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蜩的脆脆清啼又一次划破了午后静寂的苍穹，萦萦于耳畔，久久不曾消散，却终究在街坊间沸鼎的喧嚣声中败下阵来，隐隐绰绰。）
（是端阳节的当日，我晃悠在车马奔腾的街道上，猝不及防被一侧小摊上五颜六色的小香囊夺去了心神。那个水红的可真好看啊，我一壁垂涎着，一壁伸手去掏出小荷包来，直至光秃秃的里衬露出来，我这才想起——）
（哦，阿玛小器，今儿统共也没给我多少。刚刚贪嘴吃了几块白糖糕，用光了。）
（垂头懊恼之际，却又不想轻易言弃。恰是此时，我看到一个“冤大头”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前。歪脑筋一动，迈开小短腿就飞奔而去，一把攥住来人的衣袂，脆生生就是一唤：）
小临哥哥～

@扬佳疏芦

【月前便知京郊有场龙舟赛，便定在这端阳日。熹光还未萌，便抹黑起了来，鞭马至城郊，彼时，也不过旭日初升。原道天色极早，应是人烟寥寥，然我路过郊外村口，已听不清村里人家的鸡鸣声，皆被鼎沸的人声所覆。】
【眼瞧着人头攒动，都是冲着龙舟赛而来，我登时意兴阑珊，又策马折返。归府时，还足以补上一觉，待再次醒来，踏出府门，已是午后。】
【一路闲走，也算凑一凑街市的热闹，以防院里一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总笑我，终日闷在衙门里，已不知外头的变迁。然我这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曾发现什么变化，反倒是一声叫唤，吓得我旋身欲走，可已是来不及。】
【衣袂一紧，避无可避，便忙是扯了嘴角朝她】：你怎地在这儿？是午觉不够香？还是屋里的点心不好吃？

（街道上依旧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丝毫不肯停留，而我们二人裹挟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之中，显得分外渺渺。）
（我端着他此时勉勉强强勾起的嘴角，反而愈发兴致盎然。再一听他的问询，一五一十便应。总之，先稳定下来军心便是了。）
（微歪着脑袋，扬起小脸看他，脸上是分明的笑意，鹿瞳中也闪着熠熠的光：）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午觉本来就不香，屋里的点心呀，都吃腻了。
（继而，趁他不及反应，顺势乖觉地往他身侧一偎：）人家一个在街上也无聊，不如哥哥陪我走走？
（自然，是把他朝香囊小铺那里引啦。）

【纵使街头人声鼎沸，可落在我耳间的，尽是女儿家的软糯的嗓音，灼灼的目光逼得我节节败退。轻轻搡了搡，她却贴得愈发近，这便不再作无畏的挣扎，任由她娇声细语，道出此来的目的。】
【实则我一贯少走街市，更少与女子相伴，同她，素日只在宴上叙话，或多人结伴出游，甚少独处。早些年识虚未曾入宫，曾邀她城西一聚，也是因她与我投缘，且不聒噪。眼下，她星眸飞扬，我怎好拂了她意，只得点头应下】：得，走走吧。只不过——
【话一顿，意图寻个由头早些归去，脑子一转，又道】：我待不得久，是我那七哥忙碌，央我替他出来寻一支趁手的笔。若他归府不见我，必是一顿骂。

（我身出满镶黄旗扬佳氏，祖上不乏文韬武略的将才。我的阿玛，便是一名英才，尝也供职川蜀、官居二品；而家中的弟兄，也泰半以戎马为生，尤是我那胞弟及堂兄，在秋围魁举中力夺佳绩，今后无疑会成为一代将豪。）
（耳濡目染一天天长成，久而久之，也练就了我融杂的钢骨与柔情，是以软硬兼施，饶是父兄都时常拿我没辙。）
（眼见着小摊愈来愈近了，而身侧之人却想反悔。微微一忖，便也知不过借口罢了，遂也笑盈盈道，趁早截了他的后路：）
一支笔罢了，晚点送过去也没关系的嘛。是宪哥哥的话，就更没关系了，若是他冲你生气，你就来隔壁寻我，我去央八姊哄他，保准儿就没事了。

【目光暗了几分，微不可见地叹口气，只是那股无奈之色，显露无遗。亦或是说，我本就没打算藏着，她亦未必不知我的心思。挥了挥手，示意她前行，咬了咬牙，阴恻恻道】：走快些，你堵着路了。
【蒲月尚不曾烁玉流金，端阳这日，街市摩肩接踵，为初夏平添三分热，拭干前额的几滴汗珠子，却仍瞧她兴致不减。再放眼四外，视野竟是开阔得紧，街巷中东瞧西逛的，女儿家居多，半点不碍我吸两口新鲜气息。周遭少见我这般年岁的儿郎，不由得暗道佩服】
：你们姑娘家，倒是挺不嫌累的。只是你就这么一个劲往前走，我怎么瞧，你都是想拉着我去什么地方，打鬼主意。

（少年郎的心思尽数写在脸上，满面的不耐险些便要溢了出来，流于地表，凝成一摊旺旺的水渍。凛凛的话语在我耳畔炸开，登时只觉如芒在背，恍如一张阴风袭来，浑身是冷嗖嗖的不自在。分明是焦金流石的夏日，我却隐隐感到一阵刺骨的寒。）
（害，说到底，还是临臣哥哥未免太小器了些。我不过意图讨一个小小的香囊，统共也就几文钱，他何须这如临大敌般戒惕？）
（罢了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亦是如此，我不跟他计较。怀揣着此番念想，我佯作委屈状，就差哭得梨花带雨，说起话来都稍稍添了几分哽咽：）
什么嘛，哥哥怕是平日没陪女孩子逛过街吧，女孩子逛街可不都是这样的？你却硬生生把我这样想。
（活该你平日总是孑然一身，我在心中腹诽道。）

【举步谨慎，生怕一不留神，便踢着他人，又一面防着握糖葫芦的小娃，将黏腻的汁水蹭在我的衣上，轻轻啧两声，她瞧在眼里，一通委屈。埋怨的字句过耳，我也不甚在意，只是肩膀一耸，然而说话间，已少了适才的情绪，虽仍是半答半怼，到底是渐渐适应。】
：我仍是觉着午觉睡着有意思着。
【再随她走近，只见人愈发贴近一处摊子，定睛一瞧，是香囊。又见她眼里的光逐渐重燃，心底已猜出几分，朝着她一嗤】：莫不你还能缺香囊？扬佳府里，多好的你不曾用过？怎么今儿反倒来瞧街上的……

（问世间最不解风情者为谁？大抵便是眼前这位了吧。我是真瞧不惯他这般抠搜的脾性，故而将自己的平日所奉为的金口玉言，毫不吝惜地谆谆教诲：）
临哥哥此言差矣！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哪有甚么女孩子会嫌香囊多？你看这每个香囊的款式、颜色、用料都不一样呢。
（稍有一顿，再一言道：）就比方说你们家的那个绔绮，里面的佩囊每搁一段时间就要进批新货。若是将来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了，可别觉得人家有了就舍不得花银子，男孩子嘛，太小器可不行，你要定时给人家添上新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懂吗？因小失大不至于。否则将来铁狮子胡同里，单你一个娶不到美娇娘，白白令人笑话。（说毕，还颇是一回事的摇摇头。）
（见他眉宇间尽是懵懂茫然，也不知他究竟听懂了几分。颇为爽利地一拍他肩，指尖落向水红香囊处：）
今天我教你半天，是不是得给老师送点谢礼？也无需破费，看见那个水红香囊了吗？就它了。
（见齐愣着不动，又是一击他的肩头：）愣着作甚？快去呀。

【仰头闭目，于她的香囊论并不感兴趣，自然姑娘家所好，我亦不爱琢磨。一时间，她聒噪了起来，犹如午夜蝉，嘒嚖鸣，声色清亮却惹人心躁，而我不过捡些要紧的来听。一来二去，我仿佛明白了她的意图。】
【扬手握拳，在人眼前晃过，最终只是指骨轻轻扣在她脑门上，嗤道】：鬼丫头，不就是唬我给你买个香囊，何至于此？直截了当些，我还能不应？
【说着，也不挪步，只是掏出荷包递与人，任由她挑。而后也只随她走，三步一叹，之于她，我不过是个无需多话的荷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