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劳动最光荣 】
昨夜是难得的好眠，是以避开一场雨。
晨起时能捉到的，是粘附在廊沿石缝的残败湿润的叶，以及好似能伸手而触的泥土混着青草的香气。雨水是香的配料里独特的一味，概不会恒久不变。
天是雾蓝的绸，横跨于顶，于是生出些沉闷来，若非有约，我更愿蜷在榻边，神志托于浮生，偷得半日闲。
由小仆引入院中，捕得倩影亭立于槐树下，槐花坠肩头，是仙子呀。
：在做甚么呢？

【屋前的槐常在桃始华，仓庚鸣的时节以看似无尽的落英扰我，虽为溽暑间它殷切送凉多有宽宥，也难免苦恼。甘陕籍的仆说，她们那常用槐做馔，可惜京畿的槐生得不同，全比不上他乡，遂也作罢。】
【去夜风骤，偏裹挟着雨来，又击下满梢槐。这会正死皮赖脸横在庭前，断有不扫不去、东风休动的架势。於是我亲握着扫帚，意把它们全数送往苍何。】
扫花啊……【信口一接，才回盼】要一起吗？

噗嗤一笑，提摆近前。槐树下置桌凳，以讲究庇荫，桌上也不空置，是黑瓷的茶具，以讲究待客。次坐其旁，倾一杯茶，与她罢罢手。
：约来观你扫院，听着新奇，原是拉我一同苦力。一路来得匆忙，等我缓一缓气。
扫花不是易事，风吹花又来。曾听寺中极是讲究扫地，以此作罚亦或磨练心智。再托得坊间传言，更有说扫地僧才是个中厉害所在。但这些，也无处可叹了。

【从来深谙下帖之法，须得言辞恳切，又要颇具新意。是故适才写时，多有故弄玄虚之嫌，不足为外人道也。本只身倚着长帚，拿出副劳动的样子来，这会她来，则又卸下肩，与她一同向树下案边憩。】
【新茶沏着，果子摆着，看比寻常温书摹字时还齐全些。沉默了沉默，也先斟一盏来。】
只观有什么意思？此事要躬行啊。

不想干的事，能扯出许多歪理来搪塞，此时也不例外。不晓得是她的茶香还是果子甜，又或是石凳上施了个什么妙法，我总是不愿再起身挪动一步，遑别提执着帚与落花纠缠。
：观怎能是无趣，先生惯说要有发现美的眼睛，此时我便瞧见了。落英与风纠缠，比那擅舞者还婀娜，零落在泥土石阶，残破亦不忍再打破——我且坐坐罢。

【心头有事挂碍，总是安坐不得的。更遑论此事事关我一院体面，实不等闲。茶虽温着，却也难入口，囫囵饮下半盏，又握上了帚，支地借力起身，附耳再聆她有何等谬论推脱。】
这会你倒晓得先生所说了。【笑嗔她一句，又续她话说道】只是这落英实在有碍观瞻，我等不得它化泥，今日就得给它，一、网、打、尽！

见她这般急切，也免不得要往别处想一想，再笑她两句。她要讨得我的苦力，我也要得些她的软处才好平一平心中斤斤计较的兽。于是也两分拿架地起身，嗔她一眼。
：你这是忙着扫净院子，迎心仪郎君呀？我依旧是坚持落英点缀，郎情妾意之时亦是要氛围的呀——
自知话是要遭她闹的，一壁说一壁扶过倚靠着树的扫帚，先避开身去，以便她追来时跑得快些。于是步叠衣飞地，方才聚作一堆的瓣又随风一卷，像是泼墨，撒开一笔。

【但见她起了身，心道这事有门，赶忙使人再取一把扫帚来。却不想她一击背刺，直戳我心坎。道理我都懂，但要是扫净院子就迎得来心仪郎君，说是让我即刻将全府扫净，也是不在话下的。】
我看是你想从我这院里出嫁的！【终于还是持起了扫把作势往她裙上拍；孰料她竟是早有准备，影一闪，人不见不说，还扬起先前归拢过的一堆。掩面太息。】
救救我罢！

闹一阵，也晓得分寸。惹得过火就只剩火气，见她恨不得脑门儿上拍几掌的懊恼，便也老实执着帚，将方才抚乱的碎瓣仔细拢回来，极是认真，一片不落。就是一双嘴，还不肯饶，硬是要再调皮两句。
：我倒想，但阿玛额涅那处不好交代。
时日久了，也是同她学得几分。搁置从前，大概不会以此为笑引，遑说这些嬉皮话。两人一道扫院总要快些，等眼见将要大功告成，想着里头有自个儿一份力，吃人嘴短也不惧了。
：就说邀我来吃饭，如今院子也扫了，是备了什么好菜？

【见她这会老实下来，也帮着我一道扫院，便趁势摸起鱼来。少停了停动作，与她认真思索起这事来，倘我也真从别人家里出嫁，恐怕还未迈出门前这道小墙，先给阿玛打断腿。想到这先倒吸口凉气。】
【实则这槐并不太恼人；待整院一净时，我又这样不知死活地想着。谛她问好菜，轻一笑道】总饿不着你的！
【转身吩咐人，今晚做全素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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