一道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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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春色满园时，自是有云苓折了桃枝插瓶，及夏荷初绽，又添青莲。四时之景，各有她独特瑰丽。只是这琼花纷飞，我却寻不到一支腊梅。
待行过乱花六出，才发觉不仅有梅，更有姝丽一位，杏眸半挑，她立于红梅下，我却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位小主，似乎——是个生面孔。
“是何人？”

（闻声回头，前后七八个奴才一并簇拥着，仪仗上瞧着便知是位贵人。莫说这白雪日里，便是后宫众位娘娘挨着个儿的端坐眼前儿，自个儿也是认不得全乎的。不过苏姑姑在宫中当差久了，跟前儿提醒一句“这是婉玉皇贵妃鹤尔苏氏，主子该上前请安行礼。”苏姑姑早先跟着姐姐十数年，最是规矩稳重的，她说的我只管听着便是。搭着阿济娜便上前去，也不怯着，到了跟前儿蹲身行礼。）
臣妾承乾宫丽嫔萨克察氏，请皇贵妃大安，皇贵妃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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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 尾音略扬，思索着今日晨起定省时分，泰半是见惯了的面孔，末座似有一二新人，却也未曾留意。言语温醇，答了后话，“起吧。”
凤眸稍抬，望至面前人及她身后的一株红梅，却是可惜今岁凛寒，不曾于御园见过腊梅，就连绿梅也少了些许，抑或是不曾碰到罢。见雪势渐弱，将手中伞递给身后白芨，垂首一拢衣袖，将冷意拒之千里。
“ 原来是宜姐姐的族妹。”

臣妾与姐姐乃一母同胞，早年姐姐出嫁时，还是臣妾陪着一处过了王府的门儿呢，只不过那时臣妾年岁尚小，记不得太多了。
（打姐姐进宫，我便再未曾见过，可如今我既也入宫，旁人说什么且入不得我心，只念着能陪着她，让她瞧着我好便能安心。也正是由姐姐庇护，才由得我能多三分自在不受拘束，更不曾感受过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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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同宜姐姐的姊妹情，本宫听来倒是羡慕。”
眉眼弯了弯，煞有其事应到，可我口中羡慕二字并非虚假，是真真艳羡那等有姊妹提携之辈，这玉墀之上，自然好走许多。我望及眉眼间，虽说如今位居贵嫔位，却仍是宫外未出阁格格眉眼间的烂漫天真，唇畔添了笑，轻摇了摇头，能怀揣初心，真好。
“可懂茶道？” 我拂过一支红梅，轻嗅花蕊间馥郁，不知若储了蕊间雪烹茶，会是何等滋味。

（皇贵妃这般与我问，又不好说“琴棋书画一样不通”的实话，心里头稍是一顿，多少有几分心虚落在面儿上掩饰不住的。嗓子眼儿清了清，眼神儿逃也似的躲了一边儿去。姐姐说过，我这样真性情的人，多半儿是不擅谎言的。）略懂，略懂……只不过，臣妾愚笨，没什么大心得，自然不及娘娘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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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秀女大挑考你六艺。”
雪腮添了笑靥，于六出飞花间徒增暖意，及闻得身后人话，倏尔展颜，将一旁含苞待放的红梅折下，递与她手中。
“ 改日去翊坤宫品茶吧。” 纵观如今四九，可同我平心静气，摒弃所有恩怨顾虑，把酒话桑麻者已然寥寥。

陪娘娘品茶自是好事，不过，臣妾先讲好了，臣妾若品不出个所以然来，娘娘可不兴觉得臣妾浪费了您的好东西。
（琴棋书画，若是只当个趣儿还好些，我这坐不住的性子，最是耐不得你咬文嚼字含沙射影，便要将这里的一字一句对号入座，实在惹人头脑昏涨，故而我先呈上这话儿，剩的她要失望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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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无人问津，将茶束之高阁，那才算不上好东西。”
就算是那稀世名茶，及蒙了尘，搁置于无人问津的角落，怕是也称不上什么好茶了。孰好孰坏，总是得有人去品才好。垂首将袖上落的几片琼花拂去，拢过衣袖，得一旁丽嫔一番话，且当她是应下了。而那品茶的邀约，且等天色晴明，晴空碧霄时再做思虑，不急于一时。
“那本宫便记下了。”

（皇贵妃的性儿倒是极其温和的，我从未见她因何人何事有过言辞犀利的时候，鹤尔苏同萨克察一般，皆也是这皇城的钟鸣鼎食之家，深受皇恩蒙荫。不过说起名门望族，怎生第一个该想到的也该是恭贵妃吧，打她入宫伊始便是个大阵仗，我还记得当初皇上设宴与民同乐，这般待遇，便也只她母族头一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