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
——朱自清
工藤新一不止一次地觉得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就比如说他在钟楼那里接触的嚣张小偷是怪盗基德,他变成柯南之后碰到了很多次的高调又臭屁的小偷也是怪盗基德,他查案子碰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是怪盗基德,数次把他和他的伙伴救出险境的还是怪盗基德。
哪怕是他大学宿舍碰到的第一个室友,居然还是怪盗基德。工藤新一觉得如果他把自己的宿舍床位拿去高价出租,也会有迷妹争着抢着要的吧。当然他肯定不缺这个钱。
宿舍也就罢了,这家伙怎么无处不在。食堂有,推理社有,图书馆有,就连他跑去大学乐团拉个小提琴,都能看到黑羽快斗嬉皮笑脸地在那儿当见习指挥。
他一开始也怀疑过怪盗基德跟踪自己的可能性,但觉得是无稽之谈。他着手调查了一下这个名为黑羽快斗的犯罪心理学大一新生,发现对方的家庭背景非常干净,唯有作为著名魔术师的父亲十年前丧命于演出事故这一点令人在意。
怪盗基德初次销声匿迹的时间也是十年前,那么初代怪盗基德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他的父亲,而黑羽快斗当时应该才九岁左右,无法确定他是否知道父亲的一身份。但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由使得黑羽快斗披上父辈的衣服重出江湖,而绝非单纯的娱乐心理……或许他父亲的死因有着更深的内幕。
脑中理性的部分一如既往地高速运转,却有一部分心脏变得超乎寻常地沉重。工藤新一努力忽略了这缕私自闯入的个人情感,脑中理性的部分持续高速运转。
他在找什么。工藤新一忆起屡次撞见怪盗基德以挺拔的身姿伫立在天台的边缘,包裹在纯白手套中的右手迎着月光把玩手中璀璨的宝石的情形。
他在找什么。
他在找什么?
工藤新一想过,猜测过,也问过。
他仰着头在天台的夜风中问:”基德,你在找什么?在找宝石吗?我多次看见你……”
而对面的白衣绅士只是竖起食指虚虚挡在唇前。他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不是,脸庞逆着月光令侦探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表情,却顺遂了他的意愿停止了推理。
微弱的夜风将怪盗的轻笑送到侦探耳边。
“名侦探,你还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情,就先不要告诉你了吧?”
彼时刚听到这种话只感受到满满的嘲讽意味,矮小的侦探气得当场就要用足球踢爆怪盗的脑袋却又让他逃掉。而现在想起来……
他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声音大到他怀疑整个世界都听得真切,一声一声愈发沉闷,仿佛在和黑羽快斗一起回味他所经历的痛楚。
“名侦探,发什么呆呢,练习要开始了。”
那只拿掉飞絮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黑羽快斗突然放大的脸令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工藤新一吓了一跳。
“知道了,挪走你的大脸。”他撑着半月眼将笑嘻嘻的黑羽快斗撵走。
”真是的,都见过那么多次了还能被我吓到,名侦探真胆小——“黑羽快斗用欠揍的语调拖长了尾音,脑袋上不出意外地挨了一掌。
“废话真多。不是说要练习了吗,快去。”
黑羽快斗摸着后脑勺嘟囔着溜走了,留下工藤新一暗自感叹。
见过很多次是没错,但仰视和平视……果然是不一样的角度啊。
不过自打工藤新一当时忙于对抗组织,便很久没有和怪盗基德见面了。待生活回到正轨反应过来时,怪盗基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当时还担心是不是被看不顺眼的人做掉了。不过如今黑羽快斗既然能在大学混得这么开心,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轻松快乐,那他想要的东西应该找到了吧。
‘我们都隐瞒了彼此的背负。属于江户川柯南的故事已经在报纸上完美地落幕了,我也终于摆脱了小孩子的桎梏,站到了与你相同的高度。
那么,请问我可以听你的故事了吗,黑羽快斗?’
理所当然的无人应答。
乐团的演出日一天天临近,又加入了不少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这样的新生,磨合与练习自然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尽管黑羽快斗并不会在这场演出中担任指挥,他也不会放过这次大好的学习机会,每次都陪着乐团练到八九点,再和工藤新一结伴回宿舍。
今天也是如此。晚上九点半的校园与白天相比显得更加静谧,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随着位置的移动缩短,拉长,再缩短,再拉长。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往来,偶尔会飘落一片巴掌大的梧桐叶,或是轻飘飘的飞絮。
今天是乐团训练结束最晚的一次。
然而对于远处的高楼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灯红酒绿的都市夜晚,被大楼五光十色的灯光点亮。在无数个与这相似的夜晚,一袭白衣的怪盗站在高楼顶端坐拥万人空巷。而今天,黑羽快斗就和那些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沉默寡言地走在通向宿舍的道路上。
“……黑羽。”工藤新一突然停下了脚步。
黑羽快斗多跨出了一步,于是他停下并转过身,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地等待着。
“……你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出来活动?”
“你找到了吗?”
一字一句都是小心斟酌。
两人的影子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驻足,飞蛾撞击路灯的咚咚声逐渐归于虚无。
这里不是天台,没有那般凛冽的风。冷酷的侦探首次在宿敌面前用轻言细语裹住他的锋芒,托温柔的夜风将问句带给一步之遥的怪盗。
他看得见黑羽快斗一瞬间的神情变化。他向工藤新一看过来,视线短暂地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无言地低下头,不像是在抗拒,反而像是在消化这话中的含义。
“……找到了。”黑羽快斗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
“名侦探,我也和你一样,有个麻烦组织需要对付,有个青梅竹马需要照顾。不过所幸这一切都已经结束,我找到了他人肖想的宝石,也找到了自己追寻的真相。”
“宝石的名字叫潘多拉,据传闻可以令人长生不老,因此被地下组织盯上。我的父亲,想必你已经猜到,是初代怪盗基德,他为了阻止这个组织的邪恶计划而丧命。而我只是继承了他的衣钵。”
黑羽快斗口气轻松,眉头却微微皱起,神情也不似以往活泼明亮。工藤新一听着他淡然的叙述,出神地盯着他头顶卷发的发尖。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摸摸面前这个和他一样高的家伙的头。但他最终都没有把这个疯狂的想法付诸实践,而是选择了安静地倾听。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啦,不过相信以名侦探的能力,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早晚的事情。”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不是么?而且,我好像还找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黑羽快斗的神情不再像说话时一样黯淡,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侦探,脸上浮现温和的笑意,宝蓝色眼眸里盛装的是奇妙而难以解读的情感,像月光下的湖水般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工藤新一被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尽管暂时不明白其意义为何,心中却升腾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像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木质地板上的明亮,又像小孩子得到想要的糖果般的快乐,脸上也不知何故飘起了薄红。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要溺死在那片宝蓝色的海里。
这样下去不行。他的视线飘向别处,想要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就算你这么说了,还学的是犯罪心理学,这是想干回老本行吗?”
“这不是经验之谈吗?”对方终于恢复了往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在欠揍的同时又令工藤新一安下心来。“而且我还想问了,名侦探学刑侦学,这是不打算当侦探,想改行当名刑警啦?”
“谁说学刑侦就是要当刑警?沉睡的小五郎当时也学的刑侦,现在当侦探不也当得好好的?”
“沉睡的小五郎的名气是你带起来的吧名侦探?”
“你这是在恭维我吗怪盗基德?别拿你哄你粉丝的那一套对付我,没用的,该坐牢还是得坐牢。”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名侦探你怎么这么说我!”
黑羽快斗不满地叫嚷着,伸出手去飞快地揉乱了工藤新一的头发,然后转身就跑。
“你当我小孩子吗黑羽快斗!”工藤新一气到智降,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
“真对不起我忘了柯南君已经长大啦——”
“黑羽快斗你——”
所幸再也无人高处不胜寒唱尽繁华。校园里有两道相互追逐,如影随形的明亮身影在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