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归】
翠霭厅熏着静心凝神的沉水香,嗅在裴岚归鼻子里,像是在用美梦绘她神思中的景致,她还游于江湖,与他相濡以沫。是当年,暮春,芽嫩花发踏赤骢。飞鸢近,枕臂望晴空的闲适;是旧时,仲夏,柳捧花环醉草篷。湖心月,点水碎玲珑的静好;是那日,初秋,叶重花轻捡落枫。藏为酒,陪我再交盅的洒脱;是恍若昨日,冬尽,雪覆花低万景同。孤舟远,天地月朦胧的慵懒。
于是裴岚归又提了笔,明宣在案上铺就一方一尘不染的白,她压腕蘸了枯墨稍许,下笔时就像是出鞘了她的剑,一支笔与那只手浑然一体,笔尖落下,宛如游龙于纸上,一尺过江山,万点长淮树。石上水潺潺,流入青溪去。映地为天色,落雨桃花风。她只用一点墨色,却渲染出水的碧与山的青,甚至有淡淡的桃花香气。
笔未停——门口窜过一个褐色影子,常年醉心于武的裴岚归眼神极好,看清楚了那是只松鼠,身后跟着个俏丽影子,扬高的语调显出两分怒火。她一边怔,这儿的娘子,连骂人的声儿都水似的,一边下意识搁笔骤然抬手,青碧色的广袖随劲扬起,袖风一卷带起一阵墨香,也顺势将那只松鼠卷进柔软锦袖里。
她略狭长的眸微抬,羽睫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又瞧见一只黑猫儿,冲着旁边桌上的白玉瓷盏跳过去。她眸光一凝,周身已是变了气势,脚尖微点提气借力而起,如同踏云而行,轻踏案上兽头镇纸借力而不使桌案摇晃半分,身形极速朝着猫儿去,只是一息时间,右手二指微动,便已提住黑猫后颈。于旁漆住借力,在空中旋身,青色裙袂于堂中绽成盛放昙花模样,束在脑后的发泼撒满背,翩然落地。只是未曾看到后面有个追着黑猫进来的小姑娘,脚下还未站稳,便被撞个满怀,裴岚归左手将她腰身一揽,后退两步正巧撞上桌案,颠倒杯盏入砚,撞落一室墨香。
她借力站稳,左手松开了小姑娘,将右手提着的黑猫放进她怀里,又将广袖一抖,抖出那只有些晕头转向的小松鼠送进另一个姑娘怀中,收势回头,刚刚做的画已被污了几点墨色,也不见不悦,裴岚归一张皎似银月的面上露出隐隐两分关怀,她不常笑,此时亦是不带笑颜,但眼角眉梢仍透着温润意,这样的两个小姑娘,教她想起了顾白雪,便忍不住温柔下来,她轻轻开口。
“慢一些,莫要撞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