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境素来是清净幽穆之地，今却张灯结彩，人人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提了一坛酒，大步流星。
“四叔，恭喜恭喜。”
将酒放在案上，此时还未到迎亲之时，对这未走漏风声的新过门的四嫂充满好奇。
“说起来，从未听过你尚主的一点儿风声。”

喜服尚未着，手中一柄剑，流光明色，恰是拂光。
婚旨，是缘分，是恩赐，还是敲打，还是旁的什么？其实我现在一片混沌，没有头绪。
一场舞剑毕，我看着嘤鸣来，笑，捞过他放在桌上的酒，以酒代水，猛喝一大口。
“好酒，好酒。”
“说起来，是段缘分。”
“月老的红线，下一个是不是该给你牵了。”

“想来那心意相投才能算是缘分。”
生活不易，连连叹气。
“事前可有打听过？”
醉酒解千愁，只是他喝大了昏昏沉沉也不好去迎亲，忙搬来茶壶往酒里掺水。
“若月老牵线，也该牵有情人。”

“没什么可打听的，该来的总会来。”
不求事事顺心唯愿事事甘心，只是我既不求顺心也不求甘心，这算是个什么因果。
我也没太明白。
“东边日出西边雨，西边日落东边雨。”
“谁能说的定？”
“合意殿下人很好，她应有更好的选择才是啊。”
我倒是有闲心想去为别人叹一声，却看了眼嘤鸣往酒里掺水的动作，挑眉，乐了，连叹息也散了。
索性拿了茶壶倒茶吃，其实并没有那么愁。
只是觉得辜负了故人，但我无从开口去说这些，故人尊极，意下遥祝平安，如此便够了。
我决意说点其他什么的。
譬如。
“朝上走一遭，你觉得如何？”
“魏家该如何。”
其实我未曾想过嘤鸣会踏入仕途，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也只能这样去想了。

不甘热闹的死去的我，如今也将这傲骨折，这是无奈之举。
“我本是追月而去的，而后发觉，前尘似梦。”
盛善七年，元岁人间蒸发，兀自前行，才发觉，那些痴缠都是大梦一场。
“那月亮是水井中的月，而我是一只痴心的猴子罢了。”
伤感之情不该在此处详述，猛喝了口掺水的酒，心中块垒浇散些。
“我没什么盘算，不过走一步算一步。”

自我的破碎和重建。
人妄图透过皮囊去看魂灵深处的东西，但入眼的是什么，镜中花还是雾里梦。
还是饮茶，酒留给喜欢喝的人喝，才不算辜负。
但那人不是我。
为情爱折腰，为权力俯首，那为自己，还能留下什么？人理应自私一点的。
再自私一点。
同化还是异化，总归是认不出来的样子。
“若是喜欢，就理应争取。”
“无论是什么结果，至少别后悔。”
人其实少有后悔，大多都是不甘在作祟。越是掩藏，越是难捱，不如一下撕扯干净，看清了就是幽默的角色。
“我或许有许多遗憾，但从不后悔。”
“我想你应该比我活的更明白。”

“哈，我也不是长情的人，各自甩开，一别两宽就罢了。”
此题休住，若哪日遥闻各自安好，也只撒薄酒一杯，慰劳红尘。
“尘世间，人力所能极之处，甚少。”
仰首望月，再进一杯。

“少之又少，也要去做。”
人掉在水里不会淹死，但呆在水里会。
“掺了水的酒喝起来有什么滋味？”
“婚宴还得抓你去多喝几杯。”

说起饮酒，冷哼一声，没了那些顾及。
“前几天，应顾侍郎之请，去光顾凡舍客栈，结果遇上个豪饮女匪，把我灌了个半死，险些回不来。”
往后一瘫，长叹。
“自那之后，我再不敢饮不掺水的女儿红。”

“哈哈哈哈哈，”笑出声来，饮尽杯中残茶，笑看他一眼，“哪家女儿这样——”
“真是，女中豪杰啊。”
“让她这回也来和你对饮吧。”

闻言却是羞红了张脸，支吾。
“那女子或许已有心许之人，我邀她再饮，却是不妥了。”
慌忙逃窜，决议岔开话题，聊点别的。
“往后你离了家，搬进内城去，想见你一面也很难了。”

“这样啊——真是遗憾了。”
茶碗放下，拂光回鞘，我没去追问嘤鸣什么。
毕竟我自己也不一定能理清楚了。
“不难，想见随时都能见。”
“不过是要走的路多了一些而已。”
“你可别背着我去喝酒啊——喝醉了失态被御史台的参了本。”
“那可真是，太可乐了。”

“嘿，御史台那帮老夫子，自己食古不化，还想捉别人的短柄。”
毕竟如今我在嵇尚书手下做事，也学了他四平八稳气性的皮毛，堪堪够用。
“驸马爷，以后宫宴上见，恐怕再难像今个儿这样痛饮了。”
再饮一口淡而无味的水酒。

哂然，空碗在桌，剑鞘重封。
“宫宴上的酒，也不敢多饮啊。”
倒一杯温茶，递他。
“喝那么多水，还能再饮一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