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十五年的冬也来得迅猛极了，只偌大的紫禁城中少了圣驾，唯留下一众女眷，平日里的争芳斗艳也成了鸡毛蒜皮，总也没趣。因才顺了小春红的意思，往各宫都递了请帖，要办场热闹的生日宴聊以慰藉。宴至半酣，庆贺恭祝都说罢了，莺莺燕燕才四散开来，各去寻欢）
（懒得动弹，只斜靠着座上鹅绒的软垫子，就势偏眸瞧向身畔的信妃——只见她桌前摆着八大碗、四小碟，正中央一例东坡肉做得极好，泛着油光水滑的酱红。不由柳叶儿一颦，不轻不重地招唤她）妹妹——

？这个标题不太对劲

【建昌十四年，春雷惊蛰。一场春雨送走了大清的皇后，也送走了意气风发的我。】
【人在年少时，总有些不着边际的傲气。以为读了些经书，会耍几招诡计，就能做一番大事业。而这大事业，就算不是为了天下众生，也必得是为了心中正道——傲也要傲得师出有名。】
【我的正道，就是皇后。】
【皇后在时，我敢伐明、祺，斗宜、宪，犯愉、和；她一走，我便成了手无寸铁的兵卒，无谓生，无谓死，生死不过须臾；无谓荣，无谓辱，荣辱尽是虚空。】
【也因此，我放得下身段，能与如妃同饮一席，甚至能在她叫我时，投以一个忠厚的笑】
姐姐，怎么了？

（自孝荣逝后，连历来嚣张的宜妃、宪妃之流亦偃旗息鼓，仿若宫中都少了许多聒噪。但鼎足相立，嘉瞻仍对那坤宁凤座虎视眈眈，我又何尝有一日安稳过？眼下龙虎之争俨然一触即发，眼望手下兵卒，竟还是信妃用得最为顺手妥当）
（但瞧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似那碗里的几块肉便当真成了宝贝似的，哪里还有当年胆敢与我针锋顶撞的戾气？有时甚至怀疑，是否昔日一招狠绝，将她锉磨挫败得太深了些）
妹妹近日瞧着丰腴不少。（示意小春红亲上前去，给她斟了杯薏仁茶）这薏仁茶清热利湿，这会子用正好。

【盏中物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却并非我所爱的琥珀光。指腹摩挲着白瓷盏身，迟迟未肯端起。同样是一盏茶，几年之前被我摔碎在恰春堂上，几年之后又好端端地放在我跟前。】
【这就是如妃的厉害之处。】
【不对，已经是宝德皇贵妃了。说来可笑，礼部的刀笔吏似是深谙春秋笔法，拟的徽封都藏了不可告人的讽意。宝德，非宝泯德；睿信，不睿无信。幸而后人不会对着史书上的一个姓氏作注，不然，他们又会如何评价我此时的模样？】
【当然不是对着肥肉流口水的模样】
姐姐啊，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妹妹跟了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连杯酒都不肯赏给妹妹？【又合了双掌，朝正座拜了两下】我的好姐姐，您也知道，妹妹最馋一口酒。佳肴当前，您就赏一杯酒，别让妹妹喝这个不甜不寡的玩意儿了。

（信妃心如明镜，向来闻弦音而知雅意，既赏她一盏薏仁茶，本当该知道我的意思。孰知这人不明不白，还腆着脸跟我讨酒喝。将两道春山轻颦，薄薄啐她一句）
本宫哪里是不肯赏你？只……（信妃坐在下首，因一向亲密，更离得近些。目光一逡，知晓无人注意此处，只当两人在讲些小话儿，便才低声同她）如今皇上不在宫里，你便以为盯着德清的人不多了？
（略略一侧眸，嘴角矜持地一抿，语气平稳但到底不豫）瞧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从前的身段风仪。

【看的事情多了，便知委曲求全也是一种活法，良心一昧，好话一吐，照样是不尽荣华滚滚来。只是心中尚有一些小小的清高作祟，不屑做她杀人的侩子手。怕脏，也怕死。于是在苟活和良知之外，寻到了第三种活法——把自己养废，或者，养肥。】
【无用之用，亦为大用。从前笑老庄荒谬，今日方知，刘伶之妄不在醉酒，在醉世。】
姐姐如今已是宝德皇贵妃了——【特地在说后几个字时提了声调，抑扬重顿】在这宫里，还有谁敢得罪您？谁要是得罪您，那就是不要命了！
何况，我也得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帮姐姐拼命。您说是吧？
【没了理想，反而有了底气。】

皇贵妃又如何？（反诘她一句，撂下手里那一碗金骏眉，愈发觉得没滋没味。乜去一眼，慢悠悠地）这宫里仍有恩贤皇贵妃、淑柔皇贵妃。
（尚不论嘉瞻如何，小孟氏不过被我一手扶起，又岂配同我争锋呢？我从未比此时更为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特，以前是靠荣宠不衰，而今或只能靠那高高在上的一席凤位）
（略低了声，但知落在她耳朵里，当是如同惊雷一般的）本宫要的不止如此。
——至于妹妹你，（偏颐望去，不知所谓地一笑）拼命便罢了，但你这脑子，可别吃得不灵光了。

【趁她暗自神伤时，吞了一块东坡肉。她年纪不小，胃口也不小，孝荣皇后才走了没两年，她的主意已经打到坤宁宫上头了。人走茶凉，本就是世道常理。她不说，我便假装不知，并非是我对先皇后的情谊有多深，自欺欺人罢了。】
【肉塞得急，有些噎喉。遂自斟了杯酒，慢悠悠地开了口】
姐姐，皇贵妃虽多，可最得皇上宠爱的，也只有您了。至于您想要的，那可不是我脑子灵不灵光能替您挣来的，关键啊，还是得看皇上属意谁。您想要的东西，迟早会是您的，哪轮得到妹妹说什么？
妹妹在这儿，先提前贺您大喜了。【举杯遥祝，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