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场上的学生换了两拨了，可我身前那根香还剩一指节长。豆大的汗珠划过脖子渗进衣领里，又黏又腻，双腿也因长时弓着而止不住战栗。心中将姓关的教头祖宗十八辈骂了一遍，蹲马步的姿态却丝毫不敢放松。被他罚也就蹲上一炷香马步罢了，可他要是告到我老子那里，定然少不了一顿好打。
姿势不能懈怠，可从时辰上下功夫，趁他不注意，时不时吹口气，只盼这香烧得旺些，再旺些。

@李倾仪

“魏老七。”
是想和旧日同窗跑马，揪先生的山羊胡子。甫进门，瞧见横刀立马的壮士，什么马羊全抛诸脑后，蹲他身前，小臂搭于膝头。
手遮眸，顾正中的日头，再看他的小细腿。
“我帮你吹吹啊？”

“哈！”
见熟人来，还是关教头惹不起的主儿，跟看到了救星一般，双目发亮。
“好啊！还是您够意思。”
偌大的学堂，往来最显贵的数着赵丹仙。旁人不敢动手脚，可她要吹还真没人敢硬拦。
“快！快吹！又晒又热，我快撑不住了！”
殷切催促。

作势要吹，忽然轻拍额头。
“我怎么能误魏兄大事，待你此功练成，必将独步江湖。”
吹是没吹，从袖中掏出柄扇，侧身轻扇，扇面上是夏夜半梦半醒时挽出的力气。有面熟的姑娘经过，揽她请个冰桃子来。
等桃来，扇也不朝香，一下两下奔怀里去。
“你又怎么惹着他了？”

我以为来的是个救星，谁道是个看热闹不嫌够的魔星。
“哪里是独步江湖，明明是祸害江湖才对。今日你助这香早燃，就是为江湖去了一魔头，大功德一件嘞！”
见她没个相助模样，我两片嘴也不停歇。闲着也是闲着，贫一下还能转移心神，去些燥热。
“想知道？”
盯着她手上冰桃。
“你把那桃给我尝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喜欢和光境。
乌泱泱的少年聚在一起，这蓬山上天也蓝，万物有灵。可比死气沉沉的资善堂有趣。粉桃子鲜嫩多汁，拇指擦过唇角流下的汁水，起身朝他嘴边送。
他热得吭哧吭哧还贫嘴的模样太有趣了，憋着笑，一时不急着拿走桃子，任由他吃。我还是县主的时候没少被罚，跟着我阿爹一人得道鸡――不是，水涨船高之后，那可就彻底不一样了。
“说吧，为了点啥。”

大嘴朝前凑，一口咬下一大块，嚼不烂就往下咽。口干舌燥来一口桃，比往日甘甜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关教头说我纵狗行凶。”
嘴里含糊，也不知是口有异物还是底气不足。
“我把我爹那只猎犬牵来了，咬了一新来的小衙内。”
越说眉眼越低。这两年魏家水涨船高，和光镜来了不少新面孔，人多难免有几个可憎的。一来二去，就结了梁子。

“还是魏兄你会。”
我当年功绩不过作弊打人揪先生的山羊胡子，远不比他作为来得响亮，一只猎犬咬衙内，不得扯拉得一地布料片和狗毛。
――五彩斑斓的。
每次看关教头都能想起那句“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抽冷子看教头走神，抬脚便将香炉踢了，目光在云上逡巡，忽然做作地“哎呀”一声，拽上魏老七就跑。
边跑边嚷嚷，“我不小心啊！”

我就想吓唬吓唬那家伙，谁料那傻子尽往狗嘴里横呀！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咣当”一声回神，这这这赵丹仙把香炉踢了，迎向关教头横眉竖目，边被拽着跑，边大喊
“不关我事呀！”
撒丫子跑，再回头马场人已成豆大的影，刚想歇歇，又觉得不对。
“你这是害我呀！我这就剩一点点就罚完，你踢了香炉他管不住，可回头还不得使劲治我。”
完了，明日不会再加一炷香吧！天可怜见，我无辜啊！

笑得肚子疼，掐着岔气的地方，挂在他肩上笑。我敢说，小衙内被狗撵都不及我们溜得快，呼救声也不及我们嚷得大。
狗不咬他咬谁。
“不怕，你虱子多了不怕痒，不怕不怕，”笑够了直起腰，全然忘记是自己坑他，“走，去赵姐姐庄子上住两天，酒菜管够。”

“只能这么着了！”
这时候，只有“躲”字诀管用。兴许我吃饱喝足回来，他的气也就消了。再不济，我也得养精蓄锐来等暴风雨呀。
嫌弃拍开她搭在肩上的胳膊，正视道。
“注意仪态啊仪态！”
跟着她去往别院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