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观五年，春分。）
（京中茶楼来了位新的说书先生，没两日，他名气就已传遍大街小巷。四九城里许多高门显户家的千金都爱去听，一二来去，我也听得些风声。逢族学散课早了些，回院儿里也就是看些话本子，左右无趣，倒不如趁机去听场说书。）
（一人闲，二人趣，思索片刻递了帖子给规元。他应得快，不稍片刻就在约定地点见了面。许久不见，他是长高了不少，围着他绕了圈儿打量，笑道。）
长高了

[春意渐浓。]
[身上的衣衫也逐渐单薄，撇去冬日厚重的棉袄，换上一身薄衫，可谓是轻松极了。春日衣衫甚多，虽为男子，我也总想将自己打扮得整洁体面些。今日衔霜邀我去茶楼听说书，如此趣事自当不会拂却。]
[一身青灰长袍穿过人群，至茶楼附近，见衔霜已在此等候。快步上前，任由其绕着我转了一圈，方才执扇抬手挡住她的身形。]
“自然，是比你要高些的。”
“咱们抓紧去茶楼里寻个座儿，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说书先生缘何让京城众人如此追捧。”
[既已碰面，便不耽搁，往茶楼去了。方至门口，只见茶楼里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景象。]

（今儿特意带了把折扇出门，同他手里那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虽说放在我手里有些不伦不类，但到底不如我高兴，任谁说了也不听的。由他开路在前，因他如今身形高大，自己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好似是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拢住那样。）
（才进了楼里，就听一阵喝彩，台上姑娘的脸色看上去略有些苍白，乌黑光亮的头发绑成一股垂在身后，只有在她拍惊堂木的时候，才会随之略有几分晃动。她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传得又远，因而此时堂前已经聚满了来吃酒听书的食客。）
（我也未曾想到这新来的说书先生竟是个女子，一时诧异咂舌，叹道。）
竟是个姑娘家哎。

[茶楼里座无虚席，无论是大爷们还是小姑们，都团在桌前，或喝着茶，或磕着瓜子，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我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到台上，居然是个女先生，不免惊叹。]
“姑娘家出来说书的，也是少见。”
[我与衔霜转了几折也寻了个不错的位置，叫了茶水瓜子，方才坐下细细听台上那女说书先生娓娓道来。一道惊堂木拍响，正是说到精彩之处，堂下霎时噤声，似都屏气凝神听那要紧之处。先生音调跌宕起伏，将众人之心皆牢牢抓住。一折说罢，掌声雷动，我亦笑着抚掌称好。]
“虽是个姑娘家，说得倒也不输那些大老爷们儿。”

（台下大多都是世家宗亲，听惯了寻常说书，这一反常态的，倒难免让人记忆深刻。姑娘家说话声原本就脆，又因着特意拔高了嗓音，加之三分笑意，故事但凡听过，铁定忘不了。）
（今儿讲的是孙膑力战万仙阵的故事，小姑娘用她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到最盛时，台下一片欢呼叫好。我也如是，只听这一出就入了迷，从钱袋子里摸索着，忽得手一顿，转头对规元道。）
要不……借我点钱？

[周遭叫好声、抚掌声此起彼伏，喧嚣非常，忽闻耳边传来衔霜声音，听不清晰，便把脑袋往她那边凑了凑，只听得借钱二字。]
“你说什么？没有带钱么？”
[我心系着所说故事接下来如何发展，怕听漏了什么重要情节，心中想着衔霜大约是没带钱吧，便将钱袋解下，放在桌子上推至她那边。]
“需要多少你自己拿。”
[方才感受了一下钱袋重量，今儿个出门应是带够了钱的，小些时候阿玛额涅总限着我零用钱，上街买些什么也是精打细算的，好不可怜。年纪大些，手头也宽裕了，还落了个爱余钱的习惯，余着余着，还余了不少钱下来。]

换了身衣裳，钱袋子挂在架上没拿。
（稍提高些许声音，也不晓得他听不听得见。还没来得及再解释什么，就看个钱袋子推过来。与他也非相识初见，到底是如手足之情的，钱财往来自不在意。从钱袋子里掏了一把，拿出快碎银子，招呼小二给送到台上去，这才系上绳子将钱袋子推回去。）
我不晓得听书的规矩，但应该同听戏差不多，总是要讨些彩头吧？
（顺手颠了颠，才笑道。）
你倒是带了不少钱。

[同衔霜一样，我确实也不常来听书，不清楚这行当的规矩，见其拿了银子是去打赏上头那位女说书先生，亦想如此做，便叫住小二，从钱袋儿里掏了银子让他一并带去。这女先生说得精彩，值得花些银子捧场。]
[一边将钱袋儿系紧收起来，一边凑近与衔霜道]
“这不是多带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嘛。若是在街上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想买来，掏了钱袋才发现钱没带够，那多没面子。”
“还真别说，我以前就遇到过这事儿，还是临时从阿福的腰包里掏了点，至今还没还呢。”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尤其底，毕竟阿福随侍左右，我借他钱不还之事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左右还是不与他听见的好。]

阿福惯被你欺负，如今都成了面团儿，搓圆揉扁任你折腾。
（眼神从未离开台上，那女说书先生的每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觉着有趣。也不知她缘何看来，与她对上了视线，轻轻点头示意，才搭了规元的腔。）
你若不将钱款还他，想他也是不敢问你要的，但你这个做主子的形象，大抵是都要没了的。到时候你可别来我这里哭诉，我只当你是活该呢。
（台上女先生的故事告以段落，我也正收回目光。）
等下去吃东西吧？

[阿福自小与我在一处长大，为人忠厚老实，才不会认为我欺负他呢。虽然我从前最看不惯他那样一排老成又固执的模样，到底对我是真心的。]
“好好好，回去便还给他。”
[我只想着，平时也不短阿福吃穿，上回借的那点银子，想必他也是不缺的，久而久之，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不再提此事，只专心继续听书，听那女先生将故事说至情节高涨处，说至情深意切处，最终一声惊堂木结了一段故事。听了半晌书，肚子确实有些饿，衔霜提议正合我意欣然应下。]
“好啊，一会儿便去隔壁酒楼吃些东西。”
[二人出了茶楼便至酒楼用食，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