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丢掷一旁，也无暇去顾案几上的茶点，抱琴试音，又不大合意，厌倦停歇时倏然呆住——
我凭何要这么上心？
考学就考呗，大不了求师先生放我一马。
又乐乎地拨起琴弦，纵然曲不成调。闻跫声，抬眼看来人，扬唇。
“小赵绪，来雅室喝茶？”

自从符椒给我瞥了一眼那本《汴京男子图鉴》，回去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赵春来排我前面我也认了，殷北辰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死心，我得再看一眼。
刚进雅室，就听闻一阵锯木头般的琴声——我就说为何行人到雅室之前纷纷掩耳而走，原来事出有因。
我不能走，只能干笑一下。
“是姑姑啊。你这是——干嘛呢？”

很理所应当地挑挑眉，伸指拨弦，又弹出一个音节。
“练琴呀，我要准备考学啦。”
可我又怕把手指磨出茧子。所以还是吃最好——倘若考学问的是何地有何名肴珍馐、以何种食材来做最佳，
我或可得满分。
“考学以后，就可以出宫嫁人了，到时候我会来多来蜀王府看你哒。”
不对，这温情的不像我。
“小赵绪，我弹的是不是特别好听啊？”

我长了眼睛，看到她面前一张琴，自然知道她在弹琴——之所以问，也只是委婉提示她弹得不像琴。
在她对面端坐，我试图更委婉一点。
“我记得您师从师先生，他没有教您吗？”
可明明越王叔叔家的乐平姐姐就学的很好啊。

“师先生啊？还不曾请他教过琴，况且以我的天赋异禀——不用劳累他。”
放琴置于案上，斟杯西湖龙井，推给他。
“一看你就不曾认真读过我送你的书。作为男子，怎能不阅览《说话艺术》——即便学不会这个吧，还有《修炼成猛男的一百种方法》。”
“等日后你考学时，说不准还用得到呢。”
我真是好为人师。

说话的艺术这本书，也就在她送来的时候翻了两眼，早不知道放哪儿吃灰去了。
“这个不重要，我觉得我挺会说话的。”
接过杯子，恳恳切切地说。
“他不教你，那是他做学士的失职——师宅离这里不远，我带您去？”
求求你，找他好好学吧。

“是吗？”
自斟一杯，但无意品饮，指尖往茶面轻轻一蘸，似是要在案上比划出个字，可又举棋不定。
“可我觉着，小赵绪不如当年可爱。当年至少还会撒个娇——”
当年当年，说的好似已经过去许久，我已两鬓斑白、肤燥面皱一样。但确也生了不少变故——叠琼我待倦了，太空落。
所以要换一处待着。
叹了一口气，发觉笑惯了，现想扮得冷一冷，也好难。
“我不要去。他家有什么好顽？全是些孩子扎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好像得了病。

一眨不眨与她相对，过了许久，才败下阵来。轻喟。
“绪也是可以撒娇的。”
袖中伸出少年清瘦的手，搭在她如玉的腕上。
“……前尘是前尘，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如今将有新的姑父，日后还会添几个小孩，公主府里热热闹闹，每天都像过节一样。”
很轻晃一晃，于晨光的金晖中扬出一个笑。
“还有绪陪着姑姑呢？我不会走的。”

心知肚明这是安抚，也不乐意体贴温驯地一概全收。我爱娇，但又很少疼惜更应被娇惯的小辈——
何况他是个男孩。
蘸了茶水的纤指在案几上划了两笔，终究不成字，任他将手搭在腕上，觉着有些暖和，半含真意半嗔地。
“撒娇也不疼你。”
至于以后，其实没想这么远。
什么儿孙满堂，天伦之乐，这都不是我的愿望。
“我才不要生孩子呢。你嘛——说不准还真能陪着我。”
“你比我小这么多。”
会活得比我长。

“好，我疼你。”
纵容地拍拍她的手背——赵家的女孩子，无论什么年纪都要哄的。适时在挨打之前收了回来，正襟危坐。
“姑姑快练琴吧。考学若是不过，什么嫁人建府，都别想了。”
至于我，也不是不可以牺牲耳朵和整个上午的时光，给她做些指导——就当是提前的贺礼，不必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