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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仙の初夏♀090921】[文章]烬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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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囧发个无关的东西上来.
张爱玲的《烬余录》,她散文里最喜欢的一篇。


1楼2009-09-21 21:11回复
    我们倒也不怕上夜班,虽然时间特别长,有十小时。夜里没有什么事做。病人大小便,
    我们只消走出去叫一声打杂的:“二十三号要屎乒。(“乒”是广东话,英文Pan的音
    译)”或是“三十号要溺壶。”我们坐在屏风后面看书,还有宵夜吃,是特地给送来的牛奶
    面包。唯一的遗憾便是:病人的死亡,十有八九是在深夜。
        有一个人,尻骨生了奇臭的蚀烂症。痛苦到了极点,面部表情反倒近于狂喜……眼睛半
    睁半闭,嘴拉开了仿佛痒丝丝抓捞不着地微笑着。整夜他叫唤:“姑娘啊!姑娘啊!”悠长
    地,颤抖地,有腔有调。我不理。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没良心的看护。我恨这个人,因为
    他在那里受磨难,终于一房间的病人都醒过来了。他们看不过去,齐声大叫“姑娘”。我不
    得不走出来,阴沉地站在他床前,问道:“要什么?”他想了一想,呻吟道:“要水。”他
    只要人家给他点东西,不拘什么都行。我告诉他厨房里没有开水,又走开了。他叹口气,静
    了一会,又叫起来,叫不动了,还哼哼:“姑娘啊……姑娘啊……哎,姑娘啊……”
        三点钟,我的同伴正在打瞌盹,我去烧牛奶,老着脸抱着肥白的牛奶瓶穿过病房往厨下
    去。多数的病人全都醒了,眼睁睁望着牛奶瓶,那在他们眼中是比卷心百合花更为美丽的。
        香港从来未曾有过这样寒冷的冬天。我用肥皂去洗那没盖子的黄铜锅,手疼得像刀割。
    锅上腻着油垢,工役们用它煨汤,病人用它洗脸。我把牛奶倒进去,铜锅坐在蓝色的煤气火
    焰中,象一尊铜佛坐在青莲花上,澄静,光丽。但是那拖长腔的“姑娘啊!姑娘啊!”追踪
    到厨房里来了。小小的厨房只点一只白蜡烛,我看守着将沸的牛奶,心里发慌,发怒,像被
    猎的兽。
        这人死的那天我们大家都欢欣鼓舞。是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将他的后事交给有经验的职
    业看护。自己缩到厨房里去。我的同伴用椰子油烘了一炉小面包,味道颇像中国酒酿饼。鸡
    在叫,又是一个冻白的早晨。我们这些自私的人若无其事的活下去了。
        除了工作之外我们还念日文。派来的教师是一个年轻的俄国人,黄头发剃得光光地。上
    课的时候他每每用日语问女学生的年纪。她一时答不上来,他便猜:“十八岁?十九岁?不
    会超过廿岁罢?你住在几楼?待会儿我可以来拜访么?”她正在盘算着如何托辞拒绝,他便
    笑了起来道:“不许说英文。你只会用日文说:‘请进来。请坐。请用点心。’你不会说
    ‘滚出去!’”说完了笑话,他自己先把脸涨得通红。起初学生黑压压拥满一课堂,渐渐减
    少了。少得不成样,他终于赌气不来了,另换了先生。
        这俄国先生看见我画的图,独独赏识其中的一张,是炎樱单穿着一件衬裙的肖像。他愿
    意出港币五元购买,看见我们面有难色,连忙解释:“五元,不连画框。”
        由于战争期间特殊空气的感应,我画了许多图,由炎樱着色。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欢喜
    赞叹,似乎太不像话,但是我确实知道那些画是好的,完全不像我画的,以后我再也休想画
    出那样的图来。就可惜看了略略使人发糊涂。即使以一生的精力为那些杂乱重叠的人头写注
    解式的传记,也是值得的。譬如说,那暴躁的二房东太太,斗鸡眼突出像两只自来水龙头;
    那少奶奶,整个的头与颈便是理发店的电气吹风管;像狮子又像狗的,蹲踞着的有传染病的
    妓女,衣裳底下露出红丝袜的尽头与吊袜带。
        有一幅,我特别喜欢炎樱用的颜色,全是不同的蓝与绿,使人联想到“沧海月明珠有
    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两句诗。
        一面在画,一面我就知道不久我会失去那点能力。从那里我得到了教训——老教训:想
    做什么,立刻去做,都许来不及了。“人”是最拿不准的东西。
        有个安南青年,在同学群中是个有点小小名气的画家。他抱怨说战后他笔下的线条不那
    么有力了。因为自己动手做菜,累坏了臂膀。因之我们每天看见他炸茄子,(他只会做一样
    炸茄子)总觉得凄惨万分。


    3楼2009-09-21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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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2009-09-2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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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2009-09-2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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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2009-09-2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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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2009-09-2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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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发现我发倒了?
              百度是个囧地方。


              9楼2009-09-21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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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香港之间已经隔了相当的距离了——几千里路,两年,新的事,新的人。战时香港
                所见所闻,唯其因为它对于我有切身的、剧烈的影响,当时我是无从说起的。现在呢,定下
                心来了,至少提到的时候不至于语无伦次。然而香港之战予我的印象几乎完全限于一些不相
                干的事。
                    我没有写历史的志愿,也没有资格评论史家应持何种态度,可是私下里总希望他们多说
                点不相干的话。现实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
                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
                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上拥来,淹没了那点了解。画家、文人、作曲家将零星的、凑巧发
                现的和谐联系起来,造成艺术上的完整性。历史如果过于注重艺术上的完整性,便成为小说
                了。像威尔斯的《历史大纲》,所以不能跻于正史之列,便是因为它太合理化了一点,自始
                至终记述的是小我与大我的斗争。
                    清坚决绝的宇宙观,不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哲学上的,总未免使人嫌烦。人生的所谓“生
                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
                    在香港,我们初得到开战的消息的时候,宿舍里的一个女同学发起急来,道:“怎么办
                呢?没有适当的衣服穿!”她是有钱的华侨,对于社交上的不同的场合需要不同的行头,从
                水上跳舞会到隆重的晚餐,都有充分的准备,但是她没想到打仗。后来她借到了一件宽大的
                黑色棉袍,对于头上营营飞绕的空军大约是没有多少吸引力的。逃难的时候,宿舍的学生
                “各自奔前程”。战后再度相会她已经剪短了头发,梳了男式的菲律宾头,那在香港是风行
                一时的,为了可以冒充男性。战争期中各人不同的心理反应,确与衣服有关。譬如说,苏雷
                珈。苏雷珈是马来半岛一个偏僻小镇的西施,瘦小,棕黑皮肤,睡沉沉的眼睛与微微外露的
                白牙。像一般受过修道院教育的女孩子,她是天真得可耻。她选了医科,医科要解剖人体,
                被解剖的尸体穿衣服不穿?苏雷珈曾经顾虑到这一层,向人打听过。这笑话在学校里早出了
                名。
                    一个炸弹掉在我们宿舍的隔壁,舍监不得不督促大家避下山去。在急难中苏雷珈并没忘
                记把她最显焕的衣服整理起来,虽然许多有见识的人苦口婆心地劝阻,她还是在炮火下将那
                只累赘的大皮箱设法搬运下山。苏雷珈加入防御工作,在红十字会分所充当临时看护,穿着
                赤铜地绿寿字的织锦缎棉袍蹲在地上劈柴生火,虽觉可惜,也还是值得的。那一身伶俐的装
                束给了她空前的自信心,不然,她不会同那些男护士混得那么好。同他们一起吃苦,担风
                险,开玩笑,她渐渐惯了,话也多了,人也干练了。战争对于她是很难得的教育。
                    至于我们大多数的学生,我们对于战争所抱的态度,可以打个譬喻,是像一个人走在硬
                板凳上打瞌盹,虽然不舒服,而且没结没完地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
                    能够不理会的,我们一概不理会,出生入死,沉浮于最富色彩的经验中,我们还是我
                们,一尘不染,维持着素日的生活典型。有时候仿佛有点反常,然而仔细分析起来,还是一
                贯作风。像艾芙林,她是从中国内地来的,身经百战,据她自己说是吃苦耐劳,担惊受怕惯
                了的。可是轰炸我们邻近的军事要塞的时候,艾芙林第一个受不住,歇斯底里起来,大哭大
                闹,说了许多可怖的战争的故事,把旁的女学生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艾芙林的悲观主义是一种健康的悲观。宿舍里的存粮看看要完了,但是艾芙林比平时吃
                得特别多,而且劝我们大家努力地吃,因为不久便没的吃了。我们未尝不想极力撙节,试行
                配给制度,但是她百般阻挠,她整天吃饱了就坐在一边啜泣,因而得了便秘症。
                    我们聚集在宿舍的最下层,黑漆漆的箱子间里,只听见机关枪“忒啦啦拍拍”像荷叶上
                的雨。因为怕流弹,小大姐不敢走到窗户跟前迎着亮洗菜,所以我们的菜汤里满是蠕蠕的
                虫。


                10楼2009-09-2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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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段求解释= =


                  15楼2012-06-07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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