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我回来不久，阿淮也自湖南归，我既欣喜于阿淮的归来，也为臭小子感到担忧，据我所知，不论是我还是阿淮都不是能叫他轻易糊弄过去的，好容易轻松了两年我们两个就又前后脚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的脸色该是何等样的精彩。 】
【 不急着去看青简，倒是先请了阿淮来家里认认门，虽说他与我不在一个部门，但就凭着青简的存在，我们两个打交道的时候肯定不会少，如此自然要常来常往的。 】

这却是没什么好茶，刚回来诸事都要我理，上归墟那拿了些云雾来，你瞧瞧喝的顺不顺口。【 我归京已有日子，现在说要理事情也无非是回应他前头的“打发”，坐实了而已。 】不说我，你倒真是刚回来，怎么样大理寺的日子还好过么？【 归墟其实也在大理寺，最后他们两个倒是混到了一起去，反倒是我一个人落在了都察院。不过说起来最惨的还是衍功大人，一个老人家守着刑部。 】

【闻罢“云雾”二字，饶有兴致略抻头瞧了瞧澄澈茶汤，颔首一二。自入仕以来无甚舛讹，担职也一直在都察院同大理寺中徘徊，不曾有他。如今大理寺卿一职空缺，平心而论，也曾料到归京会一头钻进大理寺，果然成真。回想当初入仕，便是领了大理寺七品评事职，如今故地重游，既是熟稔，也是有缘。】
【指尖触了触杯壁，并不急于入口，反倒又寻了个舒适坐姿，张口道】
好不好过——如今我是大理寺头把交椅，外头暂且不说，这大理寺里头可没人敢跟我叫板。
【若是外人听取，必然断定此言大有乱臣贼子之风——殊不知，我岂敢有分毫不轨之心，不过在老友面前聊发少年狂罢了。】

是了，我倒是忘记了你本就是从大理寺出去的，那里面的人情世故再没有比你清楚的了。【 虽说归墟也是在大理寺，但同阿淮还是不一样的，阿淮可是从评事做起的，里面的那些针头线脑般的关系，他不说烂熟于心，却也是差不多了。 】说起来你最近有没有去看令额？你也知道我最近不说是焦头烂额也差不多了，都顾不上给这小子紧紧皮。【 彼时远在江宁自然是管不到他，但现在回了京不想也是抽不出来时间，着实是头疼。 】

【外任多年，若说京中令我挂怀的人事，双亲是一，谷杭是二，而这第三，便是令额。尚记得离京前他急匆匆来关雎寻我，却又盛怒之下将两桶碧螺春尽数掼在墙面。如今那面墙前仿佛还隐隐透出茶香，却是徒增感念。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尔后不曾抬眸，只道】
我自湖南加急归来，替他带了一筐新鲜的靖州杨梅，进了城门连温都府都不曾回，径直去了顺亲王府。
【食指与拇指掂起碗盖，尔后松手，清脆一声响，碗盖回了原处。语气半分戏谑半分自嘲】
人家瞧都不肯多瞧，只教我搁那儿，便客气请我出门。

【 阿淮的话直接叫我笑出了声，令额一贯是气性大的，但是我不曾想到他能气这么多年，以至于门都不叫他进。 】你这出去之前到底是怎么着了这个小祖宗，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不叫你上门？【 我气令额也是常有的事情，谁叫这小子第一回见我就要给我做儿子，那这阿玛的派头我少不得要端一端，只是十次里也就成功个一两次罢了。 】叫我说你就不该走，堵在他门口说说你这些年的辛劳，还有这杨梅的难得，那小子心软，备不住就让你进去了。【 我虽与阿淮不在一处，但也听闻湖南那边也不是什么轻省差事，江宁尚有楚臣诸人，湖南不说是他一人也是差不多了。 】

【原来临走时那场闹剧，令额并不曾同子渊提起。或许，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他也不愿再有第三人涉足，哪怕是他最亲最敬的子渊——最亲最敬，连我也知他最亲最敬的是我眼前这位，种种辛酸苦楚倒也不必说了。眼眸一霎时蒙上一层阴翳，却又转瞬即逝。并不着急搭话，只抬起茶盏悠悠啜饮一口，赞了一声好茶，搁下后才道】
令额——他长大了。我这么多年不在，一时会面，也不知道同他提些什么。也罢，不提也罢。
【水雾氤氲蒸腾而上，正如心绪凄迷纠缠。】

我看你这是近乡情怯吧？【 我是能体会这种感情的，他对令额，就如我对归墟，刚回来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与他说什么，这么多年我在江宁终究是错过了他的许多，何况其中还掺杂着阿姊，便又叫这种感情更加难以描摹。 】我刚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如何对归墟，但总要有人先去说话的，一直僵在这里才是真正的伤感情。【 点到即止，我不会将我与归墟的事情拿出来说，但也会处于对他以及令额的关心稍稍说上一句。 】
这茶你要是喝的好就一会带些回去，我一贯是喝不出这些的，倒是在我这里浪费了。【 茶与我，甚至于酒与我，不过都是装点门面的东西，我大抵真的是个无趣的人，并没有什么爱好。 】

【我向来是个笑傲官场的，惯于喜怒不形于色。偏偏只令额这个混小子，总令我逾矩。那年关雎院里的几株金桂馥郁芬芳，我替他们窨制桂花茶的念头还迟迟不曾付诸行动，旧日珍爱的龙泉窑粉青釉笔洗却早已粉身碎骨。右手轻轻触碰左手掌心一块狰狞瘢痕，眼前人的句句劝解尽数听在耳里，却只无奈万分地，笑着摇了摇头。】
【端起茶盏又饮下一口，复笑了笑道】
难得子渊你大方，我岂有推辞之理。
【子渊或许不明白，我同令额之间，仿佛立起了一道什么瞧不见、摸不着的影壁——总之，不似从前了。】
【尔后闲谈，余下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