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月
  
    妈妈开着崭新的雪佛兰，似乎心情很好，是不是的还哼上几支小曲。
    我整个人蜷缩在后座，闭上眼睛，耳朵里的耳机把一切杂念用悦耳的声音驱逐。
    我们要去的是美国一个名为人鱼镇的地方，妈妈说那里的天气很适合我们，多雨而潮湿，离海滩足够的远。
    人鱼镇，据说曾经有人在那里看见了一直唱歌的人鱼，并与之相爱，可是婚后的第二天，邻居却发现他死在家中，全身湿透了。
人鱼，一直是美丽而阴暗的生物，她的歌，就是死亡之音，爱上她，就是向死亡的深渊迈出脚步。
    我直起身子，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凌乱的头发。
没错，你可以猜到，我就是人鱼。
    我和妈妈，洛兰，来自阿拉斯加州，洛兰常年向我抱怨那儿的寒冷。
    其实人鱼是喜欢寒冷的，所以我不愿意和她一起搬过来，但是，我还是妥协了。
   “宝贝，下车。”洛兰摇了摇我，我抬起头，一脸的困倦。洛兰伸出手臂，环抱住我，慢慢把我拉下了车。
    双脚落地的感觉，真是不舒服，我无奈地摇摇头。
    从出生到搬来前，我很长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冰冷的海水里，和我冰蓝色的鱼尾度过了。
    我低下头看了看，一双纤细的腿，我努力迈出一步，好像踩着某种软绵绵的东西上，险些跌倒，洛兰扶住了我。
   “小心点，宝贝，你必须适应人类的生活。”
    “妈妈……”我不满地叫出了声，“为什么，我们不是人类啊，我也不是那个需要人类灵魂的小美人鱼。”
    “听着宝贝，”洛兰柔柔的声音，像是深海人鱼甜蜜的呼唤，
    “你必须这么做，”她从后备箱提出行李，“我们不可能在海底待上一辈子，宝贝，冰冷的海水我们都喜欢，没错，但是，它最后会成为硫酸，将你一寸一寸腐蚀掉。”
    洛兰忽而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忍不住一个寒颤。
   “那为什么，祖母，伊莎贝拉，凯瑟琳，她们，她们都没有离开。”
    洛兰迟疑了一下，审视我的目光中匿藏着某种惊恐，她放下行李。
    “人鱼的宿命，就是成为海水的一部分，不过，我不愿意成为死亡的歌者，将人类推入死亡，将我自己推入死亡。”
我有些害怕了，眼光躲闪着想避开洛兰。
   “我不想对你说这些，格洛丽亚，不过，你现在可能必须知道了。”
    洛兰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向我伸来。
   “走吧，看看你的新家。”
    整个房子的外观都是人鱼们喜欢得海的眼色，可爱的造型，我都不愿掩饰我的喜悦之情。
    洛兰在房子周围和后面小巧的花园里种满了自己喜欢得花草，还有几颗上了年纪的树。
    我兴奋地搂住洛兰的脖子，“我喜欢这儿。”
    “我知道，走吧，看看你的房间。”
依旧是蓝色，澄澈而清爽的蓝色，床头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吸引我的目光。
    “泰迪熊，我知道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
    我上前抱住这个可爱的熊娃娃，然后整个人倒在床上，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喜欢这儿。
    当然，这是必须的，这是我的新生活。
    洛兰也很满意，弯下腰拍拍我的脑袋，“走，吃点东西。”
    我乖巧地跟着洛兰下楼，走楼梯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脚步还是轻盈的，不那么踏实，就像是踩在水面，很奇妙的感觉，但你不
    会知道什么时候你会突然摔下去。
    还好，稳稳当当的走了下去。
    餐厅中央的那个漂亮的水晶灯，似乎以前见过。
   “你忘了？那盏灯……你祖母送给我的，一直挂在我房间里，现在我把它拿过来了。”
    洛兰微笑着。我侧身坐在椅子上，看着洛兰端上菜肴。
   “人鱼镇我想很难见到真正的人鱼，”洛兰神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我意会着，“咯咯”地笑了笑，洛兰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这儿的鱼真的不错，你试试。”
（未完）

我举起叉子，雪白的鱼肉几乎和我的肤色相同，我叹了口气，望着妈妈。
   “怎么了？”洛兰微笑着。
   “我想吃点别的，比如馅饼。”
   “也许你不喜欢，”洛兰无奈地笑着拍拍我的头，站起身来，
   “我去给你拿。”
    或许不是不喜欢，我取出一块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洛兰很细心，炸出来的鱼颜色真的很好看，可是我只要看见了白色的鱼肉……
    一股酸味从胃中涌出，我侧过身子，捂住口，抑制住自己想吐的感觉。
    洛兰递上了馅饼。
    “怎么了？格洛丽亚……”她轻轻捶打着我的背，那种不安，从她的手上如热量一般传递过来。
    我伸手推开盘子，“把鱼拿走……”我尖叫道，洛兰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将鱼端走。我坐好，开始低着头默默吃着我的馅饼。
    洛兰也坐下来，和我一起边吃边聊起天。
    洛兰比我更适应人类的生活，连祖母都说过，她比童话里的小人鱼公主都更向往人类的生活。
    早在我出生前，她就已经在人类的土地上开始生活，和其他人鱼不同，她似乎天生就适应这种生活。
    特别是，可以无拘无束的食用鱼类。
    也许我真的没有遗传她的这个特性，我真的受不了，那种白色，就像是要我吃下自己的肉，那般恶心。
    “格洛丽亚……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喜欢鱼肉的味道……我知道人鱼是不可能食用鱼的……不过……”她顿了顿歉意地看着我，我抬起头，她又很抱歉地一笑，“我们必须适应新的生活。”
    “我知道，妈妈……”
    我既然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人类的灵魂，而是为了不再让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腐蚀我的灵魂。
    “今天是新月……”洛兰突然微笑着说，“我想祖母和我的姐妹，还有其他的朋友，早已伏在水面上为我们祈福了。”
    “新月……”
    我还是知道的，起码小时候祖母和我说过，人鱼在新月的时候，都会在海面上过一种自己的节日。
    也许安徒生真的不知道有这个节日，这个，就是为了纪念为爱死去的小人鱼公主的，人鱼们会为了那些决心生活在人类世界的人鱼们祈福。
    还有，新月那天，也是很多老人鱼的死亡之日。
    如你所想，她们会化作泡沫，漂浮在海面上，折射着新月柔和的光。
    然后破碎掉，彻底消失。
    而那些被反射的光芒，就会让新的小人鱼诞生。
    人鱼的生命，就是一代的死亡换做新一代的生命。
    而我，就是曾祖母所化作的泡沫，努力折射的新月光芒。
    一股伤感弥漫在我和洛兰心头，我们两个忽然沉默不语，直到晚餐结束。
    洛兰收拾着餐具，我一个人独自上楼回到房间。
    没有洛兰的搀扶，我一人，紧抓住滑栏，脚软软地踩着，小心翼翼一步步登上阶梯。
    旋转的楼梯让我好不吃力，终于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我、才发现，洛兰在这儿放了一个漂亮的大鱼缸。
    里面是一些观赏鱼，包括五彩的锦鲤，我敲了敲鱼缸，那些鱼便四处逃逸，我不禁觉得好笑。
    一只通体黑色的鱼，有着长长的尾巴，也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它似乎发现了什么，甩开那些烦人的伙伴，游到我面前。
   “你是……人鱼。”
   “是的……”我差点惊呼，那些鱼，竟然认出我了。
   “哦，亲爱的，”那尾黑鱼摇了摇它漂亮的尾巴，“人类它们那些白痴，总觉得你是人类，真的，你和洛兰……哦不，我是说切利尔小姐，真的太像人类了，不过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人鱼的样子。”
    它骄傲地再次摇了摇尾巴，我有了兴趣，双手扒在鱼缸上，“那是什么？”
    “我父亲说，人鱼会很白很白，真的……然后，人鱼的眼色和人类一样，各种颜色，不过，瞳孔周围一定会有一圈蓝色，那种海蓝色。”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从未发现。
    “别惊讶，这些你们自己都看不见，我们鱼类才看得见。”黑鱼冲我神秘地一笑，它真的是一笑，然后摇着尾巴准备和它的朋友们汇合。
    “对了，你叫什么，小美人鱼？”它突然回过头。
    “我叫格洛丽亚。”
    我轻声说道，它似乎是听见了，我将视线移出鱼缸，只听到妈妈在楼下叫道：“亲爱的，水烧好了，去洗澡吧。”
    “嗯……”
    我答应着，径直走向浴室，似乎一路上，我已经习惯了走路，而不是一条尾巴在水中摆动，就像那只黑鱼一样。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