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倒影之下
…………
>>>〇一【多了一个】
——深秋的风像刀子一样。
——从生命中割裂的不仅是树叶。
…………
一个下坠的黑影从楼顶倏然而落，在金汉佳苑小区狭窄的人行道上开出一朵血花。
凌晨四点钟不到，天还没有亮透，蒙蒙中街道依旧安静。马路上偶尔有驶过的车辆也都没有鸣笛、没有关注，没有谁在这里停留片刻。
血泊中的人没有立时死去，他想说点什么，但血和内脏的碎片堵住了他的咽喉。他想写下什么，但寸寸碎裂的手骨早已无力支撑。他充血的双眼顽强的向着天上看，但什么也看不到。
太黑了，太冷了。
五分钟后，冷清的马路上冲过来一辆红色的轿车，车子速度很快，快到几乎失控。接着不知怎么，车头忽然一偏，笔直的撞上了路边的行道树，一颗腰粗的梧桐被拦腰撞断。
梧桐宽阔的叶子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摇落下来，不偏不倚的，掩盖住了坠楼者的面容，为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车子发动机舱冒出一股白烟，车头整个向内凹陷了进去，前风挡的位置嵌着半棵树，玻璃全碎，青白的玻璃渣洒了一地，像森森白骨散落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被方向盘和座椅牢牢卡住，依据两者距离判断，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人都被挤扁了，只怕是当场死亡。
浓稠的血在晨曦中泛着黑，汩汩流过司机栗色的微卷长发，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白皙的手从破碎的风挡处垂挂出来。
临街的窗子有亮了灯的，但是很快就熄灭了。
人不至于睡得这么熟，但人人深知事不关己。
海阳市很大，人很多，而这只是海阳市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
…………
不知名的鸟儿叫了几声，孤独又尴尬。
十分钟以后，老赵出门了。
今天是老赵最后一天上班，明天起他就退休了，干他们这行的能无病无灾的平安熬到退休可是真不容易。他从警30几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眼泪哭干，银牙咬碎，未到中年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却又被兄弟托孤于他的一个小狼崽子磨软了心性，七窍生烟，回归了自然脾性。慢慢的，年纪一上来也就没了脾气，乐呵呵的像个看破红尘的高僧，常常满脸的高深莫测。
小狼崽子昨晚加班有任务，早上估计赶不回来送他上班，老赵临出门前装了几块钱零钱，打算去门口尝尝那些有碍他健康的“洋早餐”。
老赵住在金汉佳苑对面的小区，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建造的，楼层矮、户型小，比较老旧。与之一街相望的金汉佳苑则是近两年才开发起来的高档小区，出入的也都是些上流社会的有钱人们，甚至还有不少明星大腕住在里面。
羡慕归羡慕，可就凭他们那点微薄的工资买不起就是买不起，钱财身外物的老赵也没多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老小区也有不少好处，环境要求相对不那么高，外面买卖东西都很便捷，邻居们也都很熟稔，相处起来挺愉快就够了。
人老了睡的就少，老赵出来的时候那些早餐摊子也才刚刚支起来，他刻意的等着那个卖肉夹馍的，对和善的油条老板抱歉的笑了笑，又揣着手往小区大门外走了走。
…………
切开煮的颤巍巍的肥美的猪肉块，三分肥，七分瘦，一刀刀剁碎，汁水四溅；再横拉一刀，划开烤的金黄酥脆的薄饼，抹进去，加上青椒碎、香菜末、酸黄瓜丁，上面挤上番茄酱……
接过这份“洋早餐”，老赵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别说，还挺好吃。中不中洋不洋，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从小区后门出去，有个20路的公交车站，可以直接到老赵他们派出所门口。不过为了买这个饼子，老赵比平时早起了十五分钟，从小区外面绕了一下。等他走到车站时，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出事了。
凭借他当警察这么多年的直觉，出大事了。
…………
这一早晨发生的事情已经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老赵上班的阳东区派出所离得最近，警车3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所长是个年轻人，亲自来了，一见到老赵就像见到了救星，“赵老，赵老您看这事儿……”
“他们在路上。”只一眼就觉得这事儿不那么简单，老赵给他的狼崽子打了个电话，把在办公室沙发上补眠的刑警大队大队长申远叫了过来，“叫救护车了么？”
其实他想说叫也白叫了，还不如叫法医，不过他们说话间两辆救护车已经嗷嗷叫着赶到了现场，医生护士看了看情况，留下句“等法医吧”就急匆匆的上车走了。
老赵一边看着所长带人驱赶围观群众，一边等着消防员把卡住了的女司机从车上摘下来放在铺好的塑料布上。至于那个坠楼的，早都已经全身冰凉，就等着法医来勘验过后，囫囵个儿的装进裹尸袋，一并带走。
破拆钳剪开铁皮的咔咔声比指尖挠在玻璃上还瘆人，但是周围忙与不忙的人都强忍着不适坚守着阵地，从警察们的身体缝隙间去看、去探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故。
什么时候都有看热闹的人啊……职业习惯令老赵在围拢的人群中寻找着可能知情的人，他一张一张脸的扫过去，对人们脸上的猎奇意味依旧十分难以接受。
最后一声特别刺耳，盖过了路上鸣笛的汽车声。人终于抬出来了，消防员们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一颗小小的、圆圆的液滴出现在柏油路面上，路过的消防员反射的低了下头，但是偏暗的颜色在柏油路上没有那么显眼，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往复两次装好了所有设备，又一颗液滴落在了原处，这回消防员蹲了下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尖抹了一把。手套是白色的，新戴上的，即使刚才蹭上了些油污，却远没有现在的猩红惹眼，“这——”
老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不等消防员发出疑问就已经来到他面前，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那抹红，一脸的凝重。
离得近了，他们都闻得到浓厚的血腥味，而这味道……并不是来自于先前的两个死者。
从温暖的口袋里抽出双手——那是一双知识分子的手——即使老赵一辈子拼杀在打击违法犯罪第一线他的手也依旧干净的像个文人——这双手现在粗暴的掀开了红色汽车的尾厢。
瞬间，令人欲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尾厢里放着几个大塑料袋，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红红白白的都是肉块……
“是人。”人血的味道比一般的动物血要腥臊的多，闻惯了的警察是不会说错的。
老赵的声音很低，别人不一定听得到，但是刚才还围观着的人群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忽然作鸟兽散，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察们拉起了警戒线，老赵背负着双手站在线外，仰头看着半空中错综复杂的线路。如他所想，只有监控，没有探头，一个个方形的铁盒子瞪着黑洞一样的眼睛空洞的“看”着整条街，破烂不堪。
一个表面看起来坠楼死的，一个表面看起来车祸死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希望只是一个——无故出现在事故车尾厢里的受害者……
海阳市很久没有这样的大案了，看来小狼崽子的升职之路不好熬了。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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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一【多了一个】
——深秋的风像刀子一样。
——从生命中割裂的不仅是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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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坠的黑影从楼顶倏然而落，在金汉佳苑小区狭窄的人行道上开出一朵血花。
凌晨四点钟不到，天还没有亮透，蒙蒙中街道依旧安静。马路上偶尔有驶过的车辆也都没有鸣笛、没有关注，没有谁在这里停留片刻。
血泊中的人没有立时死去，他想说点什么，但血和内脏的碎片堵住了他的咽喉。他想写下什么，但寸寸碎裂的手骨早已无力支撑。他充血的双眼顽强的向着天上看，但什么也看不到。
太黑了，太冷了。
五分钟后，冷清的马路上冲过来一辆红色的轿车，车子速度很快，快到几乎失控。接着不知怎么，车头忽然一偏，笔直的撞上了路边的行道树，一颗腰粗的梧桐被拦腰撞断。
梧桐宽阔的叶子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摇落下来，不偏不倚的，掩盖住了坠楼者的面容，为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车子发动机舱冒出一股白烟，车头整个向内凹陷了进去，前风挡的位置嵌着半棵树，玻璃全碎，青白的玻璃渣洒了一地，像森森白骨散落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被方向盘和座椅牢牢卡住，依据两者距离判断，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人都被挤扁了，只怕是当场死亡。
浓稠的血在晨曦中泛着黑，汩汩流过司机栗色的微卷长发，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白皙的手从破碎的风挡处垂挂出来。
临街的窗子有亮了灯的，但是很快就熄灭了。
人不至于睡得这么熟，但人人深知事不关己。
海阳市很大，人很多，而这只是海阳市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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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鸟儿叫了几声，孤独又尴尬。
十分钟以后，老赵出门了。
今天是老赵最后一天上班，明天起他就退休了，干他们这行的能无病无灾的平安熬到退休可是真不容易。他从警30几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眼泪哭干，银牙咬碎，未到中年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却又被兄弟托孤于他的一个小狼崽子磨软了心性，七窍生烟，回归了自然脾性。慢慢的，年纪一上来也就没了脾气，乐呵呵的像个看破红尘的高僧，常常满脸的高深莫测。
小狼崽子昨晚加班有任务，早上估计赶不回来送他上班，老赵临出门前装了几块钱零钱，打算去门口尝尝那些有碍他健康的“洋早餐”。
老赵住在金汉佳苑对面的小区，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建造的，楼层矮、户型小，比较老旧。与之一街相望的金汉佳苑则是近两年才开发起来的高档小区，出入的也都是些上流社会的有钱人们，甚至还有不少明星大腕住在里面。
羡慕归羡慕，可就凭他们那点微薄的工资买不起就是买不起，钱财身外物的老赵也没多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老小区也有不少好处，环境要求相对不那么高，外面买卖东西都很便捷，邻居们也都很熟稔，相处起来挺愉快就够了。
人老了睡的就少，老赵出来的时候那些早餐摊子也才刚刚支起来，他刻意的等着那个卖肉夹馍的，对和善的油条老板抱歉的笑了笑，又揣着手往小区大门外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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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开煮的颤巍巍的肥美的猪肉块，三分肥，七分瘦，一刀刀剁碎，汁水四溅；再横拉一刀，划开烤的金黄酥脆的薄饼，抹进去，加上青椒碎、香菜末、酸黄瓜丁，上面挤上番茄酱……
接过这份“洋早餐”，老赵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别说，还挺好吃。中不中洋不洋，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从小区后门出去，有个20路的公交车站，可以直接到老赵他们派出所门口。不过为了买这个饼子，老赵比平时早起了十五分钟，从小区外面绕了一下。等他走到车站时，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出事了。
凭借他当警察这么多年的直觉，出大事了。
…………
这一早晨发生的事情已经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老赵上班的阳东区派出所离得最近，警车3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所长是个年轻人，亲自来了，一见到老赵就像见到了救星，“赵老，赵老您看这事儿……”
“他们在路上。”只一眼就觉得这事儿不那么简单，老赵给他的狼崽子打了个电话，把在办公室沙发上补眠的刑警大队大队长申远叫了过来，“叫救护车了么？”
其实他想说叫也白叫了，还不如叫法医，不过他们说话间两辆救护车已经嗷嗷叫着赶到了现场，医生护士看了看情况，留下句“等法医吧”就急匆匆的上车走了。
老赵一边看着所长带人驱赶围观群众，一边等着消防员把卡住了的女司机从车上摘下来放在铺好的塑料布上。至于那个坠楼的，早都已经全身冰凉，就等着法医来勘验过后，囫囵个儿的装进裹尸袋，一并带走。
破拆钳剪开铁皮的咔咔声比指尖挠在玻璃上还瘆人，但是周围忙与不忙的人都强忍着不适坚守着阵地，从警察们的身体缝隙间去看、去探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故。
什么时候都有看热闹的人啊……职业习惯令老赵在围拢的人群中寻找着可能知情的人，他一张一张脸的扫过去，对人们脸上的猎奇意味依旧十分难以接受。
最后一声特别刺耳，盖过了路上鸣笛的汽车声。人终于抬出来了，消防员们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一颗小小的、圆圆的液滴出现在柏油路面上，路过的消防员反射的低了下头，但是偏暗的颜色在柏油路上没有那么显眼，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往复两次装好了所有设备，又一颗液滴落在了原处，这回消防员蹲了下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尖抹了一把。手套是白色的，新戴上的，即使刚才蹭上了些油污，却远没有现在的猩红惹眼，“这——”
老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不等消防员发出疑问就已经来到他面前，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那抹红，一脸的凝重。
离得近了，他们都闻得到浓厚的血腥味，而这味道……并不是来自于先前的两个死者。
从温暖的口袋里抽出双手——那是一双知识分子的手——即使老赵一辈子拼杀在打击违法犯罪第一线他的手也依旧干净的像个文人——这双手现在粗暴的掀开了红色汽车的尾厢。
瞬间，令人欲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尾厢里放着几个大塑料袋，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红红白白的都是肉块……
“是人。”人血的味道比一般的动物血要腥臊的多，闻惯了的警察是不会说错的。
老赵的声音很低，别人不一定听得到，但是刚才还围观着的人群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忽然作鸟兽散，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察们拉起了警戒线，老赵背负着双手站在线外，仰头看着半空中错综复杂的线路。如他所想，只有监控，没有探头，一个个方形的铁盒子瞪着黑洞一样的眼睛空洞的“看”着整条街，破烂不堪。
一个表面看起来坠楼死的，一个表面看起来车祸死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希望只是一个——无故出现在事故车尾厢里的受害者……
海阳市很久没有这样的大案了，看来小狼崽子的升职之路不好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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