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府府衙·牢房
【原本自出京一路南下，行兵迅急，隐蔽。同我初时所想有异，所谓江南士子，以笔作刀，最擅蛊惑人心。但此行中，虽半路偶有波折，至安徽省地界时，却颇为顺利。只怪当时急功近利，未想太多，是以触了禁忌，失先机后，为人所利用。】
【“天学”所述为何，我不清楚。只现下朝廷容他李徵不得，他便是敌。我为兵十载，深知世事无常，胜者即为正义，唯此者能安民心，傲视苍穹。现如今我眼前之人，曾是同征战过的弟兄，一双鹰眼却不复往昔神采，似潭死水，了无生气。池州连日疾风骤雨，地牢内潮湿阴冷，昏暗青光透过高墙之上的牢窗透射而下，在浑浊湿气中穿过，于此逼仄狭小之地映出颗颗尘埃飞舞散落。】
你办的这是什么事？【话一出口，带着失望，铁拳发力攥紧那人领口。力道之大，直晃得其双脚悬空。僵持半晌，青筋暴起，怒目续道】那李徵藏于何处？将你所知坦白交代，别逼我用刑！

李先生大义，理应为世人所崇。【观我大清国之前，古有诸子百家争鸣。以法为基，可稳秩序；以儒安邦，可定民心；以墨强兵，可行奇谋；外儒内法，济之以道。于百年间演化，集百家所长，方得盛世天下，为君者理更应得其理。】
【吾有幸，得李先生点化，于“天学”中明晓，万物存在即为合理。西学天主教义，初读生涩，后由先生结儒家观念授之，获益匪浅。我大清至今，朝廷日渐迂腐，固守成规，更沾沾自得。殊不知海外诸国崛起，必有反扑之日。】
过往我曾有意提点过大人，奈何您不过是个愚忠武夫——【挑眉，任他发怒，只别过头，凝出一声嗤笑，嘲讽道】冥顽不灵。
【旋即于地面啐了一口，这一日早已在胸中演绎数遍，即做了选择，便无悔于心。而这位哲柏大人，却是个无心之人。人无心，与兽有何异？不过是这傀儡朝廷的走狗罢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你我相识一场，我给过你机会了。【言罢，松拳放了人，踏出几步。示意狱卒将其拖出牢房，拆了桎梏，绑至刑讯架上。沉了眸，于案前落坐，接过茶碗，望当中浮沫思忖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到要看看他这般凛然的惺惺之态，还能撑到几时。】
【虽是白日，地牢中独有的黑暗正试图吞噬一切。似凝望深渊阴冷，比不上战死沙场，快意恩仇，却多的是绝望，比死亡本身更能击溃人心。微抬眸，着人多点了几盏油灯，那幽幽烛光微弱，却足以照亮人前台上早已备好的刑具。狱卒上前，目光谄媚待我发话，手中吃满盐水的长鞭早已按捺不住。】
打——！
【此时，亦不需多言。一声令下，昏暗地牢之中的死寂被打破，随着鞭子起落，直叫他上身皮开肉绽。阵阵闷哼过后，浑浊空间内血腥味渐浓。】

【双臂悬于刑架上，为铁链勒紧至皮肉，由不得半分不得动弹。我心已定，今日无论受何折磨，定不会做出败德之事，李先生所行所举，是该有劫难，但却绝不应亡于此！】
【鞭鞭到肉，从初始的难忍，咬紧牙关，至后期已开始麻木。意识模糊之际，依旧竭力叮嘱自身，切不能因肉体折磨失去精神方向。天主为世人不解而受难时，也从无怨言，永不放弃。我一介凡夫俗子，又有何道理先行背叛？抬眸看向那坐上之人，嘴角轻斜，淡淡道】 别...别白费力气了，说了不会说了..【奋力吐出余下的字】就...永远别想撬开我的嘴......

【我二人同出武行，这几年有我提携，一步一步爬至现下官职，筋骨果真没从前刚硬。两轮鞭子下去，人已经撑不大住，眼看便要痛昏过去。】
【眼底闪过一丝冷漠，抿了抿唇。所谓刑讯，最要紧是把握尺度。少时曾读过李元弼所著《作邑自箴》，所感颇深，此刻反倒派上用场。眉一抬，狱卒受意，将一旁木桶中冷水尽数冲他面门泼去。见人周身一震，消瘦脸庞此刻更显惨白，朗声笑道】呵，别睡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转头示意，着部下将事先安排好的人带了上来】瞧瞧谁来看你了？

【突如其来的溺水冲击感使人清醒过来，强烈的咳嗽引得身体上的痛感更为强烈，奋力睁开眼，眼前一幕确是叫我胸中怒火险些冲了出来！不远处被人捆绑地上，捂住口的正是多年发妻和尚未至髫年的女儿！我本料想多年来观察，哲柏为人算是磊落，先下他竟以妻儿要挟...我...】
【不！我不能低头！】
小人！畜/生！【阖目尽量使自己不去面对至亲绝望的眼神，长叹一口气，狠狠道】牺牲小我，完成大业!!我一家不悔，值了!!

哟，这会精神啦，都有力气骂人了。【放下茶盏，啧啧道】你是个男人吗？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所谓“天主”，为李徵这般卖命，他看得到吗？
若他李徵当真心怀世人，这时候就不会躲在暗处如蝼蚁般苟命！可偏偏就有你们这群傻子为人迷惑。问问你自己的内心，真当他是神吗？！
【一顿，沉声再道】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说——【俯身一把薅住那妇人头发，向后扯去，笑了起来】今日她们都会没命。因为你这个走狗没命，你还觉得值得？哈哈哈哈——【周围兵卒皆跟着哄笑起来，不过是为了嘲讽他这将死之人。我猜他始终对我有误解，大是大非面前，我哲柏项堂向来是个趋利避害的人，同我说什么道义？简直可笑至极。】
【半晌无言，我自耐心全无。女子抽泣之音当真叫人心烦，抽刀起手将那妇人割喉，鲜血至脖颈留下，溅了一地。随后便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仿若要窜出这牢房一般。短刀上血迹尚未干涸，趁热抵住下一位，锋尖直逼那小女娃因惊恐已放大了的眼眸。】说，还是不说！

秋娘——！！【望着发妻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未闭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时血攻心头口中而出。拼命挣扎起来，大吼道】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好恨，我好恨！！为何世间没有两全之法！为何要让秋娘为我承受！锁链因为强力晃动，越发紧了起来。就在那畜/生又将魔爪伸向桃儿之时，痛失所爱的剧痛仿佛压倒了心内最后一道防线，嘶吼道】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娘！桃儿别怕！黄泉路我们一同上！！

当心！别让他咬断舌头！！【闻他最后一句话落地，大喝一声。好在狱卒反应及时，忙将一旁抹布塞进其口中，后只余他奋力呜咽，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一幕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即做得到这步，我亦奉陪到底。起身吩咐下属将那小女娃带了出去，却不说带去作甚，想来他心中定然着急。此时不再发言，使狱卒继续抽打。】
【中途停顿，行至人前，附耳再道】你那儿子我见过了，有三岁？长得挺壮实啊。
【此前探子回报，他将唯一的儿子藏于农户家中，是该早料到有此劫，若当真不在意，便也无需藏匿了。说到底还是想给自己留个后，哈哈哈哈，信奉西学，根深蒂固的不还是祖宗的香火之道？见他一瞬惊诧，尚来不及恐惧，便又挨起鞭子来。】
【转身离了地牢，天色渐暗，风沙依旧。于牢门处抻了抻腰，打了声哈欠后，下属出，道那人已招。此时一道惊雷过，有了打算】整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