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见机得快，将舆图藏好，又早早换成了樵夫打扮，月来风餐露宿，全没了矜贵形容，只怕也没有这样容易骗过辽兵，随随便便扔进了做苦力的地方。不提公务在身，只说这夜以继日的苦役，就绝难忍受。避开监工的耳目，寻得柴国丈。】
：如今这境地，您可有什么想法？
【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同于他，到底是武将，有的是武艺韬略。】
：如今天晴，可我看，再过不了几日，就要有雨水，彼时那图，怕就保不住了。

【虽匣于细竹篓，然天水亦可侵。不消说，我二人这般风里来雨里去的，业不过为那劳什子玩意儿罢？不由置喙道。】
先去拿图。
【不过――旁的宋人当如何？其中田宅尽毁、亡家失所之人，又当如何？】
诸君尽宋民耳，我二人此行亦由宋而来。若是信得过我，大可经东南逾山，以返宋地。
【复添言。】那儿有一座宋的军马地，倘若得官长青眼，也可混一口粥饭。

【我两人可以回不去，舆图却不能功亏一篑。此处皆为辽人所掳的青壮，稍有指挥章程，便是可战之力。柴公身为武将，恰可做这领头人。】
：我刚才听得有人起意逃离，甚有想法，料来说明身份，暂时凝聚不难。
【自幼同水图打交道，于此图纸有博记之能，拾起树枝在地上勾画周边舆图，点了点东南一座山。】
：他们提及这里有一座山寨，据险而守，每每掩护陷落百姓，阻碍辽兵，只要通过这里，就能逃出生天。

【闻裴郎所言，思忖再三，终是扯了腰中枣色的汗巾，打里头掏出一只赤金貔貅坠子来。】
诸位――
【抬掌，示此珮于四荒。此物非公侯外戚而不可得之，今我身，不喻而明。】
我便是柴蜇存。崇义公府的大郎、圣人的……【顿齿道。】胞兄。
【四座哗然，若非伪而遮蔽，这公门意气岂是、白衣可拟。又顾谓裴郎曰。】
就依你的意思办。【忽近而附耳。】不过。甲胄兵戈何处来？

【他身份贵重更甚于我，自然也更容易取信于此处被扣留的苦役。于这早有谋取自由之心的火上浇一瓢油，瞬息之间便可以腾起喧天的怒焰来。】
：只能朝辽兵手里夺一些，我们人远多于辽兵，只不及他们训练有素。
【此时入夜，泰半看守已经回房睡下，只要不惊动他们，分而破之，胜面更大。】
：先处理了外头的看守，他们身上若没有钥匙，也可以往石场，一来容易砸断铁链，二来也好踅摸些顺手的兵器。
：我们不求歼敌，能顺利逃入山林便是全功。
【这也该是此处百姓的心思，逃有无尽热情，要他们抵抗辽兵甚至卖命，却很难了。】

【不防几个榻上卧的小吏欲醒，犹惺忪不察，我已而前趋数步，以掌中木石倏击其额。他果真悠悠而复仰，似乎从不曾瞧着分毫一般倒下去。】
嘘。成了。我们快些走罢。
【或许，他亦永无那气力口舌来告我的罪。】
【打他的怀里掏出一把青铁小匕，作衙役的人也常揣此以防身，极寻常地、并不如何可削铁如泥；掌上一豆的兰膏，又顾案上的一把玄石长刀，跟墙挂的四五红缨枪。】
他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儿。再往别处瞧瞧。

【时下瞬则变、倏则改之间，恍如庭树息于灵虚境，不知人已去尽，此间寥落，似仙人入墟一般。他亦是静谧的――待春归，还发旧时花。】
怎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有个金槌玉杵的，砸破这妨人的桎梏则极好。
【青槐夹驰道，我自他那儿接来一柄红缨，一行尽屏息，沉沦于夜色与秋色的缝隙里，从西而来，苍然满关中。】
【我们提足履，踏出押奴仆的凄清耳房。外头的一切具是昏沉的。昏沉的不只是暮霭，如同每一个沦亡的人。】

这一场跟另一场我中午再来！

8
【我军中蛮壮的小卒，泰半使锤斧此流，那红缨枪龙泉剑，他们总当轻佻而不甚合掌，总疑心何时不防，便滑溜了去。】
辽人多马，骑兵行迅不致肉搏，是以总偏爱长枪些，还是往石场觅一块锐石来砸罢。
【霜威逐寒光而腾，杀气傍我这一列、虽鱼龙混杂却骁勇的军。我们朝守吏奔袭而去，使他们流赤血、断素颈，横笛惊征雁，娇歌落塞云。】
【像是唐人笔下的攻伐。这是用碧血与亡魂所描摹的战争。我们的战争。】

9
【我亦颔首。泽国如龙蛇，匍匐在南山瘦柏之下，北国的寒是苦涩料峭的，它消残翠、却不可动柴扉。由他打头阵，我们鱼贯而行，匿在黯淡的月里，像飞蛾挣扎着扑进火里。】
【一明一灭一尺间。】
【我举起一块青玦，示与他。】柴――兄长，这块如何？【他亦笑来颔首，“这中好坏，总当试一试。”我因而以石来击梏，那铁链已教夜冻的松脆，顷刻――】

【我自琅嬛来，而非俗中客。是故，我总是自矜为权门贵戚，而不肯视作庸碌的楚州团练使。楚州的饶富我不以为丰美、仓禀实我不以为殊绝，直到沦于贫瘠荒虚，才知不易。】
好与不好，须试方知。我恐不当、弄伤了你，你自个儿来――
【待我言罢，他顷刻而起，只闻哐当一巨响乍其于身周，再看时他已脱桎梏、自逍遥快活也。】
解我一用！
【他倏将那石递来，我亦效他之为，将寒链在冷夜里撞的粉碎。众人皆凭此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