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犯人是个耐心的活。
相对于皇城司诸同僚先打一拳的方式，我的可就温和许多。
首先与对方相对而坐，简单的分析利弊得失，最后劝他招供。
可惜，每一位好言相劝的人，都会对我嗤之以鼻，接着高呼着“死则死矣”的硬气话。
摇摇头，示意属下将对方的眼、耳暂时封闭，然后带着他走过牢狱的过道，去到尽头——那是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
见着属下将这位死守秘密的壮士拖进去，将其四肢用锁链系住，在他的腕上轻轻划出一道口子，取下双耳上的封闭物，最后门关上，消去唯一的光线，让他在漆黑的空间里听着牢房里滴水的声音，脑子里想着手腕上的血流不止，逐渐让恐惧充满他的内心。
吩咐属下别让人吓死了，坐回去缓缓喝着茶，不消片刻，里头就传来他的辱骂声，转而又成了嘶吼，最后就是哭泣。
人拖出来的时候，正重重的喘着气，眼中尽是惧意。
将茶盏放下，起身走到他面前，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位前后不一的壮士，笑道。
：如何？要说就赶紧的，下回进去就真的一刀下去了。
话音未落，这人就忙不迭地应着。
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身望去，却也不是别人。
眉头挑了挑，缓缓开口。
：殿下来的正好，此人方才招认那些窃去的武备皆运至殿下的别院。殿下您怎么看？
倒是一时兴起，出言戏弄一句。

皇城司在暗处。
卸刀，负手沿着皇城司牢房的间道向前走。我走大内的回廊、金明池的柳堤，走华山的栈道，都是这样，宠辱不惊是基础修行，即使脚下万丈深渊，周身满是腐朽的腥气，也能端得从容。
站在刑室之外，一小撮光拓在石桓身上，颇有些地狱佛陀的味道。
“这很简单，他招供的事只有刑室中的人知道，”眼神一个个盯过去，石桓与两个负责审讯的小吏，唇角划过，“只要你们走不出去，事情就解决了。”
肩膀微抬顶到铁门上，环胸看过去。
“上回送来那两个人，审出什么没有。”

我原本能看清石桓的脸，奈何烛火朔动，我便只能见他一双眼游于暗处，与抽刀时候的寒芒乍现一样亮，肩膀下硌着钉帽，能闻到浓重的血锈味――皇城司也吃许多弹劾的折子。想到此，血锈味更亲切。
“有用的东西剥下来，人就不用留了。”
有纹身印记的皮剥下来，练特殊武器磨出的指掌砍下来，与寻常不同的筋骨抽出来，在刑室与间道间无意近也无意退，眉眼平淡地看向他，这当然不是我们第一回合作。
宋辽夏互派暗探，与国是无伤大雅的事，死得不及时落到对方手上，就要剥掉所有有用的方式。难道我要推解一种兵器的锻造方式将它重熔，还要考虑它痛不痛吗。
我也很痛，那些被辽夏熔毁的兵器也很痛。
“动作温柔些，莫被前朝抓住把柄，忧君之忧，为官家省些精力。”
刀在他行止间撞出响，响声撞上刑室闭塞的墙壁。临到近时需得抬起下颌才好去看石桓的脸，环胸的指在绢罗上轻点两下。
“你要一劳永逸。”

为君分忧这种话在我这实则无足轻重，事情的本质就在于是否会威胁到我的生存。
对我不利，那就下点功夫，把对方除去。
一劳永逸这词说的好啊，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两人除去了，眼前这个知晓我的秘密的人却动不得。
笑了笑，十分随意的回应她。
：臣明白。
在她面前称臣也算不上多少敬意，但也作出一番姿态。
：臣的事情倒也无妨，殿下的事才是要紧。
轻轻迈了一步，完全从暗处离开，低声说着。
：殿下那些底下的人做的好事，抹的太干净，反而让人生疑。

“但这世上是没有一劳永逸的。”
皇城司的牢房不似大理寺与刑部，为帝王一人所驱者，行事之狠绝是极。他对我不持恭敬，一如我对他没有恐惧，离开武烈公邸的家宴握上各自的佩刀后，我们就是狮虎犬狼。
他走到光明处，我转身沿着一间间牢房向外，囚犯在干草、石板上磨蹭，甚至能听到他们嗓子深处风箱似的哈哈声。
――听说秦凤路原本有狮子生存，后来老虎的捕猎范围扩大，狮子便推到草原的深处去了。
“我不想陪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正义游戏。”
旋踵回身，我来一则是问审问的事，二则是――“我这边有条辽的情报线忽然断了，这条线是我最早埋下的那一批，十余年没出过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