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潮涌。)
(右腕上最初的巨痛消弭,鼓胀的水泡、被破开的浊液成为白纱下隐绰的红影,那位慈眉善目的院史极其冷静的剔除腐败的皮肉、敷上教人寒战的膏霜,待退出那扇秋雁高飞的屏风后,才操着他一惯古井无波的调子回秉:“已无大碍了,待伤口愈合后,仍会有点儿大的白瘢,届时再用些祛痕……”我向来待老者客气,彼时却凭着一道影,止了他其后的宽慰,鲜血淋漓的肉被翻开、再痊愈,丑陋蜿蜒的疤痕成为那段模糊记忆惟一的注脚,是我业已历过一遭的了。我甚至无意打理他口中那不起眼的痕迹,像我时时刻刻铭记我为来北京城付出了生离与死别的代价一般,铭记我并非是妃嫔媵嫱间不可触动的冷璧,我原生的能量或早已成为她们掌怀中的雷霆。)
(坦荡荡的阳光钻入仰山堂中每一个阴冷的角落,将黑暗涤清,却引得我自嘲一挽唇,我似乎从未考量过这是一场意外,并非她、或是她们处心积虑下的难堪局面,我甚至没有后怕,人心虽比天灾险恶,但却更易捉摸。——着实可笑。)
(迤迤然地歇在软榻上,显然,匪是独我一个人这般想。自皇后至莞妃于堂间乌泱泱地聚首,一道道纤秾合宜的花影布上教曦光搓揉得软绵绵的帷幔上,像一屏屏尽态极妍的仕女图,惟一的赏画人是我。我既像身处风暴的中心,又像被迫与世情仳离、成为冷眼旁睇的观众。而相较于她们身形上的婀娜悦目,你来我往的犀利言语虽看似每一字都值得深究,实则干瘪、无味,像枳果絮状的内里。她们每一个人都似乎应当出现在这里,又似乎不应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真相,惟我被困在耳目闭塞的囚笼中,但我又分明清楚,这件事最终只能潦草地收场,通往那一个从未被吾等珍视的结局——意外。)
(这个听起来并不荒唐可笑的词语。錾金石榴纹的香笼悬在床首,丝丝袅袅的清烟像山岳般岿然,畸形的影也布上我的颅首、覆盖我的身体。既定的结局下,理智教我攫取更大的利益。勉力清了清嗓,普照的光茫也将我的眉与眼、我的轮廓修饰得虚弱且温和。)
诸位娘娘的好心,雁远感恩。
(冠冕堂皇的谦词绝非懦弱与息事宁人,我在等巍峨皇庭的愧疚,或说,不必有愧疚,只须有一样冠冕堂皇的补偿。)
雁远业已无大碍,只是轻微的烫伤,不值得各位娘娘劳动。(恰到好处的聚一聚眉 、耸着眼尾,镀着金辉的玉身朦朦胧胧,正赤裸裸地铺显着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