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良宵，却终有尽时，手提着那对明角灯，循着人流，边走边四下张望，意寻燕回的身影，也不知她带着几个小辈去哪里顽戏，竟一路也未曾遇上】
【经过方才走散的胡同口，又一次远眺，因未能顾及前头，不慎踩到了旁人的脚跟，心下惶惶，不待她回头，已先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许是因着上元佳节，连平素里对我出行千般不愿、万般不情的阿玛，今日业舒了那张铁面。教我讨了好几个喝茶的铜板儿，将钱一收，他口中的颇多说词，我便再业闻不到，只管将铜板往钱袋里一撇，大摇大摆出府去了。】
【道旁，各色高挑的花灯悬起，伴着楼上宫娥们撒下的金凤，笙簧作彻、宝马雕车。我听人闻说，这胡同口唱曲的，可是着一副银铃般的好嗓门儿。粉面笑呵，嘴中还衔着口未融的糖渍，左突右闯向前扎去，却未曾料想到看着前头儿，是以脚上被人狠狠一斫，痛得开口就打断了她的话语。】
嘿——，对不起可有用？我这刚买的绣鞋，就教你顶污了！

【我素来笨嘴拙舌，更遑论眼下这情势，并无甚可辨说的，街上虽为灯会除过一回雪，但未化的冰层几经踩踏也沦为淖泞，因而自个这一脚，带去的不仅是皮肉之苦】
我……【低头去瞧她脚上那双染了泥污的新绣鞋，针脚细腻，纹饰精致，想必价格不菲，虽她口气生硬，却也情理之中，将心比心，倘若是我遇上这变故，心里定也不痛快极了】
【襟领下咚咚如敲小鼓，一时想不出好法子，只得接着赔罪】您、您别急，我不是有心的，奈何人多，我……
【脑门一热，也不顾合不合宜，竟傻里傻气地开口】要不我给您拿回去洗干净……？

【适才灯暗，并为曾细细端详面前人的模样，如今抬首，便是一副姣容月颜撞入眼帘。一时竟是语滞，寻着稀散人影让出来的光亮，方才迟疑的开口道。】
洗……，洗……
【我向来好美色，只见她出尘之姿，较之昔往见过的那些泛泛辈流，皆不一样。这才薄面笑了几分，小毡帽儿下的一双招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许是我适才语气太过沉甸，惹得她西子垂怜。见状，便摸了把儿琼鼻。】
洗就不必 了，敢问姑娘，您也是来此地赏曲儿？
【说罢，还学着话本上的兄弟结义，抱拳在胸前晃了三晃。】

【话一出口，自觉可笑，恨不能将舌根咬断，心下一味想着，若是燕回在就好了，她定能将这事儿处理得妥妥当当，忐忑等着她的回斥，却不想她话锋一转，比方才客气了许多，稍怔了怔】恩？
是来找人的……【见她似乎真不打算再计较了，长舒口气，神识也清明些，不像方才那般糊涂，歉然一笑】实在是对不住，这灯会人多，我一时不小心，疼不疼？
【这会儿说什么也怕是“覆水难收”了，一转目光，落到手里提着的角灯上】您如不嫌弃，这是方才我打灯谜赢下的，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胜在雕工精湛，您收下算是我的赔礼可好？

不疼，不疼。【许是今夜溶月濛濛的缘故，细碎的光翳打下，竟是将她的面映的娴静。那些话语滚在嘴边儿，是无论如何，都再吐露不出一句来。遂是丰艳的唇向上勾连，轻声对她说道。】
这……【即便是羞赧难当，推辞三巡后，便将将收下了她手中的角灯。我提着那饰有繁花琐纹式样的柄把儿，滴溜溜地将灯转了几个圈儿。显王府上一贯不缺稀这些物件，但贵在是佳人所予，自是上心，将另一掌也提在了上面，端详大会儿，复又抬首瞧她。】得，小姐姐赏我的，那我便业不拘泥了，不过……
【语微滞，再添一分】听您的语气，倒是像来京畿不久？

苏州话好呀，比起京片儿不知是温润多少倍。【听闻她打苏州城来，心下小惊。不过继而又亟亟舒来，她这样的风姿，业理应是那般的山水所蕴。定同这京城的姑娘不相同。】我本来想学，却总也学不明。
【向她灿灿一笑，露出排满是白湛的榴齿，继而又听到她的邀约，便乐得点了点头。】好啊，我还觉着这般站着怪冷的。【适才与她交谈不觉得，此时的寒意便从脚下升腾至颅顶，还乔模乔样的蹦跶了两下，便和佳人并肩将行几步。】苏州城里，是不是也有许多好顽的地方呀？

【腻沉而圆乎的一双小手被她牵引，两人沿着桥岸前行。此处较之以往，更是接踵比肩，我个头为她稍短一些，堪堪掂了脚尖儿才跟上她的翠履。】都是夏祺、春祺，也要好过这般寒冷的冷冬肃九。
【白皙的粉面为东风所拂，大有些微皲的况味。遂合了合领前大氅的绒羽，鼻尖儿深深吸了口冷溯的气，只凭着一盏明灯照亮前行。】我叫夷明，由晦转明。【这般又同她相谈几句，见是胧月中天，时辰已晚，姗姗作别后两人离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