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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Charon(流浪地球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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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AU,背景参考设定集与原著
流浪地球法规定,使用七年义务教育,其中包括四年小学和三年职业培训,毕业后实习两年等待十六岁成人后方可转正或进入大学与军校。
一句经典台词: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IP属地:山西1楼2020-07-16 18:35回复
    蒲熠星父亲的抚恤金在那之后不久就发了下来,作为烈士子女,蒲熠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信用点。母亲不仅仅是母亲与妻子,还是一位出色的科学家,她顾不得太多悲伤,将那笔信用点尽数留给了蒲熠星和唐九洲两人生活使用,转头又匆匆奔赴科学院进行地下城与行星发动机的修复规划,甚至还有新领航员号的研发工作。
    人们在赞美英雄的同时,也在纪念亡人。
    日历上规定的春天到来的时候,杭州地下城正在重建,联合政府印发了一份纪念报纸。在这个时代纸是甚少使用的消耗品,地面植被封冻在冰层中,地下城留给它们生存的空间只有那么狭小的一片,生产纸的成本大大提高,通常只有重大事项宣布的时候才会印发这样的纪念报纸。蒲熠星家存着一份,是爷爷留下的一张宣布“流浪地球计划正式启动”的证明。
    蒲熠星从分发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报纸装进书包里,而后又皱着眉头站在杂货铺前挑选看上去新鲜一点的蚯蚓干——唐九洲不能吃放了太久的东西,小孩子吃多了会肚子痛。如果唐九洲听到了他内心所想的话一定要跳出来抱怨明明你也是小朋友。
    蒲熠星在等待结账的时候匆匆扫了两眼新闻,中心广场随处可见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将用原杭州地下城废墟的一部分搭建起遇难者纪念碑,用以悼念曾被岩浆吞没的三十五万居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没来由得闷,敛了视线再没去关注。
    当晚唐九洲红着眼眶来敲蒲熠星的房门——说是房门,也只是一片木板在卧室中做出的格挡,母亲离开得太匆忙,只顾得上请人来做这样简单的改造。而这已经算地下城内较为舒适的生活环境了,大多数人的空间并不能够分割成两个小一点的卧室供两个孩子休息。
    哥。唐九洲吸着鼻子站在他门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嗫嚅着说。哥,我想爸爸妈妈了。
    在蒲熠星和母亲的眼里,唐九洲从到他家起便一直很乖,懂事又讨人喜欢,很少叫人生得起不耐烦的情绪来。他太乖了,乖到蒲熠星都要怀疑那个晚上他捡到的唐九洲和这个唐九洲是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蒲熠星可以推翻自己那些无用的猜想,懂事的外衣被脱下,脆弱的唐九洲在他面前展露无疑。唐九洲埋在他胸口、拽着他的衣袖号啕大哭,让人怀疑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怎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痛苦。
    从唐九洲支离破碎的言语里,蒲熠星终于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不同于他随父母职业变动而迁来北京地下城,唐九洲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父母作为运载司机顾不上照顾他,爷爷在北京地下城做管理人员还能帮着照看他。一年一度的新年假期,本应是他和爷爷去到杭州地下城与父母团圆的日子,偏偏出现了木星危机,偏偏爷爷为了保护他被坠落的钢筋捅穿了心脏,偏偏杭州地下城渗进了岩浆而发动机没能重启。
    在这个新年,唐九洲失去了一切他所拥有的东西。
    尚且年少的蒲熠星揽着这个更加幼小的弟弟窝在床上,唐九洲的眼泪沾湿了他胸口的衬衣,一片冰凉。他同样失去了父亲,太能理解此刻唐九洲的感受,于是他循着记忆里母亲的行为,轻轻抚摸着男孩因为悲恸而紧绷着的后背,试图替他分担一部分悲伤。
    九洲。他小声喊他。九洲,我在。
    那一晚唐九洲絮絮叨叨和蒲熠星说了很多他还记得的、关于父母的事情。即使是在这样的时代里,亲情仍然是人们罕有的心灵港湾。亲情是什么啊?亲情大概是这个小小的男孩所有的美好回忆。
    蒲熠星听他讲妈妈的晚安吻,听他说爸爸的短胡茬,攥住袖口给他擦眼泪,直到鼻头没由来地一皱酸涨感泛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早就红了。蒲熠星的手还搭在唐九洲哭红的眼角上,一遍遍替他擦去快要凝结的泪珠,他感到四下好像只剩下小孩子的抽噎声。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交织着五味杂陈,灌满了鲜血和小孩的眼泪,也许还有他自己的。他想,美好的东西,世界从他手里夺走了,我还给他。他凑到小孩的耳边,极尽所能地给他温柔。
    九洲,九洲。我在。
    唐九洲哭累了,很快就抵挡不住倦意汹涌,他靠在蒲熠星怀里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蒲熠星注视着他的睡颜片刻,伸手认真勾住了他的小指,一字一顿说:没关系,以后我来照顾你。
    在那之后,他们卧室里的隔板被蒲熠星亲手拆除,两张小床拼在了房间正中央。他们就这样陪伴着彼此,度过了未来的七个年头。
    天地阔大,宇宙浩渺,有人陪伴,孤独便也不再难熬。


    IP属地:山西3楼2020-07-16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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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熠星十六岁作为七年制义务教育中脱颖而出的顶尖人才应征进入军校的时候,唐九洲还在进行他为期三年的职业技能培训。
      等唐九洲打卡交接离岗,又匆匆搭上最后一班车抵达蒲熠星集合的地点时,蒲熠星早已乘上了来自军校的运载车。城内用的运载车并不如地上那般坚硬厚实,仍然同黄金时代一般在四周留有车窗。运载车的引擎开始轰鸣,他隔着玻璃在前来送行的人群里寻了又寻,也没能找到唐九洲那张似乎永远都是好心情的脸。
      如果九洲来了。他不自觉咬着下唇想。我一定能认出他。
      蒲熠星!
      车窗外突然躁动了起来,他猛地回过头去,差他四岁的小朋友逆着人流,努力追着他的运载车跑。
      蒲熠星!唐九洲在车外挥着双手大声喊。我等你回家!
      你根本都没看到我。蒲熠星想。可眼镜上蒙上的水雾却让他暴露了个彻底。
      他的右手在口袋中紧紧握成拳,唐九洲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硌得他掌心生疼。那是唐九洲第一周职业培训归来后送他的礼物,小孩弯着月牙眼让他收下。
      哥,我在书上看到说,黄金时代的人们会送喜欢的人一枚钻石戒指。…钻石我还没有找到,但是戒指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时候的蒲熠星还没有想过,在军校里见不着唐九洲的三年,他都是靠着这枚戒指寄托他的思念。
      蒲熠星想唐九洲,翻来覆去地想,每天都能发现头发又掉了好几根。同寝室的齐思钧和郭文韬一起笑他,他也没什么心思反驳。他想他从角落里捡回来的小朋友有没有好好生活,自己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受到欺负,信用点还够不够,学业进展如何了。
      一闭眼,就连梦里都全是唐九洲的身影。
      但幸好唐九洲从未让他的担忧成真过。
      尽管军校不比军营残酷,但作为地球安全军的后备队,他们也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别说过年的时候回家团圆,哪怕打电话也要经过重重审批,一年到头也只能通那么几次。
      哥你知道吗?蒲熠星捏着个小型听筒站在大厅角落,听筒里唐九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难掩他语气里的兴奋。我被李一一先生收为学生了!只要我十六岁一成年就可以转正去做他的助理了。
      那很好啊。他将听筒贴近嘴边,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离那个他日日夜夜惦念的人更近一点。等你转正做助理的那天,哥去送你。
      好呀!唐九洲高高兴兴地应下声来,却又沉默了很久没有再次出声,蒲熠星皱着眉头正欲检查电话信号,却听到听筒里飘出一声极轻的我想你了。
      声音轻飘飘又软绵绵,像是稍一过大就搅碎了这片刻的安宁。
      蒲熠星抬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我也想你了。
      你和女朋友打电话呢?齐思钧端着餐盘路过,问他要不要吃今天的新鲜炸蚯蚓,恰巧听到蒲熠星这句话,带着几分好奇开口询问。
      滚蛋。蒲熠星没好气地踹了身边的战友一脚。他是我弟。
      等蒲熠星兑现诺言,把新上任的行星发动机工程师助理唐九洲送往位于赤道的转向发动机进行轮值的那天,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到达地面。
      唐九洲的职业培训与实习工作都不具备让他前往地面的能力,但蒲熠星卓越的能力技巧支撑他进行地面工作还绰绰有余。可蒲熠星却是一连把很多个地面任务让给了齐思钧和郭文韬,自己去做地下城维护和治安管理等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不为其他,他答应送唐九洲那天一起去看地面,就一定要把第一次留在那天。
      那个时候他已经从军校毕业正式加入地球安全军了,请假反而比在军校里方便了很多——郎长官给他批请假条的时候,说正好你就当做执行任务了,本来李先生的学生我们也是要派人护送的。最近抢劫运载车的行为很猖獗,你们要注意安全。
      蒲熠星从军营出来,就瞧见了那个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家伙。
      哥!唐九洲本就抱着头盔在门口转来转去,一抬眼看到蒲熠星向他走来,顿时跳起来把蒲熠星扑了个满怀。蒲熠星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扑了个趔趄,连退几步才稳下身形,无奈又好笑地揉乱了他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
      蒲熠星打量着唐九洲,一别这么多年没见,唐九洲的个头抽条般早早就超过了他,现在他得微微抬头才能对上小朋友的眼睛,十六岁的少年笑起来就像是拥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春天。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感觉到胸腔有暖流涌入,有多久都是用一颗干涸收缩的心脏独自去面对暴雨狂风。大概分别开多久,就有多久了。太久违了,久违到他难以挪开直白的视线,直到唐九洲主动开口。
      哥。唐九洲贴在他耳畔满足地喟叹一声,呼吸落在他脖颈上,吹得他心痒痒的。我想你了。
      蒲熠星嘴角难得带着一丝得意,又悄悄地低头没给唐九洲看见。走吧,他低着头说。
      留给他们团聚的私人时间还有在电梯中的半小时,相比蒲熠星的沉稳,唐九洲明显更为好奇,不停地用视线研究着电梯内的仪器设备。蒲熠星看着他好奇的举动,嘴角也忍不住噙着些笑意——他是不常笑的,小他们一届的周峻纬曾说你和郭文韬简直就是两尊冷面大佛,难怪新兵不肯靠近你们。
      他还记得末了周峻纬摇摇头又说,文韬只是不近生人,阿蒲你是真的冷。
      冷吗?蒲熠星在脑里粗略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经意瞥到还在这里好奇那里好奇的预备工程师。那又怎样,他低低笑了一声。反正我有自己的太阳。


      IP属地:山西4楼2020-07-16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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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怀揣愉悦心事,一人对设备两眼放光,时不时调笑几句小打小闹着,不多一会儿电梯已经快要到达顶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开始略带紧张地屏息凝神。
        这是蒲熠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地面。
        方才还欢呼雀跃的唐九洲神色渐渐黯淡了下来,隔着头盔厚厚的防护玻璃望向外面的世界。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向不怕冷场的蒲熠星都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他们之间的沉默气氛。
        小孩子突然开口了,私人频段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他说蒲熠星,外面好冷啊。
        是啊,外面好冷啊。蒲熠星跟着他想。
        他读过许多来自黄金时代的书籍,在那个世界还没有停止运行的美好时代里,连文字都是温柔的。唐九洲也曾在电话里跟他描述过那个时代的地面,要说对地面真的一点肖想都没有必然是不可能的。然而真正引入眼帘的,却只有冰原上正在被开采的岩石以及更远处山头落着的雪。工作人员的红色防护服是这白色世界里唯一流动的色彩。
        九洲,我会陪着你的。
        他握住了唐九洲的手。
        在补给站休息的时候,唐九洲独自去到了外面,美其名曰是要呼吸新鲜空气。
        蒲熠星盯着油箱冲唐九洲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你戴着防护面罩能呼吸个啥的新鲜空气哦,编谎话也不会编的靠谱一点。
        唐九洲被他逗笑,揉着肚子向外挪,蒲熠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有那么好笑?
        有,阿蒲你口音都出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蒲熠星想,这大概是父亲留给他的又一件东西。他听父亲说过他的家乡在四川,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另一座地下城,然而经历过黄金时代尾巴的男人会操着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总有一天,我们要回家的。
        蒲熠星不懂,他加入军队只是因为他的父辈也是军人,而且比较来说军人的工资较高,他可以补贴唐九洲的生活。他并没有多么高尚的志向,他是这个时代最不相信希望的人。
        阿蒲!阿蒲快来看!唐九洲突然转身跳了起来,拼命冲他挥手,好像他真的在冰里看到了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蒲熠星锁好了重装车,也慢吞吞踩着唐九洲的脚印走到他身后。
        在永恒的夜半球、在封冻的星球表面,他们见到了一朵于冰中盛开的花。它孤单而高傲地开放了那么多年,作为黄金时代的遗孤,被笼上透明的色彩,脆弱而渺小,美丽却永远飘摇。
        唐九洲蹲下身来,隔着冰层与那朵花对视。
        蒲熠星承认那真是一朵很美的花,在逃逸时代的博物馆里或纸质书上偶尔才能见到。灿金色的花瓣舒展开来,每一片都精神抖擞,茎叶挺得笔直,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的存在,给白雪皑皑的冰原增添了唯一一抹亮色。
        但也只是很美罢了,这朵花被冰封多年,早已失去了生机。即使能够融化冰雪让她接触这样的世界,无非也只是加速凋零。
        他颇为费解地看着唐九洲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将花连同束缚着它的那块冰小心翼翼挖下来,又捧在手心雕琢成了一个冰球。
        它已经死了,九洲你这样没意义的。蒲熠星拍了拍手臂上的电子显示屏确认时间,抬手示意唐九洲出发的时间要到了,他们得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转向发动机。
        怎么会呢阿蒲?唐九洲摇摇头打断了他,小心翼翼把那个冰球捧到眼前,像是在注视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这怎么是毫无意义的呢,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意义。
        我们的上一代逃离太阳,我们这一代惧怕太阳,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也不会见到太阳,可是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人类的世界会再次被半人马座的阳光笼罩,那时他们不必再躲避。
        总有一天,冰层会再度消融的,游到苏拉威西的鲸鱼也能回到属于它的海洋。我们在地下城见到的那些萎靡的植物,也可以像她一样尽情在陆地上开放。黄金时代不止属于过去,它也属于我们的未来。
        唐九洲最后看向蒲熠星,说阿蒲我们肯定能成功的对不对。
        蒲熠星也看着他,唐九洲的眼睛那么亮,像是永不熄灭的太阳。
        之后的路途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些什么,直至转向发动机近在眼前,幽蓝色的光芒映在他们的脸庞上。唐九洲从副驾驶探过身来,动作极轻地吻了蒲熠星的面颊,像是蝴蝶扇动翅膀。蒲熠星微张着口,大脑纷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重装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发动机前,导师显然十分满意唐九洲这个聪颖的学生,早已亲自站在地下城入口处等待他们。
        唐九洲隔着防护服和他拥抱了一下,悄悄打开了私人频段,蒲熠星看着唐九洲有些微红却又忍着不哭出来的双眼再一次弯成好看的月牙。
        他说:哥,我成年了。
        紧接着在蒲熠星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跟着李一一导师钻进了地下城的电梯中。
        那天过后,蒲熠星再也没有听过唐九洲喊他为,哥。


        IP属地:山西5楼2020-07-16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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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熠星和唐九洲的确从未认真讨论过两人的关系,蒲熠星不难肯定,自己对唐九洲也的确有一些超出兄弟感情的东西,只是他不敢。在返程的路上,蒲熠星独自操控着圆球状的方向盘,冰层与雪地上留下了重装车高速移动的轨迹。
          二十岁的蒲熠星盯着车头那个摇摇晃晃的小布偶挂件,第一次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就别想了吧。
          小挂件摇摇晃晃,蒲熠星的心摇摇晃晃,这样好像平平无奇又时刻面临危险的日子,他陪着地球风雨飘摇地一起过了六年。
          蒲熠星没想过,他和唐九洲再次见面,会是他二十六岁的生日。
          他所在队伍的技术人员在上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上级安排了新的技术人员跟车,进行对发动机的检修工作。只是他没想过进来的那个人会是唐九洲。
          六年的时间没见,唐九洲和分别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在他梦里亲吻他的少年。
          蒲队好。他的少年笑吟吟和每个人打过招呼,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别多年,蒲熠星又一次听到那个他们两人专用的私人频段里响起了一声。你想我了吗?
          想,怎么能不想。每次任务归来他都害怕自己见不到唐九洲,这六年里每一次睁眼醒来,他都会思考他和唐九洲的感情。
          于是他确定,他爱他,不只是兄弟之间的感情。
          可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却不敢回答了。
          蒲熠星逃避般转身没回答那个问题,也就没看到唐九洲略显失落的双眼。
          发动机的检修任务比以往要顺利得多,回程的途中只有唐九洲心事重重,蒲熠星偶尔会在后视镜内观察他。
          不对。唐九洲突然起身。不对。
          蒲队,我需要回去再确定一下那枚螺丝。
          小唐,你在开玩笑吗?年纪较大的那位队员是他们的侦察兵,此刻正端着监测界面查看,面色不太好。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现在回去就会被困在补给站,会死的。
          我可以自己去。唐九洲镜片后的眼睛竟兀地生出一抹教人无法直视的执着来,他迅速收拾好行装,站到了蒲熠星身边摊开手掌。我记得车上是有一辆小型的备用汽车的。
          蒲熠星抬眸打量他家的小朋友,最终开了口。
          我陪你去。
          唐九洲看着蒲熠星,一瞬光芒闪过,眼里有无限情愫又被狠狠压回心里。蒲熠星没看他,手头上开始整理装备,车里的人都投去震惊又略带茫然的目光。有人伸手拉住蒲熠星,震声斥责他冲动行事欠考虑。蒲熠星转过头,对他露出这么多年出任务以来第一个微笑,又扭头看看唐九洲,说:我为我的太阳考虑得很周到。
          唐九洲以为自己让蒲熠星为难,心里一阵酸涩上涌,可他也绝不会停下脚步。他暗自咬咬牙,走上前去:对不起,阿蒲。我只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这个零件出了问题,如果是因为我的失误也让他们没有了家,我会疯的。唐九洲紧攥着拳,眉头大概在紧蹙着,压低的声线底下是难以被捕捉到的细微颤抖。
          蒲熠星看着他,平眉在眼波流转的视线里也变得温温柔柔。他想,你不会没有家的,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果然是我的太阳。蒲熠星碰了碰唐九洲的手,将颚一扬,意指快出发吧,推着小朋友稳步往外走。唐九洲还是恍惚的,但他听见蒲熠星用车舱内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明白,所以我陪你一起回来了。
          等备用汽车一路颠簸开到目的地,唐九洲的眉头早就皱成一团,他也知道自己手心已经在冒汗。工作一直在紧张进行着,蒲熠星举着手电,帮唐九洲查看每一处螺丝。两个人随意又平常地聊些琐事,以打发这寂寥空间中令人难捱的孤独感。
          蒲熠星说周峻纬结婚了,就我提起过那个很关心你的JZ哥。齐思钧和郭文韬也各自有了女朋友。唐九洲笑着应他说祝福、祝福,那他们抽到生育名额了吗?蒲熠星摇了摇头。
          唐九洲将他存疑的那枚螺丝拧紧,这才又接了话:那好可惜噢…不过有人陪伴也是好事嘛,起码以后的抚恤金也有了可以寄送的对象。
          蒲熠星听着话,嘴里却莫名觉得苦涩了起来。在他回忆里唐九洲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如今却认认真真站在他面前与他聊起生死如常。
          蒲熠星想,如果当时唐九洲不强行跟着他加入军方,凭借着自己的工资,也足以让他一生安稳无忧。唐九洲本该是颗小太阳,却甘心敛去自己的光芒,同他一起走向这冰冷的旅程。他忍不住抬手往唐九洲那颗脑袋的方向比划几下,想象自己在摸小孩儿毛茸茸的头。好怀念啊。


          IP属地:山西6楼2020-07-16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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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还是默契度极高,不多一会儿工作顺利结束了,抬起头来相顾无言,各怀心事,可是又不自觉想要在风雪中将彼此的灵魂再靠近一点。唐九洲往蒲熠星身边靠得更近了一点,两人并排走着,蒲熠星愣了愣没说话。唐九洲过了会儿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冷。蒲熠星低低笑出声。
            暴风雪如预测的那样到来了,备用的小车无法应对这样大规模的暴雪,被碎石雪块打成报废品的小车被两个人抛下,蒲熠星拉着唐九洲艰难地回到了补给站内。强风裹挟着冰块击打在补给站的金属墙壁上,听得他有些心惊。
            九洲。蒲熠星哑着嗓子喊那个人,他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忐忑。唐九洲抬起头睁开困倦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眼睛里是被叫到名字的茫然和一点欣喜期待,不过很快便消退。蒲熠星把手搭到他脑袋上,理所当然地进行了刚刚脑内想象过的动作,收获了小朋友带着不适感的几声闷哼。蒲熠星把手垂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唐九洲缓过神来,蒲……蒲哥?
            这大概是这次出任务唐九洲第一次喊哥。蒲熠星在心里记上一笔,弯弯眼角看着唐九洲发笑。暴风雪还在外面肆虐,可是我还有我的小太阳。他还在,我还在。
            唐九洲,蒲熠星隔一会儿又开口,唐九洲很快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等他再说什么下文。等回去之后,我们就结缔婚姻关系吧。
            他终于肯承认那些在心里埋藏许久的感情,终于敢向他的小朋友伸出手再一次迎接他的到来。唐九洲不可置信地朝后退了几步,终于怔住了。
            在这个生存和效率至上的年代,同性婚姻早已经屡见不鲜。黄金时代人们争论不休的道德伦理在这样的时代里甚至不如信用点和蚯蚓干更重要——或者说,活下去,就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生育率,谁会在乎呢?地球上的资源不足以支撑起那么多人的生活,在生育率低到负值的那几年,也没有几对合法的异性伴侣能够抽到那个生育名额,蒲熠星甚至在拍卖厅内见到过被拍卖的名额。
            出生在这个时代绝不意味着幸福,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为了让他们的后代有一天能够结束流浪、不必再惧怕太阳、能够平平安安站在复苏的大地上,他们必须努力活到自身的终结。
            可是即使是蒲熠星,偶尔也会在唐九洲弯着眼睛冲他笑的时候想,如果有的选的话,如果唐九洲和他能够在黄金时代相遇,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那样他就可以牵着唐九洲的手漫步在大学校园里、走在林荫路上,去体会前人所描述过的那样平凡浪漫却又刻骨铭心的爱情。
            好啊。他听到唐九洲回答。
            我愿意。
            雪停之后他们没等来搜救人员,却先等来了洗劫补给站的流民。两人身上的弹药自然充足,又都是优秀人才,解决十几名在地面上勉强维持生存的人不成问题。却未曾想过对方也带着一枚微型炸弹,见洗劫不成,便打算将补给站炸掉。
            唐九洲!
            蒲熠星震声一吼,把仍在前方进行抵抗的唐九洲一把捞进怀里,唐九洲没来得及挣扎,只听见身后猛然一声巨响,雪粒和机械碎片混杂着四处飞溅。危急时刻蒲熠星一把抱着唐九洲滚进了雪原里,厚重的雪层与外骨骼替他们阻断了大部分爆炸带来的伤害。他抱紧了唐九洲,紧紧扣住了对方的外骨骼。此前他曾无数次思考过活着的意义,却终于在此刻觉得,活下来真好。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问自己,离灭亡只有七天的时候可以干什么一样——在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希望的年代里,他也要拼尽全力护住自己渺小而美好的光。
            倦意和疼痛一并席卷两个人的身躯,于是他们一起相拥着感受气息几个钟头。等他们从那个坑洞钻出来的时候周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大雪覆盖了一切痕迹,连同那些死亡与恐惧。
            走吧,回家。蒲熠星掂了掂他手里那个不小心磕在岩石上而碎了一半的头盔,开枪把它彻底轰碎,没给叛乱的人留下任何一点可利用的东西。
            唐九洲顺势跟着他起身,嘴角破了的地方干干凝着血痂,他不太舒服地撇了撇嘴。
            蒲熠星。唐九洲只觉得自己眼圈发涩,声音沉闷,一开口眼泪就要不争气地往下滚。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在战乱中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时隔多年的一场失败让他一下又变回那个躲在地下城废墟里嚎啕大哭的孩子。
            家在哪里啊。
            蒲熠星主动伸出了手,厚重的机械外骨骼阻断了对方身上传递的温暖,但蒲熠星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唐九洲的温度,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
            就像十七年前他们在地下城里相遇,他伸出手,小朋友就来到他身边了。
            他们隔着外骨骼滑稽又略显笨拙地交换了一个拥抱,头盔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家就在这里。
            最后蒲熠星指了指地球,又指了指自己。
            他想,唐九洲再也不需要寻找钻石了,他早已送给了他一份比钻石更珍贵的礼物。
            时隔这么多年,唐九洲在冰原上捧起的那朵花终于也开进了他的心里,他开始相信希望与归宿,相信未来与幸福。而那枚戒指在今天得到了新的祝福,它的主人们将以它为纽带,建立起比钻石更为真挚的情感。
            一个人的旅程是流浪,两个人的旅程就是回家了。
            二十六岁的蒲熠星终于在心底发下誓言,无论身处银河系的哪一个角落,我都将陪伴你。
            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IP属地:山西7楼2020-07-16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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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山西8楼2020-07-16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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