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在场成对的男女们大都是战死沙场的战士和他们的妻子。男女们生前未能在一起,死后愿为比翼连理的心情,他肯定十分理解、同情。这样凄婉的故事,他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但就是听不厌。也许,是他与自家主公的故事与他们经历的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在他几乎沉浸在自己所看到的悲伤哭泣的男女们、在心里对他们的同情时,那些无常所放射的灼人目光触及到了他的敏感处,迫使他回到了现实。
见状,他微微偏了偏头,朝着他们瞪大双眼。有的小无常俨然是被他这震怒的神态和丞相的气质给威慑住,很识相地收起目光,把头偏了回去,但时不时仍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往他的方向瞟几眼,弄得他很不自在。
这样尴尬的局面不知维持了多久,孔明望了望灰黑色的天空,有几只鸦雀尖叫着飞过;又望了望前方醒目的曼珠沙华的红色,显得有些朦胧,像是是隔了一层水雾。孔明走得有些倦了,他无奈地叹息着,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忽地,他听到身后有两个没有带着灵魂的小无常正窃窃私语。由于其他的无常都没有说话,他们格外引人注目。那个小黑无常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孔明,而小白无常也和其他无常一样,时不时地瞥向孔明一眼,行为上显得有些拘束。孔明抛开了其他灵魂的讲话,着重听着他们的悄悄话,希望能从他们的话语中明白为何无常们都注意着他,却没想到听到的头几句话就让他大吃一惊。
“听说了吗?那个刘玄德没喝孟婆汤就兀自跳了天井投胎转世了!”
“知道知道!守着他的几个无常还真不给力,在防止他跳井时连他的手都抓碎了!要知道灵魂可是非常脆弱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
“就是就是!下次甭叫那几个见习的小无常来工作了…呃…”正说得激烈,两个小无常抬头,便撞见孔明惊愕的目光,随即冒出一身冷汗,言语越来越虚,最后索性缄口不语。
冥界的人都心知肚明,诸葛孔明深爱着刘玄德。他们不把事实告诉给孔明也只是不想伤了他的心罢了。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偏偏被这两个小无常给搅黄了。
听了他们的谈话,孔明只觉颅内嗡嗡作响,他的双手在颤抖,瞳孔收缩缩成一个小点。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全然没有理会身旁毕恭毕敬的无常,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这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了起来,就连身旁的无常都气喘吁吁了。在灰暗的冥界,可见一缕亮白,如光线一般冲出人群,身后扬起星星点点的彼岸花粉。
“主公!主公!主公!”心底传来的阵阵声音燃起了他的火焰,那种不一样的感情如同破茧成蝶一般一点一点呈现出来。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到孟婆跟前。孟婆颤颤巍巍地端起孟婆汤,示意他赶紧喝下。孔明结果了汤,他望着汤里自己的影子发呆,孟婆以为只不过是对玄德的思念罢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而他并没有理会孟婆。心细的无常看出了他目光中极细微的一丝扑朔迷离,缓缓地站成马步。
“该不会,他会和当年的那个玄德一样,不喝下孟婆汤就跳井了吧?”无常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张大眼睛,所有人都盼着孔明喝下汤。可他偏不。这样压抑紧张的状态,几乎扼着的孔明的脖子,弄得他要窒息。无常的冷汗直冒,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他瞧见孔明的目光中,那束光正迅速扩大,扩大。这是这几分钟里这里唯一肉眼可见变化的事物。
忽然间,孔明笑了笑,随后一下子把装着汤的小碗扣碎。无常见状,猛地向他扑去。孔明敏捷的一闪躲,让他扑了个空。无常由于用力过猛,差点没掉下井去。孟婆身子不太硬实能打,便抽出个新碗边舀汤边吼道:“抓住他!快!”几个无常便挥舞着双手向他冲去,谁知孔明反应极快,无一不是巧妙避开,叫人看花了眼。就在那几个无常呜呀呀地爬起来,想要再次抓住他时,他早已头向天井探去,双脚一跃跳了下去。无常们极力向井内伸展着,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见他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那小子!终是让他得逞了!…”
孔明再喧嚷的吵骂声中,在云彩中飘飘忽忽的。他依旧微笑着,呢喃着:
“主公,亮,一定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