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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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走在下山的路上,天已经泛起鱼肚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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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很丢人,事实上在座的两人两尸没一个笑话他,只有他自己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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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止住泪,老人只是很平淡地问他,哭够了吗?够了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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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不解地望着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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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好气又好笑,问他难不成除了给师父找茬、折腾小师弟,就没事可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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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想了想,道:“我要找回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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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一鞋底飞过去,骂道:“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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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茫然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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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江澄现在走的是谁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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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回答得很是诚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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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立场是不是刚好跟他的立场掉了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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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犹豫了一下,“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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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这个时候江澄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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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温狗、参与射日、重建莲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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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现在干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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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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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恨铁不成钢道:“那你现在占了人家的立场难道不该替他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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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震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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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啊,快滚!”老人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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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澄……”魏婴显然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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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可是!他走你的路,你走他的路。那么大个人了,还怕我拐了他?”老人没好气地瞪他,“云梦江氏现在岌岌可危,离灭族只差一步,你让……你让江家大小姐一个人扛?你师弟守了一辈子的东西轮到你护一护了,你就要任其自生自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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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用眼神鼓励老人: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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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总算反应过来了,点点头,但仍有顾虑,“为江家做事我义不容辞,但……上一世江澄就是因此打出了云梦江氏三毒圣手的威名,如果换成是我,那我岂不是占了江澄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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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不达目的不罢休,软磨硬泡道:“不如你先把江澄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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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的江澄出声道:“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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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魏婴条件反射地应了,看到不是江澄很明显地失望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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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江澄会不会因为你占了他一点名声就生气,但如果因为你磨磨蹭蹭不肯出力导致江家灭门、你师姐出什么事的话……”江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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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的冷汗就这样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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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冷笑着再添一把火,“比如说,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他肯定很乐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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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魏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伏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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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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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了解这小子啊,”老人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漂亮啊,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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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了解他。”江澄不屑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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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知道怎么劝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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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劝说。”江澄一眼扫过头顶光秃秃的石板,“他看你的态度就心知肚明你不会把我怎样,只要能确定人安全,他心里就有底,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他从小就是这个德性。”洗去了魔性的魏婴,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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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是很了解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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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露出揶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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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皱起了眉头,“你在想什么恶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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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老人立即掩去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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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江澄疑惑不解,“为什么要让魏婴去做我该做的事?那是我的责任,跟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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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跟他有关,非常有关。”老人摇着指头,“历史是不容改写的,能改变的只有顺序和主角。一个人的命运必须有人来承担,一般是他自己,极少数情况下会与他人交换,但交换不代表消失不见,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只是完成它的人变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不然你这辈子比上辈子多吃一口饭都算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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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江澄思忖着开口,“因为过去已被改变,我等命途互换。江家注定辉煌,只是领导它的人变了——这算已经互换成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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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捋捋脏兮兮的胡子,不满地发现很扎手,“目前方向已定,但后续仍需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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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自嘲道:“那重回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多年努力白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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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口吻不知不觉认真起来,“你的目标是成为一宗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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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目标。”江澄红了眼圈,仰躺回石床上慢慢闭上眼睛,“是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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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像父亲一样优秀的家主,挺直胸膛地为出身江家而自豪,让父亲……为他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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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宗主之子,那个位子是他要用一生来供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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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领袖需要学习很多对孩子来说无趣且生涩的东西。可母亲的话,母亲的期望,江澄不敢违背更不愿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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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十七岁,他已经见过很多人,教会他很多事,全是为了成为家主的未来。可从来没人教过他,当这个未来变成泡影,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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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江氏的小少爷,平素心比天高,一身傲气。人说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生成眉山虞氏和云梦江氏共有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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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端跌落人世,迟来的撕心裂肺之痛,终于席卷了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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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江澄不会哭了,他的泪早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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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一辈子的东西,终是要推出去了。但若接的人是魏婴,江澄想,也许他是该替他笑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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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江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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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放轻了语气,“如果你后悔了也没关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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