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只自由自在的猪,我想起《庄子》里关于猪的故事:黑色礼服,一本正经地来到猪圈,劝说猪:“你干嘛厌恶死亡呢?我要饲养你三个月,然后戒十天,斋三天,用白茅作垫席,准备一张雕绘精美的案几,把你摆在上面去祭祀神灵,那么你愿意做吗?”替猪着想的话,一定会说,这样还不如拿糟糠喂养它,把它关在猪圈里呢;为人自身考虑的话,假如活着能享有高官厚禄的尊贵,死了能用华丽的装载灵柩的车子拉着,下葬时享受豪华的棺椁,那么就会去做。替猪着想的话,那就抛弃白茅彫俎;为自己打算就拼命追求轩冕腞楯聚偻。人与猪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呢?
这是一则奇特的寓言。祭祀官去劝说猪时,把猪充当牺牲能够享受的待遇描绘得奢华尊贵。其实他心里明白,猪接受这样的猪生结局是可悲的;站在猪的立场上,在污秽的猪圈里吃着粗劣的食物,得以终了一生,是比充当牺牲更合乎猪性更圆满的选择。
然而,人考虑自己的人生时,则不甘心接受简单朴素的物质生活,总是野心勃勃地追求出人头地,渴望拥有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岂不知,当人获得荣华富贵因而风光无限的时候,也就如同摆在权力祭台上的牺牲了。
当年,李斯以布衣出身,奋斗至位极人臣的位置,“可谓富贵极矣”。然而这时他内心却充满了“未知所税驾也”的惶惑。当一个人有能力感受到被牢牢地捆绑在权力的战车上无力脱身的恐惧,他无疑具有不同寻常的智慧。然而,被摆在权力的祭台上,他哪里有急流勇退的自由呢?直到五刑加身,“论腰斩咸阳市”,李斯回过头来对次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请参读:读《史记》:那带着黄狗猎兔的时光)
李斯临死时彻悟了,那牵狗猎兔的平实生活,才更接近人生的真谛。庄子看透了在权力的荣耀光环背后,其血腥的背离人性的本质。他以猪为喻,告戒人们,在一个被变异的权力彻底笼罩的社会里,回归简单朴素的生活,谨防成为权力祭台上的牺牲,是更合乎人性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