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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之秋，肆阅清野。】
【此树檀之期的霜熟风酣，堪堪抵却士女的骈阗。寒山转苍翠，那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皆无可辩驳地、沉入万户捣衣声里。可参物序、制人纪的，唯有九闳之上的紫霄。】
【――而人间唯有鸣蛩。】
【解鞍归，春庚已而候至近前，他方接罢金策，不待奚婢奉我贯饮的金缕茶，我已泠泠出言道。】“不必。爹现今可在府中麽？”【她浅皱琼鼻，思量罢，福身盈盈而答：“依奴记，杨丞过午已归。”略去赘言不提，吾聆此旋至金堂，珠帘未卷，得允而提袍移步入。】
：“爹――”
【吾降长戟高门，为二亲所娇饶，不早见督以书史。及长奉庭训而投戎，以期技经肯綮，以盼嫠不恤纬；结绶登王畿，复当如何？盖自前殿南下椒除，我伊由此始宦游，以至匡拂山河的社稷臣。】
【万般皆如是――既佩惠文冠，我便不独是杨五郎。】
【乍登轲峨的庙堂，他常于耳廓外诫我的守正之节，元不过揖拜进退、森森如度此诲。是故倾襟礼之，再叩。】
：“杨丞大安。”
【究竟父子殊于臣僚。又执子礼，施施然打奚婢持的银饕盘里擎过白玉壶，将那江南的翠涟，无波地、盈入盅腑。】“是顾渚紫笋。这会子您大约也乏了罢？且吃一盅。”
【一如无数个寻常的日月。】
【他如往常一般不曾掀眼觑我，只扬手知会我可入席。待我于披锦的黄梨雕椅上坐定，亦效畴昔那般，疾疾地、却无有一缕殷切地敷陈。】
：“下官今来，业是缘此府卫事；”【元欲以“询”见请，倏忽忆犯了父讳，遂疾疾自唇齿弥了此言，复赓续：】“万望大人赐教。”
【他以我为持禄的蠹，大抵那些出草莽而目不识丁的武夫，亦从他这里得到过这个庸碌的判词。忍凝眸，遂扬声。】
：“我素引霍龙图为宰辅之国器，今儿聆他言议府卫事，元不过一满腹绥定的恋朐材。”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恍然察彼探身斟盅时，已皱了一截雾縠的檀袖在肘下，悻而挥袂道。】
：“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则太平无象。”

【太平无象。】
【他冷峭的霜目，似乎亦不为我的僭言而惶遽，独恬然将掌中的翠盅搁去，垂首来觑我，“我筵霍公为汝师，元期你随蓝改质、莫负良资。而今不过岁余罢，你便自以拏云出蓝麽――”又衔着无可奈何的曳尾。“纵余皆不提，霍公今蒙汜之年，究竟是谋谟帷幄的鸿客罢。”】
：“是麽？”
【我听来，抬手拂却盅上蟠旋的皎雾，雾冷下去便凐灭为霜，亦将灵台拨云见日；又似狡黠地蹙一蹙新月。】
：“然据霍公之高见，明主莅国，则祯祥屡现，百福咸臻，自是一番兄友弟恭之吉景，这嗣王之府卫竟当拟。”【顿了顿，又缀道。】“儿诚是愚驽之徒，决计不敢苟同此见。”
【畴昔那携我连镳穿泱泱街闾而出郊，打马看尽汴中花的衮服郎，已在惊雷莫测的盛善十五年，销骨入三尺黄泉，冠上阴霾而晦暗的“缪”谥。成为举世隐于唇齿而侥存神思的旧讳，成为明长主府上下的缄言，业因他是我娘同母的长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逞论官家？”
【于天家，何其难得。】
：“今我大宋立朝未逾百载，兄弟阋墙的纷纭未尝休矣。今日确是睦昆仲、结升平，旧俗成矩，待我大宋百代万世，怎知再无那佞徒危于社稷？”
【天家华茂，博贯庶事服膺六艺者何尝惟一人？胤嗣生则有轩冕服位之显荣，窥光嶽如探囊，胆侧怎不横生窥鼎志。且君恩，从不曾鄙薄地恒驻于同一人――彼大约可拟润苍生万物的甘霖。譬如畴昔登储贰的是缪太子，而非今日黄袍之下的金鳞身。】
：“潜龙难辨。”
【然逐鹿的群雄，终惟一人可为天下主。】

【我蓬弧之际，乃是孝贤太后赐名为沛，又缘缪太子诲我从戎，纵我剖心以明志，恐那金衣下的君王顾惜蜚言，业不肯沾了明长主所孕珠的血。搌了一抹愉色在耳鬓，方复言。】
：“诚那五服轻重当以亲缘为内，缪太子与我舅甥因数早定，官家必有曲突徙薪之虑。”
【然吾父洸洸尚书左丞公，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终岁劬录在民伍，可堪天子爪与肱。而我，又如何可因母舅的旧怨所锢。】
：“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趣势游利为先麽？”
【我抬睫一哂，懈了筋骨倚在锦垫上，指腹挲着一只翡玉扣，若有识的宫奴奉旨谒此，定当清敏而贞重的笃言：这是昔载禁中孝贤太后的珮环。聆此琅音，若闻凤至，而它终于至我掌中，成为一玦温润的吉符。】
：“秦相李斯虽佞幸，然亦云：‘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疆，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此授兵甲于诸王，待明日岂非欲使诸侯复疆？万万不可！”
【――何其可笑。】
【我稔熟于他的鼻息的浅浅一滞，我言之过甚，那不似一位忠智之士的谏言，而更多地、仿佛枷下的剖白。】“儿知晓，我们是……”【以指探碗盏底残存着的荈汤，于檀案上勾抹出一个怀字的洇迹。】“是他苟活于世的亲族。”
【兹我潍州杨氏，钟鸣鼎食，百代簪缨，它虽不曾因与罪者的因缘而衰亡，却耽于日复一日沦于晦暗的身周。倾身附耳答。】
：“您自可放心。为我潍州杨氏思量，儿必除尽可诋蔑我杨氏的一切――”
【或于官家的青白眼，我又何尝不是趣势游利的鄙夫。】
：“青穹之下，何来母舅。”

【候蛩凄断。】
【他大抵也曾于心下喜，我已登天子的金堂，将与他共舐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悲欣交集。悲是转瞬，喜亦当消弥，惟有平庸乏陈，才真真切切地属于我们。】
【他将莞尔拢在腮处，指梢噔噔地叩几下檀案，“府卫并非独嗣王府卫。府兵，此以移防为重，宿卫京师，他们业可称府卫。”他稍顿了顿，才惋续“吾儿，不可以偏而概全。”】
【我乍而凄黯地垂睑，徐而续答。】
：“府兵麽？旧唐天宝间，尝废府兵，以市人执卫京师，安史之流才得以成祸。”
【鹊惊随叶散，萤远入烟流。我的骨与血、灵与肉，乃至我的名位与功业，全然皆由双亲的恩泽始。】
：“近来四海升平，那起子骁勇而低卑的兵卒，乃是报国无门。我聆神威中，那府兵乃是五载一轮更；”
【究竟那边乡甚窄，陬尔弹丸的一隅，难教存鸿志的儿郎破锥而出。九州清晏的太平年岁，纵有请缨之志，而览举世无兵戈声动，廉颇老矣，惟趋马以放南山。】
：“盖如今这八载一轮更，不知淹留了多少将才。”
【彼或许是今世的廉颇，却在徒候他的孝成王的光阴里，无声无息地老去了。】

【残霞妆就。】
【残叶翻浓，余香栖苦，奚婢的罗裙曳在青石上，悉悉索索地、如同和缓的几乎死去的水，淌在尘泥里便散尽了。她打廊下柔声唤起我的父，“大人，当用膳了。”我才抬眸去觑半启的珠帘外，察金乌已凐，独剩了几许云影摇寒，清蟾的熠泽隐在松弛的云缝间。熏尽金篝，销瘦云英。“五郎元在大人这儿，怪不得，”她十足生涩地展颜，“殿下方才寻不得你，许是恼了。”】
【她是禁中陪入杨门的奴，循旧日的规矩，称娘为殿下。我亟疾起身道。】
：“我这便去朝娘请罪。”
【爹略蹙了蹙，“你方才并未曾言尽――”我复旋身拱手答。】
：“儿他日作何事，皆是为了我杨氏。”【又十足虚情假意地赘道。】“为了苍生。”
【她粉面上敷了薄而淡的铅粉，抄起一柄素银剪，“这帛芯散得很，烛也分辉，奴修一修。”豆花寒落愁灯，而那兰膏的余辉洒在她靥上的一瞬，照出红粉的斑驳来。】

真的绝！今天也是为帅炸小扈打call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