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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无意作情歌》 泰锡
他送金泰亨到半山腰，从昨晚便开始生闷气的男孩走得飞快，一句言语也不肯吐露。
他唤道：“金泰亨。”
轻飘飘的语调在寒天里带出些许白雾，荡漾着模糊了男孩的眉睫。
“该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啦。”
“他们想你了，你母亲日夜盼着你，泪水都浸湿了绣枕…”
“那你呢。”金泰亨终于回头望他一眼。
“我？”
“我也会想你啊，每年秋天，我在桃花树下饮酒时，都会想起你。”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走。”
“我们泰亨，已经将我能教授的学得很好了。”
“该是归家之时了。”
他走上前，拂去男孩羽织上流连的绒雪，再把那把男孩抱着的银刃用兽皮包裹严实。
刀刃流转的寒光在雪色中刺眼，他又想起了金泰亨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喜色袒露，连眉眼都是飞扬的，恰似南燕衔花而来。
他似是被岁月磨出了感怀，笑得释然。他指着山外的云天给男孩看。
“看见没，那是无极山。那才是你日后要去的地方。”
“你可以属于春柳，属于荷风，亦或是在江湖飘荡。”
“但你不能属于我。”
他又笑了，似能融了男孩前路的霜雪。
“走吧，泰亨。”
“我何时能来见你？”
男孩的眼眸是墨黑的。
紧紧盯着他时，他只感觉心脏那里有一扇被风雨腐朽的窗，万千好风光叫嚣着要挤进去，其中的一丝丝道义与自抑在负隅顽抗。
“这是秘密呀。”
“秘密也终会有结束之时。”男孩认真地看着他，神情间比上剑道课时还要肃穆几分。
就好像这是他人生中极盛大极重要的事，他一定要来履行。
亦或是，一定会来寻他。
他唇角动了动，竟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等我对你说，留下来吧。那时你便可以回来。”
“那时我便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嗯。”
“那…我走了。”
“师父，一定要等着我！”
男孩转了身，有几滴晶莹的液体被狠狠甩下，他依旧穿着那件拜师时的黑袍，来时像是从黑夜中走出，此时也当归去到星辰烂漫的夜空。
他把那把剑抱得很紧，郑号锡庆幸刚才用兽皮把剑包得严实。
他极爱这把剑，而郑号锡对他的所有感情，都熔铸在这把剑当中了。
这是他把自己关在霜洞半年，耗费无数个日夜的心力打造出来的珍物。
当他在拜师殿上第一眼望见金泰亨时，他就想这样做了。
他和那孩子有缘，是耗尽一世都解不开的缘。
青色的长袍被风雪侵蚀，他就站在半山腰，望着金泰亨的背影归于虚无。
“金泰亨！”
他喊的很大声，门派中人若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定会感到惊惧。
可他不想要平日的清冷自持了，他已逼迫着自己放弃一切自己想要的。他从未得到过任何心尖上的人或物。
“我想你留下来。”
这一句比刚才小了很多。他还是怕的。
稀疏松软的白雪将这句话深埋，埋进地下几千万里，连同他的痴心妄想。
“下雪的话，山间的一切都会变得很干净。”
“连同我，和他。都很干净。”
他对自己低声说道。
他送金泰亨到半山腰，从昨晚便开始生闷气的男孩走得飞快，一句言语也不肯吐露。
他唤道：“金泰亨。”
轻飘飘的语调在寒天里带出些许白雾，荡漾着模糊了男孩的眉睫。
“该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啦。”
“他们想你了，你母亲日夜盼着你，泪水都浸湿了绣枕…”
“那你呢。”金泰亨终于回头望他一眼。
“我？”
“我也会想你啊，每年秋天，我在桃花树下饮酒时，都会想起你。”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走。”
“我们泰亨，已经将我能教授的学得很好了。”
“该是归家之时了。”
他走上前，拂去男孩羽织上流连的绒雪，再把那把男孩抱着的银刃用兽皮包裹严实。
刀刃流转的寒光在雪色中刺眼，他又想起了金泰亨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喜色袒露，连眉眼都是飞扬的，恰似南燕衔花而来。
他似是被岁月磨出了感怀，笑得释然。他指着山外的云天给男孩看。
“看见没，那是无极山。那才是你日后要去的地方。”
“你可以属于春柳，属于荷风，亦或是在江湖飘荡。”
“但你不能属于我。”
他又笑了，似能融了男孩前路的霜雪。
“走吧，泰亨。”
“我何时能来见你？”
男孩的眼眸是墨黑的。
紧紧盯着他时，他只感觉心脏那里有一扇被风雨腐朽的窗，万千好风光叫嚣着要挤进去，其中的一丝丝道义与自抑在负隅顽抗。
“这是秘密呀。”
“秘密也终会有结束之时。”男孩认真地看着他，神情间比上剑道课时还要肃穆几分。
就好像这是他人生中极盛大极重要的事，他一定要来履行。
亦或是，一定会来寻他。
他唇角动了动，竟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等我对你说，留下来吧。那时你便可以回来。”
“那时我便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嗯。”
“那…我走了。”
“师父，一定要等着我！”
男孩转了身，有几滴晶莹的液体被狠狠甩下，他依旧穿着那件拜师时的黑袍，来时像是从黑夜中走出，此时也当归去到星辰烂漫的夜空。
他把那把剑抱得很紧，郑号锡庆幸刚才用兽皮把剑包得严实。
他极爱这把剑，而郑号锡对他的所有感情，都熔铸在这把剑当中了。
这是他把自己关在霜洞半年，耗费无数个日夜的心力打造出来的珍物。
当他在拜师殿上第一眼望见金泰亨时，他就想这样做了。
他和那孩子有缘，是耗尽一世都解不开的缘。
青色的长袍被风雪侵蚀，他就站在半山腰，望着金泰亨的背影归于虚无。
“金泰亨！”
他喊的很大声，门派中人若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定会感到惊惧。
可他不想要平日的清冷自持了，他已逼迫着自己放弃一切自己想要的。他从未得到过任何心尖上的人或物。
“我想你留下来。”
这一句比刚才小了很多。他还是怕的。
稀疏松软的白雪将这句话深埋，埋进地下几千万里，连同他的痴心妄想。
“下雪的话，山间的一切都会变得很干净。”
“连同我，和他。都很干净。”
他对自己低声说道。
归去时，他忽而想起了男孩昨晚趴在他的席前，问他会不会再收一个徒弟。
他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男孩眼里的不甘与挣扎像一叶扁舟。
划过水面，虽只留下一弧惊鸿，却也孤倨于天外，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人能替代金泰亨。
他的师兄曾说过，他并非深谙教业之人。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千年来，金泰亨是他唯一的徒弟，是唯一陪着他度过四季的孩子。
他已习惯了在石桌上多添一副碗筷，下山时特意绕到集市上买些甜食，这些都是为金泰亨诞生的习惯。
他早就想清楚了，即使他永不归来，他的院落，再住不下他人。
————————————————————
他已难再记起自那日凛冬以来过了几许年。男孩的音容笑貌变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顽强的躲藏于他的心间，趁他失神时，给他带来一阵钝痛。
他想他是盼男孩回来的，却也怕他回来。
那踏遍山河的月影依旧照着他们。他有时会想，即使相隔千里，但他们却能共沐月光。
他和他的缘分，便止于此了吧。
爱是克制。
就像他欲抚上男孩的唇瓣的指尖，终落在缠绵发丝间。他有万千词句藏于口舌，其中一字一词，皆落尽桃花芳菲，染尽竹酒清苦。
他的理性与本分时刻鞭笞着他，直到望着男孩离去，他都未吐露半分奢望。
他太苦了，也太孤独了。
火光是在一个夏夜燃起的。荒原与月色，被红色灼烧的支离破碎。
郑号锡早在刚发现火情时便冲了出去，师兄正在闭关，一切都需要他来操持。
安排好负责灭火的人手，他与几位长者步入正殿。仙门外的结界定是早已被破坏，如今再设结界，不仅为防袭兵，更要护着前些日寻来的宝器。
祭阵已画好，众人把指尖血滴于凹槽。只是一瞬间，阵中陡然传来兵器碰撞的鸣声，伴随的，是迅速弥漫的黑雾。站在首位的仙者突然口吐黑血，昏死过去。
郑号锡走入阵中，看见阵心原先祥和的纹路变得残破狰狞，透着一股血气。
他心下顿时了然。
“照顾好伤者，我不久便归。”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郑号锡直接去了后山，黑气便是从那传来的。
乱石散碎，黑鸦哀鸣。
果真是作乱的好地方。
对方全无闪躲的意思，气流被诡异的扭转，百道寒光出现于枝叶石缝间。
他负手立于细碎树影之中，还未等他抽出折扇，便被拥入一个沁着暖意的怀抱。
漫山墨色霎时被十里灯火驱逐，有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但他只能听到男孩略显急促的呼吸。
像午夜的清风，惊醒他一帘幽梦。
男孩的怀抱更加宽广了，俨然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郎，他的心里却有些茫然若失。
他已不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稚气未脱的孩子。
此时此景，他那如同泡过头了的茶水一般清苦的心事，是否已岌岌可危，破绽百出？
“师父，我来迟了。”
不迟的。
即使金泰亨踏着霜雪归来，他也可当做眼前是万山繁花。
只要他的男孩愿回来，怎样都是不迟的。
心中有似桃花雨般绚烂的话语，可到了唇齿间，依旧被他硬生生嗜咬，然后吞下。
“无妨。”
他只能说这句话。
他快抑制不住自己了，抑制不住那汹涌翻滚的爱意。本是如花瓣般柔韧的言语，却化作刀尖，搅得他的喉咙鲜血淋漓。
他极怕自己会溺死在那个怀抱里，抓住金泰亨的衣袖，说出那句“留下来吧。”
可他不能这样做。
无极山巅的飓风是为男孩而生的。
那终会惊碎云海的眉目，将为天下人传颂。
“金泰亨可以属于天地，却独独不能属于郑号锡。”
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他记得幼时，师父总是教导他要以苍生为己任。
所以，他又怎能去跟苍生，抢金泰亨呢。
他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男孩眼里的不甘与挣扎像一叶扁舟。
划过水面，虽只留下一弧惊鸿，却也孤倨于天外，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人能替代金泰亨。
他的师兄曾说过，他并非深谙教业之人。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千年来，金泰亨是他唯一的徒弟，是唯一陪着他度过四季的孩子。
他已习惯了在石桌上多添一副碗筷，下山时特意绕到集市上买些甜食，这些都是为金泰亨诞生的习惯。
他早就想清楚了，即使他永不归来，他的院落，再住不下他人。
————————————————————
他已难再记起自那日凛冬以来过了几许年。男孩的音容笑貌变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顽强的躲藏于他的心间，趁他失神时，给他带来一阵钝痛。
他想他是盼男孩回来的，却也怕他回来。
那踏遍山河的月影依旧照着他们。他有时会想，即使相隔千里，但他们却能共沐月光。
他和他的缘分，便止于此了吧。
爱是克制。
就像他欲抚上男孩的唇瓣的指尖，终落在缠绵发丝间。他有万千词句藏于口舌，其中一字一词，皆落尽桃花芳菲，染尽竹酒清苦。
他的理性与本分时刻鞭笞着他，直到望着男孩离去，他都未吐露半分奢望。
他太苦了，也太孤独了。
火光是在一个夏夜燃起的。荒原与月色，被红色灼烧的支离破碎。
郑号锡早在刚发现火情时便冲了出去，师兄正在闭关，一切都需要他来操持。
安排好负责灭火的人手，他与几位长者步入正殿。仙门外的结界定是早已被破坏，如今再设结界，不仅为防袭兵，更要护着前些日寻来的宝器。
祭阵已画好，众人把指尖血滴于凹槽。只是一瞬间，阵中陡然传来兵器碰撞的鸣声，伴随的，是迅速弥漫的黑雾。站在首位的仙者突然口吐黑血，昏死过去。
郑号锡走入阵中，看见阵心原先祥和的纹路变得残破狰狞，透着一股血气。
他心下顿时了然。
“照顾好伤者，我不久便归。”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郑号锡直接去了后山，黑气便是从那传来的。
乱石散碎，黑鸦哀鸣。
果真是作乱的好地方。
对方全无闪躲的意思，气流被诡异的扭转，百道寒光出现于枝叶石缝间。
他负手立于细碎树影之中，还未等他抽出折扇，便被拥入一个沁着暖意的怀抱。
漫山墨色霎时被十里灯火驱逐，有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但他只能听到男孩略显急促的呼吸。
像午夜的清风，惊醒他一帘幽梦。
男孩的怀抱更加宽广了，俨然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郎，他的心里却有些茫然若失。
他已不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稚气未脱的孩子。
此时此景，他那如同泡过头了的茶水一般清苦的心事，是否已岌岌可危，破绽百出？
“师父，我来迟了。”
不迟的。
即使金泰亨踏着霜雪归来，他也可当做眼前是万山繁花。
只要他的男孩愿回来，怎样都是不迟的。
心中有似桃花雨般绚烂的话语，可到了唇齿间，依旧被他硬生生嗜咬，然后吞下。
“无妨。”
他只能说这句话。
他快抑制不住自己了，抑制不住那汹涌翻滚的爱意。本是如花瓣般柔韧的言语，却化作刀尖，搅得他的喉咙鲜血淋漓。
他极怕自己会溺死在那个怀抱里，抓住金泰亨的衣袖，说出那句“留下来吧。”
可他不能这样做。
无极山巅的飓风是为男孩而生的。
那终会惊碎云海的眉目，将为天下人传颂。
“金泰亨可以属于天地，却独独不能属于郑号锡。”
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他记得幼时，师父总是教导他要以苍生为己任。
所以，他又怎能去跟苍生，抢金泰亨呢。
到了下半夜，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后，郑号锡回到了小院。
金泰亨跟在他身后，眼中闪烁着四月胜景都不及的光彩。
小院里依旧依旧青翠依旧，透过斑驳枝叶，似乎还可看见他与金泰亨曾经的旧时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流逝，只是他再也遇不到那样一个能打破他心中千年冰封的人了。
郑号锡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略长的衣摆落在地上，与满地碎莹痴缠。
金泰亨蹲下身子，将那月白色的衣袍捧于手心，平日使剑的手平添了几分柔情，细细地拂去其上尘烟。
他只是望着郑号锡，像看着自己百年孤寂间的痴妄。
月色看似把他俩拢住，他却清楚，这雪色光芒分明带着凛冬的寒意，将他俩隔开千水万乡。
他想伸出指尖，感受那人掌心的温度。
可他不敢，他只要这样做了，伸开的五指间便会显现蝴蝶的尸骨。他做不到孤注一掷，因为他所求的，从来都是和郑号锡相守的未来。
他叹了口气，终是认命般的承认他饮尽桂酒也不敢吐露的心事全与眼前人有关。
八岁那年，他因身体孱弱被送上孤鸿山。在气势恢宏的大殿中，他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若说此刻是寒霜天，那人便是千山素色间的一抹光彩。眉眼疏淡，似碧潭中星月的倒影与细柳交缠。
他像他看过的云白山青，也像他未看过的暮景。
他便是美到了如此地步。
金泰亨看见男人站起了身，伴着整个大殿的窃窃私语与好奇的打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手不大，却在牵住金泰亨时，依旧给了他盈满的安全感。
那是他第一次见郑号锡。
略微回了神，金泰亨望着郑号锡的眸子，想从中寻出些许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了波澜不惊。
“师父。”
“我好想你。”
郑号锡一言未发，只是站起了身走进屋内。连一句话，甚至一抹余光都未施舍于他。
他想冲上去抱住那个孤寂的背影。
此刻也好，一世也好，他只想陪着师父。堆积在师父心上伤痕由他来抚平，若是能消融师父心尖堆积了万年的寒霜，他甘愿点燃自己，换他永世清朗。
他有很努力很努力地长大了，他成了旁人口中的天才。但是无人知道金泰亨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破败，没了那人，月不是月，雪不似雪。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陪在师父身边。
郑号锡坐在案前，他知道金泰亨正站在帘外。
夜色点缀了男孩的轮廓，他甚至有些看不真切。他只知心里的爱意从未消减。
他长高了很多，却清瘦了许多。是山外的饭不合口味，或是练功太苦了？昨日那个说话软糯糯的孩子依旧鲜活，似乎还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冲他笑着。他甚至忆起了金泰亨跪在他面前，拜他为师的那一刻。
罢了，男孩或许就是他既定的劫数。
有人惧怕飞升时的天雷，他却情愿受那皮肉上的痛苦。
所爱之人就在眼前，一句话便能了结的夙愿，他却需用百年孤寂来偿还。
从月光如水到晨曦初升，只是浮云流转千遍的时间。
郑号锡依旧坐在那里，他的男孩在帘后站了半晚，执拗地等他给他一个答复。
可他怎敢啊，男孩想要的那句话他怎敢说出口。
站起身时，郑号锡步伐有些踉跄，他像做了一场浮生大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撩开珠帘，金泰亨还是执拗地望着他。眼中星海浮沉，郑号锡却难得清醒。
“太阳出来后，便下山吧。”
走吧，走远吧，走到天高云淡处，看落霞与孤鹜齐飞。
走到你能达到的高度。
男孩子的身体开始发颤，像无根的浮萍。
他等了好多年，等过暮鼓晨钟，等过万物枯荣。
可他却等不来一句留下来吧。
山中的清晨略有薄雾，他看着男孩转身离去。竹树上的露珠滴落在男孩肩头，那个身影在白雾霭霭中逐渐迷离。
他还是没有忍住。
喉间一阵腥热，竟是生生呕出些鲜血。
他习惯于把血泪吞下去，这次亦是。
————————————————————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金泰亨跟在他身后，眼中闪烁着四月胜景都不及的光彩。
小院里依旧依旧青翠依旧，透过斑驳枝叶，似乎还可看见他与金泰亨曾经的旧时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流逝，只是他再也遇不到那样一个能打破他心中千年冰封的人了。
郑号锡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略长的衣摆落在地上，与满地碎莹痴缠。
金泰亨蹲下身子，将那月白色的衣袍捧于手心，平日使剑的手平添了几分柔情，细细地拂去其上尘烟。
他只是望着郑号锡，像看着自己百年孤寂间的痴妄。
月色看似把他俩拢住，他却清楚，这雪色光芒分明带着凛冬的寒意，将他俩隔开千水万乡。
他想伸出指尖，感受那人掌心的温度。
可他不敢，他只要这样做了，伸开的五指间便会显现蝴蝶的尸骨。他做不到孤注一掷，因为他所求的，从来都是和郑号锡相守的未来。
他叹了口气，终是认命般的承认他饮尽桂酒也不敢吐露的心事全与眼前人有关。
八岁那年，他因身体孱弱被送上孤鸿山。在气势恢宏的大殿中，他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若说此刻是寒霜天，那人便是千山素色间的一抹光彩。眉眼疏淡，似碧潭中星月的倒影与细柳交缠。
他像他看过的云白山青，也像他未看过的暮景。
他便是美到了如此地步。
金泰亨看见男人站起了身，伴着整个大殿的窃窃私语与好奇的打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手不大，却在牵住金泰亨时，依旧给了他盈满的安全感。
那是他第一次见郑号锡。
略微回了神，金泰亨望着郑号锡的眸子，想从中寻出些许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了波澜不惊。
“师父。”
“我好想你。”
郑号锡一言未发，只是站起了身走进屋内。连一句话，甚至一抹余光都未施舍于他。
他想冲上去抱住那个孤寂的背影。
此刻也好，一世也好，他只想陪着师父。堆积在师父心上伤痕由他来抚平，若是能消融师父心尖堆积了万年的寒霜，他甘愿点燃自己，换他永世清朗。
他有很努力很努力地长大了，他成了旁人口中的天才。但是无人知道金泰亨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破败，没了那人，月不是月，雪不似雪。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陪在师父身边。
郑号锡坐在案前，他知道金泰亨正站在帘外。
夜色点缀了男孩的轮廓，他甚至有些看不真切。他只知心里的爱意从未消减。
他长高了很多，却清瘦了许多。是山外的饭不合口味，或是练功太苦了？昨日那个说话软糯糯的孩子依旧鲜活，似乎还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冲他笑着。他甚至忆起了金泰亨跪在他面前，拜他为师的那一刻。
罢了，男孩或许就是他既定的劫数。
有人惧怕飞升时的天雷，他却情愿受那皮肉上的痛苦。
所爱之人就在眼前，一句话便能了结的夙愿，他却需用百年孤寂来偿还。
从月光如水到晨曦初升，只是浮云流转千遍的时间。
郑号锡依旧坐在那里，他的男孩在帘后站了半晚，执拗地等他给他一个答复。
可他怎敢啊，男孩想要的那句话他怎敢说出口。
站起身时，郑号锡步伐有些踉跄，他像做了一场浮生大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撩开珠帘，金泰亨还是执拗地望着他。眼中星海浮沉，郑号锡却难得清醒。
“太阳出来后，便下山吧。”
走吧，走远吧，走到天高云淡处，看落霞与孤鹜齐飞。
走到你能达到的高度。
男孩子的身体开始发颤，像无根的浮萍。
他等了好多年，等过暮鼓晨钟，等过万物枯荣。
可他却等不来一句留下来吧。
山中的清晨略有薄雾，他看着男孩转身离去。竹树上的露珠滴落在男孩肩头，那个身影在白雾霭霭中逐渐迷离。
他还是没有忍住。
喉间一阵腥热，竟是生生呕出些鲜血。
他习惯于把血泪吞下去，这次亦是。
————————————————————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夜风无意作情歌》 下
郑号锡结束了例行的早课后便听仆从说有人来拜访他。到了会客厅后，才发现来者竟是金泰亨的父母。
金夫人看到他时瞬间红了眼眶，嗫嚅了半天却只能说出一句“求您救救泰亨吧。”
“泰亨怎么了？”
“犬子…前些时日进入了无极山下的秘境。”金父脸色苍白。
“已半个月有余了，至今未归。”
“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才来麻烦您…”
郑号锡甚至都未加思索，便给出了回复。
“两位先回府上等候，我这就去寻泰亨。”
说完还来不及应付两人的答谢，郑号锡便走出了殿门，步伐间甚至多出了几丝仓皇。
能在他的心间掀起惊涛骇浪，让他失了冷静的，惟有金泰亨一人。
片刻间，他就到达了无极山脚下。按照过去的记忆，他在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头上注入内力。一阵轰隆声后，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林间显现出了一扇巨门。
他走上前推开门，瞬间的眩晕后，他进入了秘境。
当初他的结业考验便是被师父定在了秘境中，此境虽多凶兽，但他相信这对金泰亨不会有什么威胁。
他真正担忧的，是秘境里真正能够夺命的幻觉。
走到秘境尽头的人都会被卷入幻觉，在幻觉里，他们或是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或是找回了自己想见的人。被迷惑的人心甘情愿的活在美梦中，现实中的他们却早已是喂食秘境口腹之欲的食物。
尚是少年人的他轻轻松松地便挣脱了幻觉，但在今日，他却怕是做不到了。
有一人，成了他最大的心魔。
心中的焦虑让他乱了章法，一路上不知斩杀了多少拦路的凶兽，月牙色的长袍被血色染透了半边。
终于在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湖。
而他寻觅的人，正躺在湖中心的一片岛屿上。
他正要上前，一个古怪暗哑的声音响起。
“你想救他。”是肯定的语气。
他并未回复，那声音却又响起。
“救他可不容易哦，他欲念太重了，半个灵魂都快要被秘境之灵吞噬了。”
郑号锡看见金泰亨的手腕已被红色的藤蔓紧绕，心中痛意便涌现。
他一直护着疼着的孩子，终是受了很多苦。
那声音冷哼一声，“我看你也救不了他，你的欲念可不比他少。”
郑号锡未发一言，只是向湖中走去，他开始进入幻觉。
他不知能否从幻觉中挣脱，但他还是心甘情愿。用他的命换金泰亨的，总归是值得的。
那暗哑的声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却未再发一言。
他看到了还是幼童的金泰亨。
男孩子穿着刚做好的短袍，向他挥着手，他不自觉的张开双臂接住男孩。眼前被一片烟紫遮掩，男孩稚嫩的脸庞在花束后显现。
“师父师父，后山的花开了！”
男孩脸上满是掩饰不了的喜悦，他把两个胳膊伸得很直，竭力给郑号锡比划着绵延十里的花海。
软软的脸蛋上却是格外认真的表情，好像告诉郑号锡花开了是极重要的事一样。
他就那样温柔的笑着，像是春日里的远山。
看着他的小男孩。
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远飞。
有些事情他强求不来，他也早学会了认命。
金泰亨拉着他的手来到后山。
男孩也不怕被他责骂不务正业，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等他俯身后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师父，我平时偷懒可没有下山玩哦。”
“我给你种了半山的花。”
他蹲下身来，把男孩拥进怀里。千年未曾流过的泪水却滴落在金泰亨的肩头。
“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光。”
“但是我们泰亨啊，要成为那个登上无极山巅的人。”
“我对你的需要，与这天地间的苍生对你的需要相比，太渺小了。”
“我岂敢把你困在我身边啊。”
所以啊，无论是何时，都请不要回头的向前走。
只要能在午夜梦回间让你忆起片刻，便心甘情愿了。
他再次睁开了眼。
从幻境中逃脱后，他已身处岛中央。金泰亨正昏迷在他身边。
那个暗哑的声音又出现了，“虽然你出了幻境 ，按照原则我确实该放了他。”
“可他沉浸的太深，再加上他修为已被耗尽。可能是醒不来了。”
“总是有办法的，对吗？”郑号锡语气清浅，像是在说一件极平淡的事。
那个声音却在知道了郑号锡的意图后开始震惊的喊叫了起来“你不要命吗？！那是你自己多少年才修成的啊！”
郑号锡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修为源源不断的输送到金泰亨的体内。随着金泰亨的体温逐渐由冰凉转为温热，郑号锡终是没撑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他还是没有停下。
他知道这可能会毁了他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为，可他不后悔，就像爱上金泰亨这件事，他从不后悔。
金泰亨神志开始恢复，迷蒙间他好像看到了郑号锡。
怎么可能啊，自己明明快死了。
自己还是不够优秀，没有优秀到让师父满意的地步。
泪水不知觉间便涌了上来，少年人的眼窝浅，装不住泪水。
“师父，我好想您。”
“就让我逾矩这一次好不好。”
“我爱您啊。”
“您等等我，等我到达无极山的巅峰，等我有了能与您并肩而立的能力后，就让我回到您身边。好不好？”
“再也不要让我走了，我只有您，我只想要您。”
郑号锡结束了例行的早课后便听仆从说有人来拜访他。到了会客厅后，才发现来者竟是金泰亨的父母。
金夫人看到他时瞬间红了眼眶，嗫嚅了半天却只能说出一句“求您救救泰亨吧。”
“泰亨怎么了？”
“犬子…前些时日进入了无极山下的秘境。”金父脸色苍白。
“已半个月有余了，至今未归。”
“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才来麻烦您…”
郑号锡甚至都未加思索，便给出了回复。
“两位先回府上等候，我这就去寻泰亨。”
说完还来不及应付两人的答谢，郑号锡便走出了殿门，步伐间甚至多出了几丝仓皇。
能在他的心间掀起惊涛骇浪，让他失了冷静的，惟有金泰亨一人。
片刻间，他就到达了无极山脚下。按照过去的记忆，他在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头上注入内力。一阵轰隆声后，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林间显现出了一扇巨门。
他走上前推开门，瞬间的眩晕后，他进入了秘境。
当初他的结业考验便是被师父定在了秘境中，此境虽多凶兽，但他相信这对金泰亨不会有什么威胁。
他真正担忧的，是秘境里真正能够夺命的幻觉。
走到秘境尽头的人都会被卷入幻觉，在幻觉里，他们或是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或是找回了自己想见的人。被迷惑的人心甘情愿的活在美梦中，现实中的他们却早已是喂食秘境口腹之欲的食物。
尚是少年人的他轻轻松松地便挣脱了幻觉，但在今日，他却怕是做不到了。
有一人，成了他最大的心魔。
心中的焦虑让他乱了章法，一路上不知斩杀了多少拦路的凶兽，月牙色的长袍被血色染透了半边。
终于在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湖。
而他寻觅的人，正躺在湖中心的一片岛屿上。
他正要上前，一个古怪暗哑的声音响起。
“你想救他。”是肯定的语气。
他并未回复，那声音却又响起。
“救他可不容易哦，他欲念太重了，半个灵魂都快要被秘境之灵吞噬了。”
郑号锡看见金泰亨的手腕已被红色的藤蔓紧绕，心中痛意便涌现。
他一直护着疼着的孩子，终是受了很多苦。
那声音冷哼一声，“我看你也救不了他，你的欲念可不比他少。”
郑号锡未发一言，只是向湖中走去，他开始进入幻觉。
他不知能否从幻觉中挣脱，但他还是心甘情愿。用他的命换金泰亨的，总归是值得的。
那暗哑的声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却未再发一言。
他看到了还是幼童的金泰亨。
男孩子穿着刚做好的短袍，向他挥着手，他不自觉的张开双臂接住男孩。眼前被一片烟紫遮掩，男孩稚嫩的脸庞在花束后显现。
“师父师父，后山的花开了！”
男孩脸上满是掩饰不了的喜悦，他把两个胳膊伸得很直，竭力给郑号锡比划着绵延十里的花海。
软软的脸蛋上却是格外认真的表情，好像告诉郑号锡花开了是极重要的事一样。
他就那样温柔的笑着，像是春日里的远山。
看着他的小男孩。
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远飞。
有些事情他强求不来，他也早学会了认命。
金泰亨拉着他的手来到后山。
男孩也不怕被他责骂不务正业，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等他俯身后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师父，我平时偷懒可没有下山玩哦。”
“我给你种了半山的花。”
他蹲下身来，把男孩拥进怀里。千年未曾流过的泪水却滴落在金泰亨的肩头。
“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光。”
“但是我们泰亨啊，要成为那个登上无极山巅的人。”
“我对你的需要，与这天地间的苍生对你的需要相比，太渺小了。”
“我岂敢把你困在我身边啊。”
所以啊，无论是何时，都请不要回头的向前走。
只要能在午夜梦回间让你忆起片刻，便心甘情愿了。
他再次睁开了眼。
从幻境中逃脱后，他已身处岛中央。金泰亨正昏迷在他身边。
那个暗哑的声音又出现了，“虽然你出了幻境 ，按照原则我确实该放了他。”
“可他沉浸的太深，再加上他修为已被耗尽。可能是醒不来了。”
“总是有办法的，对吗？”郑号锡语气清浅，像是在说一件极平淡的事。
那个声音却在知道了郑号锡的意图后开始震惊的喊叫了起来“你不要命吗？！那是你自己多少年才修成的啊！”
郑号锡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修为源源不断的输送到金泰亨的体内。随着金泰亨的体温逐渐由冰凉转为温热，郑号锡终是没撑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他还是没有停下。
他知道这可能会毁了他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为，可他不后悔，就像爱上金泰亨这件事，他从不后悔。
金泰亨神志开始恢复，迷蒙间他好像看到了郑号锡。
怎么可能啊，自己明明快死了。
自己还是不够优秀，没有优秀到让师父满意的地步。
泪水不知觉间便涌了上来，少年人的眼窝浅，装不住泪水。
“师父，我好想您。”
“就让我逾矩这一次好不好。”
“我爱您啊。”
“您等等我，等我到达无极山的巅峰，等我有了能与您并肩而立的能力后，就让我回到您身边。好不好？”
“再也不要让我走了，我只有您，我只想要您。”
男孩艰难却执拗的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复一遍地呢喃着好不好。
郑号锡只能感觉到体内的修为濒临枯竭，终于摸到了男孩的脉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他却连心尖血都咳不出了。
他倒在了男孩的怀里，两人在孤零零的小岛上相拥。他看得到碧蓝的天，看得到疏淡的枝叶。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颤抖着抚上金泰亨的脸庞。这是他念了数年都不敢做的。
他想睁开眼看看男孩，却发现眼前是一阵血雾，似是看不到天光了。
终是笑得释怀。
“好呀。”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
把金泰亨背回金府后，郑号锡片刻未曾停留便要离去。
金父见他半身衣袍被血染透，呼吸淡薄的让人察觉不到。想让他暂且休息几日。
郑号锡还是拒绝了，只是叮嘱了几句。
“等他醒来，不要告诉他是我去寻的他。”
“他还会往前走，不该被这件小事绊住脚步。”
语罢便转身离去。步伐间却多了一丝无措与陌生。
金父突然惊觉，郑号锡的眼眸，好像没了焦点。
回到门派后，他便昏睡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三天后，床头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郑号锡看不真切，却能闻到闵玧其身上熟悉的药味。
“师兄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把身家性命全部搭给金泰亨？”
“郑号锡，我看你就是疯了！”
看着烦躁地踱着步的师兄，郑号锡有点想笑。
“这是劫数呀，师兄，金泰亨就是我劫难。”
闵玧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他看着郑号锡，有些话在嘴边翻涌，他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绝对要拦住你收徒。”
“师兄，您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万物自有其生衍的规律吗。”
“我们修仙之人切不可逆天改命。但是你让我放弃金泰亨，我做不到。”
“为了他的话，逆天改命又算什么？”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但是他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蓦然间，他只觉得心脏处变得柔软。
像儿时那样摸了摸郑号锡的头发，闵玧其走了出去。
“这几天你调理一下体内的真气，两天后我来给你治眼。”
直到那个微驼的背影逐渐远去，郑号锡才蜷缩起身子，痛呼出声。
之前中的毒全部反噬了，他有意隐瞒，闵玧其也只看出他一些表层的伤害。
明明是睁着眼，他却只能看见雾茫茫的一片。
在希望与绝望交织处，他开始了漫长的的等待。
像是等一场风雨，等一瞬霜雪，等待他错过的一切。
亦像等一个归人。
————————————————————
今年的初雪把院子里的竹树压倒了几棵，郑号锡外面只套了一件青衫，在雪地里收拾残枝。
虽然师兄一直没有放弃治疗他的眼睛，但还是没有太大的效果。
一只眼能够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另外一只却是完全被阴翳遮掩。山下都在传言，说孤鸿山上的二掌门为了一个徒弟瞎了眼，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有感到惋惜的，亦有幸灾乐祸的。
他都不甚在意。
他再未特意打听过那人的消息，只能通过旁人的闲谈中了解到他今日的成就。
不是不在意，而是他怕了。
他不知道怎样去以今日残破的面貌去见金泰亨。他早就从神坛上摔了下来。
呼出的白气愈发模糊了视野，他摸索着散在地上的竹枝。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把竹枝递给了他，以为是侍仆来帮忙了，他也没有怀疑。
金泰亨看着眼前依旧孑然独立的男人。还是红了眼眶。
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但眼前的人总是拥有让他落泪的能力。
他知道幻境里的人是师父，他也知道师父为了他付出了多少。
而他还是不敢言爱。
知道郑号锡再也看不见了，他只是踏着夜色上了孤鸿山，任心怀怒气的闵玧其打骂。
拖着满身伤口，他就在院外看着郑号锡。
他不敢痛呼一声，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息。那人坐在竹椅上，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他不敢去打破这一院幽静。
他连夜下了山，亲手斩断自己的痴念。
但是他做到了，他登上了无极山巅。
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伤口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去找师父，然后把那句藏匿了数年的话语，亲口告诉他。
郑号锡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
他刚想挣脱，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还保存着一丝少年气，他唤道“师父，我回来了。”
是他的男孩啊，他的泰亨回来了。
他颤着手抚上金泰亨的脸颊，那里有凝固的血迹。
“回来了啊…”
他还是哭了，数百年的相思，没人教他如何去忍这份苦楚。
两人在雪地里相拥，突然有细雪飘落。恍然间，两人像是共了一场白头。
在天地风雪间，他只能听见男孩的那句“我爱您。”
“我爱您。”
“虽然违背伦常，但我还是爱您。”
他怕郑号锡着凉，想要带郑号锡进屋。但郑号锡却摇了摇头。他只能把郑号锡搂紧怀里，用自己的外衣为他挡去寒雪。
他听见了师父细小的声音。
他说：“留下来吧。”
“我也爱你。”
“爱了好多好多年。”
郑号锡只能感觉到体内的修为濒临枯竭，终于摸到了男孩的脉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他却连心尖血都咳不出了。
他倒在了男孩的怀里，两人在孤零零的小岛上相拥。他看得到碧蓝的天，看得到疏淡的枝叶。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颤抖着抚上金泰亨的脸庞。这是他念了数年都不敢做的。
他想睁开眼看看男孩，却发现眼前是一阵血雾，似是看不到天光了。
终是笑得释怀。
“好呀。”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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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泰亨背回金府后，郑号锡片刻未曾停留便要离去。
金父见他半身衣袍被血染透，呼吸淡薄的让人察觉不到。想让他暂且休息几日。
郑号锡还是拒绝了，只是叮嘱了几句。
“等他醒来，不要告诉他是我去寻的他。”
“他还会往前走，不该被这件小事绊住脚步。”
语罢便转身离去。步伐间却多了一丝无措与陌生。
金父突然惊觉，郑号锡的眼眸，好像没了焦点。
回到门派后，他便昏睡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三天后，床头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郑号锡看不真切，却能闻到闵玧其身上熟悉的药味。
“师兄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把身家性命全部搭给金泰亨？”
“郑号锡，我看你就是疯了！”
看着烦躁地踱着步的师兄，郑号锡有点想笑。
“这是劫数呀，师兄，金泰亨就是我劫难。”
闵玧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他看着郑号锡，有些话在嘴边翻涌，他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绝对要拦住你收徒。”
“师兄，您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万物自有其生衍的规律吗。”
“我们修仙之人切不可逆天改命。但是你让我放弃金泰亨，我做不到。”
“为了他的话，逆天改命又算什么？”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但是他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蓦然间，他只觉得心脏处变得柔软。
像儿时那样摸了摸郑号锡的头发，闵玧其走了出去。
“这几天你调理一下体内的真气，两天后我来给你治眼。”
直到那个微驼的背影逐渐远去，郑号锡才蜷缩起身子，痛呼出声。
之前中的毒全部反噬了，他有意隐瞒，闵玧其也只看出他一些表层的伤害。
明明是睁着眼，他却只能看见雾茫茫的一片。
在希望与绝望交织处，他开始了漫长的的等待。
像是等一场风雨，等一瞬霜雪，等待他错过的一切。
亦像等一个归人。
————————————————————
今年的初雪把院子里的竹树压倒了几棵，郑号锡外面只套了一件青衫，在雪地里收拾残枝。
虽然师兄一直没有放弃治疗他的眼睛，但还是没有太大的效果。
一只眼能够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另外一只却是完全被阴翳遮掩。山下都在传言，说孤鸿山上的二掌门为了一个徒弟瞎了眼，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有感到惋惜的，亦有幸灾乐祸的。
他都不甚在意。
他再未特意打听过那人的消息，只能通过旁人的闲谈中了解到他今日的成就。
不是不在意，而是他怕了。
他不知道怎样去以今日残破的面貌去见金泰亨。他早就从神坛上摔了下来。
呼出的白气愈发模糊了视野，他摸索着散在地上的竹枝。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把竹枝递给了他，以为是侍仆来帮忙了，他也没有怀疑。
金泰亨看着眼前依旧孑然独立的男人。还是红了眼眶。
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但眼前的人总是拥有让他落泪的能力。
他知道幻境里的人是师父，他也知道师父为了他付出了多少。
而他还是不敢言爱。
知道郑号锡再也看不见了，他只是踏着夜色上了孤鸿山，任心怀怒气的闵玧其打骂。
拖着满身伤口，他就在院外看着郑号锡。
他不敢痛呼一声，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息。那人坐在竹椅上，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他不敢去打破这一院幽静。
他连夜下了山，亲手斩断自己的痴念。
但是他做到了，他登上了无极山巅。
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伤口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去找师父，然后把那句藏匿了数年的话语，亲口告诉他。
郑号锡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
他刚想挣脱，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还保存着一丝少年气，他唤道“师父，我回来了。”
是他的男孩啊，他的泰亨回来了。
他颤着手抚上金泰亨的脸颊，那里有凝固的血迹。
“回来了啊…”
他还是哭了，数百年的相思，没人教他如何去忍这份苦楚。
两人在雪地里相拥，突然有细雪飘落。恍然间，两人像是共了一场白头。
在天地风雪间，他只能听见男孩的那句“我爱您。”
“我爱您。”
“虽然违背伦常，但我还是爱您。”
他怕郑号锡着凉，想要带郑号锡进屋。但郑号锡却摇了摇头。他只能把郑号锡搂紧怀里，用自己的外衣为他挡去寒雪。
他听见了师父细小的声音。
他说：“留下来吧。”
“我也爱你。”
“爱了好多好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