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宴设在横塘路，自家地界儿自个儿心中多少把握。平素仅是点头儿，今儿临时请上人来，多是为我那曾经的上司，临时抱佛脚罢了，随口捡了个蹩脚由头邀人出来，嗨，谁在意由头？)
顾郎来得早。
(厢房门儿一声微响，摆着笑脸儿起身迎人，地龙烧的暖，叫人一开合换些干冷进来，催清醒了。)
我这边儿酒菜还没备齐，是我这做东的疏忽了。

（凡舍的酒席吃多了，横塘路的，倒数第一次。）
（我如今踏入这地方，不像是寻人，更像是来——打探他们的秘密，我是说后厨的，来完善刘大厨的手艺，噢，开玩笑的。）
“嵇郎。”
（一拜礼。）
“随意吃吃菜、喝喝茶，做不得那么认真。”
（也不知道能夹几口，尝不尝得到这一绝味。）

那边儿厨子还得个时候能收拾妥当，顾郎先尝尝这茶？
(言毕于此，将那一盏茶添的不容拒绝，茶味儿顺那热气儿窜了一屋子，添了盖儿推向人那边儿，连同事先预备的薄礼与那蹩脚由头。)
前些时候万寿热闹，舍妹年幼，下人又不中用一时疏于看管，险些丢了去，万幸一顾家娘子送回，若非顾郎家那位娘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将那礼再是一推，同先前架势如出一辙。)
问修替家中幼妹谢过，薄礼权当心意，万望郎君代以转交，还请莫要推辞。
(事先打探了个清明，顾娘子入宫有些时日，这点儿银钱他愿不愿沾，那便看他顾郎自个儿了。)

（这是虚话了，万寿宴上人忒多，我管不住，也不知道他这说的是我哪位姐妹，或者是姑姨的，还有这回事儿。）
（温茶润口，碎金日光隔着窗棂耀进木案来。）
“哪里的话，嵇将军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若旁人遇到了，也会出手相助的。”
（钱能买到许多东西，但是在益州嵇九郎的身上，我愿得到其他的，或者互利共赢。）
“这银子我不便替家里人收了，嵇郎也无须同我这般客气，有这等缘分在，未尝不是好事？”

(银钱不收，顾郎胃口不小。)
(本是想着同人来出拿钱办事儿，我惯不乐意欠人情债，右手搁桌下头将指甲弹得咯噔咯噔直响，明着瞄人暗自打算盘，捻起掂量这位顾侍郎。正是寂静着，门板的轻扣并着菜肴的酸甜味儿里，理所当然的抹过踌躇的空白。)
那咱们来日方长。
(唤过一声，闲闲瞧人鱼贯而无声的布过菜，再退阖门。)
顾郎近日可是有的忙吧？

（前话不答，一笑置之。）
“谁说不是？”
（百因必有果，这事还是面前人惹出来的。这顿饭要吃，也要予他些他想要的。）
“不过也不怎么麻烦，这人吃吃苦头能有的。”
（但这命可是留下了。）
（这话不提了，留足空白。横塘路的菜色与凡舍的不同，我从前菜开始尝起。）
（慢悠悠的下筷，如老友相叙。）

(顾郎玲珑，没见多余的弯绕，直将我要的抛出来，是个清明又爽快的，同人言语也省劲儿。)
吃苦头啊……
(我故意做了看似微不可闻的蹙眉，又像是惶然掩饰的笑个二三。)
姜郎多大岁数了，吃得消吗？
(我也懒得再扯闲嗑，了当的从怀里掏出匿下的一沓子匪窝里掏出来的账本儿，上边儿还沾着那彭逸的血。)
他这家底儿厚实，家里头也不乐意破点儿财免个灾？

“刑部又不是什么雅舍宝居的，进来镀层金，听话还好，不听话的，哪有完好的。”
（开起了玩笑，当然不比大理寺严峻，上回儿胡郎一通，看的叫我心惊——肉不跳。）
（有人就是这样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倒忘了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非道高一丈魔高一尺的，总有办法相制。）
（闻后话，小幅度的摇头。我原也以为如此，可这几天风平浪静的很。）
“这倒没听说。”
（有也是没落到我的手上。）

瞧瞧？
(我将那渍了血的账送到人面前儿，一笔一笔、一毫一厘记得清楚了当，一股子血腥味儿还没散干净似的，冲着鼻子。我将这一沓子账簿释得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翻弄一二那沾血的页子，好歹未曾糊了字迹。)
瞧我那记性，前日子襄王往上头递罪证那前儿，一本儿正巧落了我这儿，要不是赶着话儿怕都记不得这茬。
(抽了张干净帕子楷净手上一点儿干涸的沫子。)
嗐，显山不露水儿的，那怕不是这两日走动时候……顾郎得多费些心力了。

“嵇郎客气了。”
（话及此，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
（以后如何行事已包了个圆，不再多说。）
（不多留了，寻了个借口，方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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