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熠星十六岁作为七年制义务教育中脱颖而出的顶尖人才应征进入军校的时候,唐九洲还在进行他为期三年的职业技能培训。
等唐九洲打卡交接离岗,又匆匆搭上最后一班车抵达蒲熠星集合的地点时,蒲熠星早已乘上了来自军校的运载车。城内用的运载车并不如地上那般坚硬厚实,仍然同黄金时代一般在四周留有车窗。运载车的引擎开始轰鸣,他隔着玻璃在前来送行的人群里寻了又寻,也没能找到唐九洲那张似乎永远都是好心情的脸。
如果九洲来了。他不自觉咬着下唇想。我一定能认出他。
蒲熠星!
车窗外突然躁动了起来,他猛地回过头去,差他四岁的小朋友逆着人流,努力追着他的运载车跑。
蒲熠星!唐九洲在车外挥着双手大声喊。我等你回家!
你根本都没看到我。蒲熠星想。可眼镜上蒙上的水雾却让他暴露了个彻底。
他的右手在口袋中紧紧握成拳,唐九洲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硌得他掌心生疼。那是唐九洲第一周职业培训归来后送他的礼物,小孩弯着月牙眼让他收下。
哥,我在书上看到说,黄金时代的人们会送喜欢的人一枚钻石戒指。…钻石我还没有找到,但是戒指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时候的蒲熠星还没有想过,在军校里见不着唐九洲的三年,他都是靠着这枚戒指寄托他的思念。
蒲熠星想唐九洲,翻来覆去地想,每天都能发现头发又掉了好几根。同寝室的齐思钧和郭文韬一起笑他,他也没什么心思反驳。他想他从角落里捡回来的小朋友有没有好好生活,自己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受到欺负,信用点还够不够,学业进展如何了。
一闭眼,就连梦里都全是唐九洲的身影。
但幸好唐九洲从未让他的担忧成真过。
尽管军校不比军营残酷,但作为地球安全军的后备队,他们也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别说过年的时候回家团圆,哪怕打电话也要经过重重审批,一年到头也只能通那么几次。
哥你知道吗?蒲熠星捏着个小型听筒站在大厅角落,听筒里唐九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难掩他语气里的兴奋。我被李一一先生收为学生了!只要我十六岁一成年就可以转正去做他的助理了。
那很好啊。他将听筒贴近嘴边,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离那个他日日夜夜惦念的人更近一点。等你转正做助理的那天,哥去送你。
好呀!唐九洲高高兴兴地应下声来,却又沉默了很久没有再次出声,蒲熠星皱着眉头正欲检查电话信号,却听到听筒里飘出一声极轻的我想你了。
声音轻飘飘又软绵绵,像是稍一过大就搅碎了这片刻的安宁。
蒲熠星抬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我也想你了。
你和女朋友打电话呢?齐思钧端着餐盘路过,问他要不要吃今天的新鲜炸蚯蚓,恰巧听到蒲熠星这句话,带着几分好奇开口询问。
滚蛋。蒲熠星没好气地踹了身边的战友一脚。他是我弟。
等蒲熠星兑现诺言,把新上任的行星发动机工程师助理唐九洲送往位于赤道的转向发动机进行轮值的那天,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到达地面。
唐九洲的职业培训与实习工作都不具备让他前往地面的能力,但蒲熠星卓越的能力技巧支撑他进行地面工作还绰绰有余。可蒲熠星却是一连把很多个地面任务让给了齐思钧和郭文韬,自己去做地下城维护和治安管理等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不为其他,他答应送唐九洲那天一起去看地面,就一定要把第一次留在那天。
那个时候他已经从军校毕业正式加入地球安全军了,请假反而比在军校里方便了很多——郎长官给他批请假条的时候,说正好你就当做执行任务了,本来李先生的学生我们也是要派人护送的。最近抢劫运载车的行为很猖獗,你们要注意安全。
蒲熠星从军营出来,就瞧见了那个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家伙。
哥!唐九洲本就抱着头盔在门口转来转去,一抬眼看到蒲熠星向他走来,顿时跳起来把蒲熠星扑了个满怀。蒲熠星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扑了个趔趄,连退几步才稳下身形,无奈又好笑地揉乱了他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
蒲熠星打量着唐九洲,一别这么多年没见,唐九洲的个头抽条般早早就超过了他,现在他得微微抬头才能对上小朋友的眼睛,十六岁的少年笑起来就像是拥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春天。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感觉到胸腔有暖流涌入,有多久都是用一颗干涸收缩的心脏独自去面对暴雨狂风。大概分别开多久,就有多久了。太久违了,久违到他难以挪开直白的视线,直到唐九洲主动开口。
哥。唐九洲贴在他耳畔满足地喟叹一声,呼吸落在他脖颈上,吹得他心痒痒的。我想你了。
蒲熠星嘴角难得带着一丝得意,又悄悄地低头没给唐九洲看见。走吧,他低着头说。
留给他们团聚的私人时间还有在电梯中的半小时,相比蒲熠星的沉稳,唐九洲明显更为好奇,不停地用视线研究着电梯内的仪器设备。蒲熠星看着他好奇的举动,嘴角也忍不住噙着些笑意——他是不常笑的,小他们一届的周峻纬曾说你和郭文韬简直就是两尊冷面大佛,难怪新兵不肯靠近你们。
他还记得末了周峻纬摇摇头又说,文韬只是不近生人,阿蒲你是真的冷。
冷吗?蒲熠星在脑里粗略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经意瞥到还在这里好奇那里好奇的预备工程师。那又怎样,他低低笑了一声。反正我有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