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佳不渝 先圈你

【自圣驾驻跸，我随大人身侧，亦有幸得见天颜。平素行走于此，更少不得独自碰上一二人，然这京里来的贵人，到底不一般，还是鲜见为妙，也不至逾了矩。】
【给大人递一份公文，便僻蹊径而行，然拐角处一旋身，却瞥见一道人影。那模样，我依稀记着是京里随驾来的大人，兀自靠在假山旁回忆，终是有了印象，这不是总督大人的侄儿吗？同那回一道来督办的，是一府里的手足。】
【这便也不避，迎上前去】：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抬头看他一眼：】没有，你可以退下了。

【不过一错目的工夫，銮驾驻跸已逾两月，大部队乘舟舆一路晃悠悠地纵水南下，终是在五月底抵达了江苏。】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生于京畿亦是长于京畿。赫舍里惯以教子严苛为著，垂髫之年的回忆虽不至于被温书与习武全然充斥，可总归揭瓦摸鱼是不成体统的。总而言之，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头回乘舟离京，晕眩是自打皂靴将将迈上船身的那一刻，便渐次蔓延开来的。而两月过去，不适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堪堪到达了极点——只见整日煞白着一张脸，话语俨然较之平日少了九成。】
【舟舆终于在秦淮江畔停下了，江宁总督府到了。萎靡地随在众人身后登岸，可谁知，竟在重新踏上坤灵大地的那一刻，面色一点一点地红润活泛了起来。遂也乘机匀出几分心力来，好教我好生欣赏一番两江总督府的盛景——美则美矣，只是——】
【蓦地见一身影趋近，抬眼去望来人，应是总督府的属下：】也没甚么吩咐，想点心事罢了，你且去忙罢。

：这日头毒辣，将将晌午，膳也备齐了，大人不若移步堂内用膳。
【本欲应下先离，然此乃总督大人的亲眷，非同寻常，故站定不动。少不得热络些，许来日总督大人归京带着我，便也仰仗他一府多位朝内高官提携。】
【然则此念转瞬即逝，接待圣驾一行人，本便是此下职责所在。面上笑意不减，仍在侧兀立】：大人觉着如何？

【赫舍里的子孙自太玛法起，泰半投笔从戎，靠一杆长枪为朝效力。而九叔独树一帜，於都察院打拼出一番别样的天地来，在我们同为言官小一辈的心中，便是楷模与典范。九叔委以总督之任数载，历经湖广、闵浙，正堪堪于当下任职两江，倒真是巧之又巧了。】
【只见人杵於身前，任凭好说歹说也不肯离去。迎面便是他如东风般骀荡和煦的笑容，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再行推就，便只得敷衍似的点了点颌，随他去了。】
【在满园春色中穿行而过，纵目是无边的风月。只我仍是隐隐觑到几处“别样的景致”，直晃得眼生疼。遂低声向身侧之人询道：】
如今圣驾至此，这里又是总督府，那几个门前的乞儿是怎么回事？你们也是心大，竟也不怕被陛下瞧了去？

【顺着眼神睇去，是几道残败的灰影，饶是那衣裳有几处鲜色，也叫那黑灰遮盖，只余灰暗。外头那几道目光触及，便自退了几步，隐于院墙外，只余影投下，证明人尚在。】
【见此不由得苦笑，面上露出几许愁容来】：嗐，往先是没有的，我们也不晓得。若派人去询问，那几个便立时跑没了影儿。平日里咱们进出，也只是躲得远远地瞧。这几日都如此，我见他们似无恶意，也就不予理会了。
【只今圣驾于前，这几人的模样，委实不太好看。若是牵扯了旁的什么，我们亦是罪责难当，是以派了几人盯梢，以防有变。】

：两江说来也是富庶之地，天子福祉下，百姓皆有安居乐业之状——如此行事，又是在总督府前，实在并非大雅之举。
【眼风睇过门下乞儿，虽即便是太平盛世，万岁励精图治，却也不可保证天下所有百姓都有片瓦遮头，衣食无忧，贱籍如乞丐，乐姬者混迹勾栏瓦舍，街头巷尾，实在不出奇。今朝倘若是我前来拜访总督大人，便是见到这些衣衫褴褛的乞儿又如何？或还会同情心起，施舍饭菜银两，可眼下时机，实在不对。】
【况又关系到九叔之仕，我少不了多加窥测。话音一顿，又道】：向来事出有异，必有其妖。普通乞儿，先行寻个由头避开就是，眼下你如此一说，倒不可这样算了。
【在都察院多年，亦是结交了不少刑部同僚，乞儿可怜，可以此身份为遮蔽行坏事者，也不在少数。总督府中仍有圣驾，于此实在马虎不得，故偏显不满】
：见人无恶意便不盘问，怎么，总督大人的手下办事只靠这一双眼么？

【眼下御驾在内，纵然驱赶也不便，外头总有法子浑说。饶是面目上多些肃意，亦被说作不亲民。所幸平素总督大人攒下人脉甚广，江宁一带也知其为人，可作我等的庇护。】
【然终归不能败了总督府的名声，也只好将门外头那些个，仔细安排着，若只消些许银钱，倒不是难事。】
：是，小的这便叫人去盘问清楚，必然不让这些人再于门前晃悠。【先时闻声便跑，得嘱着人紧跟，远处去问，也好过在府外，过于招摇。】

【我并非要摆出这样唬人的气势来，眼下是我觉有端倪，仍可有补救之余地，九叔入仕多年，即便盘桓两江之地数久，政敌所积也有不少，此次南巡，同下江南的人众多，难保无人拿此大做文章。又在万岁爷的面前，想要弥补都要费尽心思，倒不如趁早扼杀，叫底下的人都提个醒，长个心眼。】
【见他下令驱赶，骨子里那一点微末的同情心也未泯灭，故又提点了一句，道】：先仔细盘问着，倘若是真乞儿，必有什么难处，再行上报，如若不是……你自己心中或清楚，兹事体大，千万莫要想当然。
【业已从初出茅庐的小子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心思自然比从前缜密许多，万岁南巡，江苏定然大兴土木，有心之人想要知晓还不容易？而乞儿的身份最好拿捏，亦是最方便的。】
：本官的话你若听清楚了，便亲自去看看罢，恐你们分不清时况，如今可同寻常时候大有不同。

【时下总督府内有贵人下榻，平素只随着总督大人理江宁公务，显如今般里外顾虑，竟似个府衙管家。便是厨子料理的火候、粗使丫头洒扫的院落，皆三无不时要检视一番。
【现下一听吩咐，捱不住一阵苦笑，也只得点头应是。到底是万岁爷眼前，我这脑袋总摆得不安稳】
：大人顾虑得周全，手底下办事，总欠妥当，若行不当，也难同我们家大人交代。【此时日近中天，待事务处理妥当了，自该办这事，小声又道】：只盼着是有难处的百姓，这节骨眼儿，小的也害怕。

【乞儿真假有待考量，但此处却不能任由他们乞讨，恐万岁爷游园之际，乍然看到如此光景，定然觉得并非清廉官吏所作所为，彼时一张嘴也说不清楚，便也算是件祸事了。听闻他所言，哼笑一声，远远的看向那几个正在劝说乞儿离开的衙役。】
：知道怕才是好的，这里不比京城，出了点差错第一个被问责的便是你家大人——若还想长长久久的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就要叫底下的人长点眼力见儿，把皮绷紧了才是。
【他神色不似作伪，也望我的话他能听进心中，莫要叫九叔陷入什么莫须有的境地。交代下去后，自然只等结果，想起一盏茶后万岁爷定的要去看江南织造，时辰不早，索性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