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干爹的意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相信你”张云雷合上眼蹭了两下杨九郎的鬓角，感觉身上的人直起了身子，张云雷张开眸子，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杨九郎的身影，他们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又怎有第三个人的位置。
“我们家辫儿怎么这么好的呢？”杨九郎捧了捧他的脸，在人两颊上都留下薄唇的温度，最后贴上同样单薄还带着些冰凉的小口。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白头于老，不需要轰轰烈烈不必跌宕起伏，只要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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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东西向来不长久，满树红枫一夜凋零，经冬风轻拂枯黄起卷，再没有当日屹立枝头的娇艳；挣扎无果的路灯终是熄灭，它曾见证过他人的悲欢离合却没有人能明白它的喜怒哀乐；难产的孕妇最终也没逃过大出血的命运，独留了丈夫与刚出世的婴孩相依为命。一大早少爷就跟着干爹干娘去了魏府，尽管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一想到张云雷理解又无奈的表情，万般心疼。
“郎哥哥来了啊”几人被管家让进府内，还未等坐在正堂中央的魏父开口，身旁这亲事的女主角已经迫不及待迎了上去。杨九郎与她见过几面可也仅是知道她的名字以及身份是魏家小姐罢了。她叫魏秀秀，开朗阳光但难改从小就娇生惯养的毛病，杨九郎对她不讨厌可也没什么好感，如今竟要跟她提亲，内心更加的排斥。
“哟！亲家来了，快坐快坐，这孩子给惯的没个规矩”
“这敢情好啊，俩人以后亲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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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上午，杨九郎除了礼貌地称呼了堂中上辈，几乎就没再开过口，他如坐针毡，每分每秒都十足的煎熬。老四口却聊得热火朝天，聊到后头竟然在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上谈到了以后孩子的名字，真是荒唐至极。魏秀秀坐在他对面，炙热的目光就没怎么离了杨九郎，弄得他是浑身的不自在。全程像是在上刑似的，他巴不得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实在是闷得喘不过气来，少爷只能找了借口到院儿里透透气，魏秀秀跟着出来，围在他身边一刻都无法安静。他已经无奈到凑到几个正闲聊的下人身边听他们说话了，不听还好，这一听杨九郎的心都吊了起来。
“今儿个惠安赌场事儿挺大啊，整条街都封了”
“可不嘛，听说是政治问题，一个不留都抓牢里去了”
“还有那唱曲儿的，听说是差点儿被军阀给就地……”
杨九郎冲到方才说话的下人面前，急急忙忙问他，确认了一遍赌场就是自己最不愿听见的那一个。少爷拔腿就冲出门去，再顾不其他，后台魏秀秀的叫喊似乎只字听不见，如今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他的心上人，他不能出事的，不能！！
先去了惠安赌场，那里早已是一片废墟，牌匾被摔在地上，折成了两半，里头砸的砸、摔的摔，一片狼藉，后台的桌柜上还有那人常握在手里的折扇，把扇子小心地收进怀里，转身往警局牢房去。警局的人杨九郎干爹熟悉，也常去府中喝茶做客，见少爷急忙赶来几步迎上去，杨九郎从局长那里得知抄惠安赌场的不是北平的警察局，而是北平的驻军军长派遣的人手，请了局长面子通融这才进去了牢中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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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云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角落，身上长衫被扯破的位置极其明显，他也没有哭也没有害怕，他只是可惜还能否与心上人之人再见上一面。他一直活得很通透，明白这个世道容不下他们这段感情；明白他们身份悬殊太大终是修成不了正果；也明白杨九郎是十足真心地待他好。
　　

让自己喜欢的人去和别的姑娘提亲，他的内心有多煎熬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将他拖进自己坎坷悲痛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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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九郎进到牢房后的下一步就红了双眼，昨日他们还在赌场后台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今日他们却一个是提亲的少爷一个是阶下之囚。狱卒去过惠安赌场，也听过张云雷的戏，挺可怜他的，开了门什么也没说知趣地走开了。
“辫儿……”少爷唤了一声角落人儿的小名，短短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心疼和担心。张云雷闻声转过头看他，为了不让他担心，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站起身缓步走向他，杨九郎看到了他长衫被扯坏的地方，三步并做两冲上去紧紧抱住自己小心呵护的人儿。杨九郎抱得很紧，紧到想将两具身体融化，紧到好像这一抱就再没了机会。张云雷的泪悬在眼眶边，熟悉的檀香味扑涌上来，击溃他所有的坚强，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辫儿我看看”忽的想起了什么，杨九郎忙把人从怀里扶起，凑近张云雷被扯坏长衫的位置观察，深深的三条红印子，抓他的人一定很用力，他挣扎得也一定很用力。张云雷觉得羞耻，用手不停地遮挡，不愿把自己这般难堪的样子展示在任何人面前。杨九郎也不再勉强他，脱下自己的黑色马褂给人套上，又心疼地吻了吻那人光滑白皙的额头。
“九郎，你提亲的事儿怎么样了？”张云雷知道自己不该问，不该在这个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问，但他确实也想知道，想知道那姑娘家够不够好，值不值得，配不配得上我们家九郎。张云雷心里清楚，自己本就出生贫寒，从没妄想过攀龙附凤，也没想过会遇上什么贵人，如今自己更是身陷囹圄，无论如何他杨九郎堂堂杨府大少爷是说什么也不可以再跟一个坐过牢的人纠缠不清。
把张云雷两只纤长的玉手握在一起，腾出的那一只轻抚上那人的脸颊，这人浑身上下就没几两肉，这脸上还算是肉充足的，但还是太瘦，瘦得每回杨九郎抱他的时候都硌得慌却又心疼地搂得更紧。拇指指腹轻轻擦拭那人眼角的残泪，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干爹干娘聊得开心，我说过只认你张云雷一人便只能是你，你放心，回去我就去求干爹，让他救你。”
“九郎，魏姑娘是大家闺秀，和你也般配，你……”
“辫儿，说什么傻话呢！”
“我会拖累你的”
杨九郎把人用力一拽，那人便跌到了自己怀里，他有些慌乱地抱着他，生怕下一秒这人就消失了，不见了，不再是自己的似的，张云雷没有马上抬起手回应他，而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杨九郎都准备松开他了，他才将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背上，像安慰孩童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们都知道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不尽人意，他们都不希望对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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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从牢房回到家就一直跪在正堂求他干爹救张云雷，他束手无策他无可奈何，可他不能坐以待毙，自己没那个能力，干爹肯定有。杨老爷就没见过杨九郎这么轴的时候，软硬皆施他就是不起来。
“要我替他求情也可以，答应为父一件事”
“什么事？”
“和魏家的亲事”
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了他的命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他不可以负了张云雷。
“干爹，您从小就教育我做人不可忘恩负义，您明知道我和张……”
“娶魏小姐一切好说，反之免谈”
若是不娶她，我就没没办法救你
　　可若是娶了她，我便无法与你在一起！
这个世道这么乱，天下这么大，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们二人？张云雷在台上唱戏的背影逐渐浮现在杨九郎面前，他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啊怎么可以终日被困在那阴暗怕人的牢房？不行的，杨九郎不允许，杨九郎要救他出来，即便他自己也很矛盾。
“……说好的，您可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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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那天，张云雷被释放了，满城鞭炮锣鼓热闹得不行，只有两个人说什么都高兴不起来，一个是他一个是新郎官。张云雷不告而别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杨九郎找遍了整个北平城也没有那人的消息，他与魏小姐的夫妻之名有名无实，他心里只有张云雷一个人，谁都走不进去。
一晃冬节过去，春天来临，万物复苏、百花齐放，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景象，又是一个崭新的年头，有人在为新一年的计划奔波奋斗；有人在为回暖的天气感叹；还有人在思念故人，他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张云雷了，也没有那人的消息，老天并不眷顾他，从未有一次让他们在街上相遇。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他好想张云雷，想到把北平的所有赌场去了个遍，希望能瞧见那人哪怕一面；想到他用遍全部办法**自己却始终洁身自好，不碰别人也不允许其他人碰自己。
　　

“宋妈，酒怎么还没拿过来啊？宋妈！？”少爷拖着沉重的身子推开阁楼雅间的门，眼前十风月场所不堪入目的乱相，他冷眼瞟过，毫不在乎。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也不见那宋妈，杨九郎刚准备回屋却被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怔得醒了八分酒。那人端着两坛女儿红，垂着头缓步向他走来：“客官，你的酒”
“辫儿……辫儿！！”杨九郎一把拉住送酒人的手腕，他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这个他日夜都在思念，都快入病的人他怎样都不会认错。送酒的人有一瞬的惊慌但马上又平复过来，抽出自己的手将托盘和酒一并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要离开。
“辫儿！！”杨九郎的喊声霎时就被吵杂的环境淹没，但那人听得见，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哭腔和颤抖。那人侧头走想转身的冲动，终是狠不下心抬步向前去。
“张云雷！！！杨九郎脱手，女儿红打碎在地上，酒香和酒水四溅，他几步上前从身后环住了那人，又侧头看向逐渐被酒坛碎裂的大动静影响而好奇看过来的其他人，拉住他的手回身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得太过迅速以至于那人被杨九郎带进屋后他才意识到该将被他紧握的手甩开。
“张云雷你看看我，张云雷……”杨九郎用颤抖得不受控制的双手捧着那人的脸，他日日夜夜的面孔就在他眼前，可面对他地却不是往昔的温柔而是视如陌人的冷漠。张云雷扒下他的手，给人行了礼便准备开门离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被好色的客官调戏而已，而不像是面对曾经深爱过的恋人。
对啊，也说了只是曾经……
少爷再一次从背后环住他，将他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怎样也不肯松手。杨九郎身上淡淡的檀木香被浓烈的酒味覆盖，张云雷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杨九郎，他还想挣开却忽地听见身后人儿传来的阵阵啜泣声，他能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在发抖，终是不忍心再伤害他。
“辫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我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找不到你……”像是不小心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手忙脚乱、束手无策的婴孩，满腹都是“失去”的委屈，更何况他丢的****而是人。
“我知道我们出来一定是你妥协了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我身份低微，还坐过牢，更加配不上你了，你明白吗？”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你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你难过了我也痛啊！可终究我们做不到世俗希望的门当户对，你肯屈身卸下满身金光只为与我一般籍籍无名，我却没有勇气让你背负现实惨绝人寰的欲加之罪，如果我是公子世家，哪怕只是秀才文人，我定敢去争去闹去抢，定要与你兑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可我不是，什么都不是……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
“辫儿，跟我回去好不好？跟我回去”
他摇了摇头，没有犹豫：“如今你已是有妇之夫，还是别说这种话了”
　　

“我跟她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睡卧房，我睡书房，我跟她连手都没碰过，辫儿我从没有一刻变过心，我求你跟我回去吧，我求你了”说话的人心痛得不成样子卑微得不成样子，听的人眼睛也红得不成样子。
杨九郎板正他的身子逼着他跟自己对视，张云雷的眸子里都是晶莹，他并没有像他自己表现的那般绝情。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对自己这样狠心？都不重要了，杨九郎都不想追问了，他只想这人回来，他只想和他一直在一起，管他什么尘世、管他什么议论，都不理都不睬，都不如他在，来得重要。
“杨九郎，你别这个样子”少爷卑微的样子他着实心疼，他可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杨家大少爷呀“不哭了好不好？乖，不哭了”
张云雷拍着他的后背，杨九郎在肩窝上哭得发颤，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心被拧成麻花，拧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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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杨九郎在他怀里抽泣的动静慢慢小下去，张云雷把人从怀里扶起来，揉了揉他被大哭而渗出的汗水浸得有些湿热的栗子毛，把额头抵在他的额上，感受他的热度。
“九郎，不如这样好了，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把这边的事儿交代完就去找你”
杨九郎记得这是张云雷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又消失了，又一次让他找不到了，杨九郎在杨府等了整整七天也不见那人来，如果还能再相遇，他一定要问问张云雷怎么能狠得下心。
可是仍旧没有如果……
一晃四十年过去，他仍旧杳无音信。魏小姐是在年仅四十的时候就离世的，杨九郎一生都没碰过这位妻子，他给她写过休书，说世上比他好的人应有尽有，不必在他身边浪费时间，可魏小姐不肯，始终坚持总有一天能够滴水穿石，奈何敌不过他们的深情。
杨九郎还在等张云雷，可他已经无所谓盼不盼得到了，这一生他无愧于心，这一生能够与那翩翩公子共赴一番经历，已是此生足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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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说：“人生三大幸事乃：虚惊一场、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古人又说：“人生三大憾事为：去而不舍、得而不惜、爱而不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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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虐

大大好棒

辫儿…就不能回来嘛…看一眼九郎也可以啊

是啊 三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