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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新兰永恒】有姓无名 [文/中长/无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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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课间。
“柯南君!听A班的人说竹志君有跟鸠羽同学约会哦!他们真的在交往吧?”
柯南把上节课划拉的纸团起来丢进垃圾桶,咧了咧嘴角道:“别问我……我不管那小子的事……”
步美正色说:“那你要小心千万别让毛利叔叔知道!”
“……啊?为什么?”
“他看起来就像是绝——对会拆散他们的那种大人嘛!”
“……”他确实是。说不定还会叫着小孩子家的谈什么恋爱,然后一拳往脑袋顶上招呼……但工藤新一没有这个殊荣,当年他比较机智,几乎都挑毛利小五郎不在的时候去事务所玩,然后嘱咐毛利兰,有事的话他家里随便去,事务所还是叫他少来,有生命危险。不过……他们根本没有交往,还要提防毛利小五郎的那一拳,他也是很冤枉了。
随着下课铃声,校舍的走廊吵吵闹闹的,放学了,活力十足的小孩子们好像这才开始新的一天,争着抢着离开教学楼,去操场上玩或者赶快回家。
步美在走廊里追上了灰原哀,笑盈盈地提议一起回家,刚转来的女孩并不跟她搭话,加快步子走了,元太劝她别在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身上白费力气,她不死心,还好光彦追上来,走到灰原另一边,问:“你是新搬来的对吗?住在哪里?同路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嘛!”
“对呀别客气!我们对这边熟悉,可以送你回家!”步美忙接上话。
“米花町二丁目……二十二号。”灰原哀淡淡地说了一个地址,“我现在住在那里。”
“诶?”柯南愣了一下。那好像是他家附近,可是似乎……没有姓灰原的人家?
这时候,他一抬头,看到那个冷淡的女孩稍稍回头,像是对他笑了一下。
竹志往常都在鞋柜等他们,但这次竹志扒着柜沿,好像伏击一样一动不动、鬼鬼祟祟地盯着来往的人群,鸠羽萤早换好了鞋子,坐在台阶上,捧着一本小册子。
“还没有来吗?我想先回去了。”
“嘘——”
鸠羽萤抬手绕了绕自己的头发,叹一口气,低下头继续看书。
又等了一会儿,竹志猛地跳出去,在灰原哀面前站得笔直。
“那、那个!”他磕磕巴巴地大声道,“初次见面,请、请多指教!我我我叫工藤竹志叫我竹志就好……嗯嗯很高兴见到你!”
一时间谁也没摸清突然说这么一段话还鞠了一躬的竹志的路子,空气安静,所有人瞪大了眼看向这边。柯南伸手扶额,仿佛丢人丢大了的是自己。
步美见本来坐在一边的鸠羽萤起身就走,出声道:“啊!鸠羽同学?”
“啊??”竹志转头一看,又不舍地看回来几眼,只好赶紧去追,一边嘱咐说,“坏了柯南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啊!!晚上博士家见!”
“喔——”柯南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竹志这次跑快了,还没出楼门就追到了鸠羽萤旁边,问:“我我我说得怎么样?很奇怪吗?”
鸠羽萤撇过脸不看他:“嗯,很奇怪。”
“……你生气啦?生什么气啊?不是,哪里奇怪?”
“突然……跑到人家面前做什么自我介绍,江户川同学都捂脸了不是吗?”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竹志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那我也没别的办法嘛……说实话我连怎么称呼她都还没想好,再说了她也不会叫我竹志的……只有小鬼、傻小鬼、**小鬼、笨蛋侦探生的笨蛋小鬼……”
鸠羽萤却在这时轻笑出声:“真可爱。”
“一点也不可爱!都被她的外表骗了!其实人超恐怖的啊!小时候一个眼神就把我吓哭,连我爸爸都怕她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竹志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鸠羽萤竟然在揉他的脸。
“我说的是竹志可爱!”淡静惯了的女孩笑得开怀,“竹志可爱,好可爱,最可爱了!”
竹志被揉得口齿不清:“唔唔唔唔你放开唔唔……”
鸠羽萤这才收手,从包里抽出一袋小鱼干来,笑道:“陪我去公园喂猫,好不好?”
他们玩到五点半就离开米花公园了,在跟从前一样的地方分开,回事务所的路竹志走了一段,又转身回了公园,一个人在秋千上坐到天黑。
之前喂过的野猫没有走干净,还剩几只依然在公园徘徊,一见竹志回来就围了上来,喵喵地叫,把什么吃食都没有的竹志弄得手忙脚乱,结果从一只小猫跳上他的膝盖开始,他身上挂了三四只,爬来爬去,把他衣服踩得多了好几个泥脚印和不少猫毛。
“完了……这下要被妈妈打屁股还是点额头……”他往这些小猫脑袋上一个个拍了一下,“你们这些家伙,刚吃饱不是吗?就这么对恩人……”
“喵——”
“啊啊,好吧是小萤的鱼干,那我也有喂啊!”
“喵——”
“不要叫啦!我可没有欺负你们啊为什么叫个不停?以前我家院子里的猫都不大叫的!”
诶?不大叫吗?竹志突然陷入沉思。是猫不怎么叫,还是自己不怎么听得见?
他对自己的事的记忆,年龄小的时候不说,尤其模糊的片段,似乎就是在耳朵不好之后……最初他完全失聪,后来才慢慢恢复到左耳听得到声音,那时他已经上学了,听不到声音好像就是突然之间的事情,他拒绝去学校足有一个月多,后来戴着博士做的助听器走进教室,被全班同学一拥而上问东问西,他却痛苦地抱着脑袋蹲下,皱着眉让他们走开,而且自己前一晚还在发烧……
竹志一下下摸着小猫毛茸茸的脊背,回忆却戛然而止,再也想不起更多。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再过段时间,会记起更多的吧。
其他呢?还能不能想起别的?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鸠羽萤垂在胸前的两个精巧的麻花辫。
“竹志可爱,好可爱,最可爱了!”她揉着他的脸说过的话也窜了出来。
他试探地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脸……忽然忆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人好高,要蹲下来才揉得到他的脸,把他弄得眼冒金星才肯罢休,一边说——“竹志你真的好可爱!世界第一可爱!”
竹志心里一沉。
那是……鸠羽萤?!
夜幕降临,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柯南正枕着两臂,送一个大麻烦回家。
到了米花町二丁目,他好声好气地问:“喂,别哭了……你家在这附近吧?接下来自己也能走吧?”
抹着眼睛抽气的女孩把手拿下来,背在身后,蓝绿色的眼睛旁只有一点浅浅的泪痕。她望着柯南挥手离去的背影,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APTX4869……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柯南回头:“啊?”
“这就是你被灌下的药的名字。”
柯南还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奇怪的女孩说出什么样的话他也不会太稀奇。
“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药……”
“药名应该没错才对,因为那是组织命令我做的。”
“和你一样,我也喝了那种药。细胞程序性死亡的突发作用,使神经组织以外的骨骼、肌肉、内脏等的所有细胞全部退化到孩童时期……那可是一种神秘的毒药。”
柯南攥紧了手,感觉浑身发冷,被灌下药时所感受到的灼热和痛苦仿佛一瞬间返还入他的身体,逼他的神经悚身战栗。
“灰原,难道你……”
“我不叫灰原,”女孩将挡住脸的短发撩到耳后,显出成年女性一般的风姿绰约,轻轻启唇,“Sherry……这是我的代号。”
“如何?吃惊吗?……工藤新一?”
她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在柯南眼里,骇人无比。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拿手机出来拨了博士的电话,却一直占线。
柯南看了她一眼,想她就算是组织的人如今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威胁。她没有带枪,这一天他们都坐在一起,如果有枪他一定会发现的。
想了一会儿,他丢下仍微笑着的女孩,朝阿笠博士家狂奔起来,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孤零零的影子似乎越拉越长。
“新一!你总算来了!”阿笠博士一开门,开心得好像胡子都要飞起来一样。
“博士你没事!”柯南有点搞不清状况,“竹志呢?竹志到你这里没有?”
“唉!”谁知博士一下子倚住门框,满脸烦恼,“他啊——刚回来不久,但是一回来就仗着隔壁你家没人,对着窗户像磨刀一样拉小提琴……你没有教过他啊?我看他拿起琴弓的时候还有模有样的没想到……”
柯南松了口气:“……他回来就好。等等,那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还不是竹志君……”博士又叹气,“好不容易不拉小提琴了,号码都没记全就要打电话,从零试到九,打出去就一直打到现在……哎,他是不是恋爱了?”
“那他不如倒着试。恋爱?可能吧,随他去吧……说起来啊博士……”
“我回来了。”灰原哀从容不迫地走进门里,柯南看着她放下书包拿了本杂志看,捅了捅博士的大肚子,怨道:“她哪里来的?把我耍得团团转……”
“这个嘛……”
柯南跟博士关了门走进来,一抬眼看见竹志扒着地下室的门,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发上的灰原哀看。
暗中观察。他这个样子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柯南无奈道:“喂竹志,你在干嘛?”
灰原哀也跟着往那边看去。
竹志一下子怔住了,愣了一会儿,蹿进了地下室。


IP属地:山东30楼2019-06-20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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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旧事沉疴】
    “如果你实在想说的话,就跟我说说好了。”电话那头,伴着鸠羽萤像是悄悄叹了口气的声音,传来轻轻合上书页的响动。竹志握着阿笠博士的手机趴在窗边,遥遥望着隔壁黑着灯的洋房,与自己记忆中不同的家。
    “嗯……”他应了一声妥协。给鸠羽萤打电话,从公园里的猫踩脏他的衣服,到回阿笠博士家的路上踢了多少块小石子,绕来绕去,虽然都是不重要的小事,却让鸠羽萤明显地感到,他有话想说。
    她实在不忍心装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就这样挂掉电话,即使她可以。这一下午,他们玩得很开心,但竹志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除了一个结论,前因后果,她全都不知道,却负起了作为唯一一个倾听者的责任。
    在鸠羽萤听来,竹志讲的故事不及自家上高中的哥哥讲的万分之一好,东一句西一句的,几乎叫人听不懂,但她在认真听,比以往任何一次听故事时都要认真。
    帝丹小学一年B班今天新来的转学生,灰原哀,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她已经有十八岁,凭借一种药物,从一个可怕的地方逃出来,投靠竹志的父亲——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侦探,这是现在将要发生的事情。
    而在这之后,那位侦探娶妻生子,竹志作为独子,因为父母与那时已恢复成大人的灰原哀相熟,又是邻居,便常见她。上小学后,更是被她照顾了一段时间,正是那段日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竹志见了她,不再只是怯生生地问好了。
    那是一位聪慧、美丽而有气质的女性,却不会轻易与人接近,也不太好惹。即使是作为朋友的孩子,竹志最初也没有受到什么优待。
    第一次见面,他还不到一岁,小脸鼓鼓的,头发软软的,在铺了毛毯的家里满地乱爬。爬着爬着,被母亲抱起来,整一整衣服,给另一个人看,他睁着大眼,勇敢地迎上面前的茶发女人的视线。
    女人生得一张精致的东方脸孔,一双碧色的眼眸却好似秘境深渊,叫人辨不清善恶。竹志呆呆地看了那双眼睛几秒,接着哇地放声大哭。
    母亲忙将他揉进怀里,轻轻拍着背安抚。茶发女人目光划过几分无措,狠狠瞪了在另一边沙发上看杂志的工藤新一一眼。
    就是这样。后来几次见面,见几次,竹志就哭几次,搞得宫野小姐是越来越难请,非要事和工藤兰的盛情邀请拒不上门。
    “他记不得我?”宫野志保问。一开始谁都觉得多见几次就好了,只是不熟悉,谁知道每一次见面都像是第一次,竹志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掉或不掉,而后宫野尴尬地别开脸。
    “……可能天生不对付吧。”工藤新一答。
    “看来新一前些年就很怕你呢,全部遗传下来了……”工藤兰无奈地笑。
    “说实话,”宫野志保无视这番调侃,抿了一口咖啡,“原本我对你生下这个孩子持反对意见,对么?”
    “……嗯。”工藤兰把竹志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屁股,小孩转头做了个鬼脸,眼睛红红的,马上就跑掉了。她垂着眼睛应了一声,接着抬眼去看工藤新一,他正坐在不远的地毯上看电视——她真觉得他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尤其是绞尽脑汁逗儿子玩的时候。
    而他显然听见宫野的这句话了,脊背悄悄地绷紧,低了低头,好像受到了批评。但是当竹志跑过去,迈开腿往他的脖子上骑,他又变成了一如往昔的样子,调皮地笑着,去挠竹志的痒痒肉,很快闹成一团。
    “嘛,”宫野笑了笑,“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好,孩子健康,你状态也不错。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好,赌赢了——跟命运。”
    “能生下竹志,哪怕用上我所有的好运,也足够幸福了。”
    “果然是位伟大的母亲呢。”
    宫野志保望着面前温婉的女子,放下咖啡杯,下了结论。
    竹志对宫野的感情,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起码他自己不能。纵然鸠羽萤是个听故事的老手,也只能从他话里模模糊糊一星半点的琐事中琢磨出一点感觉,她思索片刻,问道:“竹志,为什么你白天的时候总说怕她,现在听起来,你又像是很喜欢她?”
    “我从小就怕她,爸爸妈妈告诉我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怕,但要是突然有一天不怕了,我也说不出原因,多尴尬呀。所以我还是见她就躲,后来——后来跟她住在一起,躲不了了,才试着说了说话,可我直到来了这里,到现在我也不敢跟她玩。”
    鸠羽萤恍然大悟:“哦!所以你今天才向灰原同学做那么傻的自我介绍!原来你是想跟她好好认识一下,可你当时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还结结巴巴的,恐怕人家会觉得你很奇怪吧……”
    “那、那怎么办啊……我没回家,马上又要见到她了……”
    “啊……”电话那边的鸠羽萤似乎很发愁,“能怎么办?你会交朋友的,不像我。总之我会给你加油的,你自己要努力啊!”
    “哪有!小萤你只是喜欢安静而已,现在也刚开学,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你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我记得你有很多朋友的!”
    “我要是真的喜欢安静,早就受不了你了……”鸠羽萤说着说着,突然停住,“等下,你……之前就知道我?”
    竹志一下子滞了声,愣了一会儿才大喊一声:“我没有!”接着便挂了电话。
    鸠羽萤没有再打来刨根问底。竹志把博士的手机放回桌上,回到窗边,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像是拿它出气,嘴里还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仿佛凭空跟谁打了一架。
    门响,他就一溜烟蹿进了地下室,又忍不住地开了条门缝,探出半个身子,扒着门看。
    他被柯南问了一句,反而逃似的折了回去,瘫在电脑前的转椅上发呆。地下室听不清外面说些什么,但柯南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竹志不用猜也知道一上来他爸不可能随意就相信灰原哀,他们之间建立起信任关系,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也幸亏这番功夫,这段友情来之不易,也弥足珍贵,不然哪里来竹志这一整天魂不在身的想她。
    他发呆发得太久,回过神来,只听见屋外隐隐约约的引擎声。
    糟了!竹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冲出地下室,房间里灯照开着,但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他们顾着说话……把我给忘了,然后就出门了??”竹志在屋里走了几圈,确实没人,心态简直要怀疑人生。
    他做了个鬼脸,抱着小提琴,走了。
    ……
    阿笠博士的甲壳虫在路上颠簸,柯南坐在副驾,给竹志发了一条短信:你还在地下室待着?我们出去一趟。
    竹志回复:我回家啦。
    喂喂,那里不安全,回事务所去。路上小心。
    我就是回的事务所啊!我都到了。
    哦,跟兰说我在博士家住。
    啊?你不回来啦?
    太晚回去她又等我不睡了。你早点睡,不然大叔把灯给你关了。
    啊好的好的。那……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嗯……没事,不用了。那我去找妈妈玩啦!
    别打扰她学习你这家伙……
    竹志对着手机哦了一声,抬头见毛利兰洗完澡,一身淡粉色的睡衣,拨弄着没吹干的发尖走向自己的房间,立马扔下手机,凑了上去。
    外公不在,竹志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妈妈。”
    “嗯?”毛利兰一歪脑袋,“竹志,你才回来啊,柯南呢?”
    “他住博士家啦,超级贪玩,跟爸爸一样喜欢足球。”
    毛利兰笑了笑:“博士做的足球游戏总是被新一嫌弃呢,还是柯南有眼光~那……等下我给他发信息,叫他不许玩游戏到太晚。”
    “嗯。妈妈……”竹志转转眼睛,抓住了她的衣角,“你可以来看着我睡着吗?”
    毛利兰抬手刮了下他鼻头,又摊开手在他面前:“你真是的,新一在的时候,是不是每次他熬夜,你都叫他看着你睡觉的?没有柯南,你又寂寞啦?”
    竹志把手放在毛利兰手心里,嘿嘿两声,道:“柯南比不了爸爸,爸爸比不了妈妈,稍微有点区别的啦。”
    “嗯哼。”毛利兰眨眨眼,满意地握了握竹志的小手,牵着他往屋里走。
    事务所在毛利小五郎声名大噪之前、也就是柯南来之前,生活踏着一半的拮据,执着一半的稍微富裕。这个地方在十年前,三楼的房间就不大,如果毛利小五郎踏踏实实地干个十年警察,他们早就可以换大房子了,像普通的人家那样,盖一栋前有花园后有车库,两层多个露台的独宅。问题是他没有,所以,直到如今,他也只能给多出来的两个小孩买两套被褥,白天收在橱子里,睡觉时再拿出来铺在地上。
    床在最里面,旁边两床被褥几乎铺到门口。刚来的时候,竹志被毛利小五郎的呼噜声吓退,毅然决然地睡在较远的门边,即使那里冬天最冷夏天最热,不到实在忍受不了的地步,他也不会腆着脸跟柯南换。
    毛利兰关上门,竹志已经自觉地钻进了被子里,只露着脸,看起来乖极了。毛利兰在他旁边坐下,伸手蹭了蹭他的脸蛋。
    “是你今天特别乖,还是因为柯南也很乖,平时看不出你来呀?”
    “妈妈你认识我的时间可比柯南长呀。而且我是谁啊?我叫你妈妈,柯南叫你姐姐,不一样的。”
    “你不知道……”毛利兰看着榻榻米的纹路,轻轻叹了口气,“有好几次,我觉得柯南跟新一好像。我都觉得,会不会柯南就是新一变来的?我想问问新一,不过大概会被他说笨死了,成天都在想什么啊——之类的。”
    竹志握住了她的食指,问:“你想爸爸吗?我知道他在哪里,有什么事,妈妈开不了口,我可以帮忙转达。”
    “嗯……果然还是不用了。我不想打扰他。”
    “不会打扰他的。”
    “好啦,你快睡觉吧。”
    竹志瞪大眼睛:“再让我问一个问题!”
    毛利兰佯装生气,瞥了他一眼:“说吧。”
    “妈妈……每天照顾外公、照顾我们,很辛苦吗?”
    竹志似乎是无意识地攥了攥她的手指,毛利兰愣了一下。
    “当然……超——累的啊!”她道,“嗯,是很想这么说,让爸爸妈妈呀、新一呀,多心疼我一下。可是如果回答竹志的话,还是‘完全不哦。’好啦。”
    “为什么呢?”
    毛利兰抬起嘴角,迅速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因为我是你·妈·妈啊。”
    深紫色的眼睛,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竹志突然觉得暖黄色的灯光好刺眼,于是闭上眼睛,不让它再痛得大叫着想哭了。可是当眼前一片黑暗,手心里却是温暖的体温,他紧紧攥着毛利兰的手指,只觉心弦大震,心底的一些话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妈妈……我好想你啊……”
    他用另一只手盖住眼睛,压着声音哭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困倦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被一只手慢慢地抹去眼泪,接着整个人沉进一个带着香气的怀抱。
    这已经是记忆深处的味道了。


    IP属地:山东31楼2019-06-20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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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扼颈之温】
      在大阪认识了远山和叶,这个自己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的可爱姑娘又在不久后跟着服部平次来东京玩了一趟,彻底把毛利兰看成了至交。
      竹志对和叶的印象反而比铃木园子还要完整一些,因为服部夫妇日常拌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感情又好得跟什么一样。照和叶的说法:“这个死黑炭,缺点比优点多,我可以数出来一大堆,在意我的人也不止他一个,我大可以跟别人谈一场不这么麻烦的恋爱,但……别人没有他那么在意我,我也没办法像包容他、崇拜他一样喜欢别人,我们是被拷在一起的缘分,绝对逃不开的!”
      他羡慕这样的缘分,因为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似乎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永远逃不开对方。相反地,分离,才是他们的常态。
      说来,当年不明真相的人都劝着毛利兰好好让坦白一切的工藤新一吃些苦头,毕竟你以为远在天边的人居然就在隔壁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把你的心情悉数听了去,任谁也觉得不公平,不能轻易原谅。结果毛利姑娘大手一挥,说,算了吧。
      但局外人同样不明白毛利兰为何大度至此。
      那天工藤新一实在按捺不住,冒着回去肯定挨一顿灰原哀劈头盖脸的骂的风险,戴了个墨镜鸭舌帽就一路加急跑到了事务所楼下。路上下了点小雨,帽檐和肩膀让雨淋湿了,他挪进楼道,抱起双臂,正低头看着比从前小了一号的墙角的蛛网组织语言,忽的视线里闯进一把滴着水的雨伞。
      雨伞底下是惊呆了的毛利兰。
      她把伞扔到楼梯上,伸手慢慢拿下了工藤新一的墨镜,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左看右看。
      毕竟她这个现任男友,失踪的大半年间,与她见过的几次面,都是为了各种案子,没一次是特意回来站在她家门口的。所以她有预感,这次不一样,这次见过面,说不准他就不走了。
      工藤新一被看得一张脸通红,目光游移着故作镇定:“……笨蛋吗你,不认识我了吗?”
      毛利兰一听他张嘴就没好话,强压下都窜到嘴边的一声“新一”,哼了一声,扭头道:“没错啊!你是哪位?站在我家楼下图谋不轨?小心我报警哦。”
      于是工藤新一就着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图谋不轨了——他伸手拽着毛利兰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前。为了站稳,毛利兰抓住了他的袖子,接着疑惑地抬头看他。
      一对上视线,两个人就像两块磁铁一样,不受控制地越靠越近。
      清凉的雨声滑进狭小的楼道,雨伞躺在楼梯上滴水,彼此爱慕已久的少年少女,得到了毕生的第一个吻。
      等到工藤新一试探地抱紧了害羞得往他怀里埋脸的毛利兰,抬眼一看,毛利小五郎正背对着楼道,撑着伞,神游似的抽着烟,烟雾在伞底聚集,又瞬间被风吹散,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同样发现了这一幕的毛利兰立刻把工藤新一推回墙边,暗示性地看他一眼,悄悄往外面走去。
      “爸爸……”
      工藤新一弯腰捡了伞,跟过去撑在毛利兰头上。
      毛利小五郎置若罔闻。不等毛利兰再说什么,工藤新一抢道:“那个叔叔,我们交往了。”
      毛利兰用一半惊讶、一半羞赧的眼神看向神情坚定的他。
      毛利小五郎没转过身来,倒是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是从修学旅……”
      工藤新一话说一半,毛利小五郎猛地转身,嘴里叼的烟掉进地上的水洼,他毫无形象地把眼泪也淌了下来,忍无可忍似的打断了被他的暴动吓了一跳的工藤新一。
      “我不是说我知道了?!你非要我忍不住揍你一顿是不是?!啊?!!小兔崽子!”
      了解父亲的毛利兰身手迅速地拽着被吼得发愣的工藤新一上楼了。
      后来好好冷静了自己的毛利小五郎甚至好声好气地问工藤新一要不要留下吃个饭,顺便把妃英理也叫过来,毛利兰一听眼睛一亮,但工藤新一摆摆手回绝了,他留不久,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
      毛利兰送他下楼,分别前,在雨过天晴的空气里,又给了他一个徘徊在拘谨与热情中的拥抱。
      至于工藤新一,心情大好地回到阿笠博士家,还顺路买了菜。服部平次只当他犯神经,灰原哀耸耸肩,破天荒地没骂他,淡淡地道了声恭喜。
      然后明白了怎么回事的服部平次愤懑填膺了一整晚,在手机上跟远山和叶没聊几句就斗图斗得难解难分,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找她说事的意图。
      这是连竹志也不知道的事情,独属于那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
      最近毛利兰很奇怪。
      好些次拿着变声器还有话说的柯南被看了眼表的毛利兰一下子扣了电话,柯南一脸郁闷,竹志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说没什么。
      不知道图什么,工藤新一总是吝于与别人分享他关于毛利兰的心里事。
      一整周了,下午放了学,先回家做好饭,再换下校服出门去,晚上才回来。毛利兰的行踪无论在柯南还是毛利小五郎眼里都极其可疑,只有竹志打着哈欠,对着探着头往窗外看的俩人说:“你们多虑啦。”
      “你知道什么?”毛利小五郎逼近他。
      “如实招来。”另一边是柯南。
      竹志被夹在中间,一摊手:“一无所知。”
      下了车,一看招牌“新出医院”,竹志就明白了,呵呵笑看毛利小五郎被医生直言吓得提人领子直说医生残忍无情。
      这里发生的案子,在竹志的记忆中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毛衣引起的大乌龙。跟这个乌龙乱了工藤新一的推理比起来,杀人手法什么的,在竹志的排行榜里,都得靠边站。
      东大第一毕业,篮球打得也不错,人还知性有礼的新出智明优秀得紧,跟损毛利兰又麻烦毛利兰长大的工藤新一截然不同。看了毛利兰呆呆地望着对方的表情,哪怕是竹志就坐在身边,柯南也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一阵失落和不解。
      竹志捅捅发愣的柯南,小声道:“哎爸,你太容易没自信了哦?”
      “什、什么话……”
      “就是如果工藤新一人在这里,妈妈的眼睛是不会往新出医生身上看的。”
      “那是兰的事情,你决定不了她的心情。没准就——啊!!烦死了!”
      “唉,真期待看见你知道真相的表情……”
      “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去跟兰待在一起,不要跟着我们添乱。”
      “好、好……我会乖乖跟在妈妈身边,什么也不做的。”
      竹志抄着口袋转身走,又被柯南一声叫住:“……喂,要是新出那家伙做什么的话……”
      竹志翻白眼:“我会阻止他的!……再说了人家根本什么也不会做……就你多心……”
      这家的老太太不知道踩了什么,给扎了脚,毛利兰热心地帮忙包扎,熟练的手法让新出医生夸了一句,她就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抱着足球摔得灰头土脸的影子,说:“因为小时候有个经常受伤的调皮鬼,所以我都习惯了啊!”
      然后她一走神,剪绷带的剪刀往自己手指招呼了一下,新出捧住她的伤手,无奈道:“真是的。治疗别人的人反而受伤。这种伤口只要消消毒,贴个OK绷就可以了。”
      话里是满满的无奈,托起她手的力道却轻轻柔柔,目光似是越过她的伤口看向她不自在的脸——这一个瞬间,跟他好像,工藤新一,她喜欢的人。
      毛利兰正想补上一句“那个调皮鬼也说过同样的话”,顺带透露出一点自己正倾心于那个家伙的意思,接着就可以顺水推舟,提出借毛衣的请求。但是她只是张了口,还没出声,几个人开了门陆续进来,她闭上嘴,红着脸什么也没说。
      柯南看她又不对劲,过一会儿又见新出叫住她问这问那,几乎烦躁到了极点。
      竹志戳他背:“放轻松放轻松~”
      “你还真是半点不在意……”
      “阿拉,”竹志看了看别处,柯南听出这是灰原哀调侃人用的口头语,脸色更沉了。竹志揶揄道:“现在就不行了,以后碰上直接找你要授权向妈妈告白的呢?”
      柯南呵呵一声,走开继续推理去了。
      一个月后,博士接过毛利兰的手织毛衣,笑得憨态可掬,灰原哀扫了一眼,没做评价。
      柯南接了电话,算了算正常的快递时间,把毛衣在博士那儿放了一天才拽着竹志跑了过去。
      竹志噘着嘴眼红,抱怨自己都没有份。柯南一边把毛衣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安慰他说以后会有的,刚巧毛利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有没有穿穿看?”
      “有啊,我现在穿着……很暖和。谢了……就是花纹看起来不大适合我,像花花公子穿的。”
      “有的穿你还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借来学的样式呢!我想象了一下,觉得适合新一才下定决心织这样子的。嘿嘿……”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
      竹志听着他们这些话直觉得牙疼,冲着无意识瞥过他的灰原哀大大地笑了一下,凑过去小声说:“你织的也很好哦!我提前谢谢你了!”
      “织给你么?”
      “博士也有!但你总是一边织一边说给博士织毛衣太浪费资源了……”
      凉薄的女孩难得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自己也会涉足么?这种扼住咽喉般的温暖?


      IP属地:山东34楼2019-06-20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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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傀儡难言】
        (蜘蛛公馆)
        那天下着大雪,竹志被冻得感冒发烧早退,中午就被毛利兰接了回去,昏昏沉沉睡到了晚上。一看时间深夜了,旁边柯南的被褥也没动过,竹志心下奇怪,打了个电话过去,过了好久才被接起来,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叮叮当当的,柯南说他今天在博士家住。
        竹志迷迷糊糊地对着电话里回答:“哦,那明早我去博士家找你一起上学。”
        另一边柯南无奈地笑笑:“你还是再躺一天吧,好好睡觉……真是有惊无险,还好你病倒了……”
        “……啊?”
        “没什么没什么,晚安,明天兰会把你按在被子里的,不用来找我了。”
        “晚安……”
        摘下了眼镜显得更像工藤新一的柯南挂了电话,继续戴上手套,叮叮当当地给博士递手术器材,金属的夹子剪子在不锈钢的容器里来回碰撞,伤口正被拉扯着缝合的灰原哀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休息,脸上还挂着柯南的那副黑框眼镜。
        “你可真顽强,”柯南一边打着下手一边说笑道,“完全没麻醉,四处枪伤,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不愧是八十四岁的老妖怪啊。”
        灰原哀冷淡地瞪着他:“外行人不如别在这里碍事?”
        “说说话不会轻松一点?”柯南反问道。
        “新一,剪线。”博士满头大汗地缝完了最后一处伤口,累得走远了去揉着存在感低迷的腰,剩下的全交给了柯南。
        柯南应了两声,麻利地剪线、清理、收拾器械,边忙活边说:“博士缝得可能不怎么好看,但手法还是过得去的……当时因为帮博士给一只流浪猫治伤,兰那家伙好久都想以后当个医生啊护士啊之类的。”
        “一部分也是为了你吧,常受伤的名侦探?”
        “诶,竹志好像说过……兰以后是在医院工作什么的,不知道那是真话假话?”柯南把那些东西推走,抱了床厚被子回来给她盖上,短短的时间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变了脸色,“喂,灰原,你知不知道……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灰原哀可算是对话题提起了些兴趣,抬了抬眼,“什么,你怀疑那孩子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么?”
        “回避情境、定向遗忘、过分惊悸……差不多,我觉得。”
        灰原哀却不再理他,摘下眼镜,拉了拉被角:“我睡了。”
        “喂、喂……真是不可爱啊……”柯南只好离开屋子,自己烦恼去了。
        想想竹志右耳失聪、无法关灯睡觉、常做噩梦、刚来时莫名的像是已沉睡很久的症状,以及不久之前的忽然昏厥,还有对自己和毛利兰的奇怪态度……柯南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推论。
        可以确定的是,给竹志留下巨大创伤的事情,跟黑暗脱不开干系。
        广阔的黑暗和狭窄的光束……柯南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囚禁。
        儿童稚嫩的脸阴沉起来,他咬紧了后槽牙。
        希望真相并非如此。
        ……
        等竹志好利索了,知道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对柯南喊道:“什么?!!这么大事你现在才告诉我!!你们可是差点被杀了啊?!啊?!!”
        “这不是没事嘛……还暂时安全了不少。”柯南摊手,“而且你看,你刚好生病,不是正好说明了……你没有办法插手吗?”
        竹志烦躁地跺脚:“我到底能插手什么啊?哪儿来个人告诉我一下??我不会是被送来看情景再现的吧!”
        柯南揉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慰:“按你自己的节奏走就好。对了,周末叔叔有委托,你去不去?”
        “去!”
        毛利兰敲敲房门,道:“出来吃饭咯,两个小侦探~”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条件反射一样地没有半分拖延,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屋子。
        ……
        鸟取县,傀儡峰,蜘蛛公馆。
        大多数人都吃完晚饭离席了,这家人的双胞胎女孩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人一边把竹志拖到了外面的走廊上。竹志哇哇大叫着吓了一跳,服部平次笑得尤其大声,旁边的和叶嫌弃地看他一眼,跟毛利兰一起往外面探头看了半天。
        竹志被两个女孩带到院子里,不一会儿三人周围就慢悠悠地走来三两只野猫。
        毛利兰戳一戳柯南,问道:“怎么怎么~竹志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哦?”
        柯南把汤碗放下,淡定得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还不是那个家伙吃饭前去惹了她们。他喂猫特别有一套,鸠羽也是这么勾搭上的吧。”
        “鸠羽?”毛利兰回忆了一下,“是那个扎麻花辫的孩子吧?诶——那是竹志的小女朋友吗?”
        柯南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吧。”
        毛利兰一叉腰:“什么嘛,跟新一一个样子……!”
        “吼?”被撂在一边的服部平次挑起眉,“对了这位姐姐,那小鬼到底跟工藤什么关系?”
        柯南若有若无地瞪他一眼。
        毛利兰想了想,道:“只是亲戚啦。你看竹志也姓工藤……啊想想就来气,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嘛,一个两个孩子都被留在我们家了……”
        说着,她看向柯南,眼里是代替工藤新一表达的歉意。柯南干笑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和叶倒是感同身受一样地握起毛利兰的双手,重重地说:“小兰!真是辛苦你了啊!要是我的话,一定要把这么过分的男人揪出来揍一顿!”
        那边服部平次听得毛骨悚然:“喂喂……”
        “不过,要是他在的话,可能更养不活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柯南:“呵呵……”
        恐怖伴随黑暗降临,几乎所有人都忙了一整夜,和叶更是有惊无险地被挂上了蛛丝一次,竹志恐怕是唯一一个睡得安稳直到天亮的人。他环顾一圈谁也不在的房间,按灭亮了一晚的灯,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去,刚好看到那个带毛利兰和和叶去看星星的外国人被警察带进车里。
        双胞胎女孩见到他愣愣地站在房前,跑过去兴奋地绕着他说:“你知道吗!昨晚蜘蛛大人又来过了!要小心一定不要做亏心事,不然会被蜘蛛大人惩罚的哦!”
        不远的地方,所有人都注视着这边。
        竹志往那边看去,视线直直地撞上柯南让他安心的笑容,于是他也对着两个女孩笑了:“嗯,我会记住的!你们也要成为好人啊!”
        服部平次按着柯南的头顶蹲下来,低声问:“哎,这小孩儿到底……”
        柯南垂了垂眼:“是我很重要的人。”
        毛利兰悄悄地弯了弯身子,马上又跟和叶说起了其他事,面色如常。
        ……
        “‘SHINE’和‘去死’?”
        回去路上,一夜没合眼的柯南睡了一段醒来,便被竹志缠着讲案子,两个小孩窝在一起窃窃私语,惹得毛利兰不停侧目。
        “啊——这么回事啊——”竹志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这算什么啊,误会?命运开的一个大玩笑?这也太……”
        “没办法。”柯南看着车顶,“其实挺让人说不出口的,服部一时冲动就说了。是我的话,还是希望少一些痛苦……”
        “但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啊!哪怕真相这么……令人伤心……”
        “竹志,你真的这么觉得?”
        “……什么?”
        “哪怕真相很残酷,人还是有权利知道真相?”
        竹志愣了。
        柯南并不直视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不逼你。”
        竹志攥起拳:“没关系……我也不想告诉你……等我全部想起来……再说吧。”
        那个坐在警车里的外国人两眼通红,整个人像是个坏掉的傀儡一样,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埋怨命运造成的悲剧……埋怨错过的爱和愚蠢又弱小的人类本身。
        竹志细细地回想记忆中的工藤新一。
        那个男人就算是埋怨、不满,心中有再深刻的痛苦,也从未说出口。
        有一个晚上,房间盛满了孤寂的月光,窗户敞开着,将深秋的蝉鸣带进屋子,却并不能帮它钻进男孩的耳朵。
        他被噩梦惊起,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地站着。
        “爸爸?”
        工藤新一转过身来,抬手抹了抹脸。
        工藤新一说了什么,但是他并不知道,也再没有机会去知道了。


        IP属地:山东35楼2019-06-20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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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无波】
          “喂,转这边来睡,”趴在被子上看小说的柯南把一旁的竹志戳起来说,“你是故意不想听见闹钟吗?”
          这小子把听得见的那只耳朵压枕头上,怪不得之前有次怎么都喊不醒他。
          “哎呀它实在是太吵了嘛,每天早上都吓我一跳。而且我用这个姿势睡着有什么用?一晚上翻来翻去,到早上就白费功夫,还得被闹钟残害。”
          柯南摆摆手:“快睡你的吧。明天不是还要和博士他们去野营?”
          “什么嘛,这时候搞得像个爸爸一样……你不是很关心妈妈的话剧吗?怎么不多打听一下。”
          “没什么好打听的。”柯南斜眼过去,“园子有数,信得过,这种活动这种角色都是她用来撮合我们的……再说不是她反串演么……”
          “那……你想演吗?”竹志暗示性地眨眨眼,“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过段时间就可以用工藤新一的身份见妈妈?”
          柯南一瞬间想了很多,对于每件竹志表现出先知态度的事情他都比平常更谨慎一些,因为那些事显然足够重要,才会在将来的日子里被不同的人说给他的孩子听。如果这些事情出了偏差,这个世界将要发生的事情可能就会超出竹志的预想。
          一想到竹志可能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失去所有的底牌孤立无援,他就免不得担忧起来,又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在命运面前发觉自己的渺小,本就是人之常情,纵然是让人说成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的工藤新一也不例外,他没有那个本事真的做到别人眼中的无所不能。
          竹志一来就必定会有一去,他其实不希望竹志回到一个被自己亲手改变了的世界,如果那样,竹志可能会满足,但那也意味着竹志很难找到属于原来的自己的熟悉的世界了。
          他曾经问过竹志:“你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真的不觉得陌生,不想回到真正的家去吗?”
          “不想。”竹志回答得十分坚定,“家是有你们的地方,有爸爸妈妈的房子才是家。你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来到这里,我才是回家了。”
          这个孩子完全承袭了工藤新一的一个特点——总有自己的想法,除非自己改变,不然很难被说服。
          可是竹志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对这个十七岁的工藤新一来说也差不多,竹志不是被他养大的,他对竹志却有一种与生俱来般的熟悉感和保护欲,他对竹志的犟是无奈又心疼。
          没错,他心疼啊。
          一个才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苦难,把自己变得在幸福中敏感、在沉重中天真,然而等他完成这次荒唐的时间旅行,他只有两种结局。
          第一种,他无法对现今的世界造成任何改变,他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把一切都当做一场梦,继续忍受令他感到痛苦的生活,再随着长大,在痛苦里尝出甜味。
          第二种,他有幸可以去到一个他想要的世界,然后渐渐地发现,那些其实不属于他,他会在那个世界感到陌生而不安,接着猛然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他自己推开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奋力追求的不过是一场空梦。
          而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能给他的,其实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竹志。”柯南低声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靠近我本来的轨迹,这个世界的我,还有兰,终究都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变得与你的故事中的不同。这一点,你必须知道。”
          竹志听出这话里的郑重,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爸爸。我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我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你要的是兰,对不对?”柯南把手轻轻搭在竹志的手腕上,盯着他的眼睛,“你要你的妈妈。”
          竹志咬了咬牙,心知柯南这样控着他的脉搏,他不自乱阵脚已然很难,更别提撒谎了。
          他干脆带着一点愤恨说:“对,但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就算是将来的你,也毫无办法。”
          “为什么?”
          “你就是没有办法,你可怜到我恨都恨不起来。”竹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让那个任何人都毫无胜算的东西……离妈妈远一点。”
          柯南见他不经意间凶巴巴的样子,反而笑着揉了揉竹志的脑袋:“哪怕你只有这么小一只?”
          “嗯!”
          “那我们,可就拜托你了。”
          次日,少年侦探团进入石洞探险,偶遇藏尸的银行抢劫犯,得救后柯南因枪伤入院,赶来的毛利兰自告奋勇为柯南的手术贡献了一袋血。
          柯南躺在把他往手术室推的小床上,艰难的呼吸间睁眼看着毛利兰笃定地说出“我跟这孩子是同一个血型”,竹志把他的眼镜当太阳镜一样挂在脑袋上,凑到他跟前,什么也没说,柯南还没看过去人就被医生护士加急推进了手术室。
          她果然知道了。
          为求谨慎,江户川柯南的个人资料是能少漏一点就少漏一点,跟她血型相同的,明明是工藤新一。
          子弹击中腹部后穿出,所幸没有伤及肾脏,柯南自己止血处理得也及时,手术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大家都没有走,警视厅的问讯也改到了明天,但是柯南顺势睡了过去,孩子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醒,就让阿笠博士挨个送回家了。
          最后毛利兰执意留下看护,连毛利小五郎都劝不住。虽然规定是只能留一个人,但竹志呲着牙躲进了柯南的被子里,躲过护士查房后,才从床尾露出脑袋,小声和毛利兰说话。
          “妈妈你今天好厉害,那你知道我是什么血型吗?”竹志装着乖问道。
          毛利兰简单地想了想生物常识,她和工藤新一都是A型血,那竹志只有可能是A型或O型……
          她猜:“嗯……是A型吗?”概率大一些。
          竹志轻轻拍着小手:“对啦,我是A型。”
          毛利兰笑笑:“我猜的啦。你看,我和新一都是A型血,就很容易推出你的呀。”
          “那……妈妈为什么会知道柯南也是A型血呢?”
          毛利兰一时语塞。竹志趴在床尾,安静地等她回答。
          她想了一圈,反正竹志什么都知道,他们之间多个秘密又怎么样呢?终于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伸手捏了捏竹志的脸蛋。
          竹志睁大了眼睛,笑得有点腼腆。
          “因为我多少可以确定,柯南就是新一。”毛利兰答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但……如果新一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愿意等他自己来告诉我。哪怕不是现在……”
          说出了几日以来都在心里反复打着稿子的话,她脸上飘过几抹红色,在病房里昏黄的床头灯光下,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竹志才看得清晰。
          “不过偶尔也想闹一闹别扭,让这个笨蛋推理狂知道一下……”她攥着衣角,时不时用抿嘴来收回自己不由自主上扬的唇角,“知、知道一下,这么久不见,我还是蛮想他的。”
          竹志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脸:“嘿嘿……有多想?见面之后想做什么呢?”
          毛利兰哼了一声:“小孩子就不要好奇这些事情了!”
          “啊,我亲爱的妈妈居然只把我当成一般的小孩子……”竹志戏感很强地低头捂脸,“好难过,我是不是没人要了,呜……”
          好脾气的毛利兰叹口气,往竹志的头顶揉了两下:“竹志是妈妈最重要最喜欢的小孩子啦。”
          竹志抬起脸,果然眼睛都没有红一下,嘿嘿一笑,撒起了娇:“妈妈你真的好温柔……”
          “是、是~还不是被某个嘴特别甜的小朋友磨练出来的?”
          竹志双手托脸,像朵花一样要求道:“所以我想听妈妈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这么爱听,你干脆录下来好啦。”毛利兰也开起了玩笑。
          “会用这里好好录下来哒。”竹志托着脸的双手各伸出了食指,往耳朵上敲了敲,“啊,我想追加委托……再来一句‘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毛利兰笑道:“好。”
          后来,她趴在床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竹志刚刚出现在工藤新一家里的情景,不过他不像毛利兰记忆中的那样,明明难以动弹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往床下摔。竹志在床上安静又老实地躺着,像那天在事务所楼下突然晕倒、被送到博士家塞了块方糖后渐渐释然地睡着一样,呼吸虚弱又清浅,如果不是那个早上工藤新一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他可能会被忽略到活活饿醒。
          工藤新一把她带进竹志所在的房间,两个人好像忘了要上学,不紧不慢地打扫了一下积灰的客房,就拿来两个地垫,往床边一坐,一直待到中午。新一说饿了,她就起身要去做饭,但是又被他拉住了手。她的心脏怦怦跳着,慢慢地回头去看他,结果拉住她的手一点点变小了,穿着帝丹校服的新一不见了,柯南坐在那里,身上是白衬衫、短裤、深蓝色的小西服和红色的蝴蝶领结。
          “新一?”
          柯南乖巧地回答:“小兰姐姐。”
          “新一去了哪里?我刚刚有见到他。”
          柯南指了指床上:“这个孩子是谁?”
          “……是竹志啊。”
          柯南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他说,你死掉了哦。”
          她被吓了一下,猛地醒来坐起身,有件衣服滑到了椅子上。她把衣服捡起来,发现是父亲的西服外套。
          “早安。”靠在床头的柯南和坐在另一边床沿的竹志一齐道。
          毛利兰又低头看了眼衣服,对两个孩子笑了笑:“早啊。”
          什么嘛,就是个噩梦而已。


          IP属地:山东36楼2019-06-20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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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帝丹高中学园祭的舞台剧有条不紊地排练着,出演女主角的毛利兰坚持每两天带竹志去医院看望柯南,步美那几个小孩也去过不少次,和带饭带衣服的毛利兰不同,他们给柯南带去的是游戏和玩具。
            这让已经将柯南当做工藤新一看的毛利兰很是无奈,又看着这家伙玩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那个总将平常人视作笨蛋的自大侦探工藤新一,居然也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虽然这一点,在竹志来了之后她便了解到了。
            “倒不如说是竹志把他变温柔了。”她这样想,“以后呢?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接着又不可避免地想道:“新一的以后也会有我吗?”
            她的视线胶在那个坐在轮椅上用力摆弄游戏机的男孩身上。
            其实学校里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知道,他们完全是随时传出突然在一起的消息都不奇怪的关系,偏偏两个人都谨慎自持得令人叹服,甚至众人不知道,他们还能在生生和自己的儿子见过面后还依然不戳破自己的那层心思,好像总有什么隔着他们,一遍遍地说,还不到时间。
            或许他们需要一个机会。
            舞台剧……如果他作为工藤新一而不是江户川柯南来了……
            “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的话,刚好我们的学园祭正热闹呢。”铃木园子和毛利兰一道把柯南送回病房,算着时间说道。
            毛利兰也说:“如果是三天后的话,刚好是我们演戏的那天!”
            “可你那天可是从一大早就会忙得脱不开身,怎么会有时间接这孩子出院?”
            “没关系!我再拜托爸爸帮忙。”
            毛利小五郎确实不靠谱的时候多,但闲得发毛的时候更多,接个小孩的事还是做得来的。
            柯南坐着轮椅,兀自打着游戏,两人在他身后的谈话悉数左耳进右耳出,过滤了部分信息就不多做停留,直到园子富含暗示地戳着毛利兰的腰说:“对啦!你通知他没有?”
            毛利兰干睁着眼:“谁?”
            “还用说!你的新一啊!”园子兴奋道,“他要是知道你演女主角,说不定会飞奔回来看呢!”
            “才不会呢,他可是有个做女演员的妈妈,就算看了我们的剧,也只会说我的演技太烂而已。”毛利兰话头一转,“而且,无所谓啦……只要柯南身体痊愈了就好。”
            柯南一愣:“诶?”
            “你会来的吧?”毛利兰低头望着他,柯南也和毛利兰对视一瞬,搁下了手里马上就要通关的游戏,怔愣着点头应了声嗯。
            “什么……你们怎么这么肉麻兮兮的……”铃木园子原地打了个哆嗦。
            她以微妙的直觉猜测道:“你该不会把对新一君的爱转移到这小鬼的身上了吧?”
            毫无疑问这胡话得到了毛利兰的强烈反驳,但那天离开医院后,她再次回想那时候毛利兰的一举一动,感觉还是很奇怪。
            他们三个同班多年,有段时间那两个家伙的位置离得很近,高一一年工藤新一就一直坐在毛利兰后面。平常的日子里,课间时常是她到毛利兰的座位旁边说说笑笑,而工藤新一就在后面要么埋头大睡要么充耳不闻地看小说。
            她和毛利兰天南地北地闲聊,话题总是跳跃得很快,上一秒还在说什么明星的演唱会,下一秒又谈论起了哪条路上新开的甜品店。有时她能感到毛利兰的一点心不在焉,是那种故意和他人说话,赌着喜欢的人会不会正注意着自己,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的小女生心情。
            从小操持家务的毛利兰很少展现出这样一面,而她变成小女生的时候,通常和工藤新一有关。而这点变化,在熟悉她的铃木园子眼里,和她一般的状态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一旦话题涉及到工藤新一,比如她们决定放学绕路去逛个街,毛利兰就会转身去喊一声新一,问他想不想和她们一起去玩。
            答案通常是否定的,尤其是作为高中生侦探名声大噪之后,工藤新一的课余生活变得十分忙碌,即使他那天刚好有那个陪两个女孩逛街当苦力的心情,也不一定腾得出时间。
            但毛利兰还是锲而不舍地问着。她很享受那个询问的过程。铃木园子清楚这一点。
            因为低头看小说的工藤新一会因为她叫自己的名字而猛地抬头一望,那家伙生得一副俊模样,抬眼时带着一点迷茫和无奈,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可爱。如果他正埋头大睡,知道他一般睡不熟的毛利兰就会俯身在他耳边小声叫一声“新一”,他会懒懒地“嗯”一嗓子,低沉又有磁性,那样的声音站得远的铃木园子是听不到的,可以说是凑过去的毛利兰专属。
            其实毛利兰迟钝是迟钝一点,但一旦开了窍,说不定是个意外勇敢又坦诚的恋爱对象。
            而工藤新一在铃木园子眼里,只是个脑子聪明,但对恋爱小心翼翼却有着莫名的自信和自己的步伐的典型高中小男生。
            毛利兰这么实诚的姑娘,大概就喜欢吃这种小子的亏。
            工藤新一这个傻子,为什么不回来演男主角呢?难得给你们排了一场吻戏……
            铃木园子遗憾地望着自己扭伤的手腕想:“那你就自己承受吃醋而死的痛苦吧!”
            她终究是没把“毛利兰对待柯南的态度像对工藤新一一样”这事放在心上。
            柯南出院的时候,竹志才得知他与灰原哀的计划,这小孩对此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柯南很无奈,不过反过来一想,竹志老早便说过他不久后就能用工藤新一的身份见毛利兰了,恐怕早就等着看戏,自然不会有什么惊喜。
            毛利小五郎拎着他的换洗衣物走在前面,竹志和他并排跟着走出医院大门。
            “呐,我有个问题。”竹志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过很怕的东西?”
            戴着口罩的柯南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没有。”
            “真的吗?你不怕妖魔鬼怪我是相信的,但任谁小时候都怕过黑、怕过一个人呆着吧?”
            “也没有啊。”柯南挑挑眉,“虽然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刚刚成年,但她那个性格就是喜欢小孩嘛,恨不得成天把我抱来抱去,其实没怎么让我一个人过。很多时候都是我想看书,嫌她烦,赶她走。”
            “然后他们可就真的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走啦。”
            “多少年轻人盼着家里没有人管啊!”
            “好吧好吧,”竹志把话题带回正轨,“那假设你有特别害怕的东西,就像我可以诚实地说我怕黑……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怕了,这是为什么?”
            柯南心说这小孩成天都在想什么?
            “那要么是你变了,要么是那个东西变了呗。”
            “那个东西变了……”竹志显然找到了答案,愣愣地重复着。
            他们路过路边的自动售货机,竹志看过去一眼,收回视线,又看了第二眼。
            柯南察觉到一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吗?”
            竹志往柯南那边靠了靠,小声说:“不是他变了,而是他还没有变……”
            “你在说什么?”
            “他……会变坏,我不想……”
            “竹志!”柯南扬声叫他,拽住了他一只的手。
            像被魇住了一样的竹志猛然回神,手掌被攥了攥,他却再一次看向已经走过去的自动售货机。
            “你怎么回事?”柯南又问。
            竹志又跟着走了十几步,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不能说谎啊……”
            “那就别说了,也别想那么多。”柯南拽着他,手上使了些力,“回家了。”
            “嗯。”
            前天,竹志和毛利兰来医院探望,回去的时候在医院的楼下碰见了一个被自动售货机吞了钱币没出东西的男人。毛利兰当然去帮了忙,竹志跟在一边。
            男人西装革履,看样子还很年轻,但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涉世不深的一半青涩和一半成熟,还有显而易见的智慧。
            “您和我们的一位校医很像。”毛利兰说,“这两天我们一起排练舞台剧,您的眼睛让我想起他。”
            “是吗?”男人攥着罐装咖啡,笑道,“那还真是巧,我也是医生。不过今天刚回日本,来准备任职的医院看看。”
            “叔叔看上去就很聪明,像是研究大脑的人呢。”竹志突然道。
            男人点点头,闪过惊讶的神色:“小朋友怎么看出来的?”
            竹志一昂头:“我爸爸是侦探。你在日本,过段时间就会熟悉他的。”
            “那不如先和你认识吧,以后可要帮我引荐一下。”
            竹志望着弓下身子和自己说话的男人,伸手和他握了握。
            “敝姓原田。”
            “……我叫竹志。”
            “啊,我是帝丹高中的毛利兰。”
            那天分别后,毛利兰牵着竹志的手在地铁站等车。
            竹志默默念着:“原田医生,原田医生……”
            毛利兰没听清他嘟囔了些什么,弯下腰来:“嗯?”
            “妈妈觉得原田医生怎么样?”
            “嗯,是个很好的人呢。可能很难再见到了吧?毕竟没事谁也不爱去医院嘛。”
            长长的列车呼啸而过。
            竹志长出了一口气。
            “内心一片平静呢。”他想,“真奇怪。”


            IP属地:山东37楼2019-06-20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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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再会亡灵骑士】
              帝丹学园祭的倒数第二天晚上,灰原哀扮作江户川柯南,和竹志一起回了事务所。因为竹志平时就不怎么喊柯南的名字,也不太黏他,一般只是单纯地和他待在一块而已,很多时候都只是各干各的什么话也不说,因此哪怕换了个人过来,他们也像原来一样,没露出什么破绽。
              毛利兰心再细,直觉再强,也没有读心的本领,被完美地蒙了过去。
              柯南感冒未愈,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她表示理解,不太去打扰,至于竹志则是经常性地发呆,有着作为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很多行为都让人难以理解的特性,毛利兰也习惯了,只当他是又自己在想什么东西,才不大说话,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被传染了感冒就不好了。
              一大早,竹志跟着毛利兰先去学校,把柯南留在家里给大叔照顾。毛利兰量过那病恹恹小孩的体温,有些遗憾地叮嘱他在家好好休息,柯南闭上眼,点了点头。
              “妈妈,”临出门前竹志叫住她,食指抵住嘴唇,“要记得我们的秘密哦。”
              毛利兰把手伸给他,笑道:“嗯。”
              学园祭最热闹的就是第一天和最后一天,由铃木园子执导的舞台剧提前打了无数噱头,再加上同学们强大的人脉和帝丹悠久的历史,因此舞台剧开始前,毛利兰抓着幕布,比以往排练的任何一次都要紧张地不可置信:“不是真的吧……怎么人这么多,接下来就到我们上场了啊!”
              竹志也惊叹道:“有一小半的观众都不是学生呢……”
              马上远山和叶找到了他们的身影,穿过观众席过来打招呼,说着说着,对工藤新一此人颇感兴趣的和叶问起来:“对了,工藤君在哪里?你没邀他来吗?”
              “哈哈哈哈没有……”
              铃木园子抱怨道:“真是的这个傻姑娘,以前的朋友啊邻居都邀了,就是没邀她老公来,说什么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毛利兰心说其实第一个叫的就是他哦……
              “哦,原来不只是邀我来哦?”略微喑哑的小孩声音让几个人纷纷转过头去,低头见柯南戴着口罩抄着兜,拽拽地说了一句不像小孩的话后哑着嗓子咳了两声,又道,“小兰姐姐……”
              柯南身后跟着一个用力按着他的脑袋的毛利小五郎:“这家伙的感冒没完全好,我本来叫他好好休息把病养好,结果他说跟你约好了一定要来,真拿他没办法……”
              毛利兰心里一阵感动,矮下身子问:“真的没问题吗?”
              竹志也有模有样地凑过去问:“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竹志是意有所指,向灰原哀确认暂时性解药是否真的没问题。
              “嗯。”柯南点点头,同时给了二人答复。
              “小兰你来一下好吗?”新出医生拿着剧本走过来,“关于最后一句台词……”
              “哇!他是男主角吗?”和叶问。
              园子看着跑过去跟新出医生讨论台词的毛利兰:“没错!他们看起来很搭吧?这可是我们的帅哥校医,好不容易拜托他来替我演。”
              竹志仰着头看这几个女孩子津津乐道,不由得心道:“你们一定想不到,他对台词再认真也演不了这出戏……这么想还真可怜……”
              柯南擎着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先行离开了:“我先去观众席了……”
              “啊,还有十五分钟!”园子催着毛利兰换衣服,毛利兰却转头看了看越走越远的柯南的背影,心中浮起一点小小的疑惑。
              新一……?
              连爸爸都好歹说一声别紧张,新一怎么会一句话都没有,像这样冷淡呢?
              “妈妈,”竹志悄悄拉她的手,“骑士不会让你失望的。”
              舞台剧开场,按部就班地演到后半,被劫持的公主将会被从天而降的黑衣骑士所救。
              铃木园子到后台叫人:“医生!差不多该你上场……了……”
              话说到最后她愣住了,因为面前那个穿着骑士戏服,拿起头盔转过身来的人,明摆着是“毛利兰没有邀请”的工藤新一。
              “嗨,好久不见。”工藤新一简单地说,“我已经和那个校医说明了情况,暂时接手这身行头。先前你有发邮件过来说给我留了个男主角的位置……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算算算!”园子激动坏了,她用卷成卷握在手里的台本狠狠地打了下工藤新一的肩膀,“你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过来,要上场了!我告诉你怎么演……”
              曾经翻过剧本的工藤新一大概知道后面的剧情,园子带着他边走边说:“等会舞台上会撒黑羽毛,你跟着从台子上跳下去,随便砍几个小兵,然后兰说台词,你可以等一句或者直接打断,接着紧紧抱住她!但是记得要把你们的侧面朝向观众……”
              ……抱住。工藤新一默默咽口水,随便应了几声。
              “不勉强你背什么台词了,到时候我会在一边举板子提示,兰有一句词,请你在我的嘴唇上证明什么的,那之后,你懂得!不用谢我!”
              “这也太大胆了……”虽然铃木家的二小姐是没几个老师敢管。
              “拜托!本来只是借位做个样子,但既然你来了——我们就要保留最真实的舞台效果!这样才能感动到观众啊!”
              在理。工藤新一想起他母亲恋爱前的很多电影电视剧不乏此类的题材剧情,为了达到效果,藤峰有希子也不是没在戏里和别人亲热过,归因于她对演艺事业的尊重,结婚后她便考虑多方面因素隐退了,工藤新一相信他爸当年也是各种意义上松了一口气。
              上台前,工藤新一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继承了母亲的表演天赋,本身是个不怎么会怯场的人,也早就在全校师生面前出尽了风头,根本不差这一点。
              但是……兰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认出等下抱住她的人是谁?
              她那么迟钝的一个笨蛋,要是认不出来还乖乖给人亲,可真够数落半辈子了。
              工藤新一站在舞台内侧的高台上,掀开幕布向下望着被士兵劫持的公主,身边的后勤组撒下乌黑的鸦羽,士兵乱作一团,公主抬头望去。
              明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工藤新一还是觉得这短短的一瞬盛下了一个微妙的对视。
              他一跃而下,落地后用道具剑砍倒几个士兵,把公主拉到了身后,死死护住,竟感到这一套动作莫名熟悉。他十分习惯拽着毛利兰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的身后,但这个姑娘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除了问问题就是哭的小孩,她居然变得也能保护别人,变得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拯救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工藤新一知道接下来的台词——“我只是个身着黑衣的无名骑士”,但他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说出口。
              为了演好这出戏,也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等毛利兰的下一句词说完,就回身抱住了她。
              在各种各样的故事里,骑士总是任劳任怨地保护公主,人们却在潜意识里认为公主应当配王子。王子有那么多,可属于公主的骑士可只有一个。
              这世上的大部分人,真的都太笨了啊。
              骑士抱着公主,工藤新一抱着毛利兰,如此自负地想道。


              IP属地:山东38楼2019-06-20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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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剧情,应当是骑士与公主在漫天的黑色羽毛和舞台上的聚光灯下浪漫地拥吻,在他们向彼此靠近的时候,观众们已经做好了欢呼尖叫吹口哨的准备,却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吻是注定要被打断的。
                甚至竹志也在这些不知道的人中间,当关键时刻再次发生命案时,他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话剧里的公主与骑士,这个故事他是听过的。
                在他生命中极其难捱的一段时间里,各种各样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一开始的故事里也有“很久以前”和“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但后来,大人们似乎发现工藤新一当年的故事更有趣一些,便干脆将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工藤新一,或者说是江户川柯南。
                他的父亲有太多传奇故事,竹志不停地在他认识的工藤新一身上寻找当年那个少年、那个男孩的影子,虽然有些困难,因为在竹志开始听故事的时候,带着小半生不同寻常经历的工藤新一已然被时光淬炼成了一个不再像从前那么夺目的大人。
                这里的工藤新一尚且没胆子自然而然地揽过女友的腰际,离亲吻妻子的鬓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江户川柯南出人意料地温柔,比竹志还小一点点的手竟然更加坚定又有力。
                他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眼光锐利又带着青春期的毛躁的工藤新一,找到一个满足着日复一日的辛苦还有小脾气的毛利兰,但他听说的骑士沉稳又可靠,故事里的公主柔弱而纯真。
                于是竹志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说过,网上流传过,照片记录过,不如他自己看过。
                他的时空旅行并不荒诞,而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戴着鸭舌帽乔装成工藤新一的服部平次毫无疑问地被和叶往脸上抹了一道,暴露了个彻彻底底,不如说他的演技从他意气风发地站出来时便已经给众人浓厚的违和感。
                服部只好心说着回天乏术,一边无理取闹地怨着过于熟悉他的远山和叶。
                但黑衣骑士只开口说了句话,面具都还没摘下来,毛利兰的心跳就开始莫名加速。
                她连他迷糊间一声应答都听得出,别说是工藤新一此人的代名词——推理、破案了。
                这怎么可能?
                毛利兰看看摘下面具的工藤新一,又看看一边戴着口罩沉默的柯南,完全愣在了原地。竹志扯了扯她的裙角,伸出一根食指:“嘘。”,然后站在她的身边,和场馆里一片呼喊着“工藤学长”、“帝丹的名侦探”的同学们一样专注地盯着阔别数十日的少年。
                想想竹志的反应,虽然平时碰见案子,他也会黏在毛利兰身边,面上端着一副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表情,但只要柯南在他的视野里,他就不一样。他的眼睛会跟着柯南跑来跑去的身影,他会变得专注,变得尤其不像一个孩子。
                所以毛利兰望见竹志看着黑衣骑士的眼睛,笃定这个摘下面具的,是真正的工藤新一。
                或许竹志有着足以媲美工藤新一的天赋、有着超出同龄人许多的知识量、曾经也想成为侦探,但因为经历了什么事,而放弃了。
                早在竹志刚来不久,帮毛利兰做饭打下手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可能不会成为侦探,差点要说出原因的时候,被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工藤新一打断了。他说是秘密,明摆着是个他变着花想跟毛利兰抖搂出来、却一个字也不想让工藤新一知道的秘密。
                这个孩子很怪,但她愿意包容,愿意不过问,愿意和逮着机会就推理一番、即使说了不问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的工藤新一采取完全相反的做法。
                她完全尊重竹志的任何一个选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作为一个女性的直觉隐约告诉她,知道竹志隐瞒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会好受。
                工藤新一干净利落地指出了犯罪者,然后就地晕倒,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去了保健室。
                屋子里聚了一大群人,有校医有同学有警察有观众,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出演公主的女孩连戏服也来不及换,一直在床边陪到人醒来,还有一个小孩坐在床头,面带担忧地望着他。
                竹志听到的故事里只有骑士与公主在漫天的黑羽毛和舞台灯光下久别重逢,而不知此情此景。讲故事的人有意无意地略过了骑士抓着胸口倒地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工藤新一在那人心中始终是个坚强的不败者,亦或是那人只想在工藤新一的儿子面前保留他的一点总让自己受苦受难的英雄主义。
                “他很傻的。”那人是宫野志保,她总说,“嘛,或许我不该如此评价,听过就忘了吧。”
                而竹志会说:“不,他还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即使他让你变成这样,不得不坐在这里,你所害怕的我面前?”
                “我是他的一部分。”
                “你是独立的个体。”
                “我是说,我不好受的时候,他又不会很舒服。”
                宫野志保惊叹于这小孩的思维深度:“真了不起,像她。”
                “别人都觉得我像爸爸多一点。”
                “我是异类。”宫野耸肩,不容置喙地下了定论,“你就是像她。”
                “好吧,我像妈妈。”竹志妥协了。而后他又道:“谢谢你提起她。”
                “嗯?”宫野轻哼一声,表示疑问。
                “我过得难受,这几天。”竹志呼了一口气,“我想她,却谁也不能告诉。”
                猛然得到竹志的倾诉权的宫野细眉轻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实际上,她接受了工藤新一的委托,来替竹志做心理咨询,已然为这一刻等待许久。对竹志来说,她只是顽固地赖在医院、不情不愿地整日和他聊天、给他讲故事的受命者。
                竹志便说了下去:“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在我看来真的很蠢。他们处处避着提起她,想要我尽可能地平静,但忽视了我会想她是必然,也察觉不出我想她却没有提起她,有点奇怪。我明白他们所有举动的意义,包括他们怎么错误地看我。”
                “包括你心中最聪明的工藤君?”
                “半包括。你现在坐在我对面,所以我认为他也在那些人之中。但我又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假装。”
                “假装什么?”
                “假装他和那些人一样。”竹志歪着脑袋,“或者只是我单纯地以为,他应该不一样。”
                “他的确不一样。”
                “嗯。”
                “比方说,你们下一盘棋。你算到将军时,心中不安,不那么确信自己会赢,而他,实际上已经算到了你将军的打算,甚至连你的不安也算了进去,所以他能够带着得意而令人生厌的笑容毫不费力地打败你。”宫野志保微微倾身,直视竹志的眼睛,“这才是为什么我坐在这里。”
                “那他为什么……”
                宫野志保打断了他,重复道:“这才是为什么我坐在这里。”
                竹志皱眉。他并不明白这句话。
                “人贵有自知之明。”宫野道,“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不如你一个七岁的孩子。他太聪明、太理智,过于了解自己。有些东西,他保留在她那里,她带走了,他便难以维持自我。”
                “……什么东西?”
                宫野无视了这个问题。
                “他在求救。”她正色道,“请你帮他。”
                于是竹志走出保健室后,看到面色冷淡的柯南——实际上是灰原哀,把落在身后的嘈杂中的一只左耳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
                “他没有事。”竹志报告,“没有变回去,只是昏迷了一阵子。”
                “之后让他学学冥想。”灰原哀说着风凉话,“那药效最忌讳心率过速。”
                竹志发了几秒的呆。
                “嗯,我也这么觉得。”他当时面对宫野志保,怔愣一下,也是这样说的。


                IP属地:山东39楼2019-06-20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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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时间海】
                  最后,黑衣骑士也像是昙花一现似的,只出现了那一小会儿,便再次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阿笠博士把甲壳虫停在隔了帝丹高中一条街的路边,老早就等在那里。
                  工藤新一自己也明白不能暴露在好些警方人员和随之可能一拥而上的记者的目光下,借口还有要事,把剩下的案子扔给服部平次,逃得麻利极了。
                  听他要走,毛利兰执意送一趟。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穿过校园、走出校门的这一段路,他们很久没有一起走过了。
                  走之前,工藤新一转身问竹志:“哎,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毛利兰心说:“果然真的是新一。”因为竹志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竹志思索片刻,过去攥住了工藤新一的右手。
                  “?”他满脸疑惑。
                  “偶尔想回那边住一晚上啦。”竹志答道。
                  “又没有你的房间。”工藤式的不解风情。
                  竹志怒道:“你还回不回家了?!”
                  “……回回回,小祖宗。”
                  毛利兰笑道:“外面还有些摊位,我们路过,顺便逛逛吧?”
                  工藤新一作势往下瞥她的腰:“净是些让人长胖的东西。”
                  于是毛利兰也怒了:“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
                  “嗨,博士。”工藤新一边往车里钻边说,“你的车真是够挤的,什么时候能做好个人火箭?”
                  阿笠博士把嘴边的一声寒暄咽了回去,见竹志关好了车门,才发动车子,用老人家一贯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气鼓鼓地道:“要是你没有被灌了药变小,我早就发财了!”
                  竹志伸手,当了润滑油:“好啦博士,以后你会发财的,相信我。”
                  博士踩下油门,打开了车内广播。
                  车子还没跑出这个街区,工藤新一就凑过去小声问:“所以呢,博士真发财了?”
                  竹志心虚地看向窗外:“嗯,当然。”
                  起码比现在富有,这不算撒谎。
                  工藤新一半信半疑地打量他面无表情的脸。
                  为了转移注意力并维持这副表情,竹志全神贯注地听起广播。主持人正一板一眼、间或带着些震撼或夸张地念着新闻。
                  “什么啊,没有音乐或者脱口秀一类的吗?”竹志不感兴趣地听着时政经济,内心一片空白地想道。
                  不巧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电台孜孜不倦地放送新闻。对于真正想听新闻的老人家来说,时间不成问题。于是电台也没有在时间上苦恼什么。
                  工藤新一默默听着。博士总拿自己的年龄来佐证他并不应该被算在老年人之列,至于其他生活习惯、思维方式什么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而已从这些比年龄更为显而易见的东西中推理出真相的工藤新一,在坚持自己的判断时,完全无所谓阿笠博士的年龄。
                  就像工藤新一也觉得,竹志的某些想法,怕是已经老得只有史上最长寿的老人才一知半解。因为竹志的头脑里藏着一种独特的、像是已从死亡面前悠哉地走过数次的意念。
                  他在这种意念的目光之下,将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和胆识,沦为凡夫俗子。
                  他倒是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终究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还是因为他和竹志系着一条肉眼看不见的亲缘。
                  “近日,东京市区内连发三起虐·杀·幼·童事件,根据警·方调查,此案已定性为连环杀·人事件,形势紧急,特此通告,请各位市民小心防范,注意人身安全。”
                  竹志极力抑制自己天生对此类新闻敏感的神经,抬眼见到工藤新一听得一脸认真。而他只是兀自想,如果是在电视上播出,此时一定会跟上一张警视厅外部的照片,用以给本就不怎么聪明灵光的日本警察施压。
                  “想插一脚吗?”竹志问道。
                  “没那个条件。”工藤新一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我没有变小,这种性质的案子,是需要警视厅开会联合解决的,他们不会叫一个学生去当顾问。”
                  “哦,也是哦。”竹志伸手指了指广播调频的旋钮,“可能是我习惯了一有这种事情你就会被一个电话叫走吧。”
                  “分清楚啊。”工藤新一说,“我又不是你以后的老爸。”
                  竹志也很困扰:“我也希望你和他不一样。”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蛮不错的家伙。无论他对我有什么影响,真的,还不错。”
                  “那为什么希望我不一样?”
                  “一样就太无聊了吧。”
                  竹志终于在闭嘴和说谎之间学会了糊弄。他把工藤新一糊弄过去,但糊弄不了自己。
                  他总有种感觉,那个将他变成如今的样子的工藤新一,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
                  离那个人远去,并不是他来到这里的初衷。相反地,他是为了更好地在一起。
                  作为孩子的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有理解不了父母所谓“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想法的时候,可是不知道父母又能不能体会到,就算是不及成人腰胯高的小孩子,也会在心中虔诚地默念一声:“我是为了你们好哦。”
                  只要孩子还在父母身边,甚至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上,家人之间,总是有时间去彼此了解的。
                  “呐,侦探究竟有什么好的呢?”竹志突然问,“你是个天才,为什么不去做科学家?”
                  “我不是天才,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工藤新一抱着胳膊,难得谦虚了一回,“天才多数无趣又毒舌,就像灰原那样,所以她做了科学家。”
                  竹志不知在想什么,抿着嘴没说话。
                  工藤新一补充道:“科学家也没什么好的。”
                  竹志倒是赞同:“嗯,没什么好的。”
                  “那你怎么不做侦探?”工藤新一反问。
                  “侦探也不好。”竹志坦然,“我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
                  “你才七岁吧。”
                  “眼光要长远。”
                  “甘拜下风。”
                  落锁一段时间的铁门终于再次被人推开,工藤新一朝博士摆摆手道别,和竹志一起走了进去。
                  “下午要做什么?”工藤新一问道。
                  竹志有些恍惚:“不知道。给小萤打个电话好了。”
                  “你真喜欢跟她玩在一起……为什么不和步美他们一起玩?那几个家伙经常念叨着要拉你入伙,还总是被你拒绝。你刻意避开他们么?”
                  “没有刻意避开。”竹志否认道,“毕竟我在这里也不算是真正的小孩子,和你差不多,有代沟。难道你真的能跟小学生玩到一块儿去?”
                  “……你跟鸠羽就没代沟?”工藤新一换着天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衣服,正扣着衬衫的扣子,外套搭在一边的沙发上,语气近乎揶揄。
                  竹志想此人好端端的脑子不去想想办法研究解药自力更生,偏把灰原哀噎人的本事学了一嘴,到底还是个高中生而已……
                  “她不一样,没有那么聒噪,也不会把我对她说的事告诉别人。”
                  工藤新一则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嫌毛利兰麻烦一万遍,她仍然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母亲曾开玩笑问他:“新一总觉得自己聪明,为什么不跟学校里其他也很聪明的孩子玩呢?”
                  “他们很无聊……还不懂福尔摩斯。”
                  “可是小兰也不懂诶,你怎么……”
                  “兰不一样!”
                  他隐隐担心自己正摆出酷似母亲当年的笑容,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竹志,才道:“那你们小心一点,最近可不太平。”
                  “我知道。”竹志说,“太平了你会失业的,我也不想。”
                  与竹志不同,难得恢复身体的工藤新一一下子又变得忙里忙外,回家待了不到一刻钟又出去了。竹志不知道他都去干了什么,作为一个看起来稳重又听话的孩子,竹志知道的,只有工藤新一一定会去米花饭店订明晚的位置,和一定会回家吃饭这两件事而已。
                  竹志像刚来时一样躺在自家后院的草坪上。这次不知道是时机不对还是如何,他等了半晌,都没有发现野猫的影子。
                  这栋房子没有人气的时间,有这么长么?
                  还是自己变了太多?
                  在医院遇见那个男人之后,竹志又陆陆续续地拾起一些回忆。一些是本应深深记在心里的大事,一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概都引起了他心境的变化。
                  “好像不再是个孩子了。”竹志耷拉着眼皮想。
                  就连他一向摸不透的工藤新一,似乎都越来越好懂。
                  他是这个世界的预言家。这个职业似乎跟年龄无关,不像侦探那么辛苦,不像医生那么劳累,为他所中意。
                  世上的变化之紧促,从不辜负任何一位预言家。
                  正如竹志在拨出鸠羽萤的电话之前,脑海中突然闪过几张阴森的照片、黑白的大字标题和炽热的火光。
                  那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自己,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的手指触碰屏幕,握着手机放到左耳。
                  “嘟……嘟……嘟……”漫长的忙音过后,鸠羽萤接起电话,“你好。什么事,竹志?”
                  竹志松了一口气。
                  “下午……什么时候有空,来米花公园……”他说得像是精疲力竭一样。
                  “四点可以吗?晚上要和家人出去吃饭。”
                  “嗯,谢谢。我有事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
                  “好,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竹志依然坐立难安,想想自己也闲,但又不好太任性,所以拿着手机也没有拨出去第二个电话,而是一个人带着小提琴溜达去了公园。
                  僻静的小道边,竹志将小提琴架在肩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放空心神地把琴弓放在弦上。
                  断断续续的音符不知从何时开始拼接成一段哀伤的旋律,竹志难以置信地放下琴弓时,甚至因为鼻酸呛了自己一下,忙到一边坐下。
                  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小提琴的初学者,练习的时候像在锯木头,现在却……
                  他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无论是这段旋律,还是他拉小提琴的技术,都不存在于他对原来世界的记忆中。
                  他又想起鸠羽萤,一面是笑着捏他的脸,说他可爱的高中生鸠羽萤,一面是在回家路上遭遇非难,被凌虐至死,在黑白色调的新闻报道里与他初次见面的小学生鸠羽萤。
                  竹志用手掌心覆上额头。
                  他的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不得了的东西?


                  IP属地:山东40楼2019-06-2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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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梦也有梦的道理啊!”
                    “小学生都知道梦是假的!竹志,真想不到你白天都在想我死掉……”
                    “我没——啊,其实不是还有一个说法,梦都是反的?”
                    “哼,这还差不多。”
                    “饶了我吧,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还说!”
                    “不、不说了……”竹志伸手拽上鸠羽萤的袖子,“哎,我可真的是担心你安全才特意找你出来的……”
                    竹志把他在脑袋里的新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鸠羽萤——不过他骗她说这只是做了个梦,无论他自己有多么明白,那些大概都是真实的事情,属于他可能经历过的,别的世界的,真实的事情。
                    而鸠羽萤的反应令他有些意外,她似乎觉得连做这样的梦本身都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气得几乎要抬脚走人。竹志不停地说好话挽留,才在四点一刻的时候,让他们冷静下来,一起坐在公园里给小孩玩的攀爬架上,望着西边将落下的太阳聊天。
                    “很重要的事情当然很重要,小萤,我最近觉得自己和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大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说过你们家,姓工藤的男人总是会比大部分人聪明一点,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次竹志罕见地沉默了。
                    而鸠羽萤稀罕地继续复述竹志的话:“你们都是做侦探的好苗子,你家里有好几面墙大的书架,上面全是推理小说,在狂热者眼里那就是亿万家产。”
                    “但我……”
                    “但你不会成为侦探,因为你有一只耳朵听不到,这不完美,你无法接受。”
                    “没错,想不到你都记得。”竹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总能毫无压力地对鸠羽萤一诉衷肠,而这些话他无法向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开口。
                    “在一定程度上,我也比大多数人聪明一些。”鸠羽萤难得骄傲一次,“你的故事很有趣,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记在脑子里。”
                    “在我走了之后的很多年里也是吗?”
                    “嗯,当然。”
                    “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脑子呢?在你睡觉的时候,做梦的时候,它自作主张地忘掉。——还有一个说法,我们每次做梦的时候,都在经历一次时空旅行,只是因为其中的偏差很小并且大多时候和我们并不相干,所以约等于同一个世界。”
                    “为什么?难道闭眼睁眼,睡一觉,世界就不同了吗?”
                    “不会吗?我不就是睡了一觉,才来了这里?”
                    竹志说完,想起自己其实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只能大概猜到,他这副身体在原来的世界,可能正经历着一次漫长的沉睡。他的精神跳出来,穿梭到了不同的世界。
                    “话说回来,我说我觉得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竹志把话题扯回来,“大概就不一样在……我做梦的时候,精神跑得更快更远吧。这是种超能力?哦不,世界上没有超能力。这就像你能原原本本地记住人说的话一样,在别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对你来说是与生俱来的……就像……绝对音感,数学天分……是人的一部分,又只是这个人的一部分。”
                    “……你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太一样。”鸠羽萤说,“你以前没有这么会说话。我是说……你以前更像个正常的小孩子。你说的这些,感觉我哥哥都讲不出来。”
                    “是,我也觉得我长大了。”
                    “没什么不好的。”鸠羽萤总结道,“有这样的头脑,还足够年轻,你几乎有了别人双倍的时间,也就是说,你可以活两百岁。”
                    “夸张了。我一度以为我活到四十来岁就是奇迹了。”
                    竹志托着腮,整个人的身影看上去像只郁闷的家猫。
                    他好像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拥有几倍于别人的时间。当别人在人生之路上四平八稳地前进时,他陷入一片汪洋,被此起彼伏的浪涌推搡着,他一直不停地努力踩水,用胳膊划开波浪,潜下去,时而回到水面,换一口气。
                    他挣扎着奔跑,却永不前进。


                    IP属地:山东41楼2019-06-21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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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学的时候,毛利兰“碰巧”在教室门口遇见了拎着包往外走的工藤新一,他提醒她别忘了晚上的约,她又确认了下时间和地点,说自己才不会像他一样随便就忘掉跟别人的约定。
                      想来还真有这么回事的工藤新一心虚了一下下,和毛利兰一起走出教学楼。本来因为工藤新一突然的晚饭请客,她跟空手道部请假换班,把今天的训练调到了明天去,没想到会在门口碰见焦头烂额急急忙忙来找她去部里帮忙的学妹。她打断工藤新一拒绝了一半的话,一边安慰学妹不用着急,一边和她赶去活动室。
                      “喂……兰!”工藤新一被落在后面,和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被女生冷落的高中男生如出一辙不满地叫道。
                      “对不起工藤学长!!”那个空手道部的学妹立刻转过身来鞠躬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打扰的!只是借用一下毛利学姐,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话还没说完,毛利兰无奈地带着她跑了,只回头喊了一声:“新一先回去吧!我不会迟到的!”
                      学妹依然战战兢兢地:“真的对不起啊学姐……”
                      “没事啦,别怕,不用理那个家伙的臭脾气。”毛利兰笑道,“他难得回来一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殷勤,大概是要借笔记吧。”
                      “啊?”她们没跑一会儿就到了,学妹气喘吁吁地推开活动室的门,回头一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得毛利兰都愣了一下,问:“怎么啦?啊,忘了说,你一定误会了吧,我们只是青梅竹马……新一不是我男朋友啦,到底你们多少人都觉得他是啊?”
                      学妹一声“全部”堵在嗓子里,还没说出来,部里又冲出来几个人,见到毛利兰几乎要落下泪来,七手八脚地把镇部之宝空手道主将毛利学姐拽进去解决问题。
                      还真是出师不利……工藤新一在原地挠了挠头发,转念一想先回家好好准备一下也好,正好跟竹志串通一下……那个小鬼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有种这家伙今晚不会回去了的预感……
                      ……
                      “一开始,就是在我最最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我的确是一直把你当姐姐的。”
                      在鸠羽萤的房间里,竹志一开口,她就被杯子里的水呛了一下,等她咳通顺了,竹志才收回拍她背的手,继续讲下去。
                      “……你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当时我才出院,耳朵很难听见声音,只能每天戴着助听器。我倒没觉得会被大家欺负什么的,只是烦而已,我不知道要是别人问起来,我要怎么说,也不知道无关者究竟知道多少。他们——就是我爸爸和他的朋友们,他们一直微妙地藏着那些新闻啊报道啊,也不给我什么机会上网自己查,他们不是侦探就是警察,我斗不过,装乖装得很累,这时候——”
                      鸠羽萤在这个似乎是刻意留出的空当里尽职尽责地问:“那个我帮了你?”
                      “Bingo!”竹志开心地赞赏他俩之间的默契,“没错,你帮我得知了真相。当时我的理想还是当个侦探,侦探苦苦渴求的不就是真相?我很感激你,也依赖你,总想和你待在一起,早上和被我爸爸托付照顾我的步美姐姐一起在通学路的三明治店吃早餐,下午在帝丹高中的校门口踢小石子等你们放学,那阵子我也不去上课,每天就那么重复,莫名就感到安心。”
                      鸠羽萤笑了:“怪不得我会那样说……想想就觉得这样的你实在是太可爱了……不过那个真相究竟是什么?”
                      “是我妈妈病逝了。”竹志平静地说,“而我在医院昏迷三天,错过了葬礼。”
                      鸠羽萤又不说话了,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我六岁之后,她就几乎住在医院里了。”竹志望着天花板,兀自讲道,“应该所有人都想过吧?我也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觉得很遗憾。不过后来我知道,很多分离都是来不及告别的,每个人都会见了别人的最后一面也浑然不觉。如果一个人因为失去谁而一蹶不振,这是那个离去的人没有扮演好合格的角色的缘故。我的妈妈超级好,所以所有人都会振作起来的。”
                      “嗯,你很坚强哦。”鸠羽萤说。
                      “那之后不久,爸爸找我聊天,我们谈了一晚上,他接受了我的想法,还自惭形秽地跟我道歉……我们和解了,我不再觉得他也因为妈妈的事变成个笨蛋了,我以为那个晚上之后,我们的生活就会步入正轨,他好好工作,我好好上学,向工藤式完美继续靠近,可是……”
                      竹志拖了长音,鸠羽萤胆战心惊地重复道:“……可是?”
                      “可是我不会扮演妈妈那个角色——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让自己离去的事情对其他人的伤害尽可能小一些。”
                      鸠羽萤有些恍惚:“……什么?”
                      “意思就是说,我知道我会有一天像妈妈那样死去。那其实不是一种病,是穿越时间的能力。但我要怎么向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学习怎样逝世呢……这成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对我来说。”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严重的问题啊!”
                      “……或许吧。”竹志讲得口干舌燥,拿起自己那边的杯子来喝了口水,突然开起玩笑来,“是我多虑了吧?成天担心自己死的姿势不对。”
                      鸠羽萤很不给他面子地没有笑,思索片刻后问:“所以你妈妈也回到从前了吗?”
                      竹志坦然:“我不知道呀。我觉得是没有的,根据当年我爸朋友们的分析,我推理的结果是,我是一个把两样分别存在于我父母身体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奇迹般地完美结合的成功体。”
                      “那你为什么会和你妈妈有相同的结局呢?这不合理……”
                      竹志显然也为这个问题苦恼,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结果:“其实是我的直觉啦,谁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呢。”
                      鸠羽萤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所以你要自信满满地好好活下去!”
                      “当然!”竹志噗地笑出了声,心想,真正有生命危险的人反而净担心别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
                      夜色如期而至,比以往嘈杂一些的瞭望餐厅里,毛利兰无聊地盯了一会儿对面工藤新一的空座位,依稀从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和食客口中听到一点点被事件勾走的推理笨蛋的风姿。
                      他在飞机上斩获人生中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她就在他身边,如今他处理过的案子怎么说也有上百起,她有幸参与了一些,也能单凭想象就知道他认真观察、苦苦思索和条理清晰地讲出自己的推理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可是居然此时此刻,她还是很想再看一眼工藤新一。
                      别想啦,你答应人家坐在这里等他回来的。他不久前才坐在这里,你看,他弄出的桌布上的褶皱都还没有消失,你有预感他要说的事情和你有关,他不会丢下你跑掉的。
                      她说服自己很多次,终于开始走神,往窗外看去。隔着一层玻璃,东京都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他说过,哪本推理小说中曾经这样写过:城市中再繁华美丽的表象背后,也潜藏着莫大的杀机……
                      怎么又拐到他那里了呀?
                      毛利兰敲了两下脑袋,从窗玻璃的边缘一点点看起,努力辨认各种建筑物上的招牌。
                      教国文的内山老师说,阅读是一个集中精力的好方法。
                      老师在今天的课上还说……
                      佛教中传说,红莲之火是地狱的业火,可以烧尽所有带灵魂的事物。
                      她好像真的在遥远的哪里看到了一点火光。
                      错觉吧……她想。


                      IP属地:山东43楼2019-06-21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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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白月光鸳鸯】
                        “请问……您是患者的同学?”原田医生向跟着毛利夫妇一同走进办公室的工藤新一投去询问的视线,他曾见过这个少年解开厚重的外套,露出帝丹高中的湖蓝色制服和墨绿色的领带,带着满身外面冬季的寒冷,被毛利先生拎起领子发了一通脾气。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医生看多了人情世故,倒是少见这么一个在长辈的大声呵斥下表现得既没有畏惧也不存在不甘的年轻人。他那时想:“这个高中生冷静又得体,看得出家教好,人也不错,真不简单呢。”
                        “是的,同班同学。”工藤新一稍稍欠身,用大人似的微笑回应道,“我叫工藤新一。”
                        原来是最近网络上风口浪尖的高中生侦探。医生恍然大悟,他平时不看此类新闻,只是在同事的闲谈中听过这个名字……有种见到明星的感觉。
                        想必是这家人的女儿不小心被卷进什么事件了吧?医生不便多问,规规矩矩地履行职责,在电脑上调出病历,向三人解释道:“根据这次身体检查,我可以确信毛利小姐的情况,的确和我在美国见到的一例病患相同。”
                        担惊受怕了几天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还没问出什么,原田医生笑道:“没关系,美国的那位患者早已经出院,恢复得很好。”
                        说这话相当于给他们定心——能治。向家属确认治疗方案、签了不少知情同意书后,原田医生委婉地表示,谈话结束,自己还有工作。
                        走到门口,跟在叔叔阿姨身后的工藤新一突然回头问:“医生,请问美国的那位患者,是因为什么陷入沉睡的呢?”
                        “不好意思啊侦探先生,我们做医生的,病人的隐私果然……”
                        工藤新一并不意外收到这套官方说辞,也明白是自己失礼在先,于是跟着道了歉:“抱歉,是我唐突了。那么……等我拿到警署的相关证明,再来向您请教更多吧。”
                        辗转联系到的这位小有名气的医生原田笃,一位青年才俊,前不久才博士毕业归国就职,却早已有了大把的临床经验,经过他的悉心治疗,毛利兰终于在一周多的时间过后,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醒后不久,见到了刚下了一台手术、匆匆而来的主治医生,又一番检查过后,原田医生笑道:“恭喜,毛利小姐,再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我睡了很久吗?”毛利兰摸不着头脑,护士给她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她才大惊失色,“这不是完全错过阶段考试了嘛!”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一病房的人都笑了,最后医生说:“已经联系你的家人了,等他们来了,好好说明一下情况吧。”
                        “嗯,谢谢您。”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的毛利兰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两本书,翻开一看,居然是推理小说。
                        她从这对所有者的指代性强得很的两本书中随便挑了一本看,不知不觉地微微笑起来。她想象得出这书的主人会怎么在陪护的时候百无聊赖地举着小说看个没完,又是在什么紧急的情况下——比如突然接到了一通跟案子有关的电话,就匆忙地把书留在这里离开病房。
                        这么长的时间里……新一不仅没有再跑到别处去办案,还常来呢。突然意识到此事的毛利兰在微笑中咬了咬嘴唇,猛地听见一句话:“喂,兰,我头一次见到有人看推理小说也能傻乎乎地笑出来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秘密被戳穿的惊叹:“新一……!”
                        不知何时站在她床前的工藤新一笑了笑,脱下外套放在一边。毛利兰看到他身上的校服,习惯性地数落道:“新一你又逃课了……”
                        工藤新一辩解道:“我是被——”
                        他没能说完。从刚刚开始就十分感动的毛利兰像在清水舞台那次一样,直截了当地拽过他的领带,轻轻柔柔地,吻了他。
                        “是答谢哦。”她放开手,垂着眼说。
                        一瞬间气血上涌的工藤新一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只迅速从病房门口收回一边的黑色皮鞋,他只好在一旁坐下,把话补完:“……咳,我是被小五郎叔叔直接从学校抓过来的……他在门口。”
                        毛利兰:“……”
                        晚上下班之后,妃英理也来了,并且出人意料地,做了一件谁都忘了做的事——她把毛利兰骂了一顿。而且是认真的、把毛利小五郎和工藤新一都吓得退了几步的那种骂,把毛利兰说得两眼红红地低下头去,小声说着“下次不会了”。
                        工藤新一看着那家伙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这位不败女王这么做的用意。妃英理看在眼里的是,无论是对他的指责还是无可奈何,在这一周两周的时间里,毛利小五郎表现得都足够多了,她既无心管教别人家的孩子,也亲眼看到了女儿所倾心的恋人是实实在在地重视她最珍惜的女孩,所以她始终对工藤新一十分客气,甚至两次三番地出言安慰了他,叫他不必太在意毛利小五郎的脾气。
                        她是一位精明透彻的母亲,对女儿的担心只多不少,但别人不忍心教训的,她必须说出口。
                        一瞬间毛利兰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因为跟新一偷跑出去玩,被妈妈逮回来指着鼻子骂。后来妈妈离家,她长大了,即使她又出去滚了一身泥,回到家也不会有人说她被臭小子带坏,她明知道这些,却再也不这样做了。
                        多久没被妈妈这样骂过了呢……好像心境都变成了小孩子,变得更容易想哭了。
                        承受这样的指责中明晃晃的担心,承受爱,是人世间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最后,妃英理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毛利兰悄悄抬头,对上了工藤新一的视线,竟然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工藤新一一怔,反应过来时,饿坏了的毛利小五郎已经把同样没吃晚饭的妻子拽出门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
                        毛利兰似乎心情很好:“明明早就来了,却故意要等妈妈一起吃饭呢,还说不饿不饿你们先吃,爸爸真是的……”
                        工藤新一走到床前,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湿润的眼睛。
                        他无奈地说:“你还真是爱哭啊……”
                        毛利兰立刻反驳:“我没哭!”
                        “哭了。”
                        “没有!”
                        什么嘛,和当年完全一样的台词啊。从樱花班时期就情窦初开的工藤新一没有继续这种争论,而是弯下腰,直接伸手去抹了抹毛利兰的眼角。他清楚自己在做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以男友的身份。
                        他还说了从前说不出口的话:“好了……你明知道在我面前,你不用忍住眼泪也可以的。”
                        果然,她的眼睛更红了。
                        如何是好……这种氛围……心脏跳得好快,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对,事务所狭窄的廊间,掉在楼梯上的红伞,雨水的气味……那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
                        “新一。”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叫他。
                        被她发现了。
                        在互相靠近,到亲吻之前,会让他理性全乱的这样东西。
                        她从来就不输于福尔摩斯。在自负侦探工藤新一的世界里,能和推理相提并论甚至他承认可以超过一点点的,只有毛利兰而已。
                        他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蹭过她的耳轮,认真而虔诚地吻着他的赢家。
                        对二人来说似乎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以额头相贴,看着彼此的眼睛笑了起来。
                        “让新一为我担心了,对不起呀。”她已招呼工藤新一在床边坐下,边玩着他的手指边说,“不过先前那么长时间,你都不告诉我柯南就是你的事情,就两两抵消了吧!”
                        惊讶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工藤新一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于是毛利兰晃了晃他的手,问:“呐新一,互相都不追究责任了,好不好?”
                        “啊,嗯……但有件事我还是要问。”
                        “什么?”
                        “为什么你会一睡不醒?”工藤新一正色道,“你在那里,组织的研究中心,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一睡到如今?这对当事人也是个莫大的难题。对毛利兰来说,她的思维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追溯之前的记忆,最近的只是在安室先生的车里靠在男友肩上疲惫地睡着而已。
                        毛利兰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工藤新一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没有着急,也不催她。比起她终于醒来了,她陷入沉睡的原因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但说是侦探的天性作祟也好,说是关心则乱也好,他隐约觉得这事还是弄明白比较踏实。
                        世界上那么多谜团,有的能去追寻,有的不适合。有的门打开是真相,有的钥匙却是点燃定时炸弹的导火线。侦探的工作不只是解开谜题而已,还有分辨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IP属地:山东45楼2019-06-22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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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之后,工藤兰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会来。工藤新一回忆片刻,道:“宫野前几天从美国回来,听说你怀孕,要见见你,算来算去只有今天有空,就载她过来了。”
                          工藤兰轻抚腹部,脸红道:“大概是觉得新鲜吧……同龄人结婚的都很少,我们突然就当父母了。哎呀还是怪你啦——变得毫无准备,学校那边已经够忙了,又要恶补知识……”
                          “是、是……”对于此事他也很难为情,但他的昔日青梅,现任妻子,根本就是他事事计划缜密的侦探路上最大的阻碍、最躲不过的突发状况,谁说侦探就不能一时情难自禁,不能为自己家庭的新来者手忙脚乱?
                          “新一本来就什么都知道,犯规哦。”甚至一开始都是他先发现不对劲,才小心翼翼地验孕的。
                          “所以我不是有帮你去听课记笔记嘛,我自己都没那么认真过……”
                          说起这个,她颇有一番话要说。因为工藤新一一直是个脑子太聪明的家伙,知识面总比学校所教的宽广不少,听早就熟知的东西尤其容易让人产生困意,对于喜欢熬夜看推理小说的工藤新一作用更甚,因此这么多年以来,他上课走神打盹的时候没有万次也有千次。在分外冗长的大学课堂里完全集中注意力,替她片刻不歇地记一份复杂又完整的笔记下来,便成为了为数不多的令他捉襟见肘的事情之一。
                          他替她记的笔记过于详细,不分主次,她看过后对这中学生才犯的毛病哭笑不得,无奈地告诉大侦探,她的智商足以支撑她看懂课本上已有的东西,只要记下书上没有的就好了。
                          他耷拉着眼皮说:“万一哪里真的想不明白呢?毕竟你很看重学业,我知道你不想因为孩子的事情耽误太多课……学校那边就交给我吧。”
                          当侦探的学东西就是快,一回生二回熟,几次下来工藤新一就有了很大进步,他比对着她之前的笔记本,渐渐地把她的所有习惯模仿得神乎其神,要不是字迹有别,她可能真的会在迷糊中以为是自己写的笔记。
                          所以她很感动,请假休学后依然跟上了进度,直到最后一个月,才真的没有精力继续学习,专心投入到母亲的角色中,受了些不得不经历的折磨。原田医生和她的妇产科主治医生对她的状况感到不安,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根据,曾经建议过一次满八月提前剖腹,她想再看看,后来她和孩子的情况很好,医生们就没再提。
                          医生再没把握,也不如她自己不安的情绪严重,虽然她还是会对新一、对父母、朋友、医生们微笑,看上去只是一个已经做好了准备、又格外温柔可爱的待产妇,但她对于曾收到宫野志保以个人名义劝说她“如果明白自己的身体,有些预感,还是放弃孩子为好”的邮件,却是闭口不提。
                          除了宫野志保,除了她自己,大概没有人带着更强烈的预感,细细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吧?就连工藤新一和原田医生,似乎也被她骗过去了。
                          几年前的那次昏迷没什么的,次次检查都会出现的异常脑波也没什么的。看到健康的孩子和乐观的母亲,慢慢地大家都会这么认为了。
                          工藤家的孩子顺利出生了,男孩借了母亲的光,取名竹志。这是一个和兰花一样,隐喻着高洁美丽又坚强不屈的名字。
                          但是,从竹志诞生的那天起,他那个做好了一切失去的准备而成为母亲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仗着自己的健康,为他人做很多事了。


                          IP属地:山东48楼2019-06-23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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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工藤新一似乎比以往更沉默,他机械般地开着车,两次听了竹志的提醒才意识到信号灯已经变色。竹志在后排的座位上凝视着后视镜里父亲的侧脸,后者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竹志想一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大案子,或许回家他又得去博士爷爷家蹭饭,而这位侦探父亲,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拉半个晚上小提琴,再在他起床之前离开家门。
                            进门前,竹志却等来另一句话,工藤新一说:“呐,这半年……兰都教了你什么?”
                            “嗯……画画、料理、织物、折纸……”竹志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啊,反正很多啊……我觉得比幼儿园的老师教得还好哦。如果可以由妈妈来教我,都不想上什么小学了呢。”
                            “给我好好去上小学啊——”工藤新一有些怨念地道,“虽然我能理解那种看同学都是笨蛋的感觉,但兰那家伙肯定希望你成为个受欢迎的人吧。”
                            “那你呢?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侦探?”
                            工藤新一开门,开灯,在竹志走进去坐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淡然地回了一句:“我想以后,你不会想成为侦探的。”
                            ……
                            在阿笠博士家见到工藤新一的第一秒,宫野志保冷淡地晃了晃咖啡杯,如实道:“她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换来了工藤新一一瞬间的恍惚:“……你说什么?”
                            “别装傻,你听清了。”宫野斜睨着他,“我也没有心情重复一遍,大侦探。”
                            工藤新一没再说什么,皱着眉坐下。
                            宫野问:“你家的小鬼呢?”
                            “上学。”
                            她看看时间:“该放学了,你不去接?”
                            “今天是去医院的日子,他自己走过去。平时也不接,他有同路的朋友。”
                            “我也一起去么?”
                            “什么?”
                            “医院。我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想见我,有关的资料都带来了。”
                            工藤新一试探地问:“我可以……”
                            “不行。”宫野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任性会害了她,收一收你的不冷静。”
                            “……我怎么冷静。”他叹了一声,摇摇头妥协了,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先倒你的时差吧,明早我带你过去,原田医生也想见你。”
                            第二天,原田医生和宫野志保在办公室的长谈被一阵忙乱打断。
                            巧的是,还是同一个实习生值班,她的声音和慌张的护士一起冲出了病房,穿过走廊:“Code Blue!快叫原田医生!”
                            原田医生迅速赶了过去,宫野志保跟在他后面,在响着警报的病房里看见了因为压抑情绪,看上去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工藤新一。
                            完了。她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个想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冷静。
                            大概是因为早些年,江户川柯南给过她这样那样的安全感,她潜意识里认为这个人无坚不摧,如果有什么事情连他都不复冷静,那她就只有这一个想法——完了。
                            她冷静下来之后,从莫名的危机感中脱离出来,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严重到世界末日。事情变成这样的最大的原因是工藤新一拥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他太容易为这位有幸蒙他深爱的小姐失去理智,每次她有什么性命之忧,他的头脑就连个中学生都不如。要不是这些年他也培养出了一些风度,不然恐怕把一屋子医护人员吼一遍也是难免的事。
                            宫野志保定心的功夫可比工藤新一好上数倍,她拉住一个护士耳语道:“把工藤君带出去。”
                            护士打量着工藤新一的神色,战战兢兢地向他靠近。宫野志保给他一个“别添乱”的威胁眼神,他最后往病床上看了一眼,被护士领去外面的休息区了。
                            宫野志保在忙里忙外的人群中找个角落站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心电监测仪,果不其然和实习生一样对这第二次心脏骤停的诱因毫无头绪。
                            工藤兰在第二次电击除颤后脱离了危险,聚集在病房的人们如很快地蜂拥而至一般很快地散去。
                            “如何?宫野小姐看得出原因吗?”回到办公室后,原田医生问道。
                            宫野志保缓缓摇头,沉默片刻,接着离开前的话聊了下去:“……关于我在论文里写到的,那个历史悠久的研究,您猜的很对,它没有被废止,而是由一个不法组织掌管,转型成为了用于凶杀的毒药。”
                            “其中原因我不便详谈,但这项研究的确与工藤小姐入院的契机来源于一处,甚至可以加以肯定,两者关系密切,相辅相成。只接受一方的影响,必定危及生命,而两者结合,才能达到真正的目的。”
                            原田医生注视她碧色的冷淡眼睛,似乎一早就猜出了她将要说什么。
                            “现在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替当年那些人,完成这个可怕的计划。”
                            “计划?”
                            宫野志保不经意间压低了声音,使气氛显得更紧绷了。她曾经感慨过在这个持续百年的庞大计划里,任何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漂浮在世上最无情无义、最妙不可言的东西之上,可笑地谈论着怎么去钻它的空子,甚至是控制它。
                            她说:“如果成功,她将不必再惧怕时间。”
                            可是做一个时间所奈何不了的人,又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她想起了数十年容颜未变的Vermouth,那个一身本事的千面魔女,那个从组织的大计划中脱颖而出的最成功的试验品,和那些赋予她抗拒时间的能力的机器死在一起时,会不会反而很开心呢?
                            救工藤兰的性命,是一场毫无准备的豪赌。原田医生意志坚定,宫野志保也愿意竭尽全力。
                            在向当事人工藤兰说明的时候,这件事被宫野志保压缩简化为:“不过是在死亡与孤独之间做个选择罢了。”
                            工藤兰笑笑:“是幸福地离开和安静地留下哦,无论选哪边都还不错吧?”
                            “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宫野志保无奈地勾起嘴角。
                            四月底,从来没耐心等慢悠悠的文件批示、胆子又异常大的赤井秀一无法拒绝宫野志保的无理要求,硬是从美国为她偷来了APTX4869的全部资料。
                            这时候的工藤新一已经足够豁达,甚至如实告诉竹志:得多陪陪妈妈了。
                            心中通透的竹志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就按照工藤新一拜托他的那样,没事就往医院跑跑,多和妈妈待在一起。
                            一次他看到她望着窗外,呢喃道:“樱花谢了。”
                            竹志短暂地缺席一阵子,要阿笠博士带他跑遍了整个东京都,都没有找到一枝未谢的樱花,好带回去送给妈妈。
                            其实谁都知道,今年的樱花凋谢后,她就再也见不到这美丽而短暂的一树粉白了。


                            IP属地:山东55楼2019-06-25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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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爱别离】
                              工藤新一有幸在将毛利兰领进他的公寓之前推理出了令他困惑一整天的事情的正确答案——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刚搬过来的时候,毛利兰帮他规整了好几箱子的杂物,把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去——甚至为工藤家的大房子进行过多次大扫除的她能把他占了行李一半的推理小说按照他喜欢的顺序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工藤新一毛病忒多,小说一排按首字母排序,一排按标题长短排序,侦探总有怪癖,而她总能全盘接受,研究半天,完美迎合。
                              她之前每次来都要说他又把东西弄乱了的……今天怎么什么也没说?工藤新一放下刚刚在超市买的几袋东西,狐疑地看着比平常开心许多的毛利兰。
                              毛利兰在厨房忙了没一会儿,菜都还没切好,工藤新一抱着胳膊靠在了门口。
                              “新一?”
                              “……过来看看。”他本意确实是看看,但总是张嘴等饭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他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她认真思考片刻:“嗯……没什么啊,新一不是早就放弃学做饭了?今天要做的东西我都没什么把握,可没有机会给你大展身手哦。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在这里陪我聊天怎么样?”
                              陪聊啊,真没意思。他腹诽一句,应道:“好吧。”
                              毛利兰兴致勃勃地讲最近风靡于法律系的真实爱情故事,他懒懒地听着,一如既往地得出结论:“啊啊,果然人一恋爱就变傻——当然除了我以外。”
                              “自大狂!”她反驳,“你有很聪明吗?还不是又忘记生日了!”
                              “这不算啊!生日什么的,恋爱之前我也忘好不好?”
                              “哼!今天不和你算旧账,难得这么开心。”
                              工藤新一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一股脑地把憋了很久的情绪释放出来,爆料道:“哼,跟某个在厕所里求婚的一根筋比起来,我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诶?”毛利兰很明显对这个大料十分吃惊,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工藤新一满是怨念的眼睛,猜测道,“难不成,是服部君……”
                              工藤新一假装沉痛地点了点头。
                              她笑了:“可是就算在厕所里求婚,和叶也会接受的呀?”
                              男人似乎确实鲜少考虑到这一层,对这个说法有些新鲜的工藤新一沉下目光来,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两边家长好像是希望毕业后再结婚,现在先定下来……会找个假期请些人去吃饭的吧。”
                              他这算是把从服部平次那儿得来的小道消息全暴露出来了,毛利兰没收到任何消息,大概明白远山和叶许是被一档子事缠得什么都忘了,也或许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听到这个消息,她也能体会到和叶的心情,应当是满怀期待、欣喜万分……总之幸福到爆炸吧?
                              “新一。”她突然没来由地叫了一声。
                              “嗯?”
                              “……嗯,没什么。”她把没组织好的语言收了回去,摇摇头,“新一已经是个很合格的男友了哦。”
                              工藤新一正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动来动去,一听这话,他一下子没站稳,被毛利兰扶了一下。
                              是不一样的味道……他望着她担心地说着“小心一点”的脸稍稍出神,机械地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身上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他清晰地感觉到了。
                              其实这种味道刚刚在超市也若有若无地闻到过,走回来的路上靠近了牵手也有些察觉……那都只是觉得奇怪,同样的事情发生三次,就算是和女友一起回家吃饭这么惬意的时候,工藤新一作为侦探的直觉也猛地谨慎起来。
                              她今天处处都奇怪。
                              “兰你……”他理智地欲言又止,他心中初步形成的推理,根本就不是能随口问出来的事情啊……
                              吃过晚饭,工藤新一洗碗碟,毛利兰挑电影。没有特别偏爱的电影,她有点选择困难,工藤新一洗完碗回来都没挑好,正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滑着鼠标犯难。
                              “嘿……难得你连爱情片都找不到了。”他说着在她旁边坐下,一脸疑惑地看她悄悄把自己挪到了角落,跟着挪过去瞥向屏幕,“干嘛躲我?难道你在看什么不可告人的……”
                              “没有啦!”毛利兰红着脸砸他一枕头,电脑递过去,气呼呼地说,“这个距离刚刚好而已!快选个电影啦。”
                              他们提前说好的,轮流选电影看。工藤新一当然看推理悬疑,毛利兰更喜欢浪漫一点的,不过近几年爱情片风向不好,大众更青睐剧情和动作片了,她对这些片子一视同仁,看着都差不多,挑一个出来实在费事,干脆把这次机会让出去了。
                              工藤新一大概掠了一眼,心里念念不忘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距离,突然有了办法。
                              毛利兰不知道他选了什么电影,开场音乐一响起来就一阵战栗,拽住了起身要去关灯的罪魁祸首:“新一!为什么是恐怖片啊!”
                              “恐怖片?”工藤新一装得很像地挑挑眉,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啊,看着片名很感兴趣就点开了……凑活看呗?”
                              “那你不许关灯!”
                              工藤新一妥协了。但之后的时间里,毛利兰向他靠得越来越近,看到可怕的地方还会一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边攥紧他的袖子,他感觉他的身体上一半暗爽下一半僵硬,折磨得他都顾不上吐槽那电影里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有多假,总而言之,是十分后悔了。
                              上次看的是他老爸编剧的电影,按他的话说,他爸和别的推理小说家总有哪里不一样,喜欢在刺激的悬疑氛围里不痛不痒地加点浪漫的爱情故事。当然他相信老爸凭自己变不出什么花儿来,那些故事大多以真实的事情为原型,多多少少能看到老妈的影子。
                              然而毛利兰和大多数被那部推理和爱情并重的电影吸引的女孩子一样,聚精会神地理解了推理部分后,又为最后催泪的感情部分哭得一塌糊涂。那时工藤新一也和电影剧情有些共鸣,转头一看她满眼泪花,不知道怎么就在电影舒缓哀伤的片尾曲中,捧起她的脸吻了过去。
                              这么一个缱绻的亲吻,让两个人都像醉了一样舍不得停下,没一会儿便衣衫半褪地腻在了床上。
                              电影的片尾也放完了,自动连播了一个广告出来,被冷落在床尾的笔记本电脑似乎极其不满地发出一阵夸张的吸面声,跟着滔滔不绝的广告词蹦出来,不知道先逗笑了谁,场面一度极其尴尬,最后他们整理好各自的衣服,开了灯,把一切恢复原状,手拉着手肩靠着肩,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所以工藤新一觉得,这就是毛利兰小心翼翼地离他这么远的缘由所在了。
                              电影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猛地跳出了一个和前面完全不一个等级的惊吓点,连工藤新一都浑身发毛地心里咯噔一下,毛利兰更是直接抱住他的胳膊,“啊”地惨叫一声。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工藤新一有点走神地想,这家伙胆子一直这么小,吓坏了的时候数不胜数,每次他都既疑惑于世界上哪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又忍不住总想抱住她安慰一下。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抱她,但似乎比从前顾虑更多了。
                              “兰……”他凑过去,和她额头相抵,低声道,“今晚住下吧……送你回去一个人待着,我也根本不放心走。”
                              她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笑笑说“笨蛋——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啊!”的场合,工藤新一抹抹她的眼角,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但他没能如愿退回到她身边的位置,才刚离开相贴的额头,毛利兰便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双手放开他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
                              在工藤新一想这想那的时候,毛利兰总是更加勇敢坦率的那个。
                              这次他长了点心,眼疾手快地扣上了笔记本电脑。


                              IP属地:山东56楼2019-06-25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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