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瑟
　　　　　　　香满楼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好奇书中所言的“醉”，便挑了爹娘不在家的空当儿，不顾阿净阻拦，强拽着苦了脸的小丫头往香满楼去。
换上不碍事的衣衫，本也该妆点得清淡，可她实在难舍前日新入的花簪——原是株山踯躅绽得姝盛，簪尾下缀二三滴碎玉，是晶莹的花露，动辄鸣音泠泠。明瑟想了想，还是落娇艳于发前。
唤了过卖，酒还未来，她先生酡颜。两颊红晕醉人，衬得眸子愈发晶亮，她侧着脑袋，清露也摇曳，晃出不成调的小曲儿。
眼角眉梢便沾了欢喜，明瑟半眯着眼，朦胧处好似见了一丰姿俊逸的影。她自知不该直勾勾盯着人瞧，便执桃花扇，刷的一展，挡在脸前，留一双明亮的眸，还有细密的羽睫扑闪。
扇子只遮了一半儿，她当那人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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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明
香满楼，香的可不只是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还有这坛中的琼浆，那台上舞步翩跹的姑娘，亦或是……这人世诸般美景。
喝酒向来涂个痛快淋漓，手执酒坛，一口下去便是泰半。只见得喉结滚动，不见洒落一星半点。虽是怡然自乐，那边以扇掩面偷瞧自己的娇羞姑娘却也落入眼中。
怯生生的样子不禁让人起了逗弄的心思，食指抹过唇角，同时勾起向上弧度。一双目冲她那边望去：“爷好看吗？”
伸手勾指，将剩下半坛饮尽，这才落了下半句：“要不要，坐的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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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乐奏得轻巧，箫声缠绵，柔和了琵琶清脆，加之吴侬软语的小调，结成细细密密的网，纠结缠绕，使得她脑子反应慢了些许。
她看惯了父兄的温润清俊，妙笔生花，是吟风弄月的雅韵。来往书画苑的墨客也大抵如此，总是含蓄内敛的，端着儒雅清姿。今次，她还是头一回瞧见有人仰首酣饮——江风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饮——原来讲得是如此的恣意淋漓。
好看吗？......自是好看的。
桃花扇后桃花面，乐音靡靡，她鬼使神差地欲点头，才垂首少许，忽地扇沿磕了眼睑。她回神，舜色拂面，急急抬扇两分遮全了脸，侧首不再看。花露不知她心境，珠玉音骤起，而后又荡得悠闲。
她又羞又恼，羞得是偷看却被人家发现，恼得是那人轻佻问自己还傻乎乎去答。
恰过卖送了酒来。嗒的一声，玉壶落案，把明瑟从自顾自的难为情里解救出来。
那片扇仍立在她的脸旁，无声地扮演着隔断。她欲散去脸颊上的热，便用另一只手作扇，摇几摇后又做自我安慰，胡乱想着诸如阿净去买糕点怎得还未回，可是人多的缘故等旁的事情，待她自己觉得面色如常后，才终是落下那把桃花扇。
明瑟若无其事地斟酒，似先前的羞恼不曾有过。清液自倾斜的玉壶里泻出，她似闻见酒的辛辣，心下正猜测着这酒水是否可口，冷不丁听见那人又一句问，手一抖，酒液猛地跃，好在未溅出。
她知是自己无礼在先，却也不愿就这般任人打趣。她放玉壶，拈酒盏对他，眼底是羞恼，却笑得温婉，与先前偷看美男的小娘子判若两人，语气柔柔的似含赞叹，
“郎君风神秀逸好风姿，堪盛卫家子。”
——卫家子，名玠。
——江东士女无端甚，看杀玉人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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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明
“卫阶我可当不得。爷虽自负美貌，但也不至媲美卫郎君。小娘子这般，当真折杀我了。”
泰然处之，与桃花扇的双目对视。
喧嚣熙攘，此刻全作了背景。
“娘子这双眼生的倒是极美，扇面上的绘面都不比娘子风华。有趣。”
她这脸漫上的绯红，应是醉了无疑。
手指摩挲着并无用处的酒杯，只是看她。生出几分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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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未恼，反夸她美极。明瑟挑了挑眉，酒盏未落。如此看倒显得是她过于计较了。她散了初时的无措——他既泰然，她也大方看。
原就是被风流貌引着的，她仿那人的语气，
“还是郎君好看，江风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饮。恣意。”
过卖端了菜来，她是不懂的，便只叫小二挑卖得好的或适宜配酒的小菜呈上。三个白釉碟子整整齐齐的置在眼前，她想了想，唤小二附耳，往那处一瞟，叫他送去一盘。
瞧着那碟酥鱼落那桌上，她启唇，匿去先前暗存疏离的温婉，不自觉地携上惯有的娇俏，
“呐，酥鱼，听说是最适合下酒的。”
仍拈盏，她扬手，对那人举杯。头一次喝酒自是不敢一下子饮尽，明瑟便只啜了小口。她抿紧了唇，黛眉微蹙，虽是肖似水的清液，却带着冲鼻的辛辣与微涩。酒液入喉，她落盏，逞强着，眸子已泛水意，还不忘冲他展颜。
如今却成了真的酡颜，她垂首，额前碎发留着童稚的影，一壁暗自呼气，一壁忙执箸送两粒花生入嘴，压下那股子辛涩，待舌上感觉复温和，才又道，
“那就算是一碟酥鱼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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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挽鬓含羞带怯，绯云艳丽远胜桃花。人间姝丽，怎忍辜负？
遂与她举杯遥祝，朗声道：“人面桃花相映红，今日一见，可知美人之色，艳胜桃李三分。”
眼前酥鱼炸至金黄，下酒确实刚好。举箸品尝，确实不错。从腰间卸下一细瓷酒瓶，不过寥寥几笔勾勒三两梨花，交由小二，示意递给人家姑娘。
“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在下无甚可报姑娘这一碟酥鱼之情，便以一坛梨花相赠。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少喝些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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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赠酥鱼，他回花酿。
良釉类雪，在指间泛出柔柔的光。她执壶柄，是温润的凉。
明瑟好奇地揭开瓶盖，不用凑近细嗅，佳酿的清香自然而然四散溢开。大抵是香雪温和了酒液，不同于先前的清酒酣醇，梨花酿多了份轻柔婉约，一如江南流水，带着独有的韵，奏成一曲舒缓乐。
她瞧向他，极认真地道，“多谢！”
“清酿醉人。”
明瑟摩挲着瓷柄，手上温度暖着细凉的柔滑，另一手的指尖在粗笔勾勒的淡客上轻轻描画。
沾染着酒曲的梨花香弥漫环绕，她的眼睛愈发灵动。那双眸子转几转，闪着晶亮的光，她道，
“郎君连这酒瓶一同相赠，届时我若要归还，该如何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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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明
“城西谏明，幸会姑娘。”
眉眼弯弯，敛世间芳华。
“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姑娘不必巴巴还我的。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云淡风轻，便这样将跟随自己几年的物件赠与旁人。
“姑娘家不宜饮的太醉，早些归家吧。”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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