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吹满了回廊。娘子们脆生的笑语散播去，先人一步，惊走了枝头登客的黄鹂。朝暾是很柔和地栖在檐牙，过路的珠鬟罗裙皆受它轻抚。春自有一种盎然。
我们是相簇拥着从教习的学舍出来，此时，已自然而然走成了三两扎堆。到翠微殿前，人流有骚动。前边人回半个头，眉开眼笑地告诉我，有尚宫局差来的传话人。她总这样，见着什么都高兴。
眸光微动，自她脸庞错开，我倚仗身量，偏头凝睇。

得了差遣，逶迤自尚宫局出，缓缓而行，一路春色酣畅，稀疏绿影。至学舍，绰约丽人次第而出，正是时候。
驻足理妆。因着这身装束，见我立定，她们也歇下脚步来。略略颔首，朗声。
“奉虞娘子之命，端午将于北池开宴，”得了差遣，逶迤自尚宫局出，缓缓而行，一路春色酣畅，稀疏绿影。至学舍，绰约丽人次第而出，正是时候。
驻足理妆。因着这身装束，见我立定，她们也歇下脚步来。略略颔首，朗声。
“奉虞娘子谕，端午佳节，邀阖宫妃嫔北池游湖。池中设清旷越女二舟，酉时于舟内置宴，共庆端阳。”
稍顿，“因值采选，特许恩典，诸位娘子亦可同去。”

这番话，像是在平地里乍起了春雷，只见众女娥，这个牵起那个的衣袖，那个咬着这个的耳根，人潮中掀开一波声浪。我只不做声，慢慢地细细地，将阶前玉立的三五人看过，眼风又落回发话那人的身上。
俄而散时，向同行的许氏匆匆告了失陪，饭也不去食，我折回寝房，从枕旁翻出妆奁盒，玎玎玲玲摸得个纸包子团在手里。掌捏成拳，没入衣袖。
我一路拾着裙走，才赶得及在垂花门下叫著她一声。
“窦典言！”是罢？我听一旁的人这么唤她，“请留步。”
迎着那道打量的目光，唇轻抿一点：“方才我站得远，不曾听得清。敢问端午请游湖的，可是玉京殿的虞婕妤么？”

话音才落，人群里霎时热闹起来。谕令已带到，也就由得她们去议论，垂眸转身，往来时方向去。
路经垂花门，耳闻莺声，驻足回首，见一人提裙疾走。看她慌张近前，也顾不上微乱鬓发，便急匆匆问我。
掬着手，微倾身应她。
“娘子说得不错，确是玉京殿虞婕妤。”

不过为攀谈的一句托辞。实则举宴者谁，虞婕妤还是高淑容，都与我不相干。
一绺碎发从鬓边滑出，贴在额前，在视线里，惴惴不安地随风撼动。我的脚步放缓，抬手捋着发丝，把它别回耳后，指尖顺势而上，扶了扶绿云间唯一的琉璃簪，又拨着坠子撤回手。
“既如此，虞娘子可还有甚么嘱咐吗？届时咱们这些人，该从哪道门入北池，有没有说？”噙笑一叹，“嗳，大内的规矩惯是这样多，教习这些时日，听得最多的，只怕行差踏错，冲撞官家。”
几句话罢，已与她门下相对，帘笼枋上挂落一缕蔷蘼藤蔓，影坠在丝履之间。

这样切切，想探问的大抵也并非这一桩，也不急，静立着，待她下文。
果然。
颔首笑了笑，点点头。“娘子初来，这样情状也是自然。”
续言，“倒是不必担忧。届时自有尚仪女官引诸位前往。只酉时开宴，此去路程不短，须早做准备才好。”
抬眼觑她，“至于其他礼节周张，娘子谙熟教习即是。”

观她模样，约莫是同我一般大的小娘子。半句话也不错，半句话也都不沾边。既不知私宴是否有约定俗成的禁忌，也不知官家会不会到场。
我同她对了一眼，撇开眸子。离家时，嫡母替我打点的利是此刻就膈在手心里，舒指摩娑，能感到一瓣瓣圆弧的边缘。她只给了我五只，添润妆奁的资费，且是小娘变卖出嫁戴来的金手镯填补。到了宫中，我又估摸着旁人的薄厚，重分做了四份。因不知轻重，已白费了一封。
将这东西脱手，实在非我所长。
似不经意地向门外看，尚有同伴在丈外候她，这个间歇已有些过长。我一丝勉强也不露，暗中却已轻轻嗑咬起内唇。
点着头道：“原来是我多虑，这便多谢你告知了。”

“娘子客气。”向着她躬身。
她图从我处讨得些什么呢。
不说这七品典级非殿中内仆，能知道多少，饶是知道，也无同她坦然交待之理。六尚为后宫辖制，到底牵牵连连，眼下差使做好才是要紧。
想了想，微微偏头，又添了句，“各宫娘子各般喜好，您若有心，自然找得到该讨教的人。”

屈节敛了敛并无褶皱的衣袂，袖笼轻微抖落，纸封已推出手头的那一小截儿，便又悄没声息滑回了暗袋里。
我这时倒自若了，像听不懂，对她模棱地笑。回身走入蜿蜒不知所往的风廊。
风阵阵地过，送来春里一股最不稀奇的温香，我眯起眼，呵息也意索然。

点到即止。能入得此处的，哪里还差这些眼色。
同她见一见礼，分头而行。过风廊，想起俏丽面容上自觉不为人所察的神态变化，不由低眉弯了弯唇角，又敛容。
途中逢着几个小黄门，乐呵呵同我招呼。也冲他们颔首。余下再没什么旁人，脚下不停，尚宫局已在眼前了。
-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