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落入匆匆脚步声，渐行渐近，似朝我而来。再细一听，步伐不齐，显然不止一人，不知是前来议事的同僚，还是有要事欲出衙门的小吏。】
【案上公务堆叠，有些杂乱无章，便趁人来前，小小拾掇一番，顺道抹净边角的滴落的墨汁，待妥帖了。声儿也近了，这步子如此有力，念了几个名，都叫自个摇头否认，一时间猜不出是何人。】
【蓦地又一笑自嘲，可真无聊——】

【右迁日已远，仍隶步军衙门，然司阍守之责，扃锁京师，不似曩昔尽逮些鸡鸣狗盗的勾当，肩膺不可谓不重。若遇凶渠，也未尝不可亲自往三法司走一遭。其中刑部门庭熟稔最甚，儿时同侪偶打交道的手腕仍游刃于公廨胥吏中，负手入内，一路皆有熟络的小臣见礼，迨见了临臣，剑眉扬了扬，笑道】
又来叨扰贵司一盅茶了。

【及闻人声，眉头一锁，立时又舒开，朝人扯了扯嘴角。】
【我虽不惦记他府里大摆席面，邀我饮酒阔论，可他却时常惦记着我这头一盅茶，顺道替我添些功绩。本就日不暇给，是以，我并不大如往常般盼同他见。】
【适才分明不止他一人的步伐，便绕过他，往外头睇去，疑道】：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嗐，不过是城门上又逮了几个贩禁的奸宄，不值劳烦临大人过目，便教手下押缚去了。
【我生在天子足下，曩昔虽不涉庙堂，却从不惧这煊巍宫城所予太山般的威压。而今因职之故来往颇繁，愈发坦适如引卧内，落座太师椅上，接过茶盅，赓继道】
本也是不必亲自来的，恰也到了下职换防之时。【掀起烝烝鹤雾，道】思量着也许久未见你了，归家也是顺道。

：你倒是尽心。【睨他一眼，虽咬咬牙，可面上重拾喜色，仍是迎他的模样，心底亦然。】
【闻过他话，自然如释重负，最恶间不容息的日子，然分内事，由不得推却拖沓，少不得还得再提两句】：虽说顺道，可我仍说你每日莫要这般奋勉。你瞧瞧，这个月，咱们都在这儿见几回了？
【纵然扳指可数，却比旧时耍玩相见的次数，要多上数回。】

也不多回罢。我今管钥九门，你这蓬门荜户，还值我亲自走一遭？
【话虽有三分浮浪，却是朋侪间不为外人道的谑语，非蔑亵刑讼之意。拔擢圣旨屡颁，春闱的折戟沉沙早已淡忘，低首呷了口茶，舌苔润渍，吐字也畅快了三分】
莫不是小看我这块白虎补子不成？

：什么？蓬门荜户？得了，咱们是说不上话了！下回你扭着人往别处送去！
【佯怒一喝，眼底却是噙着笑意，信手抄了手边的一团纸，朝他身上送去。思及初来衙门，仕七品笔帖士，翻录卷宗，常见字发怵，而今倒不似旧日劳倦。】
【小扣桌案，示意人瞧这成堆冗忙的公务】：这会儿还算可以，不比前些日子，焦头烂额。话说回来，今日送来的那几个，又是做了什么惹着你了？

不敢不敢，得罪了临大人，下回得折我数盅好酒。
【刑狱案牍浩繁，需劳他焚膏继晷，我持斧钺戍帝京，业重如千钧，唯眼下可暂懈弛心神。我少即张弩，虽今不作彀骑，却仍端得手快眼疾。反手接过他掷的团纸，无声地置在案上】
惹着我？这话可不敢说。【剑眉一舒，让手示意僮仆再添一盅】如我适才所言，偷贩些禁品入城罢了，恐怕业是惯犯了。

【因往来甚繁，现下瞧他，便觉他有些事必躬亲的架势，行事也愈发练达老成。与我这坐衙门的料理刑名的，平居所见颇有不同，若不黜邪崇正，便也没了仕进的意义。】
【见惯他身手，故也没甚么诧异，而那押捕来的几人，所犯之事，更是见怪不怪。喟然道】：也没点新鲜的。不过这倒好，不叫人费心。
【言罢，起身近前，在他肩头落下一掌】：回你府上喝去，本来也没几两，尽管着你了。

慎言。
【谈虽侃侃，却仍顾忌廊下耳目，巡睃过左右仆役恭谨，并无皂吏，略滞的神色方复如流水行云】
你我既受命于天，若万里同风便是大幸，岂敢言新鲜二字？
【受用惯了珍异，虽不剔谮，却可通鉴天下物。堂上一时峙阒，顽笑以击这窘境，道】今日这茶，苦了三分，不好。
【停数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