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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灵魂摆渡.黄泉》作者:小吉祥天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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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十二年后
过了些时日,人间正逢开元盛世,世道好,鬼都白肥些,一个个肤若凝脂,比较可口,三七也知道感恩,想着,待那李隆基下来时,需待他好些;只是日子无聊,有时羡慕那些魂魄,喝下一碗汤,便是新的一生;唯其在此,日复日,年复年,千劫又千劫——
那日人间下了雪,经了红尘,坠入黄泉,纷纷扬扬,牵扯不清。
王小鹿带一个毛护耳,栽于花盆之内,闭目不语,与那曼殊沙华同置于窗台之上。
三百岁的曼殊沙华,叶片焦黄,仍是枯枝败叶的一盆。
一勺黑汤泼于曼殊沙华的盆中,黑气上浮,王小鹿便睁眼叹道:“臭死了……三七,明年可是瓯濯年?”
那三七提着一柄汤勺,搓着手。
天冷,那孟婆庄内四处大洞,嗷嗷漏风,吸了吸鼻涕,叹道:“是了,我这曼殊沙华也都三百岁了,竟还没有开花……”
王小鹿便道:“我是说,你这孟婆,明年便六百岁,熬出的汤竟还是臭的!我听些鬼差讲,上代孟婆的汤,极鲜极美,甜如初恋! ”
三七瞪一眼王小鹿。
“阿娘的汤,我自然比不得,而且,我缺了一味汤引……总是熬不成。”
三七又想起年幼之时,每日在孟婆庄内,瞧阿娘熬汤。
阿娘一身彩衣,立于斜梯之上,将那大木勺于鼎内搅动良久。
小小的三七踮着脚,鼎边只露出一双眼。
瞧那大勺搅动汤汁,汤鼎之内,流云卷雪,熠熠生辉。
眨眨眼睛,十分羡慕。
“阿娘何时教我熬汤? ”
阿娘瞧一眼女儿,笑一笑便道。
“孟婆汤需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
说到这,不由前情翻涌,哽在喉间,一时堵住了口,说不出来。
那孟七一边说,三七一边跟着念,此刻便掰着手指道:阿娘,你说的只有七味,第八味是何物?
“第八味……我忘了。”
忘了便好,每日熬的是忘情的汤,恨不得取了一碗汤喝了。
但是,舍不得。
一段情事,过去了便过去,能留下的,只有回忆。
如何舍得……
三七发急道:“那三七如何熬汤?”
“你尚小?急什么,待你大了,便自然会了……”
见阿娘不悦,三七不敢再问。
是夜,母女二人躺在床上,三七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七便骂道:“三七!你如何不睡,还在这里烙饼,明早还要起身熬汤!”
三七道:“阿娘,那孟婆汤是孟婆熬的,我既落生就是孟婆,却为何不会熬汤?是大家都不会,还是独我不会?因想不明白,故此难眠!”
“阿娘幼时,也不会熬汤,阿娘也有阿娘……只是,这最后一位汤引,却不是阿娘能教你的。”
“那要何人来教,他何时来?”孟七摸了摸三七的头,道:“阿娘不晓得?总有的罢,咱孟婆氏,命该如此……但你缺了一窍精魂,性子憨痴,生的丑陋,倒不像孟婆了……这样倒好,我愿你永不会熬汤,说不定可逃此劫!”
三七听得发愣。
孟七便道:“快睡罢!明日要早起!你莫在夹缠!”
说罢,翻了个身,给了三七一个后背。
三七伸手搂住阿娘,怎么今日阿娘的身上,泛出阵阵异香。
是那孟婆汤的香气?似是而非。
好好闻啊……
眼皮渐渐沉重。
孟婆庄内,三七打着瞌睡,口水直流出来。
口中仍道:“好香,好香……”
庄外穿来一阵马嘶之声,窗台之上的王小鹿向外望去。
见那孟婆庄外,细雪纷飞,一匹乌黑骏马二蹄高高扬起,身后系着一辆马车。那车乌黑底色,漆金络玉,驾车的两个黑衣女官翻身下车,一女掀起车上的帘子,另一女官恭敬地伸出手:郡主!到了!
片刻,车内伸出一只细长的手,置于女官的手上。
那帘子下头,便探出一朵颤巍巍的大红花,花底下,阿香露出脸来,翠眉红妆,嘴唇一抹桑葚红。哭丧妆,是此时人间最流行的装扮,凡间女子画了这妆,个个都似伤心人。身子一动,头顶大红花摇摇欲坠,另一名女官忙替其扶正,那阿香立于马车之上,提起酒壶灌了一口,又四下环视一番,方醉醺醺骂道:“甚么破地方!这哪啊?!”
一女官轻声赔笑道:“郡主,这是孟婆庄啊,您常来的……”
阿香思忖一番,方点头道:“不错!这黄泉内,也只有这孟婆庄可藏人了……”
便歪歪扭扭下了马车。
二女官扶着阿香走上孟婆庄的台阶。
“待孤拿了人犯!定叫他生不如死!先J后杀!”
阿香大喝一声,一脚踹开孟婆庄的大门。
三七被一声巨响惊醒,方才睁眼,半梦半醒,只见一张桌子冲自己横飞了过来,尖叫一声,鼠窜于灶台之后,又听得外面喝道:“人呢!怎么没人!”
方小心翼翼于灶台后探出头,见堂中两个黑衣女官,夹枪带棒,狐假虎威;间中一凳,坐着那鬼差阿香,穿红黑战甲,蹬一对红色皂靴,丰状威武,头顶大红花,手持狼牙棒,持一酒壶,正豪气万千地将那酒倒于口内。
三七与阿香极熟络,晓得她喝醉了,不知要耍什么酒疯。
小心翼翼地上前,赔笑道:“阿香,为何砸我的孟婆庄,可是又喝醉了……”
阿香骂道:“放肆!孤——”
又打了个酒嗝,方道:“孤乃江东郡主!竟敢直呼孤的名讳!汝是何方乡村野妇,来人!给我拉出去J尸!”
“郡主,这是三七啊……孟婆三七!您又忘了!”
二位女官忙上前讲解。
阿香说什么,三七全未听进去,只觉阵阵奇香,扑鼻入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9-05-29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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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贴身凑上去:“阿香,你今日可是熏了新香,如此香甜?”
    说罢贴着阿香的脸,上下闻个不休。
    阿香起了一身鸡皮,使劲推开三七:“起开!憨货!我不搞LES!你给我起开!你这个憨货!”
    二女官忙用力扯开三七,那三七扭股糖一般,犹在不舍,阿香擦擦被三七闻过的地方,喝道:“憨货,孤且问你,方才你可瞧见一只生魂?”
    三七摇头。
    “没瞧见,今日唯有你来此。”
    那阿香眯起眼睛,于屋内踱了数步,查看半晌,方道:“今日冥王阿茶欲出冥府……冥界需加强警戒;方才我见一生魂飞入黄泉,追了半晌,没了踪影,这黄泉之内,唯你这孟婆庄可藏人,你没见着?!”
    三七摇头。
    阿香一屁股坐上判桌,又道:“此魂乃一个少年剑仙的形貌,白衣黑发,御剑而行,薄面仙姿,臀翘腿长……”
    阿香说着,十分向往,扬起面孔,鼻孔流出一点鼻血。
    女官忙递上手帕,替阿香擦了。
    “瞧着就是危险分子!必须抓到! 看来,孤是得翻一翻你这孟婆庄了…… ”
    三七忙道:“你要翻便翻,只别弄坏了我的花……”
    阿香示意,二女官得令,分头散开,于这孟婆庄内寻找。
    三七忙不迭跑去,将那盆曼殊沙华护于怀中,王小鹿便骂道:“三七!你这不中用的!你的孟婆庄,她说翻就翻?! ”
    三七不理王小鹿,且将那花盆护在怀中,自觉安心,方吸起鼻子,好好寻那异香的来处。
    阿香闻了骂声,冲将过来,伸手一指王小鹿,骂道:“住口!****头十分放肆!来人!给孤拉出去……”
    上下瞧了一番,先J后杀,实在困难。
    方道:“丢了!”
    “你耍甚么旧日的威风!孟婆乃是黄泉之主,你如今不过一个鬼差,又算老几?”
    王小鹿骂着,那眼却瞟向一个方向。
    原来那三七围着阿香绕了几圈,循着香气回到桌前,果然见那桌角下头露出一角白衣,散发阵阵幽香;那白衣如有神智,见三七瞧它,害羞一般向桌内缓缓褪去,三七一脚踩住。
    阿香瞧那王小鹿的眼神不对,也回头朝桌前看去。
    王小鹿“啪”地冲阿香吐出一口口水。
    阿香冷不妨中招,气得挥舞狼牙棒。
    “我打****头!”
    王小鹿“哎呦”一声,捱了一记。
    此刻那三七蹲在桌角,一手抱着曼殊沙华,一手正与那白衫缠斗,三七愈向外拉,那白衫愈往内扯,二人拉锯不休。
    此时那二位女官回到厅堂,报一声:“郡主!”
    三七忙抬头看去,见阿香愤愤然冲来,对女官哭道:“孤乃堂堂江东郡主!竟被这死人头侮辱!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说着提起酒壶喝了一口,片刻后,方茫然道:“咱们为何在此?在这做甚么?”二位女官看了眼三七,连忙附耳一番。
    “哦——甚么生魂?哦——先J后杀——人呢?!”
    一女官忙道:“郡主!皆尽搜了,确实没有!”
    孙尚香狐疑道:“这可奇了,这黄泉之内,什么没有,除了孟婆庄,他能飞到哪去呢?”
    三七听得不耐,蹲下身子,将那挂在桌子下头的帘布以手一掀。
    只觉一股异香冲出,兜头熏了满脸,几乎没昏了过去。
    心醉神迷,半晌方定住心神,抬眼细看。
    见一白衫少年窝在桌下,凤目含情,白衣委地,一对浓黑剑眉,斜斜飞到鬓角里去。
    眉间还带一点火红朱砂。
    此时这少年正面带哀求,以手示意三七莫要做声。
    身上散发阵阵奇香。
    三七不禁露出笑容来。
    “你好香!好好看啊!”
    阿香带着侍女走向门口,回头道:“三七!若你见到,必要告知于孤……
    却见那三七抱着花盆,傻笑着瞧着桌下,口内喃喃不止。
    “三七!”
    三七忽闻阿香一声爆喝。
    方抬头瞧着阿香。
    “你说什么?跟谁说话?”
    三七忙起身,抱紧花盆:“我说什么了?”
    阿香眯起眼睛,狼牙棒一指三七,喝道:“尔若窝藏!一并治罪!”
    三七慌忙摇头。
    “我……我没看见什么好看的生魂剑仙啊……”
    说罢赶紧瞧了眼桌下。
    此地无银。
    王小鹿叹了一声。
    再抬起脸,众人都瞧见,三七缓缓流下一道,鼻血。
    阿香发出一声冷笑。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9-05-29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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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毫不客气。
      三七收了恶相,三人一起朝门口看去。
      “是谁?”
      三七问道。
      门口传来声音:“赵吏!”
      阿香一把捂住长生的嘴巴,面露惊慌。
      “藏起来!快将他藏起来!”
      “为什么?”
      阿香骂道:“憨货!地府规矩,你不能吃生魂!!这是犯忌!”
      三七以手一指:“那你还想先奸……”
      那阿香急急拽起长生。
      “休要废话!快将他藏好!被赵吏发现,咱俩都得捱罚!”
      此刻,赵吏正站在孟婆庄的门口,面带狐疑。
      “开门?做什么关着门?!三七,你在做什么?”
      赵吏侧耳细听,屋内似有响动。
      赵吏砸门。
      “开门!我踹了啊!”
      方抬起一脚,门开了,三七站在门口,露出笑容,灯火一照,牛头马面一样。
      赵吏心下不喜,将三七推开:“你在做什么?”
      一边以手护胸。
      那孟婆今日却没有袭胸的意思,只讨好笑道。
      “坐着啊……赵吏,你怎么来了?”
      这样不正常,必有蹊跷。
      赵吏走进庄内,四下打量。
      阿香正抓住长生躲在灶后,一手捂住长生的嘴巴。
      赵吏巡视之下,只见窗台之上,王小鹿的头上罩着桶。
      伸手拿下,却见王小鹿的嘴上还封着块胶布。
      赵吏指着王小鹿,看向三七。
      “这做什么?”
      三七忙走过去,撕下王小鹿嘴上的胶布。
      赵吏瞧着王小鹿:“王小鹿!她在做什么?”
      王小鹿瞧一眼三七。
      三七面露威胁。
      王小鹿便瘪瘪嘴道:“姑娘大了……谁知道在做啥……我甚么也没瞧见。”
      赵吏“哼”一声,便向那藏人的灶后走去,三七忙拦在里头。
      “这屋里热,不如我们出去凉快凉快?”
      “你煮那么大一锅水干什么!哎,你放开……让我过去,放开!”
      三七坐在地上,拖着赵吏的腿。
      赵吏大喝一声:“到底弄的什么鬼!”
      忽见灶台后站起一位白衣少年来,吃了一惊。
      那少年便施了个礼道:“可是鬼差赵吏?”
      三七于赵吏身后急急向长生挥手道:“你!!你快回去藏好!藏好!”
      赵吏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这生魂,又是何人?”
      “在下长生,幼时蒙您相救,您可还记得我?”
      赵吏想了想便道:“……是你,长这样大了,你为何在此的……这是黄泉,你怎能……”
      赵吏说到此处,思前想后,回头瞧了眼三七,笑道:“原是我来的不是巧了!”
      三七不解,偷眼瞧那长生,只觉姿容既好,神态亦佳。
      便闻赵吏又道:“既如此……我什么也没瞧见,我也没来过。”
      说罢向门外走去。
      灶台后,阿香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却又闻那三七唤住赵吏。
      “赵吏,你这就走了?”
      阿香皱起眉头,暗骂一声:“憨货!”
      赵吏站住,瞧了瞧三七,低声道:“他是生魂,日后再来黄泉,进出小心。”
      三七犹问道:“那,你今日到底做什么来?”
      赵吏叹了一声。
      “也没甚么,今日我随冥王出行,不知何时回来冥府;突然有点放心不下你……不知为何,总觉得欠了你什么似的。”
      三七忙顺杆爬:“那你又不肯娶我,若觉得欠我,你便娶我……成婚之后,你便给我讲讲人间,如何?”
      见三七低头嗔怨,赵吏便伸手拽了拽三七一缕乱发,轻声道:“不娶你,是因为你不懂,不过,我瞧你也快懂了。”
      赵吏回头瞧了眼长生,转身出门。
      三七站在门口,目送赵吏远去,心下苦恼。
      这黄泉驸马,赵吏还做也不做?
      阿香由灶后探出头来。
      “走远了?”
      长生对阿香点点头。
      阿香冲出灶台,一把拽住长生,将他搡于门口,对长生喝道:“你这生魂,马上出黄泉!哪来的回哪去!”
      三七发急道:“我还没吃呢?阿香你怎么能放他走……”
      “我酒醒了!生魂入黄泉,咱们送出去就行了! ”
      跺脚不依。
      阿香劝道:“你非吃他不可啊!人刚刚还帮了咱们,怎么恩将仇报!”
      僵持不下,便听那长生道:“我今日是该走了,若你愿意,我可常来瞧你……只是,你莫吃我。”
      三七撇嘴道:“那我怕我忍不住……”
      长生莞尔一笑。
      “人间有许多美食,比我好吃许多,我一样一样都带给你如何?”
      阿香道:“她吃不得那些!”
      三七十分惆怅。
      “可叹我去不得人间,我知红尘百色,样样鲜妍,不似我这黄泉,唯有黄沙遍地,若你愿意,常来给我讲讲人间的风貌故事,那便好了。”
      “为何去不得?”
      阿香道:“三七魂魄不全,只有六窍,若去了人间,无法化形,天下大乱。”
      长生不甚明白,想了片刻,道:“我会画呀,若我再来时,带了笔墨纸砚,将那红尘百色,一样一样画了,与你画一个人间,可好?”
      阿香道:“你小心她哪天一个没忍住……”
      却见长生悠悠然行于那曼殊沙华前,细细察看,又捧在手中,道:“我们山中,多有花木,你这棵花,却没见过,只是养的不好,十分疲态,须得我为它细心调养一番,想来,来年便会开花了!”
      三七闻言,惊喜雀跃。
      阿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于桌前。
      那窗台上的王小鹿,嘿嘿笑了起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9-05-29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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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转眼便是新岁,新桃换过旧符,人间又是新的一年。
        立春,人间春雷滚滚,黄泉之内,新雨融融,我满了六百岁,春心萌动
        换过一身新装,对镜梳妆,头发仿着人间少女的新式,细细挽了一个发髻,额头也贴上花黄,辞旧迎新。
        一如我那曼殊沙华,亭亭立于一新盆之中。
        那盆是人间新造,青瓷密色,衬得那曼殊沙华支支新绿,脉脉含情。
        人间的雨丝飞进我的孟婆庄,凝于那一丛新绿之上,含情凝睇,想来,开花不远。
        曼殊沙华边上,王小鹿淋得半脸湿透,苦道:“三七!你能不能给我遮一遮?”
        我行出闺房,趴在楼梯上对王小鹿道:“头场春雨,长生说需得给这花淋一淋!”
        那长生便悠悠然走去,推了窗子,为王小鹿遮了雨。
        长生那日说常来看我,果然守信,自那日起,搁三岔五,便来黄泉瞧我,后来,索性搬了笔墨来,日日前来,为我画画。
        目前大致画了有:楼台,亭榭,小溪,山野,大雁,乌龟,猴子,仙鹤,猫咪……
        那些画我挂了满室,日日瞧着,或可抵一个人间。
        有一副我甚为中意,画中一人,眼大如斗,威武雄壮,名为奥特曼。
        特别喜欢,挂在墙头,看个不休,
        但这些,这些,都没有长生好看,永远白衫黑发,一尘不染,身子一动,满室浓香,忍得我好苦。
        仍恨不得一口吃了。
        大概他也觉得危险,近日,便给我画起人间的美食来,绞尽脑汁,意图转移视线。
        我趴在桌前,瞧着长生,一一为我殷勤介绍。
        “此乃狮子楼逡巡酱,取鲜鱼嫩羊切碎,快炒而成,极其鲜美;这一副,西市有制豆沙,名为“灵沙臛”,便将上好糯米捣打成糍糕,夹入灵沙臛做馅,再将这豆沙馅塑出花形,蒸出轻薄透亮,叫作“透花糍”;此一副乃“巨胜奴”以面搀蜜,入油锅炸制而成,面薄如纸,香脆非常,咬一口声动十里。”
        长生说一件,展一副,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食品画。
        我不为所动,只痴笑着瞧着他。
        “我瞧着这些,也没你好吃。”
        他说不上害羞还是害怕,往后挪挪身子,我又闻到一股浓香。
        口水,哗哗流了出来。
        长生伸出手,拿那雪白的袖子替我擦了擦口水,又从身后端出一只碧绿小碗,碗内盛着雪白酥酪。
        “这是何物?”
        他对我笑道:“应是山头千积雪,乍取东市新樱桃;此乃樱桃酪,取新樱桃和以新鲜羊酪,十分美味,是我亲手所制。”
        说罢取了调羹递了过来,他一笑,我便酥了,哪还闻得出什么味道。
        忽然想起阿香说的,便对他道:“阿香说,隆冬至春,你日日来,这样殷勤,定是别有所图……”
        长生闻言便撅起嘴,嗔道:“我有甚么可图你?”
        说着自己吃了一口:“真是美味至极!”
        我瞧他似嗔还喜,眉目含情,香可鉴人,真真美不胜收。
        一如这碗酥酪,粉白翠绿,娇嫩可爱。
        是他亲手为我烹制呢!
        便道:“要不,你给我吃一口!”
        长生闻言,便舀了一勺,送于我的口内。
        我活了六百年,第一次食人间之物,那酥酪入口,唯觉一片冰凉,没什么味道,试着咽下一口。
        他殷殷瞧着我。
        “合不合口?”
        我点点头。
        哪知那冰酪乍一下肚,在我腹内徒然转热,登时似火烧刀割,忍耐不得。
        我捂住肚子,呻吟起来。
        便闻王小鹿喊道:“糟了!我听鬼差说过,孟婆果不能食凡间之物!果真如此!”
        腹内翻江倒海,我捂住肚肠,干呕几下。
        长生急的手足无措,过来瞧我。
        “都是我的缘故,觉得怎么样?可还难过。”
        我看他难过,心下不忍,忍痛笑道:“虽然难过,也还撑得住——”
        话没说完,腹内阵痛袭来,趁机贴在长生身上。
        真是没用。
        长生扶着我,不知所措,急的脸也黄了。
        我只好道:“你且扶我上楼,我需得躺一躺,实在撑不住。”
        长生扶我进入我的闺房,屋内凌乱,疏于打扫。我见他眉头皱了一皱。
        忙大声呼痛,扑于床铺之上。
        他便拿过被子替我盖上,只露出我一颗头。此时腹痛稍平,但我见他内疚,别有一番可爱。
        尽力折腾起来,于那床铺之上滚来滚去,呼痛不止。
        他果然自责,垂手立于床侧:“嗐!都怪我人蠢事多……”
        我将声音放软。
        “你莫自责,我目下虽然十分难过,时常我吃鬼吃撑了也是如此,睡一觉便好。”
        说罢将被子扯到脖颈,只露出一颗头,瞪眼瞧着他,自觉十分乖巧。
        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你这样难受,我如何不自责……你们孟婆,可有药食?”
        时来运转,我忙接口道:“我阿娘常说,想吃什么,什么便是良药……”
        长生笑骂我:“狗贼!是哪个说你憨?绕着弯子来吃我?”
        “啊!啊,腹内如刀绞,真痛煞我了……呜呜呜……”
        我大力呻吟,瞧他着急,起身踌躇片刻,方道:“那,那我若给你吃,我便死了……这我如何给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9-05-2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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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住肚子,哼哼唧唧。
          他又道:“你之前讲过,吃一口便好?如何吃?吃哪里?”
          “你先给我尝一尝也行的……”
          “那如何尝?”
          “我自小最爱吃鬼爪子,咬着有劲,有嚼头。”
          便将他一直手拉了过来,他虽惴惴不安,眼下形式所迫,只得由了我。
          我将长生的食指放入口中,瞧他如砧板上肉,闭目待我嚼,不由心中发笑。
          我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细细吸·允起来。
          果然奇香满口。
          他一愣,回过头,不看我。
          我道:“你莫怕,如今不想吃你,你生的这样好看,需日日看着才开心,你与我画那一墙风物,也不及你好看,你转过来,再给我瞧瞧!我心里舒服,肚子便不疼了。”
          他仍不转头,我见到他白细的脖颈上,一片红云燎起,烧至耳根。
          秀色可餐,怎么不给我看?
          “你转过来啊!给我瞧着!”
          长生回过头,面如红布,啐我一口。
          “你吃好了没有,好了罢! ”
          我趁机大吸两口,真想咬掉。
          但他这样好看,我若吃了,残缺不全,如何是好。
          抽不出手,他叹了一声,对我道:“你晓得吗,我幼时来黄泉那一遭,被你吓坏了,回去以后,常睡不稳,夜里梦见你,吓得尿床,被师兄弟嘲笑,师父责骂……”
          是了,他小时候,我便见过他呢。
          可我不知道他尿床,他还有师兄师弟,他十几年的人生,我所知甚少……
          但我不求甚解,只求当下,他生的好看,味道香甜,我闭上眼,含着他的手指。
          夫复何求。


          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9-05-2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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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睁开眼睛,原来黄泉已到夜晚。
            我起身,欲出门,却愣了一愣。
            原来那屋中已被长生打扫干净,桌上摆着铜镜,亦被擦的晶亮。
            我持了镜,望着镜中自己,依旧青青脸色,瘦长脸,却难得的,面上带了一丝红晕。
            自觉长生来了,日复一日,我越发好看起来。
            十分自得,但是,此时,他在何处?
            急急走出房间,却见楼下厅堂之中,长生伏于我那判桌前,已经熟睡。
            我下楼,便听王小鹿小声唤我:“三七——长生睡了,你去休息,他替你送了一日的鬼。”
            我不由惊讶。
            “他如何会送的?”
            王小鹿道:“我教他的,我也瞧了十数年,不过是有鬼来了,读了册。给碗汤喝,再丢到轮回井,日日如此,有甚么难。”
            也是,千百年来,一个孟婆的工作,日日如此,没甚么难。
            我便轻轻坐下来,趴在长生的对面。
            于烛光中瞧他睡脸,细细端详,此时室内昏暗,瞧他与白日不同,额间一粒朱砂,熠熠生辉。
            他此时沉浸黑甜梦乡,全无防备,一如稚儿,身上散发阵阵幽香,他睡了,香味沉郁些,更为诱惑,但我先不吃他,总要待他醒来,问一问,你在梦里,可否见到我?
            人睡了,一双手也睡了,摊伏于桌上,手指修长白细。
            不由伸手摸摸那指尖。
            长生便睁开一双凤眼,瞧我。
            他乍醒初晴,黑发散落一肩,眼睛半睁未睁,全不似白日那个长生。
            声音也粘缠含糊:“这样瞧着我,算计烧还是蒸?”
            一股香气向我袭来,我心里一跳,忙收回手。笑道:“多谢你替我值事。”
            他笑笑,未答我,坐正身子,笼发整衣,变回白日那个他,端正清白,一尘不染。
            取过身边的阳卷问我。
            “我尝听闻,冥界有阴阳簿,记录人穷通寿夭,生死时辰是定数,但见这册上,只录其人生前所为,这是为何?”
            我忙殷勤回答。“阴阳簿分为阴阳两卷,我这里是阳卷,只录人事;你说那本是阴卷,若被人盗走,勾了名字反出轮回,不是玩的。故藏在冥界深处,有鬼差守护,等闲不会示人。”
            难得他问我,难得我竟知道。
            看他颔首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受教。”
            心中无比满足。
            可他立即起身。
            “今日耽搁太久,我得速速回去,不然叫师父发现我出体便糟了。”
            我扑于他的身上,黏住不放。
            “你明日早些来可好?”
            他没推开我,不像赵吏,一定推开我。
            他只低头瞧我:“为何要早些?可有缘故?”
            声音也十分温柔,我把头在他胸口埋的更深些,趁机深吸一口气。
            他笑道:“为何早些?你说呀?”
            我便抬头瞧他:“也没什么缘故,只是我见你好看,闻得你香甜,便心里欢喜,你若早来一时,我便多欢喜一时……”
            皆是我心中所想,恨不得一股脑都告诉他。
            他推开我,还拧转了身子背对我。
            “别说了……”
            我马上闭嘴,不敢再说,惹恼了他,他明日不来了,如何是好。
            半晌不答言,我见他的耳根又飞上红霞,生生待那红霞渐褪,许久,方答我一句:“我明日早些来便是了!”
            说罢急急出门,告别都省了。
            我十分困惑,向王小鹿求助。
            “可是我口笨,说错些甚么了?”
            王小鹿啐我一口。
            “你哪里口笨,你撩汉可能着哩!”
            我听不明白,只好不求甚解,转换话题。
            “小鹿,你又学了新鲜小曲吗,唱来给我听听罢。”
            王小鹿便依言唱道:“此时模样,算来似,秋天月,无一事,堪惆怅,须圆阙,满面蟾光如雪,照泪痕何似,两眉双结,晓楼钟动,执素手,移银烛,猥身泣,声哽咽,家私事,频付嘱,上马临行说,长相思,莫负少年时。”
            那歌曲调悲切,反复冗长,我此时听着,却是满心欢喜。
            长生答应我明日早些来。
            我便坐于孟婆庄的门堪,瞧那黄泉夜色悠长,白昼迟迟不至。
            等了一夜,王小鹿被我逼着唱了一夜。
            喉咙嘶哑,几乎咳血。
            待到人间的天亮了,再等一时间,黄泉的天方泛起渐渐红霞,渐次姹紫嫣红,人间花开成海,可是如此?人间的光照进黄泉,变成一个个光柱,八百里黄沙变作金沙,六百年来,我第一次觉得黄泉这样美。
            我见到一道白影,劈开花海,御剑而来。
            他轻轻落于我的面前,白衣黑发,一尘不染。
            “今日,可早些么?”
            万里花海,人间黄泉,唯你在此。
            7
            我叫王小鹿,曾是一介悍匪,于绿林之中,威风八面,令人闻风丧胆。
            如今……如今,可以说是一个歌手。
            如何落到今日的下场,仍忍不住,想骂一句:册那!
            不想提了。
            最怕遇到熟人。
            我在这孟婆庄住了十几年,总有些故旧新鬼,来了孟婆庄。
            瞧我。
            啊哟!小鹿呀?是不是王小鹿呀!你哪能教人种盆里啦?夭寿哦!
            册那!!!
            虎落平阳被犬欺,被孟婆欺,可能,还要一直被欺下去。
            孟婆三七,那个憨货,七窍不全,头壳坏掉的,十三点。
            那憨货最近桃花开了,每日学着描眉画眼,还从女鬼身上讨了时新衣服换了,十分风骚。
            公务也荒废,眼下,她勾兑的那小白脸正坐在桌前,与一鬼细细交谈。
            那鬼捧着孟婆汤,一句话听不进去,眼睛止不住瞟向小白脸身边,满脸惊诧。
            小白脸身边,孟婆三七,正把小白脸一支手指塞入口中,舔的起劲,啧啧做响,满面沉醉,只瞧着那小白脸一张脸。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9-05-29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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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有七八分罢。”
              三七叹了一声。
              “七八分相似便如此美貌,若是真人,更要好看,怕比我阿娘也不差许多……”
              那长生忙道:“三七……你的眼睛有些像她。”
              三七闻言,低头瞧那画像,我也仔细瞧了瞧,瞧那花凝雪双瞳剪水,一双眼流光溢彩。
              分明……一点也不像。
              大概是个安慰奖。
              那十三点却欢喜起来,道:“这画可否借我挂挂?我日日瞧着,瞧的久了,说不定,真能有几分像她。”
              “你挂便是……”
              长生便将那画递于三七,三七接过画,笑道:“多谢你。”
              脸上笑容未褪,便又愁苦起来:“只是,我这心下为何像堵了一块大石,得了你的画,原想着要该欢喜,却欢喜不起来?”
              一双眼睛怔怔瞧着长生,仍似懂非懂,但是,即使似懂非懂,我知她难过。
              这一幕黄泉惨剧。
              唉,我闭上眼睛,实在不忍淬睹,若我有手,连耳朵也想堵住。
              只听那长生说道:“想起今日有事……我明日再来罢。”
              便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我闭着眼候了一会儿,方听见三七上楼的声音。
              那是,她再未下过楼。
              唉,册那……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9-05-29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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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府,断情日。
                一年一度,每年断情日,阿香都会来孟婆庄。
                每年这一天,她都显得很开心,纵酒放歌,且歌且舞。
                唱家乡的歌谣,只有一首,翻来覆去。
                三七听了许多年,今年听起来,却听出一丝难过。
                佼佼佳人,江东之畔,
                风之萧萧,雨之寥寥;
                思之不见,佳人不还,
                江东之畔,埋吾相思。
                三七拿手杵着腮帮子,看阿香又灌下一口酒,状似疯魔。
                这首歌,唱的是思念罢……
                阿香,思念着谁呢?
                阿香舞至三七面前,将酒壶递过来:“憨货!你怎么不喝!干!”
                “我不喝酒,阿香你又忘了。”
                阿香擎过一盏孔明灯,那灯上写着伯言二字,每一年,阿香的灯上都是这个名字。
                伯言,大概是阿香思念的人吧。
                江东之畔,埋吾相思。
                阿香又灌一喉酒,问三七道:“你与那长生到底是怎么样?他何时娶你?”
                三七低头道:“他不是冥府中人,如何娶我……”
                这个问题,三七早就想了又想,自得了那花凝雪的画像,挂于墙上,日日瞧着。
                多瞧瞧,说不定多几分像她?
                瞧着瞧着,心便沉了,那样美丽的女孩……
                便听阿香道:“你若想,自然有办法。”
                三七道:“阿娘讲过,我的如意郎君……需得十分喜欢我……长生,喜欢的不是我……”
                鼻尖竟有酸意上涌,怕再说一句,那酸意便要从眼里流出来,后面的话,她不想说。
                长生,大概不会娶我的……
                大概,不想说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阿香爆发一阵大笑,笑了半晌,方对三七道:“你阿娘这是害你!我的丈夫很喜欢我,那又如何……他开心了,我不开心……自出嫁后,至死,未有一日开心过……我出嫁的时候,有人送我一坛酒,叫做醉生梦死……他说,一个人会不开心,就是因为记性太好,喝了这酒,不开心的事情,便都忘记了。”
                “人间也有孟婆汤吗?”
                阿香半晌不语。
                良久,方轻笑了一声,道:“……前些时我去了人间,顺道回趟故乡。江东如旧,故国不在,我抬头,天上的云是他;吹过耳畔的风是他;江水潮来潮去,每朵浪花都是他;我看过漫野山花,漫山遍野都是他;我行过万里河山,万里河山全是他——”
                阿香的眼睛越过了三七,望向她的从前,她没有“忘记”,仍在“念记”。
                人间哪有孟婆汤,只好念念不忘。
                只好借酒浇愁。
                阿香又举起酒壶要灌,三七夺走阿香的酒壶:“阿香,你又醉了!”
                阿香没把酒壶夺回来,她今日已喝的够多。
                她的手指抚着灯笼上那个名字。
                阿香的眼中,唯有一人,那是恍惚中的一个回忆,她不再看三七。
                阿香趴在桌子上,抓着三七的手。
                阿香口中尙喃喃道:你若说一句喜欢我,我会留下来与你一起……
                孟婆庄外,长生坐在门廊上,一双眼望着远方,黄泉茫茫无际。
                此时暮色渐合,夕霞晚照,十分绚丽。
                三七便抱着那曼殊沙华走来,一手提着阿香的孔明灯,问道:“如何不进来?”
                长生笑回道:“我怕阿香抓我,先奸后杀。”
                三七也笑道:“你放心,今日是断情日,阿香必找我喝酒,只会说些听不懂的浑话,随后便醉了,你十分安全,我且来问问你,你瞧我这曼殊沙华的叶子,如何都落光了!”
                长生去察看那曼殊沙华,果然那曼殊沙华上最后一片叶子,手指一触,便啪地落在地上。
                长生攒眉,有点疑惑:“不知可是肥水太勤之故……”
                又见三七正将那孔明灯培上明火,因问道:“冥府也放灯吗?”
                “冥府有阴兵十万,鬼差亦有百人之数,许多在凡间都有一段思念,只是无法再见了……故此,每年断情日,许这些鬼差阴兵将思念之人的名字,写于这孔明灯之上,放出冥界,以寄思念之情,一会儿你便见到,今日天黑了,会有好多灯从下面升到黄泉上来呢,十分美丽。”
                长生过去帮忙,见那孔明灯上写有“伯言”二字。
                “这伯言是何人哪?”
                “这是阿香的灯,自然是她思念的人。”
                听长生疑惑道:“阿香,是江东郡主孙尚香,她思念的……不是刘备吗?”
                三七只道:“不晓得,我都不认识……”
                他人的思念,与己何干。
                三七的思念,正在眼前,瞧他的眉睫,瞧他不过咫尺,瞧他心心念着别人,可她仍在思念他……
                此时那孔明灯已鼓了气,蓄势待发,长生将手一松,那灯便向上飞去。
                二人仰望着那灯,冉冉升空。
                “这灯去哪儿?”
                “去往人间。”
                “阿香那时,在江东有个叫陆议的,出身江东大族,后官拜吴国丞相,他小字便是伯言了。”
                又沉吟片刻。
                “后来他改了名字,将那个议字改为逊字,名为陆逊。逊字拆开……即为追孙……三七,原是如此,他一定很喜欢阿香。”
                三七摇头不解:“那阿香又怎么会没嫁给他?”长生便叹一声:“总是不得已罢……后人一直不解,陆逊为何改名,原来,是这么简单,原来,只是为了思念一人。”
                三七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阿香日日思念难过,借酒浇愁,不如我给她一碗汤喝,叫她忘了这人,就好了。 ”
                说着便要回屋,长生忙扯住三七的衣袖,以袖掩面,笑道:“这黄泉呆久了,也觉得甚好,风平浪静,无忧无扰。我们便在这里,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可好?”
                三七便笑嘻嘻地依言坐下。
                长生看看三七,递过一只手指。
                三七接过来,放入口中吸着,将头伏于长生的膝头。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9-05-29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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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内王小鹿的歌声传来:“佼佼佳人,江东之畔,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佳人不还,江东之畔,埋吾相思——”
                  阿香说,思念一个人,他便是头顶的云,耳畔的风,眼里的花,行过的路,走过的山河。
                  伏在长生的膝头,一股暖香便熏上来,三七闭上眼。
                  “长生,人间的云,是什么样呢?人间的风是什么样呢?长江大河,潮来潮去,是什么样呢?会不会有一天,你会带我去看山花烂漫,会不会有一天,你会带我行过,人间的万里河山……”
                  其实,思念一个人,那人,便是她的人间了。
                  三七想着,大概整个人间,也抵不上一个长生这么好看罢。
                  黄昏的光影中,王小鹿的歌声里,阿香伏在桌上,人事不知。
                  但在那歌声中,她的面颊上,悄悄划落一滴眼泪。
                  思之不见,佳人不还,江东之畔,埋吾相思。
                  那日风和日丽,黄泉的天滤过人间的云霞,八百里红彤彤的丹霞,将黄泉染成金赤,渐渐暮色四合,天地皆黯淡下来,暮色压城,却有天边的余霞射下道道金光,长生与三七沐浴在金光之中,亦染成金赤。
                  三七含着长生的手指,将一颗小小的头枕在长生的膝头上。
                  长生看着头顶那一盏孔明灯渐渐飞远。
                  马上,就要天黑了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9-05-29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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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我的曼殊沙华开了。
                    花朵火红,如丝如缕,亭亭戳于长茎之上,于我这孟婆庄内,开得十分妖娆。
                    我十分欣喜,可是,候了一日,长生未来看我,不过没关系,明日,他总会来的罢。
                    第三日,亦不见他的踪影。
                    我端坐于孟婆庄内,望眼欲穿,进来的每一个鬼,都瞧见我脸上的失望。
                    来的,没有一个是他,没有一个像他。
                    唯有等待,苦不堪言。
                    第十三日,我发现一个人,只要尝过甜头,就再也吃不下苦……
                    我不再想吃恶鬼,毫无食欲,那样难吃,我如何竟吃了六百年?
                    不知其味……
                    我面上的青色渐渐褪去,阿香也诧异,逼问我可是用了什么新样脂粉?
                    我对镜察看自己,果然肤色匀洁,但,眼窝深陷,面颊如削。
                    阿香唤了女官来给我梳头,梳个双环望仙髻。以钗将发分为两股,束缚成环,双峰耸立,长生住的峨眉,可是如此模样?又取来新制衣衫,着我换上,那衫裙上绣了鸟雀仙鹤,长生每日起身,可是被它们唤醒?
                    将我打扮一番,阿香自视十分满意。
                    “三七!你如今可是脱胎换骨,这样好看的孟婆,要什么男人找不到。”
                    我暗叹一声。
                    她绝口不提长生二字,随侍的女官不提,王小鹿亦不提。
                    短短几日,他们便忘了他。
                    可是唯独我,为何忘他不掉?
                    我看那墙上,花凝雪的面孔。
                    我猜,长生大概终于瞧出,我和这位花凝雪,是一点也不似的罢。
                    等他不来,我打算好了,收拾包裹,去人间寻他。
                    他住在峨眉,师父叫做陈拾,我记得清楚。
                    想着收拾一番,却也无甚好收拾的,我这孟婆庄,空空荡荡,竟没什么要带;只好把阿香给的新衫细细包好,若去得峨眉,需先换了新衣裳,才肯见他。
                    我一面畅想,提着包裹,抱了曼殊沙华,这花开了,我需得随身带着。
                    只怕,它也想长生了呢。
                    王小鹿没有拦我,闭目假寐,我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抱着曼殊沙华,离开了孟婆庄。
                    八百里沙海,天高地厚,我知头顶便是人间,可是黄泉没有天梯,如何去的人间,我在那黄沙之上徘徊一日,脚也酸疼,无计可施,只好仍走回这孟婆庄来,坐在门口,等他。
                    我身后,门开了,我回头,却是阿香,端了一碗孟婆汤走出大门。
                    她踢了我的包裹一脚,骂我一句。
                    “憨货!收拾行李想出黄泉啊?人间是你呆的吗?你们孟婆出不了黄泉的!”
                    可是……
                    “阿香,我想去人间……你帮我罢!”
                    我求她。
                    她蹲在我身边劝慰。
                    “人间没甚么好,去了你便知道。”
                    “人间有长生……”
                    “孟婆在人间无法化形,会现出本相。”
                    “都三十日了……阿香,我的曼殊沙华都开了,长生怎么还不来?”只能扯住阿香追问。
                    她不理我,将手中汤碗递于我的面前。
                    我闻到臭气熏天。
                    我熬的孟婆汤,我从未喝过。
                    “虽说臭了些,也是你自己熬的,你喝了罢。”
                    “我不喝。若喝了,长生来了,我便不认得他,若忍不住吃了他,那便糟了。”
                    我推开那碗,怎么可以?
                    阿香又将那碗推回给我,谆谆善诱。
                    “你忘了他罢,早知如此,吃了他都好。”
                    我知她心疼我,可是我没用,我道:“我不想吃他,我只想他时常来看我,若不能时常,一月来一次也好,若再久的话,一年一次,哎,那实在短了些……”
                    阿香看了我半晌,突然发起急来。
                    “待阿茶回来,我去同她讲,再叫赵吏娶你,你们二人皆在冥府当差,不老不死,门当户对!”
                    又柔声劝我:“长生,就算他回来,他都会老,会死,会转世成了另一个,你再也寻不得他,索性今日你喝了这汤,忘了他,一身轻松。”
                    我忙分辨:“但可能明日长生便就会来了,今日尚未过去一半呢……”
                    阿香将那汤塞到我手里,道:“喝吧!今日你喝不完,拆了你这孟婆庄!”
                    阿香拿狼牙棒指住我,她怒我不争,我只好端汤不语。
                    喝是不喝。
                    我盯着那碗汤,盯到汤里映出长生的脸。
                    忽然想起一事。
                    “阿香……”
                    她吼我:“莫再多言!”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怕喝了汤,便不记得……那位名叫伯言的……自你来了冥界之后,是否改了名字?我忘了,他改做……”
                    阿香略有诧异,仍答我道:“陆逊。”
                    “是了,改为陆逊。长生说……逊字拆开,是为追孙之意……”
                    阿香愣了半晌,啐道:“胡说!”
                    “长生说,他一定很喜欢你。”
                    她起身背对我,半晌无言。
                    我看她:阿香……
                    她禁不得我一声,“哎呀”捂住胸口,我听见她的泪,噼噼啪啪落于黄沙之中。
                    我笑了,我问她道:“阿香,你哭什么?”
                    阿香哭道:“我竟没想到!终我一生!他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二字!我亦从未对他说过……我们彼此倾心一世,到头来他不知我,我不知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悲伤的站不住,她伏倒在我的面前。
                    我按住她颤抖的肩头。
                    “阿香,你为何痛哭?为何日日醉酒?”
                    她不答我。
                    我将那碗捧于孙尚香面前,道:“阿香,这汤你喝了罢?”
                    她推开我手中的汤。
                    “有些事,记不住,有些人,不敢忘……世人说饮鸩止渴,哪知有人靠那鸠毒活命……”
                    我低眉微笑:“饮鸩止渴,原是如此。”
                    我看那碗汤。
                    混混沌沌的一碗。
                    我目光灼灼,面带微笑。
                    阿娘说,你要笑,不要哭。
                    可是我没用,这一次,我的眼泪流出了眼眶。


                    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9-05-30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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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年,我的第一滴泪。
                      那滴泪,流过我的面颊,落入我面前的汤碗之中,渐渐晕染,乌黑的汤水,清澄一片,一清二白,青白色的馨香之气萦绕碗口。
                      阿香瞧着我。
                      “好香……三七!三七,你的汤成了……”
                      她没再说下去。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入面前的汤碗。
                      清澄一片,一清二白,我从未这么明白过。
                      我勉力笑道:“原来我喜欢了长生……看见他,我便好开心,看不见他时,我便好难过;阿香,我喜欢长生,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好喜欢他,再见不到他,我也舍不得忘了他……”
                      阿香抱住我。
                      有些人,不敢忘。
                      我终于伏在阿香怀中,她抱住我,我俩放声大哭。
                      一片黄泉,个个伤心。
                      第八味汤引……
                      阿娘,一定也伤过心罢。
                      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盏别离泪……
                      第三十日,我终于知道,第八味汤引,原是一个孟婆的伤心泪……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9-05-30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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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我终于,是一个会熬汤的孟婆了。
                        可是,长生仍未归来。
                        闭门于床上瘫了数日,公务也荒废,怕等着投胎的鬼,也挤爆了孟婆庄。
                        阿香间中来帮我送一送积压的鬼魂,上楼看我,气势汹汹,大概想骂我几句;但见我废柴一把,只好帮我掖掖被角,红了眼眶。
                        什么也没说。
                        她未再提过长生,我便也不提伯言。
                        我们不互揭伤疤。
                        她的伯言,岁月悠悠,在她心口结了疤,隐隐作痛;我的伤新些,鲜嫩欲滴,痛不欲生。
                        但想念,只有深浅之别,哪有新旧之分。
                        永不愈合,永远痛下去——
                        阿香两弯翠眉,像长生画中远山,青青一片,皆是伤心颜色。
                        王小鹿还在楼下日日唱着悲歌,催人泪下。
                        唉——唉——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谁绾……
                        自君别去后,心智从未有过的清明。
                        我躺于这孟婆庄之中,不老不死,八百里黄泉,千年万载,念着一个他。
                        可恨我是一个孟婆,若我去得人间,千山万水,总能寻到他,当面问问他,为何一去不返。
                        或者日日纠缠于他,人间常讲日久生情,或者总有一日,他会离不开我。
                        又可喜我是一个孟婆,总有一日,他不得不返来我的黄泉,返来我的孟婆庄;
                        只是那时,他或已垂垂老矣,一肩黑发变成白发,我怕我识不得他。
                        不,我一定识得他,他的香气,我怎会忘记。
                        只是不知,他可会记得我……
                        到时,我便与他,共饮一碗孟婆汤,彼此忘个干净,方是了局。
                        但若他娶了人间女子,一同赴死,三人对面,我旧事重提,岂不尴尬?
                        我又是个输家……
                        不过幸好,夫妻同赴黄泉,机率不高。
                        反复思量,辗转不停,忽闻楼下一片嘈杂之声。
                        还听到阿香喝了两声,先奸后杀之类,心头一跳。
                        长生回来了?
                        待要起身,哪知数日未曾进食,十分虚弱,挣了片刻,仍倒在床上。
                        恍惚中,听到长生于我耳边呼唤。
                        “三七——三七……”
                        我方睁眼,见他白衣未改,面庞如旧,香气袭人地坐于我的床头。
                        我瞧着他,不知是梦是醒,半晌方抓住他一只手,使劲捏了捏。
                        他看起来十分负疚。
                        “实在是师父病重,脱身不能,并非诚心不来,这一放下,立即赶来……”
                        我打断他:“长生?”
                        他答我一句。
                        “哎?”
                        我咧嘴,笑到十二分:“你可是回来了?”
                        见到他,我便开心,实在真心喜悦,没法掩藏。
                        但他看起来十分不开心,缓缓将我揽在肩头。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我仍笑道:“这世上有你甘美如此,再无甚可食。”
                        他看住我,有点动容,道:“今日你要吃便吃,我再不躲了……”
                        神情坚毅,视死如归。
                        事到如今,我只有叹一声。
                        “唉……不吃你。”
                        “你不肯吃我,又不肯进食,到底是何打算?”
                        事到如今……
                        我便将这些天想的,一一告诉他,讨个承诺也好。
                        我低头道:“你这些时日没来,我想清楚了,若是吃了你,便再不能看见你,你若愿意再来看我,我便忍着吃些恶鬼,如果不能日日来,一月一次亦可……”
                        偷眼瞧瞧他,嘴唇紧闭,并未应承我,我只好退让。
                        “若还不行,一年一次亦可……你可应承我?”
                        他仍不应我。
                        退无可退,贴的这样近,阵阵幽香蹿入我的鼻孔,一阵鼻酸,眼泪便流出来。
                        他盯了我许久,眼神莫名。
                        我瞧见他额头上那颗朱砂忽然活了,化为一颗红心形状。
                        伸手去摸,他捉住我的手,不给我碰。
                        “我亦同你讲,我今日愿给你吃,唯此一日,若到明日,我便不允了!”
                        我坚持。
                        “说了不吃你。”
                        哪知他放开我的手,起身,便将自己的衣带一抽,
                        白衣落地。
                        我只有呆呆瞧着的份。
                        他攀到我的身边。
                        “先前日日嚷着要吃我,如今送到嘴边,你却不吃了,原是叶公好龙。”
                        他身上香气愈烈,从未有这样烈,我睁了睁眼睛,努力保持一线神智。
                        他将赤裸的肩头压向我,香气挟天裹海,攻入我的体内。
                        他凑在我的耳边,轻声道:“这副身子给你,你吃是不吃?”
                        又舔舔·我的耳垂。
                        “你若不吃我,我便要吃你了……”
                        这样挑逗,我舍不得吃他,只好任他吃了。
                        我看到那墙壁之上,花凝雪于画像中孑然独立,忽觉有点对她不起。
                        二人于屋内的时节,阿香正伏在三七门口,偷听。
                        这长生,若惹得三七伤心,必要拉了出去,先奸后杀。
                        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两名女官不知所以,因见阿香笑了,便也笑起来。
                        阿香却收了笑容,正色道:“你们高兴什么?暂且下去,一会儿方与他们说话!”
                        说罢便提一提狼牙棒,走下楼来,正了正衣冠,方对庄内等待投胎的鬼魂们吆喝道:“今日我来值事,送你们投胎!挨个排好!听我号令,一一上前!”
                        众鬼见这女官威武,便不多言,依次排好。那阿香便行至判桌之后,端正坐好,方翻开阳卷。
                        待要喊人,却见众鬼之中,一老妇排众而出。
                        阿香道:“你这老太太,急什么!我并没喊你,你出来作甚!”
                        那老妇对阿香笑笑,求告道:“这位大人,可予我看一看那窗台上的人头?”
                        阿香笑道:“你是没见过,瞧新鲜呢?”
                        说罢瞧了一眼王小鹿,那王小鹿远远立在那窗台之上,正眯缝着眼往这边瞅。
                        那老妇也瞧着王小鹿,细端详。
                        注视良久,王小鹿突然大喊一声:“娘啊——”
                        吓了阿香一跳。
                        老妇蹒跚行至窗台前,道:“真是我的小鹿?!”
                        王小鹿哭道:“娘啊!我是小鹿啊!”
                        老妇双手抚着王小鹿的脸,老泪纵横。
                        “小鹿啊,娘也来了……”
                        王小鹿闭目大哭。
                        此番重逢,真不知是悲是喜。
                        几番折腾,阿香方将群鬼送走。
                        便听楼上木门一动,那新晋***携手走下楼梯,一对小儿女,浓情蜜意。
                        阿香坐于桌前,笑问三七道:“可好不好吃?”
                        三七笑盈盈便道:“嗯!初时疼些,后来便好了,渐渐觉得十分舒爽……”
                        容光焕发,竟然十分动人。
                        长生咳嗽一声,扯了扯三七的衣袖。
                        阿香红了脸,啐三七一句:“憨货!你不用回答!”
                        说罢一拍桌子,将二人吓了一跳。
                        阿香便举起狼牙棒顶住长生。
                        三七忙以身护住长生。
                        “阿香!你这是做什么?”
                        阿香神色凌厉。
                        “事已至此,想来你们是两情相悦了!两情相悦,便该长相厮守,长生,你便娶了三七吧!”
                        长生忙道:“自然!该是如此!”
                        想了一想,又愁道:“只是,长生乃一个凡人,来这黄泉都要魂魄出体,不能久留……不知,若要在此与三七厮守,此事如何行得? ”
                        “你可愿舍弃凡间的一切,与三七在这黄泉之内,天长地久下去?”
                        “我自是愿意啊!但是人命不过数十载,三七不老不死,生命恒长,但怕到时撇下三七一人孤苦。”
                        那阿香闻了此言,方对长生笑道:“若你心诚,咱冥界自有手段,孟婆出嫁,有先例可循,冥记中便有嫁孟一节。”
                        三七疑惑。
                        “我竟不知?”
                        阿香骂道:“憨货!你怎么来的,你也需得有个爹啊?”
                        三七低头想想,十分困惑。
                        “阿娘没有提过啊……”
                        长生追问阿香:“那要如何行事?”
                        阿香取过一个酒碗,提壶将碗中灌满稠酒,推于长生面前。
                        “你若说定娶了三七,便干了这碗酒。”
                        长生端了酒碗,看向三七。
                        三七笑着瞧长生,眼里盛满笑意。
                        长生便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饮罢便握住三七的手,二人相视而笑。
                        阿香自饮一口酒,方道:“冥记记载,此事需禀了我主阿茶,于孟婆大婚当日,将阴卷于冥府深处,请至黄泉,阴卷上录了凡人寿夭;长生迎娶孟婆,便是黄泉驸马,以朱笔于阴卷之上勾了他的名字,生死一笔勾销,跳出轮回,你二人便可于这黄泉之中,永生不死,万载长春……”
                        话未说完,便听王小鹿哭道:“恭喜恭喜!”
                        三七瞧一眼王小鹿,笑道:“我的喜事,你哭什么?莫非暗恋我?”
                        王小鹿“呸”一声。
                        “十三点!”
                        阿香走过去摸了摸王小鹿头顶,道:“今***来了……”
                        王小鹿抽抽鼻子,方笑道:“多谢阿香姐,与我娘投了个好胎,下辈子不错,我也开心!”
                        阿香道:“你娘是个好人,自然来世好报,为何谢我;自你去后,她日日吃斋念佛,做些功德,亦洗了你不少罪孽,我方查看,你亦可再世为人了。”
                        王小鹿闻了此言,一时无语。
                        三七跑过去,蹲在王小鹿身边。
                        “如此甚好……小鹿,我也耽搁你许久,该为你寻个好胎投了,下辈子做个好人罢!”
                        王小鹿哭道:“谁给我擦擦鼻涕!我没手!”
                        又道:“三七,我若去时,须得见你嫁出去,我才放心!”
                        阿香笑道:“那是自然,婚礼之后,送你投胎!”
                        孟婆庄内一团欢喜,不觉已至深夜。
                        长生急急走出孟婆庄,忽闻身后三七呼唤。
                        三七快步走来,于背后抱紧长生,死不放开。
                        长生回头笑道:“做什么?”
                        三七将头贴在长生背后,道:“哎,实在舍不得你走。”
                        长生柔声道:“成婚之后,我便不走了。”
                        三七死不放手。
                        长生对三七柔声道:“只需捱到成婚,你我二人永不分离,你若想去人间,我便与你一起,去看花开花落,游遍万里河山……”
                        三七满面向往。
                        长生又道:“你若嫌此地荒芜,我可将曼殊沙华,植满这黄泉之内,你每日起身推窗,便见八百里花海,延绵流潋,天上人间,唯你一处……
                        三七看着长生,目光灼灼。
                        八百里曼珠沙华,那是何等盛景。
                        天上人间,唯此一处。
                        又听长生道:“今日实在晚了,回去还需禀了师父你我二人之事,你……放我回去罢?”
                        三七方点点头,松手放开长生。
                        长生方转身,行了几步,念起剑诀,三七忙喊一声长生,长生回头。
                        见三七从头上拔下那只凤头钗,递与长生。
                        “你为我种花海,我却无甚好还你,这钗,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你好生收着……”
                        长生接过那钗,细细端详。
                        赤金打造,丹凤回头。
                        你可知我意……
                        丹凤回头,待你回来。
                        长生点点头,珍重塞进衣袋。
                        三七便又扑在长生怀里。
                        长生无可奈何,二人对视,便都笑起来。
                        此时,那黄泉之内,忽起一阵大风,隆隆而至。
                        三七忙推开长生,道:“起风了,你快些去吧,路上小心……”
                        长生捏捏三七的面颊,退开几步,念动剑诀,身上的长剑化作一道白虹,挟裹长生而起。
                        长生白色的衣襟于三七面前纷飞翻涌,三七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长生升至半空,于空中回头,对三七挥手告别。
                        三七也挥手喊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长生对三七笑一笑,转身飞去。
                        三七立于风中,瞧着那白衣飞远,化为黄泉天际一颗晚星。
                        那一夜,黄泉的星河,皆倒映于三七眼内。


                        32楼2019-05-31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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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成婚那日,是焃鴠日。
                          黄泉中狂风呼啸,孟婆庄早早闭了门户,大风中也挂了喜幡,于风中招展。
                          “唯有今日!”
                          闺房之内,阿香在三七耳边絮叨,两位女官将铅粉细细覆于三七面上。
                          “以前他是出窍来此,唯这焃鴠日,生者可入黄泉,他才能全须全尾的进来,与你厮守,这可是,三百年才有一次哪!”
                          是了,冥记上记录着:此日阴阳交互,黄泉起大风,有生者乘风至,杀孟婆——
                          三百年前这一日,无名入地府,杀了孟七;三百年后的今日,是三七出嫁的日子。
                          三七坐于镜前,任阿香领着女官在自己脸上忙碌。
                          傅粉,敷脂,涂黄,画黛,点口,描靥,贴钿……
                          三七瞧着自己渐渐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
                          阿香亲手将一顶金冠立于三七头顶,金子造的花枝,缀了各色宝石,层叠招展,颤巍巍,一动,叮当做响。
                          “你莫乱动,这沉,一动怕掉了。”
                          三七只得挺起脖子,瞧镜中的自己,穿着青色婚服,头顶花冠,身段修长,亭亭玉立。
                          像她的曼殊沙华,曾经枯枝败叶,一朝开放,娇艳无比。
                          大概每个女人也是一朵花,需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花便开了。
                          阿香仔细瞧瞧三七,满意了,便携了女官,风风火火下楼去忙碌,将三七独个留在闺房之内。
                          奇怪,分明是三七最紧要的一日,她却无事可做,听着窗外风声呼啸,唯有等待。
                          大概每个女人在成婚之前,都在等待,等她的如意郎君,来迎娶她。
                          想起阿娘说过,如意郎君……
                          三七摇摇头,想不起来,只记得阿娘最后讲,她需寻个喜欢自己的,长生,到底是喜欢自己的罢。
                          也会生一个女儿,起名的话,便叫“长三”?
                          思量片刻,又从袖中掏出一卷玉简,玉色碧青,绿如翠谷,上书“阴卷”二字。
                          是三七央阿香从护简的阴兵手里讨了来。
                          三七笑盈盈,轻轻翻开书卷。
                          是有点好奇,她的如意郎君,寿夭几何?
                          若未遇到她,他的人生,究竟会如何发展?
                          孟婆庄内依着人间婚俗,装饰一新,十分喜庆。
                          那王小鹿仍立于窗台花盆之内,与身边曼殊沙华同扎了缎带,也唱着喜庆小曲。
                          二位女官引着阿香走下楼梯,阿香瞧见长生已到,穿着红色喜服立于屋内,看上去心事重重。
                          阿香便上前,捏了捏长生的面颊道:“长生,今日穿上这婚服,挺好看的嘛。”
                          长生笑笑低头。
                          阿香便问:“你师父还未到?”
                          长生便又摇头。
                          阿香嗔道:“你这师父,若迟了时辰,我可不等的!”
                          长生只低头不语。
                          阿香便推他一把:“你今日是哑巴了?话也不会讲了?”
                          此时,孟婆庄大门一开,十来名阴兵鬼差,手捧贺礼鱼贯进入,虽然喜气洋洋,个个被风吹的灰头土脸。阿香乃一手扶着自己的大红花,一头迎了上去:“关门!快关门!今日这风忒大!”
                          又往那鬼差堆中瞧了一番。
                          “赵吏呢?他没回来?”
                          一鬼差对阿香抱了个拳,道:“吏哥捎了话来,先前寄的阴贴,已经收到了。吏哥说,三七姑娘大喜,叫小的先来替他道个贺,只怕一时赶不上,回头补了礼来。”
                          阿香笑道:“叫他那时推三阻四,不肯娶三七,如今,便宜别人,后悔了罢,托辞不来,日后瞧我奚落他!”
                          正笑着,便听那王小鹿大喊一声:“新妇到了!”
                          众人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三七站在二楼,一时都呆住了。
                          见那三七脱胎换骨,华髻高耸,丽似天人,青衫曳地,皎若月光;
                          三七喊足自己是黄泉第一美女三百余年,今日方名副其实。
                          三七在众人中,一眼只见到长生,瞧他红衫衬得面孔雪白,瞧着自己的新妇,也有点惊艳,片刻,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朝三七伸出一只手。
                          三七颔首低眉,她的少年郎,终是来娶她了。
                          二人携手走向堂中,身边皆是来贺的鬼差,手捧贺礼,列队两旁。
                          便闻阿香大声道:“行礼之前,需在阴卷上勾去新郎的名字,二人便可长长久久。”
                          二位女官闻言,忙捧了朱漆小盘上前,盘中搁了朱笔。
                          那盘中却空空如也。
                          阿香见三七却一扫之前的喜色,沉默不语,眼神不时看向长生。
                          低声催促:“三七!阴卷呢?我一早便与你了……”
                          三七瞧着长生,今日,哪里不对……
                          阿香推了三七一把,低声骂道:“你这憨货!莫说你搞丢了!快拿出来!”
                          三七方一脸恍惚地从袖中掏出阴卷。
                          阿香便大喊一声:“请阴卷——”
                          一女官接过阴卷置于盘中,另一位递了朱笔到长生手中。
                          长生一手持笔,低头瞧着阴卷,偷眼瞟一瞟门口。
                          三七只瞧着长生不语。
                          阿香瞧得心急,低声对二人道:“磨叽什么……今日你们二人如何都怪怪的?”
                          又指示长生道:“你翻开,既可见自己的名字,拿这朱笔涂了就是。”
                          长生点点头,他的手,方缓缓推开那卷。
                          忽闻孟婆庄的大门开启,大风吹进一人,那人口中喝道:“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众人皆看向门口,一个须发皆白,一身白衣的老者出现在大门口。
                          正是那三百年前,于孟婆庄内露过一面的陈拾。
                          陈拾大步上前,笑声爽朗,对三七道:“三七姑娘大喜!久不见面了,不想小徒竟有这份姻缘,可喜可贺!”
                          阿香道:“你这老头十分啰嗦!竟然迟到,如今话说完了吧?我们赶着行礼!”
                          陈拾忙点头,退在一边:“请,请……”
                          长生看一眼师父。
                          陈拾颔首微笑。
                          三七只望着长生,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瞧他低头,手持朱笔,待翻开那阴卷,他的眉目,他的鼻峰,他的额间一点朱砂,分明还是他,可是……
                          哪里不一样了?
                          “长生,你今日如何与往日不同?”
                          三七这一发问,长生一愣。
                          众人也一愣。
                          阿香道:“三七,你这是怎么了?”
                          是味道。
                          三七对长生道:“今日你身上为何不再香甜,全无味道……我这么瞧着你,心里一点都不觉欢喜……”
                          长生,失去了他的味道。
                          长生不答,手下飞快展开阴卷,
                          卷上赫然浮出“花凝雪”三个大字。
                          三七一愣,大声道:“你不是长生!”
                          那“长生”一笑,便将手中朱笔一勾,那花凝雪三字,遂烟消云散。
                          阿香挥舞狼牙棒,一棒落去,那假冒的长生已化做一团白雾,打了个空。
                          那股白雾缥缈而行,落于孟婆庄大门之内,幻化一位美丽少女,白衣如雪,清似流云,艳如桃李。
                          阿香大惊,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化形!”
                          那少女手持阴卷,并未答言。
                          “峨眉花凝雪……”
                          三七替她答了,这张脸,她于一张画上,翻来覆去,看的熟极了。
                          花凝雪一笑。“正是。”
                          “是前女友!!”王小鹿大喊一声。
                          阿香便明白了,大声喝问:“长生何在?”
                          “他不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花凝雪斜眼瞧瞧三七,微微得意。
                          阿香怒极,便要上前,被三七一把握住。
                          三七瞧着花凝雪,向前一步,花凝雪便退后一步,将阴卷护在身后,十分警惕。
                          三七瞧她头上簪着一支钗。
                          赤金打造,丹凤回头,是三七的凤头钗啊。
                          “你头上那钗,可是长生与你的?”
                          花凝雪叹了一声,道:“不知他从哪里寻了来,我倒不喜,只是他非要我戴着。”
                          瞧她明眸闪动,红唇皓齿,真是美人。三七又问道:“你并非魂魄?”
                          花凝雪笑道:“我又没死,为什么是魂魄?今日是焃鴠日,生人可入黄泉,你知道吧?”
                          “可长生,长生……”
                          “你道他为何日日来这孟婆庄?一年前我身患恶疾,无药可医,长生急的不行,便想到了这法子,既然人间治不好我,只有去那地府骗来阴阳簿,将我的寿夭一笔勾销,我便不需死了。”
                          三七垂头,原是如此……
                          真相大白,原是如此。
                          蓄意接近,日日温存,一幕一幕,皆是为了花凝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骗子!王小鹿骂一声。也不知是骂花凝雪,还是骂长生。
                          而她,果然是个傻子,一个憨货。
                          阿香骂道:“骚狐狸!你勾了名字又如何?你当你逃的出黄泉?拿了你,押到下面万世受苦!”
                          说罢提起狼牙棒,飞身上前,两边鬼差皆摆开阵势,呈扇形将花凝雪团团围住。
                          “等等!”
                          三七大喝一声。
                          阿香回头看向三七,她看起来有话要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
                          可是今日,她是正主,到底是她的事情。
                          “你们且等等,我仍有话问她。”
                          阿香从未见过这样的三七,她看起来美丽又威严,她是一个孟婆,她是黄泉之主。
                          只得低头走开,鬼差们也分开两侧,给三七让开位置。
                          三七低头沉默,片刻方抬起头,看向花凝雪,眼中含泪,口内却笑道:“你戴着这钗,原比我美丽多了……你与长生可是两情相悦,他看你可是心中欢喜?”
                          花凝雪提起下巴:“那是自然!”
                          三七点点头,又道:“那你看他,也是一样?”
                          “与你无关。”
                          三七只瞧着花凝雪不语,花凝雪道:“你这样瞧我做甚,又瞧不死我。”
                          三七方问一句:“你是否会与长生长相厮守?”
                          阿香对三七喝道:“你胡说什么?”
                          “阿香,长生费了这番力气,原是为了与她长相厮守,既如此,便遂了他的愿吧。”
                          阿香摇头,待要说话,见三七已转向花凝雪,口中道:“花凝雪,你既已勾去名字,便将阴卷还我,概不追究……”
                          阿香气结,一把拉过三七,骂道:“憨货!你这是昏了头!你哪有这权力!今日莫说这狐狸精,便是那个长生,凭他跑到哪里……”
                          “阿香,长生是我如意郎君!”
                          “放屁!你给我听着……”
                          “我不听谁讲了!”
                          阿香一愣,见三七垂目,似在思索。
                          如意郎君是何物,三百年前,阿娘告诉过她。
                          那时,三七没记住,三百年后,长生又教了她一次,这一次,她自己知道了。
                          “如意郎君……需我真心喜欢,唯愿他好;他好时,我开心,我好他不好时,我不开心;只要他好,我好或不好,我都开心,那方是真的喜欢,那方是真心悦爱一人,我看长生便是如此……他骗我也好,阿香,我只要他好,他若开心,我才开心!”
                          三七说罢,又扯住阿香的袖子:“阿香,你由了我吧!”
                          唯愿他好,她才开心。
                          阿香“嗐”了一声,瞧着三七的眼中尽是心疼,半晌,方咬牙道:“你这憨货!”
                          三七又对花凝雪道:“长生说过我的眼睛像你,今日见到你,才知一点都不像……”
                          那花凝雪闻言一怔,片刻,方后退半步,道:“……既如此,多谢你了,花凝雪就此别过!这阴卷,我带走了!”
                          便闻阿香一声爆喝:“当我是摆设?!”
                          喝罢腾空跃起,挥舞狼牙棒朝花凝雪头顶砸去。
                          花凝雪闪身避过那棒,袖中飞出一把长剑,待刺向阿香。
                          阿香一棒横扫过来,花凝雪以剑相挡,那棒来势汹汹,花凝雪硬接了这一下,仍被震了个趔趄,几乎跌倒,还没站稳,狼牙棒又直奔面门而来,花凝雪躲闪不及,眼看便要吃这一下。
                          忽然一把木剑斜飞过来,阿香一闪,狼牙棒挥偏了,花凝雪侥幸避过。
                          阿香又闻二位女官一声惨叫。
                          阿香回头去看,只见两把木剑飞过,刺过二位女官的身体,二女喊出一声“郡主”,瞬间烟消云散。
                          那两把剑闪电一般,刺向阿香。阿香避过两道剑锋,头顶一道白影凌空跃下,来势汹汹,将阿香逼退,那白影落于花凝雪面前,伸手接回两把木剑,果然是那陈拾。
                          阿香骂道:“老贼!竟然偷袭!”
                          陈拾将花凝雪护于身后,道:“花凝雪!拿好阴卷,速速离开黄泉!
                          花凝雪忙念动剑诀,一转身,手中宝剑变为一道白光,绕住花凝雪。
                          “三七!快关门!”
                          王小鹿大喊一声,三七犹在发愣,此时闻言,忙挥袖关门,仍慢了一步,那花凝雪已踩了飞剑冲出孟婆庄的大门。
                          阿香对鬼差们大喊道:“速烧阴贴报与阿茶!贼人抢走阴卷,即刻发十万阴兵至黄泉,将其拿了!”
                          那陈拾便立于孟婆庄的门口,大声道:“诸位稍安,只需半个时辰,花凝雪便可将阴卷带出黄泉,在此之前,谁也出不去。”
                          阿香冷笑一声。“刚刚咱们没防备!现在,凭你?!”
                          陈拾闻言一笑,提起手中双剑,道:“此剑乃大荒山的桃木所制,专克阴人鬼差,诸位小心了。”
                          说罢将手中双剑一挥,那双剑又生出数把木剑,雀屏一般立于陈拾身后,蓄势待发。
                          在场鬼差皆严阵以待,将三七护于在中间。


                          33楼2019-05-31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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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却说那花凝雪,孤身携了阴卷逃出孟婆庄,御剑飞于黄泉上空,身边罡风怒卷,昏天黑地,往上些,那乌云中又有电闪雷鸣,花凝雪虽焦急,却也飞不快,需防着雷击风卷,前功尽弃,只得小心翼翼。
                            但花凝雪脑中,孟婆那句话,挥之不去……
                            “长生说过我的眼睛像你……”
                            他为何这样说?难道……
                            一走神,险些撞进一个风柱,千钧一发,花凝雪忙调转剑尖,险险避过风眼,方仔细定了心神,忽见脚下一个白影,立于黄沙之中。低头细看,那白影十分熟悉,花凝雪心头一跳。
                            想了片刻,乃念动剑诀,向那白影飞去。
                            原是那长生呆呆站在沙海之中,望向孟婆庄的方向,尘沙之中,目穷千里,唯一片茫茫。
                            忽闻师姐一声呼唤。 “长生——”
                            长生闻声抬头,便见花凝雪驾剑而来。
                            “师姐……”
                            花凝雪施施然落于长生面前,宛如天女下凡。
                            “师姐……我。”
                            看他有点惶恐,难怪,他今日违抗师命,偷偷进来黄泉。
                            毕竟,他一向听话。
                            花凝雪道:“长生,你今日该在峨眉等我!”
                            说完一笑,丽如春花。
                            长生见师姐冲着自己这一笑,有点诧异。
                            峨眉弟子数百人,花凝雪美貌出众,自然爱慕者众多,花凝雪皆视为粪土,目下无尘,虽与长生自小一起长大,心意互通,却实在难得对他笑一笑。
                            此时,花凝雪笑罢了,一双乌黑的瞳孔便定在长生面上。
                            黑白分明,分明在问,你为何在此?你为何不听话?
                            长生避开那视线,低头道:“我放心不下……你。”
                            自己听着都像假话。
                            幸好师姐并未追问,仍对他笑道:“阴卷拿到了。这下我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雪白的手中握着碧绿书简,在长生面前晃了晃。
                            她拿到阴卷了,那……
                            “你见到三七了吗?”
                            忍不住脱口而出。
                            “自然见到。”
                            长生孜孜追问:“她如何,她还好吗?她说了什么?”
                            花凝雪敛去笑容,沉吟片刻,方冷笑一声道:“你骗她至此,自己去问她,她还好吗!”
                            长生低头不语。
                            花凝雪心中冷笑,平日里嘴甜面软,紧要关头惯会沉默,你丫天秤座吧。
                            但她晓得分寸,此时,需先带他离了这黄泉,反正她与他,来日方长,一切日后再说。
                            便道:“莫要在此说了,师父会拖住他们一会儿,只怕阴兵即刻就到,我们快走。”
                            说罢递给长生一只手,眨眨眼睛,笑道:“此时风大,莫走失了,许你拉我的手。”
                            长生看那手,白腻如同羊脂,这许多年,他不知道多少次想握一握,师姐总是不许。
                            今日竟……可是……
                            花凝雪催促道:“快呀!”
                            长生握住那手,他头回握住师姐的手,果然也像玉,一片滑腻冰凉。
                            如花似玉,说的是师姐呢!
                            三七……什么也不似,可是,世间唯有一个三七。
                            只得牵了师姐,回头前行。
                            花凝雪跟在长生身后。“长生,还未谢你,你为了我来这黄泉,委曲求全,也受了不少苦。”
                            她这话声调放的极软,她晓得,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乱了心神,需得给他一点甜头。
                            长生却不回头,声音闷闷地道:“你既已勾去名字,还拿这阴卷做什么……”
                            “此物大有用处,怎能归还?”
                            长生不语,握住她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花凝雪奋力抽出手。
                            二人站在原地,唯剩风声。
                            她受不住这难堪的沉默。
                            “长生,你想什么呢?”
                            ……
                            “你带我走去哪?”
                            ……
                            “我们回峨眉,是要飞的。”
                            二人站在原地,长生的肩膀颤抖着。
                            “你哭什么?”
                            这层面皮,撕掉算了。
                            长生方回过头,果然泪流满面。
                            “我是开心,你不用死了!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
                            花凝雪苦笑。
                            “你喜欢上那个孟婆了!”
                            你不说,我替你说罢。
                            长生忙分辨。“……我喜欢你数年,认识她才数月而已。”
                            “但你幼时便见过她。”
                            “只有一面,她急着吃我。”
                            花凝雪瞧着长生,瞧他急急剖白,心中一片茫茫。
                            他是对她剖白,亦或是对自己剖白?
                            何必。
                            那一句。
                            “你同她讲,她的眼睛很像我?”
                            是这句了,这是天机。
                            不该说出来的,但来不及了……天机一泄,句句决堤。
                            “你记得你何时喜欢上我?我初见你,你十一岁,每日独来独往,谁都不理。后来有一日,你我对坐吃饭,你瞧我瞧的痴了,饭都塞到鼻孔里,我问你瞧甚么,你说……我的眼睛,像极了你见过一个人,那个女人好可怕,她急着要吃你,但是,她的眼睛很好看。”
                            她的眼睛很好看。
                            你说,她的眼睛很像我。
                            “原来不是她像我,而是我像她……”
                            像么?其实一点也不像。
                            只是他心中有她,看谁都似她。
                            想起那孟婆说的,原是如此,是啊……
                            这许多年,原是如此。
                            他甚至不是变了心,他的心里,从来也没有她。
                            “原来,你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她剖开这血淋淋现实,峨眉的许多年,青梅竹马,一笔勾销。
                            她输得彻彻底底,从里到外。
                            心口一阵绞痛,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她是水瓶座啊,后知后觉至此……早知如此,该早让他拉一拉手,若阻止他来这黄泉……但,来不及了。
                            唯有再问一声。“长生,你还同我走吗?”
                            几近哀求。
                            但看他眼中仍带泪,双目却渐渐澄明,终于……
                            水落石出,大局已定,一切无可挽回。
                            长生朝花凝雪伸出一只手:“你既已勾去名字,便将阴卷给我。”
                            这样绝情,何必恋战。
                            花凝雪道一声:“也罢。”
                            便将阴卷递给长生。
                            长生伸手拿过阴卷,低头查看。
                            想送回去?将功抵过?再与那孟婆成亲?
                            “长生,我劝你别回去,你还不回阴卷。”
                            花凝雪说罢,二人头顶,黄泉上空,传来阵阵破空之声。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云层翻涌之中,数百名剑仙,疾如流星,掠过二人头顶。
                            长生急道:“为何有如此多的剑仙?”
                            “盗取阴卷,事非小可,师父知道冥界必出阴兵阻拦,便邀了数个门派,一并夺取;今日是冥历焃鴠日,三百年一逢,生者可入黄泉,世上想求长生的人,今日都会来到这黄泉之内,若错过此日,再无机会……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又是沉默。
                            花凝雪叹一声:“其实,是师父想要长生,他时间不多了。我从来没有什么恶疾,是师父利用你,做了这个局,你以为你是个骗子,其实你只是个棋子。”
                            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长生只瞧着花凝雪,花容月貌,如此陌生,仿佛从不认识她。
                            事世多么诡诈,他以为的,从不是他以为的;他为着师姐,才来到黄泉,不情不愿,再遇到一次三七;可是如今,他当真觉得,八百里黄沙,云飞云涌,美过峨眉的群山翠谷,美过人间万顷春风。
                            可她头上那是什么,闪闪发亮,丹凤回头……
                            长生摸一摸自己的衣袋,空空如也。
                            偷了他的钗,戴去给另一个看,全为了伤她的心……
                            女人……
                            他对她,一点愧疚也无了。
                            他对花凝雪伸出手:“还我!”
                            花凝雪道:“阴卷已给你……”
                            她顿了顿,方明白过来,伸手拔下头上的钗,狠狠弃于沙土之中。
                            “我不过戴着玩玩罢了!”
                            她回过头,不再看他,挽回一点自尊。
                            他低头捡起那钗,擦掉钗上的尘土,珍重藏在怀中。
                            师姐有点不高兴?她哭了……兴许,自己是对她不起了……
                            但,那又如何?
                            这个世间,他唯愿对得起一人,唯能对得起一人。
                            对得起一人,已是不易。
                            三七……
                            此刻,他只想回到她身边,替她簪上这钗,与她行完大礼,天地为凭,证得一对夫妻……
                            或许,还来得及。
                            忽觉一阵刺痛。
                            花凝雪手持利剑,剑,穿过了长生的胸口。
                            长生笑道:“师姐,你刺我一剑,心中可舒服些?这又伤不了我,你何必……”
                            花凝雪抽出剑刃,长生只觉一阵剧痛,然那衣衫之下的伤口,并无一滴血流出,破碎的衣衫下,可见伤口渐渐愈合。
                            花凝雪面带哀色,道:“我是提醒你,你本非人,你若回去,师父不会放过你,他只需轻轻一捏……”
                            那又如何……
                            长生念动剑诀,凌空而起。
                            我见你便欢喜,我愿给你吃……
                            今日,我便还了你,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34楼2019-05-3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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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婆庄内一片狼藉,陈拾一声惨叫,狠狠跌在地上。
                              老筋老骨,这下摔的不轻,口内呻吟不住。
                              再看那些鬼差,并未损兵折将,三七端然立于众鬼差前方,一手折断了数柄桃木剑,木屑飞溅。
                              “你莫伤这些阴兵鬼差,他们都是我的好友……”
                              仍有憨态,却也十分威严。
                              阿香瞧了三七一眼,今日,她方有点孟婆的样子。心头欣慰,乃大声吆喝道:“阴兵即刻就到,这黄泉之内天罗地网,看那骚狐狸能逃到哪里去!”
                              又斜眼瞧了瘫在地上的陈拾,便对三七道:“这老儿心肠忒坏,你不一口吃了他,留着过年吗!?”
                              三七闻了此言,脖颈陡地伸长,呲出一口利刃,扑向陈拾。
                              陈拾忙护住头脸,向后爬去,口内只道:“且慢!且慢!”
                              阿香喝道:“莫与他废话!”
                              三七张开大口,两排利齿切向陈拾。
                              “三七!我是你生父啊!”
                              众人忽闻陈拾一声大喝,皆是一惊。
                              三七的利齿,贴着陈拾的面孔滑了过去。
                              太震惊了,六百年了,她不记得有个父亲。
                              如今这个老儿……
                              她瞧着陈拾,陈拾一双眼瞪着她,也是一双大眼,或有几分相似?
                              便见那陈拾往后挪了挪,避开三七的利齿,口内大声道:“今日这场面,我于六百年前,亦曾历过一遭,冥界规矩,我一清二楚,唯孟婆出嫁之日,方可请出阴卷,我若不知,如何设今日之局?”
                              三七眨眨眼,呆呆聆听,不觉间,她的头缓缓坐回到自己的肩头之上。
                              “女儿啊!你今年六百岁,你母亲是上一任孟婆,名叫孟七,六百年前,我十九岁,误入黄泉,结识了你阿娘……”
                              言之凿凿,老眼还涌上两泡眼泪。
                              众人皆无语,这样狗血,不敢相信。
                              只得待他细细述说前情——
                              六百年前,是东汉?实在记不清了。
                              十九岁的陈拾,在一个大风的日子,被一股旋风卷进了黄泉;沙海之中狂风呼啸,他不辨方向,跋涉了几个时辰,误打误撞,进来了这孟婆庄。
                              庄内无人,六百年前的光影沉沉,可那垂帘后,分明坐着一人,瞧不清楚。
                              “敢问,此乃何地……”
                              是想讨口水喝。
                              但没有回答。
                              少年意气,他攀上那巨大的桌子,伸手掀开了帘子。
                              是个少女,不,是个绝色少女。
                              这样惊艳,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有少女的羞涩,嗔怪,可是挡不住的明艳。
                              他沉沦在这笑容里。
                              后来他知道,这里不是人间。
                              此地是黄泉,这绝色少女,是一个孟婆。
                              孟婆乃黄泉之主。
                              她叫孟七。
                              她在此等了好久,等着一个英俊少年,掀开她的帘子,掀开她的心。
                              这是一见钟情,亦或在劫难逃。
                              陈拾在孟婆庄住了一年,他们有了女儿,起名三七。
                              三七为拾,便是孟七爱的明证。
                              “你阿娘为你取名三七,又要我在黄泉与她厮守……成婚当日,她请了阴卷上来,要勾去我的名字。”
                              阿香疑惑道:“你的名字勾掉了?”
                              陈拾低下眼,似乎悔不当初。
                              “ 我当时害怕了……”
                              一切恍如今日。
                              年轻的陈拾,穿婚服,束金冠,手持朱笔,黑衣的鬼差捧着阴卷立于他的面前。
                              碧绿的阴卷之上,渐渐浮现出陈拾的名字。
                              只待他挥手勾去,他便是黄泉驸马,便可与孟七在这黄泉之内,不老不死,万古长春。
                              陈拾看向孟七,那日,她也穿了婚服,严妆宝饰,一样的美艳,甚至更美了几分。
                              可是,她失去了对他的诱惑。
                              是她的眼。她的眼中,对他的潺潺爱意,让他觉得无趣。
                              她不再是一个黄泉深处的神秘美人,她越来越像一个凡俗女子,一个一腔托付的妻。
                              楼上,传来一声婴儿的哭泣。
                              这哭声惊醒了他,他猛然醒悟,这是一个圈套啊……
                              他难道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在这孟婆庄内?千年万载地……不老不死,永世的牢笼,有何趣味?
                              他方想起了人间,他的人间,有那么多的可爱女子,百媚千红……
                              “人间百媚千红,孟七再美,我亦不甘永世留在这黄泉……名字只勾掉了一半,我便落荒而逃。寿命得以延长,却终究难逃一死,我的时间快到了,我不想死,便派长生来骗你,请出阴卷……”
                              陈拾终于流下两行眼泪,十分悲痛,看三七似乎动容,又对三七叹道:“三七,你当真要弑父不成?”
                              阿香暗自握拳,担心地瞧一眼三七,一个难题丢给她,这憨货要如何收拾?
                              毕竟人家的家务事……
                              但憨货回答得十分干脆。
                              “阿娘说过我没有父亲,阿娘说没有,你便不是!”
                              憨有憨的好,阿香几乎笑出声来,道:“不需你动手!我来!”
                              说罢挥舞狼牙棒,待要给这负心的老贼当头一棒。
                              那老贼却又大喝一声:“等等!”
                              废话真多,阿香飞身上前。“你死了再同我说吧!”
                              陈拾忙从袖中掏出一物,以手高举,口内喝道:“若伤我时,长生便灰飞烟灭!”
                              陈拾手中那物,原是个泥制小像,捏得十分精巧,与长生相貌仿佛,额尖也有一点朱砂。
                              阿香挥棒便砸:“我巴不得呢!”
                              陈拾躲不过,只得闭目就死,那棒却迟迟未曾落下!
                              听见阿香一声爆喝:“放开!”
                              方睁眼一瞧,果然那狼牙棒悬在自己头顶,被三七以双手牢牢握住。
                              阿香喝道:“放开!”
                              “阿香!你莫伤了长生!”
                              果然如己所料,陈拾呵呵一笑,十分得意,便道:“长生非人,乃是我用一缕精气捏土化形,养出魂魄。此刻,我若毁了这泥人……”
                              威胁的意图十分明显。
                              阿香挥了挥棒子,纹丝不动,不敢太用力,她看见狼牙棒的刺已刺入三七的手掌。
                              她是孟婆,她没有血……
                              可是,她会疼。
                              不敢用力,只得骂道:“这老货活成了精!坏透了!你还信他的话!”
                              “他所言不虚……”
                              三七眼中的泪水渐渐涌上来,她又变回了原来那个三七,柔软可欺。
                              阿香不可置信地瞧一眼三七,她知道?
                              她知道。
                              “我今日在房内,看过阴卷了,我本想先行勾去长生的名字……”
                              是啊,她是孟婆,三界之内,唯她有这能耐……
                              但她只看到一片碧绿,阴卷之内,没有长生的名字。
                              既然没有名字,便没有人生,没有人生,那,他便不是人。
                              她想了又想,想不透,他是妖?是仙?是三界中她未曾听说的什么物事?
                              她合上阴卷,心下却渐渐踏实。
                              他是什么都好,于她,他是长生,她喜欢的人,她的——如意郎君。
                              这一点,不会错。
                              可是……还是错了么?
                              那狼牙棒上的刺,刺痛了三七的手,她的手疼,心更疼。
                              还听到阿香骂她。“阴卷若丢了,你我都当不起!!”
                              唯有哭求。
                              “阿香!你就由了我吧!长生是我如意郎君!我不想他灰飞烟灭!”
                              “憨货!阴卷若丢了,你我都当不起!”
                              但三七不肯放开手,死死护住陈拾。
                              护住陈拾手中,长生的小像。
                              护住她的,如意郎君——
                              她活了六百年,未做过“对”的事,今日,错到底也罢了。
                              王小鹿忽然大喊一声。“三七!小心!”
                              三七一怔,浑身一凛。
                              一枚木剑,直直插入三七的胸口,三七被刺得后退几步,阿香忙撑住三七。
                              又有十数枚木剑从门外飞进孟婆庄,剑锋凌厉,阿香护住三七,挥棒打落数枚木剑。
                              仍有数名鬼差中招,惨叫连连,有几名被刺到要害,当场灰飞烟灭,鬼差阵脚大乱。
                              数名剑仙随剑攻入孟婆庄,手持木剑,来势汹汹,陈拾跳起,挥袖大喝:“阴阳簿就藏在这孟婆庄内!!将这些阴差干掉,找出阴阳簿,我们皆可长生!”
                              阿香骂道:“你这老贼!忒不要脸!”
                              但剑仙不断飞至,人多势众,个个凶神恶煞,阿香只得将三七扶至孟婆庄深处,率领鬼差上前迎敌。
                              三七忍住剧痛拔出胸口的木剑。
                              方抬起头,迎面却是长生的小像,握在陈拾的手中,只需轻轻一捏,便要粉身碎骨。
                              “你若是反抗,我便捏碎泥人。”
                              陈拾对三七露出了笑脸,父亲一般慈爱。
                              “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道你为何愚笨如此?因为,你七窍精魂丢了一窍,是我,我逃走时,盗走了你一窍精魂,我用你的这窍精魂做出长生,所以,你一定会喜欢上他。”
                              三七看着那长生的小像。
                              原是如此——
                              今日……这一波又一波的真相,措不及防。
                              见三七发呆,陈拾拾起地上三七抽出的木剑,再度刺入三七的身体。
                              一阵剧痛,三七站不住,痛得跪倒在地。
                              但心中豁然开朗。
                              他异香扑鼻,他诱惑蚀骨。
                              皆因他本是你的一窍精魂。
                              你爱他如同爱己——
                              陈拾忽闻外头一阵乱嚷。“阴兵到了!阴兵到了!”
                              环视四周,庄内仍是剑仙人多势众,鬼差伤亡惨重,阿香勉力迎战,十分吃力,被几柄木剑逼到一边。
                              陈拾便指着三七喊道:“这是孟婆!先降服她!”
                              一个剑仙打翻一名鬼差,飞过一剑,从三七的身后,捅穿三七的身体。
                              王小急得大喊三七,无计可施。
                              那阿香想赶过来,无奈被一众剑仙逼得无法脱身,且战且退,向三七方向挪动。
                              大局已定。
                              陈拾方笑道:“好女儿啊,为父先走一步了!”
                              说罢对三七挥挥手中泥像,以示警戒,随后御剑腾空,飞出孟婆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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