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十天过去了

（ 载泽才往东北三日，我竟觉好似已过去三载——分明从前也并非日日偷着同他相见，可知晓他将行军后，便总觉心里空落落的 ）
（ 许是因我膺中清楚，我要许久许久，见不到他啦 ）
（ 今日原计划去往小吃街宽慰自己，可载泽哥哥不在，又无玉鸾陪着，手中的糖葫芦也只剩下了满口的酸涩，索性赌气丢掉糖葫芦，折身更道往白禅府去 ）
“我来寻沉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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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里得了一方上好的松烟墨，不仅是爱不释手，就连一星半点儿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这般样子，的确是显得小器。但衷心爱慕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所付出的感情总不会是假的。）
( 传来话说，哲柏家的孟今格格，前来过府一叙。实际我并不解意，孟今此番前来，究竟为着什么？早早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我，从未曾过问过她与载泽是否真的情投意合，非比寻常。今日说不定是个机会，我能将一直托讲不出口的心事，能深刻剖白于眼前，仔细问个究竟。）
：“快请人进来。

（ 我同载泽哥哥见面的地方大都选在外头，除却偶然几回赴沉意之约，白禅府涉足次数委实甚少，因而至今也不大熟路，只木然跟在引路的小厮身后，延着好似走了许久也未走到尽头的长廊往前。分明仍在春日，周身皆被满院的花香裹挟萦绕着，却仍兴致缺缺，甚至，欲发低落 ）
“沉意姐姐，我——”
（ 沉意待我从来和善，幼时便曾引我于暑日往太液秋风的湖畔烧烤，而后识得载泽，知他二人竟有如此亲缘，不由叹缘之奇妙，可现下，他不知何时才能再悄然出现在我身后，赠我漫天烟火、满目光彩 ）
（ 贝齿紧咬着唇，眼角竟有几颗不争气的晶莹珠滚落 ）他最坏！说好的惊喜，俱是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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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亘悬在心头多时的疑云被轻飘飘拂去，她竟与扎布善生出了无法撼动的情意，患得患失。还要襟韵洒落的我做个磨昬抉聩的指路人，替她指点迷津，摒弃私心，据实相告。我着实愧对，不知该如何劝慰，如何翊赞。）
（ 我不乐意攄颂尘世的风情月债与怨女痴男。更以为怀慕嬿私便是谇帚德锄，担不得玉清冰洁，寒英撷华。我理该诫警她，不应忘记她闺阁身份。不为棒打鸳鸯，只事关她清誉……）
（ 话未及出口，她滚落的泪珠，便惹得我心头一软，欲口诛笔伐的重话硬话，实难再托出口，至于别的什么更抛诸九霄云外。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扎布善不辞而别，离她而去，她本引以为之赍恨，我不可使她因此珠沉玉隕，蕙折兰摧。）
你莫怪他，他原是这世间顶好的男儿。举身立于天地间，一心尽己之力报效家国。
（ 难以置信，有一日我运智铺谋，却是教她羁络擅宠，从此驭服，令扎布善对她死心塌地。）
你若真想化解思念，何妨驿寄梅花？

“我不怪他，但——也无法不怪他嘛......”
（ 他生有鸿鹄志，亦立身于朝廷。我理解他为捍天朝国威不得不远赴东北，却难以平复心中的私心与惦念——或许这便是女儿同男儿生来的不同之处，他可将天下放在心上，为山河锦绣张弓持剑，可我若无他相配，看再美的锦绣河山，也觉乏味失色至极 ）
“沉意姐姐，所谓立身天地，报效家国的大道理，书上见过，夫子讲过，我也悉数记得，你便莫再絮叨与我听了——若我来是为了这个，还不如自个儿躲在屋里阅书清净。”
（ 甚么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且不说差役是否肯上心，便是他收着，又哪有心神阅信，回信 ）可不成！将花自京城寄往东北，还未至半道，便枯萎了——便是赠他别的，若是被人弄丢了，并未送到他手里，岂不作践了我的心思！
“况且，他若行军，我又如何能，赠物搅扰？不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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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徒惹人生厌，何必再赘言？萨音与我截然相反，简直犹如泾渭之分。我总将德言容功，温恭直谅悬弄唇间，更甚之，时常迂腐不堪，冥顽不化。就此也罢！惠于善譬，待人处事便不惜以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横竖总是老生常谈，喋喋不休，半分无有这个年纪少女撒娇卖俏的天真一面。满洲女儿中大抵无有像我一般，痴于礼教，已至深根固蒂。故而不得同龄人眼缘，已习惯如此诸般备受责难。）
（ 哑然失笑，她还真当我要让她寄一束寒梅？）你会错了意，任何能递你心意的，都可作是信物。
（ 这萌芽的恋慕一旦成了情根深种，关心则乱。萨音心系扎布善，挂念他的安危，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换作谁，都能体会。蓦然垂首，我知扎布善面对腥风血雨，刀林剑海，但我亦知他定如她一般，魂牵梦萦，只此一人。）
不妨，他浴血奋战是不假，可若能接到你亲手写的信，该又是怎样的欢愉？这绝不是搅扰，反而是一颗定心丸——叫他醒悟，他不止有国，更还有家。

（ 支颐往窗外瞧去，因窗牖半掩着，我并不能瞧得清正自在徜徉于青空的浮云，可我猜想，他正前往的远方应是他所爱的地方。毕竟，顶天立地的男儿，从来不该将自己囿于京中的狭小一隅，寰瀛如此之大，他该做自在的奔马，毫无顾忌，毫无束缚 ）
“甚么醒悟，甚么家，你再胡说，我，我这就回去了！”
（ 骤闻得“家”字入耳，双颊竟一瞬绯红，耳根烫得要命，女儿家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小心事仿佛于一瞬被无情戳破，暴露于金乌耀眼的光下 ）
（ 黑曜低垂，春纤搅弄。我诚然幻想过同他的家，可也之是我一个人的无稽浩思，未同他讲过，更未同旁人提过 ）那还远着呢......（ 声儿低而轻，似有些底气不足 ）他志在家国，又哪有心神同我有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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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音的荔腮登时染上了一团红云，殊不羞濇，不过转眼间即积羞成怒嗔。这怒气来自何处？自然是我故意为之，戳破那层窗户纸，言语媮薄，激恼於她。我却毫不避讳这愆怒，甚至要挺身迎上，欲与她铺陈相见。）
（ 一把拉住萨音的皓腕，好似真的生怕她转头相离，落荒而逃。即便我知道，她不会。她在得不到扎布善半点零星微末的消息前，绝不会甘心罢手。我亦信，心雄万夫的扎布善，是不会怕人笑话他心底寄放着一位霞姝。自古，美人温柔乡，化作绕指柔，是多少英豪脱不开的劫难。）
我不与你玩笑，我说得都是真心的。萨音，你是王京里的一颗璨璨璎珠，哪有人会不爱重呢？
（ 摒弃所有的僻执偏见后，我是真心愿意乐见，勋阀仪闱业能有当事人你情我愿，合二姓之好，结成情缘。而非是盲婚哑嫁，以致累及一生的悲憾。）

“沉意姐姐，沉意——”
（ 我倏尔变得分外严肃起来，直直瞧着她双眸。我打小便常与沉意于一处顽，她待我的真心我从不怀疑，现下同我所言亦怀有十分的真诚。打量她半晌，竟笑了 ）你们果真是同出一门的姐弟，哄起人来的花言巧语，也都如出一辙。
（ 每每想到他，我顽闹的心便会变得紧张；可也是因想起他，再多压力与焦灼也会顷刻荡然无存 ）
“他说，他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与我更好地相见——他是爱我的吧......”
（ 方才还颇有些躁动不安，拼命攥紧衣角的玉指现下竟也出奇地安分，乌眸怔怔瞧着前方，却也不知在瞧甚么，只是眼中、心中，似乎尽是他的身影，又似乎分毫瞧不见他的身影 ）
（ 末了，低垂下头 ）其实我甚么都知道，懂他的志，懂他的意，懂他的心，我只是——
“想他了......”
（ 我想他了——不知何时，我业已变成沉溺于他柔情深海中的一条鱼，变成他温和曦光下的一株禾。一日不见，生气全无；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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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剖白于真心的话，总是满含着挹慕。不需搜肠刮肚地讳以藻饰，真情远胜于动听的花言巧语。我亦忧心惦念在外眠霜卧雪的扎布善，即便作为姊姊，近年来我常与他相左悖慢。可此去迢迢，那延系在骨血里的脉缘便衍生滋长，割舍不断。）
扎布善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敦茂、挚诚，绝不会诌谎的。许下的诺，更不会违背的。哪怕隔山越海，只要你愿意伸出手，日后他都会不辞辛劳，不远万里，归视你的安乐。
（ 清音渐弱，似乎有些中气不足。除却不睦的夫妻，大抵不会有哪位妻子愿见丈夫以命相搏换回流芳千古的荣膺。但，无可奈何。戎马疆场，伐战四方，已然是扎布善命定的征途。）
只要……只要……你允他这一次？他不会再辜负你了。
（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好意宽慰，甚至扬起了自己的粉拳，假作愤恨。）
假若他再敢，我定第一个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