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消息一向传的快，更何况是与觉禅有关的，而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心惊，就只是一瞬间，心中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而我也不耽搁，只先往阿玛那里去一遭。阿玛，应该是最为难过的人。】
【回来的路上，经过云回昭明，便看见步迹匆匆的长宁。只见她眼眶下虚青一片，眼神中布满憔悴。】
：你这孩子。

：舅舅——
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怎么去做一个好姐姐、好女儿，可是接二连三的，最亲的人都走了，只余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但我又清楚，他们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我能过得好。这些日子奔波操劳攒下的疲惫，一直藏在心底，在看到临江舅舅的时候，忽然就克制不住，眼泪也在眼眶之中打转。
：几位长辈……都还好么？

：都还好，只是你——
【此时，我万万不可能与她说一些不好的话，于她来说，她失去了双亲，此时又要撑起身为姐姐的担子，已经足够苦了。可我看到她，又想起阿玛与额涅，他们俩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仅仅难过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你辛苦了。
【摸摸了她的发髻，这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动作，此时她在我面前，仿佛还是那个四五岁嬉笑玩闹的小孩子。】

：都是应该的——
我很早就开始学着如何操持王府庶务，以至于到如今，已经有快二十年的光景，不论是寿宴还是螃蟹宴、饺子宴之类，都能操办的有模有样。只是至亲之人的丧事，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面对的，哪怕表面上看起来，也算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我仍是计较于每一处细枝末节之处，就怕出了岔子。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克慈也常来觉禅府玩儿，就在这花园里头。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她这个年岁，本不该如此，可偏偏命运如此写，众人也无法去改写，只能叹一句命运无常。怜惜的眼神显露，却又化作叹息。】
：你与克慈，自幼便爱来觉禅府。
【这里上上下下，哪里又没有他们俩共同的影子呢？】
：眼下，你可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记得他老喜欢在这儿捉些鸟雀，有一回不知怎的，竟然把哪位舅舅养的翠鸟儿给抓走了，为此我还好好说教了一番。
额娘出自觉禅，自阿玛早逝之后，觉禅阖府上下也都对我们多有照拂，这份恩情，我也总是铭记在心的。
：如今既然嫁入白禅，下半生也算是有了着落。额娘与克慈的在天之灵，也应当可以安心了。
说来我出嫁不过三五载，母家就已经只剩我一人。如今我为丧事奔波，他们也出了些力，患难时候，总能见人心。

【她与克慈的记忆，总是许多，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听她把话说完。可我想，她以后还有许多路要走，总不能在此处一直难过下去。】
：往后，你便多来家中。
【家这一字，足为珍贵，只因想让她明了身后还有许多疼惜她的家人。】
：一会儿，你再去看看外祖父与外祖母，他们……
【又是一声叹息，我总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好——多谢舅舅。
他这话，大约是想告诉我，就算谦王府已经没人了，我也不会没有家。觉禅这一大家子，都是我的亲人，也将继续在我身后，做我的依仗。
：我晓得的，额娘一去，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没见到最后一面，心中自然不好受。
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我也很担心这噩耗会让他们哭坏了身子，毕竟额娘的离去，就是前车之鉴，我听说她从前身子骨是很好的，少有小毛小病，却为我们操劳一生。
：舅舅……额娘她小时候，是不是也常在花园玩儿呀？

【此时若是让我回忆，那些曾经让我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恼怒的事情，都已烟消云散。仿佛此刻所有说出的话语，都平平淡淡，却勾人心肠。】
：从前……也只有小的时候，你额娘才喜欢在这儿玩。
【手指了指远处。】
：那处有一秋千，你额娘倒是不喜欢坐上去，反而喜欢带着家中姊妹，让她们坐上去， 而你额娘在他们身后轻推秋千。

：那应当……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吧。
如今觉禅府花园的场景，同我小时候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肉眼可见的区别。比如栽种着的花木换了几样，又比如池塘里多了好多锦鲤。而额娘尚且年少的时候，还得再往前推几十年，只怕这云回昭明已经大变了样，秋千却一直保留着。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她在此处嬉闹的情景，只觉得不管变了多少，花园还处处存留这她的生活印记。
：我从前听临潜舅舅说，额娘是不是……还爬树呢？她和大舅舅一起种了棵苹果树，偶尔会爬上去摘果子吃？

：是你额娘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
【记忆恍如隔世，那此时也确实阴阳相隔。我与言真乃同父同母亲姐弟，所以她在我的记忆里也是浓重一笔，同她和克慈一模一样。】
：她小时候便是很调皮的，就连阿玛与额涅都管不住她。而那颗苹果树，至今还在后院之中，每年依旧会开花结果。
【语气一顿】
：今年或许……也会吧。

：怪不得，每回克慈闯祸，我要训诫的时候，额娘总是拦着。
我倒从不觉得是她偏心，毕竟她也很疼我。小时候练字的时间久了，她总会让灵仙姑姑给我送些银耳红枣莲子羹之类的甜汤，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如果不想学了，可以歇一歇。只是我天性好强，对于这些寻常孩子都不爱做的事儿，还是会尽力去做好。
：那会儿额娘总说，克慈像她像的很，我还半信半疑——听舅舅一说，是果然如此了。

：克慈……如她所想。
【淡淡一笑，又有些别的记忆涌向脑海中，那些荒唐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通通做过，以至于那么多年，我从未有忘记。】
：小的时候时候我总会想，若你额娘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
【眼见她不解，又出声解释。】
：她做了许多连我们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也是最恣意生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