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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子成说 〕——:林白鹭的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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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0-01-31 13:56回复
    【状元厅】
    裴岚归 林白鹭 温松萝


    2楼2020-01-31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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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这一年的早春,竟来的这样早。裴岚归从子夜坊的雕花木里望出去,软睫下乌珠凝睇,远远可见千山载雪,映着冰雪消融,却偏偏声影寂寥,这子夜坊里,未免太冷了一些,她想。
      顾白雪未曾归,她便也留在子夜坊里,任那一扇旧门关得紧紧的,避世不出,一声莺啼都不愿听,仿佛这样就能关住那一场旧梦。只那一日,“陈情”出了鞘,剑刃上银白色的光一闪,在她指尖留一道缓缓流血的痕。恍然未觉得疼,只一丝红触目,又联想至红梅的红,想到红梅顾白雪,若是顾白雪知晓,她定不愿她如此的。
      顾白雪走,她不留,她只需等她回来,然后——给她一个安稳。如同当年那个在刀尖下救下他的男人说的那般。
      悬腕,提笔,她字迹再不掩锋芒,笔笔皆见风骨。


      3楼2020-01-31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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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白鹭】
        我见早霞原是睡在楣窗上的,云翳忽破,便又骨碌碌的滚下来,摔进燥而冷的屋子里头,一时间煦风暖阳,统统打脚尖儿爬上来,温温软软的进了小袄,才教人觉察到些姗姗来迟的春意。
        桃楼寂寞了好些时候,这会子窗牗尽启,连带着湿气里的墨香浓了许多,怕是早春的风也难得勤快了。
        当年承过诺与我的人呢,明月逐人来的坊子,都已空了许久了。我守着那时候许她的勿忘本心,只欲还她来年的琉璃唐草灼灼烈烈,尽管没人盯着瞧着,白鹭也倦怠不得呀。舀一捧春水濯去一身的恹恹,顺了薄衫便寻着翠霭庭逃去——我原是忘记了窗外的颜色,阳光笼着雨霁后的虹色满目袭来,万分明朗。
        玉簪一芳,素来开在了酒巷子里,醇醴醉人,一醉便是三五载,我不曾生过旁的心思,这状元厅,自也从未来过。而今见得那里边人影隐约,滞步的一瞬,揣在兜里银票儿也惊醒过来,窜出来疯也似的溜了进去,眉梢儿一抬,跺跺脚咬牙闯进去。
        “小**!合该给油锅里煎了!让你皮!”


        4楼2020-01-31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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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松萝】
          小阿萝还记得,那一日夜色初合,短长巷间,夜合门前,蜷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小阿萝把它抱了个满怀,许夜寒凉甚,小家伙毛茸茸的窝在她怀里不停地抖。于是呀,阿萝从此带她在樱草坊下安了家。后来小阿萝听人说,这只猫儿原是艳肩蝶妃子的猫儿,唤做榛子,自妃子红妆嫁却,她便只蜷在寄将秦镜,任谁也抱不走。
          辄今日细雨微微,小阿萝本欲蜷在苍梧谣,倚雕窗,闻小雨释春泥香。可一双小手刚推了扇窗,榛子便灵身一闪,夺窗而去。阿萝急坏了,问苗官儿寻了那柄四十八骨竹伞,提着鹅黄衣裳,忙追榛子而去——于是走过青阶,路过远山翠碧,步下点起来的滴滴点点,溅在塘里,泛了圈圈涟漪来。便是短长阿师,一路逐至翠霭。
          「榛子,榛子——」
          阿萝挑了帘儿进去,见榛子正跃跃欲上桌儿,恍入她眼的,是镶金的白玉瓷盏,那会儿小阿萝只有一个想法。
          ——这要是被榛子打碎了,要赔多少钱呀。
          于是小阿萝小小的背弓起来,向着榛子的方向,好像把絮好了的劲儿,一股脑的全都释放了出来,谁知方好撞在人身上,还顺势撞撒了一席笔墨。
          「嘤——」


          5楼2020-01-3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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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
            翠霭厅熏着静心凝神的沉水香,嗅在裴岚归鼻子里,像是在用美梦绘她神思中的景致,她还游于江湖,与他相濡以沫。是当年,暮春,芽嫩花发踏赤骢。飞鸢近,枕臂望晴空的闲适;是旧时,仲夏,柳捧花环醉草篷。湖心月,点水碎玲珑的静好;是那日,初秋,叶重花轻捡落枫。藏为酒,陪我再交盅的洒脱;是恍若昨日,冬尽,雪覆花低万景同。孤舟远,天地月朦胧的慵懒。
            于是裴岚归又提了笔,明宣在案上铺就一方一尘不染的白,她压腕蘸了枯墨稍许,下笔时就像是出鞘了她的剑,一支笔与那只手浑然一体,笔尖落下,宛如游龙于纸上,一尺过江山,万点长淮树。石上水潺潺,流入青溪去。映地为天色,落雨桃花风。她只用一点墨色,却渲染出水的碧与山的青,甚至有淡淡的桃花香气。
            笔未停——门口窜过一个褐色影子,常年醉心于武的裴岚归眼神极好,看清楚了那是只松鼠,身后跟着个俏丽影子,扬高的语调显出两分怒火。她一边怔,这儿的娘子,连骂人的声儿都水似的,一边下意识搁笔骤然抬手,青碧色的广袖随劲扬起,袖风一卷带起一阵墨香,也顺势将那只松鼠卷进柔软锦袖里。
            她略狭长的眸微抬,羽睫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又瞧见一只黑猫儿,冲着旁边桌上的白玉瓷盏跳过去。她眸光一凝,周身已是变了气势,脚尖微点提气借力而起,如同踏云而行,轻踏案上兽头镇纸借力而不使桌案摇晃半分,身形极速朝着猫儿去,只是一息时间,右手二指微动,便已提住黑猫后颈。于旁漆住借力,在空中旋身,青色裙袂于堂中绽成盛放昙花模样,束在脑后的发泼撒满背,翩然落地。只是未曾看到后面有个追着黑猫进来的小姑娘,脚下还未站稳,便被撞个满怀,裴岚归左手将她腰身一揽,后退两步正巧撞上桌案,颠倒杯盏入砚,撞落一室墨香。
            她借力站稳,左手松开了小姑娘,将右手提着的黑猫放进她怀里,又将广袖一抖,抖出那只有些晕头转向的小松鼠送进另一个姑娘怀中,收势回头,刚刚做的画已被污了几点墨色,也不见不悦,裴岚归一张皎似银月的面上露出隐隐两分关怀,她不常笑,此时亦是不带笑颜,但眼角眉梢仍透着温润意,这样的两个小姑娘,教她想起了顾白雪,便忍不住温柔下来,她轻轻开口。
            “慢一些,莫要撞伤了。”


            6楼2020-01-3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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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白鹭】
              檐角坠着滴滴答答的水珠子,如缕似线地落下来,在窗畔的一叠翠色绽开,零零碎碎的,和着晖映也好像昨夜的星子熠熠生辉。我只觉着万千的琉璃瓦片碎进了眼眸里,眨了眨眼的工夫,又紧着身侧滑过去的风声,便是与我一般身段的家伙抢着进了门,这一瞬的光景耀目得直教人眩然,唯独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黑黢黢的尾巴——往年我打筵席上见过,是红袖妃子最喜的那只猫儿!这厢慌了神,摇了摇脑袋指着她嘤嘤呜呜急的说不出话,好容易开了口,一腔软糯,两汪剪水,留心咬了唇,直疼的满目烟煴。
              “哇啊银票!你的猫!……”
              一时以为榛子吞了它,也顾不得方才有多嫌弃,作势要去掐了那猫儿颈子。却见陌生的模样搂了它去,旋身翻作花色,稍有夤夜群芳皆眠,优昙独现的意味,青袂掀墨,皓腕压香。微恍,心神凝时那人已然站定,打窗花筛下来的日色游移在人面容上,便好似神妃仙姬,又愣上半晌。银票趁着这当儿,自她送过来的手上跳进衣襟里,许是尚还晕乎着,小足一抖跌落在怀中,箕坐着晃它茸茸的尾。
              撇了撇嘴啐它一声,扶着闹斜了的簪花抬眼去瞅着那人,弯着眉笑。她音声温柔得很,仿佛在鬓角绕了好一阵子都舍不得飘进耳朵里,可白鹭终究是听见了呀,于是吃吃的望着她,那笑意自眉弯落入眸底,又载着糯糯的声儿递出去。
              “小姐姐是枝上的神仙吗。”
              ——她这么好看!


              7楼2020-01-3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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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松萝】
                也不过少顷时候,砚墨翻涌,化作云江,涌上鹅黄裙䄔,本应是春晴新柳色,便转眼之前,翻覆为墨荷。有风云翻涌,甚至小阿萝还没怎么看清,榛子就稳稳的落在了她怀里。她沾了墨的水袖忙抬起来去遮了眼,一寸又一寸的向下挪,透过指缝去窥那白玉盏——小阿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碎。
                春雨声繁,本是爱春雨润物无声,却无端的闹的小阿萝头疼,榛子伏她怀,似是吓坏了,尾巴颤栗着,身子抖个不停。她便随着一袭水袖望过去,一只小松鼠落入人怀,小阿萝还以为是谁,原是琉璃唐草。
                「你吓坏了妾的猫儿!」
                小阿萝张口,语气不自觉的就重了些。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可是榛子伏于寄将秦镜,谁也不跟,偏偏跟了她,她怎么能看榛子受这样的委屈呢?
                不能,绝对不能。
                余光攀案,阿萝便扫到了那越鸟二字,原是为酒不甘,想自己得跃枝头的一株夜昙。她伸小手,拈起那张纸抖落开来。鹅色泼墨的水袖顺着藕臂滑落下来,薄口一张,就有糯生漏了下来。
                「夜昙姐姐要考越鸟吗?」
                话锋一转。
                「夜昙姐姐为了跃枝头——弄脏了妾的衣袖哦。」


                8楼2020-01-3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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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
                  她得了松鼠主人的一声赞叹,却在还未曾来及收起眸中暖意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娇俏小姑娘开口。明明不是多么锐利的字句,语气也称得上一句平和,却偏生教人不喜。裴岚归稍稍回首,目光掠过那张精致脸庞,终于翻出了那点儿少的可怜的记忆——娥眉樱草温松萝。这明明是与顾白雪相同的小娘子,就连那粉面樱唇,细细瞧来都有故人的似有若无的娇俏。刚刚那两分来自于顾白雪的温柔霎时褪了个干净,这分明不是顾白雪——也不会是。
                  她挪开了目光,又朝着那边的那一位,这位大约就是另一位娥眉琉璃唐草了。裴岚归颔首,羽睫在眼下打下一圈小小的细碎阴影,她声音分明还含着笑意。
                  “不是什么枝上的神仙,是夜昙。”
                  窗外的雨声似乎是突然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不愿停,裴岚归不喜欢下雨——雨的声音会干扰她对于危险的判断,而雨幕会影响她的目光,在赏金任务里,一瞬的判断与盲点,都会使她的剑偏离,而当时天下第一的剑客在教她剑术,她用的是前人传下来千斩的宝剑,就算是为了这两个名头,她的剑也不能偏。于是她曾在多个雨夜淋到意识不清,只为了手中剑能斩破雨幕而不懂分毫,那些彻骨的冷,从未从她体内消失。
                  裴岚归原本温着的指尖缓缓褪去了温度,正如她那一双蕴了山风起了岚的墨瞳里的温润冻结成冰。
                  “与吾上不上枝头无关,是为了救那个白玉盏子。当然,弄脏了衣服,自然是要赔的。”
                  她右手手指搭上了腰间剑柄,手指一根一根悄然又缓慢的合拢,同时目光也从二人身上滑开,轻飘飘的落到地上一个虚无的地方去。因刚刚一番动作,鬓角有几根碎发滑落,缀在脸颊侧,却突然增添了两分冷漠的怜意——也或许只有冷意,裴岚归这样的人,怎能需要别人怜她。陈情俶尔出鞘,似一尾入水的鲤鱼,几乎快得教人捉不到痕迹,只听闻布帛撕裂之声乍响,银光一闪,已是还剑入鞘。她开口,似是玉珠子坠到地上的泠泠,字字清晰。
                  “既然总是要赔,那不如坏的更彻底一些,您说呢?”


                  9楼2020-01-3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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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白鹭】
                    未料得樱草朱缘一启,直呛得人打个激灵,教我想起来灶房里头整错了法子,往白糯米里边裹了好些个大辣椒的事儿。
                    ——阿萝凶我!不是小姐妹了!
                    绮袂一笼将银票藏于底下,它偏生不怕死的探出脑袋来,蹙着眉尖儿戳下去,又将衣衽紧了,这才拍拍手插着腰瞧她们。我闻纸笺抖落飒飒拉拉的声响,樱草沉了音色,犹是稚嫩的嗓音里违和的掺杂低沉,那尾音却恶作剧似的跳起来,叫嚣着一派剑拔弩张,心底一惊,才正视这翠霭断不是什么嬉闹的地方,俯身抹了绲边花绣上沾的泥,平却衣上不安分的褶子。
                    入得状元厅,多是不甘酒巷平庸之流,而今她跟前的两坛,势必要一阻攀枝的路。我原觉着这夜昙生的温润之极,也难得桃楼里的姑娘,每一副平淡无害的面容下,都压抑着惊涛骇浪。她珠玑字字,便同一段猝不及防的倒春寒,凉透了三春开河的水面,往先的粼粼波色柔软不再,只余凛寒。这也容不得我与樱草再闹情绪,抬眸负手,抵着那纸上笔锋如刀尖锥心刺骨,悠悠开腔。
                    “多大点事儿,小姐姐怎的还见刃了,好生吓人。”
                    “想做越鸟,这剑鞘怕不是赶了旁的雀儿,还要削枝去叶呀?”
                    “树梢上的神仙可喜欢安生着些。”


                    10楼2020-01-3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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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松萝】
                      逢剑意翻涌,片刻之间,倒是榛子先自她怀中跳脱而出。趁怀中缺了火热,似是恰逢其景,顿时藕臂一冷,小阿萝眉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那片鹅黄便堪堪落地,远处墨迹斑斑,便染尘灰,似为墨荷作茎作蕊。
                      经远迢递之音,自由温声软语,经作寒意瑟缩,似乎是蜿蜒着她的剑气延绵而来,势作不绝。阿萝刹时红了眼眶,就地而蹲,小小的身子蜷了起来,偏用另一云袖去拂眼泪云声软语,声声诉委屈。
                      「白鹭白鹭你看她——」
                      「且不说夜昙姐姐欺娥眉,你怎么连昔酒也欺呀。」
                      阿萝偏首去看白鹭,听到白鹭片语只言,感觉安心了许多,小阿萝想阿,她要寻一日去催雪间,把苗官儿做的顶好吃的好吃的都匀唐草一半儿。
                      那张写了越鸟二字的宣纸,便清宁躺在那截落袖旁。小阿萝委实不甚明白,酒巷琼酿,杯杯清楚,有什么不好的?怎么就一争二抢,非要奔向枝头?阿萝气嘟嘟的抬头,双眸尚萦泪,便奉着晶莹的双眼,递与那柄剑。
                      「夜昙姐姐的脾气一顶一的是坛辣酒,干嘛要往枝头飞呢。」


                      11楼2020-01-3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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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
                        “这也算欺?您说吾弄脏了您的衣袖,吾便赔您一件,这一角袖算是吾寻同色罗裙的一个凭证。”
                        裴岚归眸光一抬,却连落下的那片衣袖的鹅黄都没掠过,只是乌珠流转之间,眸中噙的那一抹冷很快便消失在腾起的烟水云雾里。她轻轻往后一倚,靠着桌案也染了一身墨香,虽青衣素素,却高挑纤细,有别样风姿。一撮眉尖千叠意,唇边朱粉一樱多,陈情剑柄上的剑穗随她身姿微动,正红色摇动,似是灼了眼睛的烛焰。她足尖一挑,一道劲气便将那片袖角扬起,纤长手指尖儿一接,苍白掌心中绽出一片嫩黄新蕊,她偏首,竟是带了一分笑。
                        “吾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有损既有赔,若是刚刚樱草您的猫儿跌了桌上的白玉盏子,您当然也要赔。而现在是吾要赔而不是您要赔,您却是委屈上了。吾出身江湖,见惯了也使惯了刀的影剑的光,未曾想到使您二位受惊了,在此赔个不是。”
                        将入夜,桃楼起灯火点点,状元厅高悬灯笼点了烛,飞檐遮蔽风雨,辟出一片安稳之所,青阶不染片尘。再往远望,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篸,坊是簪上玉,楼似美人妆。裴岚归其实并非木讷,她只是寡言,如今开了口,却也有两分伶俐样子。她水似的目光缓缓收回,嘴上说着赔不是,动作上也微微曲了膝,只是脊背仍挺的笔直。
                        都说眉长惟是愁,眉细恨分明。她春山染黛,却仍是又细又长。裴岚归不甚参与这楼中的琼越酒之争,却也不是不明白其中意味,心中叹声幽幽,她缓开口,声儿低,似是怕惊落门外枯枝上的一片叶。
                        “两位总说吾想跃枝头,可谁说想要换身锦衣华裳就是要去争抢。琼花越鸟,哪一个不是从酒巷里出去的,又有哪一位说过酒巷半点不好的话,如今西子大人还是坛美酒。吾自没有半分酒巷不如枝头的意思,皆是个人之志罢了。这状元厅开设,不就是各为寻志,花繁莺啼酒香皆同的意思吗?”


                        12楼2020-01-3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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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白鹭】
                          “不。”
                          “昔酒比之花鸟略逊三分,若姑娘自负待客之道有过人之处,便往这状元厅小试牛刀——”
                          我自寻一处圆杌坐了。在阴翳间拼死逃脱的半点光线里,那方墨砚倾自书页上的埃尘,将星点的齑粉漆成黑亮的样子。我抬手瞧着葱根儿今早新染的丹蔻,尚还荧荧闪烁着好看的光色,而这玉案泼香,洒成牡丹似的一朵又一朵,极浓的墨意引诱人去碰触,指尖轻蘸,却觉它变得越发粘稠,细密的包围起来,便更胜似无边的深渊。
                          于是这寸白玉般的颜色,承着浓墨打桌缘画了一个圈,回环封口的一刻,唇角略是一提,将隐于梨涡间的话抖了出来,却无半分笑意。
                          “这是规矩册子里写了明白的。”
                          “妾身也知道,现今的西子大人是盏琼浆玉液,罔论才情技艺,均是无双,可夜昙小姐姐,你言这花繁莺啼酒香皆同,不争不抢,何来翠霭庭寻这考核二字。志在心中,人之何为,天知己知,夜昙,亦是暗夜无人时候的一芳绮丽,你可拘于这状元厅的风光?”
                          疯闹过了,忘了门扉未掩,风兀自的闯进来,分出细细的一缕卷上眉底鸦色,颤颤遮了瞳彩。
                          我觉烛芯一点焰,没得规矩,曳曳的跳进眸子里,像极平日里阿萝与我——也知这桃楼里边唯我俩顽得很,甫一开楼,便指了樱草唐草是为娥眉,旁人闻说,必然不信,我只得做足了一番严整的表象,说起来,甚有些不伦不类。可独独我抬眼望向她的时候,却觉着理应如此,一切的违和都熔化了——是阿萝给足了我骄傲呀。这便也收起适才试探着生出来的刺儿,南腔转了韵调,更如别枝,鹂啭莺啼,换取泠泠一句。
                          “樱草呀,你瞧这小姐姐,可是凭什么。”


                          13楼2020-01-3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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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松萝】
                            小阿萝尚盈眸看向夜昙,闻她言语既来,便觉比刀刃还锋利些,那泪水本氤氲眸间,不知怎得,便骨碌碌落下来——这一下,可比削了衣袖还要难过些。窗外淅沥雨停,便是小阿萝最喜欢的泥土香气泛泛满了状元厅,可也阻不了小阿萝这雨,来的淅淅沥沥。榛子适时逢来,便乖巧的站起,舔了舔阿萝的手臂。
                            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砸到了榛子的头,柔柔软软的毛呀,湿润了一大片。
                            「那妾也未曾想,用妾衣袖赔白玉盏呀。」
                            「夜昙姐姐怎生无端就这样凶呀。」
                            阿萝索性就蹲着不起来了,一边探手抹眼泪,一边凑向唐草。她听完唐草的话,便心情好了大半去——她的白鹭可未曾因为她一时失语凶了她,就生气。小阿萝想,这样的人呀,可一定要好好对待,不然十一师傅哪天回来知道小阿萝知恩不报,可要凶她。
                            松鼠颤颤巍巍,猫儿蜷于脚下,恍然喧闹皆静,春雨如注吝啬,便也不肯发出声响。顷刻寂静之后,除却夜昙言语,便是唐草的细语温软,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那样温软的唐草,怎么说起话来也会这样锋利呢?
                            ——以后可不要惹琉璃唐草生气啦。
                            小阿萝似乎恍然明白,此处是翠霭,而眼前人,是欲要飞上枝头的。
                            「十一师傅说,越鸟清越无双,可是夜昙姐姐哪里和这几个字沾边儿呢?」
                            她哽咽着,把哽咽一股脑都咽下去,直起身来,轻轻巧巧的抱起来榛子。平时性难捉摸的榛子,却一改往常,乖巧的蜷在她怀里。她瞧着榛子乖,便伸手去摸一那只松鼠,鸦睫尚还湿润,碰遇空气,忽闪忽闪的。


                            14楼2020-01-31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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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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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岚归眉尾一挑,绛红的唇似是新鲜的血,本该是妖冶艳绝,却偏偏生了一副冷模样,眸光微挑便是一片狂风乱琼,仿佛似蝶羽睫都结了霜花,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便会落下一片无根的雪。微风携雨从半开的雕花木窗里闯进来,却在她身侧缓下了脚步,变成一只蹭在她身侧呜呜撒娇的小兽,那一片鹅黄色的袖角被收进袖子里,指尖落了一滴细雨。二指微蹭,那滴细雨便成了雾,如同她们二人投过的质问语气,都碾碎在风里。
                              刚刚樱草还在指责琉璃唐草的松鼠吓坏了她的猫,如今开起口来,却又成了一条船上的同心人。裴岚归心里一晒——都是千娇万贵的小娘子,她还能再一次拔剑不成?陈情剑再出鞘,怕是要见血才愿意归。唇角抿出一个失意弧度,她不是恼,她只是有点儿……想顾白雪了。
                              烟雨濛濛,细浥轻尘堕。客情那可,愁似天来大。她瞧见樱草哭了,于是落了眼里的雪,暖了一生春。
                              “都说酒娇俏,花为饮姬,鸟为艺伎。吾搭不上娇俏,更愚钝不解语,只有这艺字,吾自认不输。”
                              桌上那张绘了山水的纸已被染了大半,浓云似的墨一团团晕染开来,最终将一半纸浸了个湿透,可那些透出的边角,仍有青山绿水,夏木成荫,凉风送爽,墨染桃香。她在江湖行了十四载,确实学了一身的好功夫,连那些血气都几乎晕出她一身在暗影里抬眸低首的风情。她只是微微颤了一下羽睫,眸中却射出一道清光直向两人。
                              “清越无双,吾自认为这是两个词,清越虽沾不了两分,但吾,桃楼无双。”


                              15楼2020-01-31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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