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蒲菊 追忆
七月的捷克,如同失语的森林。
站在人骨教堂的大厅,智厚漠然地看着眼前狰狞的装饰。头骨做成的吊灯,腿骨做成的门框,还有人骨拼成的十字架。说不出是敬畏还是恐惧,如果人辞世之后能以这样的方式被纪念,是不是也是一种荣耀。
面对着森严庄重的气氛,心像是被狠狠敲击,如同秘密被揭穿,阳光下无迹可寻。
街头的许愿池,水滴飞扬。阳光越过教堂高高的窗棂轻抚池边许愿少女的光洁侧脸,温软的低语,请赐我真爱。
轻不可闻的叹息,不置可否的耸肩。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还是会想起你。
离开金丝草的尹智厚,到哪里都是一样的。1037天。
一年前爷爷安详地离开人世。
依稀记得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智厚和爷爷去小镇的河边垂钓。那晚祖孙二人煮了可口的辣鱼汤,吃得酣畅尽兴的时候,爷爷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和丝草比起来,我们煮得也还不错……”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爷爷心虚地看看孙子。一年多前以学业和爷爷的病为借口,智厚和爷爷离开韩国,从此失去与F3的联系,至于丝草是否已和俊表结婚,不去想,也不敢去想。丝草的名字在祖孙二人间似乎已成为禁忌。以为不听不想,就可以忘记。
此刻看着孙子一如常态地喝着汤,尹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第二天早上爷爷迟迟未起,智厚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推开卧室的门,晨光恰好掠过爷爷慈祥的脸,那一瞬间智厚以为,可以和爷爷过永远。
走得如此安详,一年多来也事事顺心,愧疚是不是可以减少一点。
握着爷爷的遗书,智厚陷入长久的沉默。“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如果逃离,终将失去一切”被泪水打湿。又要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么。果然还是要一个人的啊。你爱的人都会离开。
“白痴……”智厚叹息般骂着自己,你果然是没出息呀,轻而易举地就陷入回忆,还是说你只剩回忆?
捷克的街头,永远有看上去很幸福的人群。人们的生活节奏像是被刻意调慢了三分钟,这让一切都变得和谐。
可以看到一朵越过篱笆的蔷薇害羞地绽放,可以看到广场上的鸽子振翅前梳理羽毛的乖巧,可以看到少女充满活力的笑颜。
邻居凯莉大婶爱做苹果派,总少不了智厚的那一份。周末时打开庭院的大门,凯莉大婶端着苹果派和蔼地冲智厚笑着,两颊常年通红,倒像是熟透的苹果。大婶的小孙子鲍比轻轻扯着智厚的衣角,再指指院子里的秋千,憨憨地笑着。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平静地生活,是不是也很好。可为什么在每一个梦醒时分,还是会想起你孩子般的笑颜,和水晶般的泪眼。推着鲍比荡秋千时,我甚至会想,如果坐在秋千上呵呵笑着的是你,该有多好。
答应了要帮赶集的凯莉大婶带孙子,智厚牵着鲍比的小手在小镇的一座公园里闲逛。路过许愿墙,原本一扫而过的淡漠目光忽然被吸引---在许愿墙的一隅,清秀的笔触勾画了一朵莲花,姿态含蓄静默如同期许的少女,落款处……金丝草……
瞳孔瞬间放大,黑如墨玉的眼中透露出隐隐的惊讶和带着些质疑的欣喜,智厚感觉到不同以往的心跳频率,是在暗示着什么吗?丝草,是你么,一朵莲花,又是在向上帝祷告着什么?
那个清晨,年幼的鲍比难得的没有叽叽喳喳,他抬着头看着这位高贵清俊的东方男子,幼小的心里仿佛体会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