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念书，对着学究先生的胡子，和着满屋大大小小的公子哥儿们。
一个字，困。两个字，无趣。三个字——蛐蛐声？
“今日我们要讲的是......”
看见衍哥儿带来的蛐蛐儿，趁学究先生转身的功夫，拿手指戳戳衍哥儿的后背。
“你怎么想起带这个来了？”

晨时刚落了一阵雨，打在绽开的花上，让青石板道上落了点点红，午后云舒，太阳拨开云层倾下光辉，地面的水渍很快便被蒸腾掉了，余下的只是燥热。
夫子授课的声音平坦得好似漠北的黄土坡，相比街市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真是差得远了，魏叙衍提不起兴趣，加上燥热与蝉鸣，他支着下巴，只觉得眼皮兄弟就要开始打起架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便要就此睡过去时，只觉得背后猝然被人戳了两下，他一个激灵，全清醒了过来。
他贼溜溜地伸头瞅了眼，只见夫子还沉浸在他的学问里头并未注意到这边，他打开线装的书，用书本掩住脸，偷偷回答：“那可是我让人好不容易弄来的紫翅大将军，厉害得紧，嘿！准保你那小虫子被咬得满地找牙！”
课堂上的学生们经常私底下斗蛐蛐，上次他的蛐蛐白玉郎君被魏叙黎的咬死了，断胳膊断腿的，简直惨败，他向来要强，此等败绩自是时时记挂。

“哟呵，这么大把握？”
看衍哥儿的神情，索性从书箱里拿出个青白色泥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头乌黑常胜蛐蛐——乌鹤神。
“那你放你的大将军来试试——”
将一个斗盘放在我与他之间，准备把蛐蛐放上去之前，却想到什么，便说，
“但这输赢，总得来点彩头赌注吧？”

夫子的课堂，公然斗蛐蛐？
这黎弟的胆子也忒大了些，也不怕夫子直接一状告到四叔那儿去，回家挨个竹笋炒肉丝？
也罢，大概黎弟皮糙肉厚有个金刚不坏之身不怕挨揍，可是他可不行，到时候爹爹眼睛一瞪，怒火攻心，还没上手要打，先气得背过气去那可怎么行？！
那他岂不是成了不孝？
“哼！试试就试试，还怕了你不成！？”
想是这样想，到底是玩性大发有些把持不住，魏叙衍盯着泥罐中的乌翅蛐蛐咽下了口唾沫，心一横，将一个紫陶的罐子拿了出来，掀开了一个一口，让黎弟看了个大概，然后又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开始思考起了赌注。
不多时，只见他压低了声音回答：“这个好办，谁要输了，就让赢的人拿着毛笔在脸上画一笔！”

“行啊——那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被我在脸上画七八九个乌龟才好。”
将自己的蛐蛐儿往斗盘里一放，时不时瞧一眼学究，再看看斗盘内的局势。
“咬它啊——哎呦，够疼的这一口。”
两只蛐蛐战斗的局势如火如荼，压低了声音给蛐蛐儿助威，又忍不住为战况发出一声感叹。
“有趣有趣，衍哥儿，这回这只小蛐蛐买的不错啊。”
“在哪买的，也给我指个路呗。”

紫翅大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全然不同于先前的那几只小虫子，一进了斗盘便晃动着触角，十分凶悍得猛扑上去，张嘴便咬，不过黎弟的乌鹤神也不是吃素的，一回合下来，竟然厮杀了个难舍难分。
他目光不时在学究与斗盘之间来回移动着，见黎弟一脸惊异的感叹，颇有些自得的回答：“我这蛐蛐可不是买的，是让府里一个懂行的下人去城郊帮我抓的，废了不少功夫。”
说话间，斗盘内已是暂时分出了胜负，也不知是乌鹤神上次的伤还没痊愈，还是因为紫翅大将军是野外抓来的所以格外凶猛的缘故，总之，他是赢了，还颇有些自得的在斗盘里巡视着，将乌鹤神逼到了角落里头。
输了那么多次终于是扳回了一把，魏叙衍高兴，当即取下了毛笔，往黎弟的脸上画了个乌龟壳，只消再赢个几把，乌龟便可以成型了，他光是想想都有些兴奋，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再来！”

嘴角抽了抽，虽然没有铜镜，不能完全知他在脸上画了什么，但就那毛笔在脸上的走笔大概也感受到他似乎在自己脸上画了个圆圈。看着盘内死掉的乌蛐蛐儿，将它拎起来丢给罐子里，又取了只金黄色的斗神放入斗盘内。
“再来试试这个——金水河，冲！”
“咬他咬他，给小乌乌报仇。”
“诶诶诶，小心小心，对对对，就是这样。”

紫翅大将军见到新来的小虫子如临大敌般，没有像之前那般扑上去便咬，而是在盘中巡视了一圈，而后扇动着翅膀，扑上去咬，两只小虫子僵持不下，他和黎弟看得出神，心中情绪也因此此起彼伏，完全没注意到周遭有什么不同，一回合下来，金水河折了条腿，暂时退到了一旁，只是看那样子仍是凶煞，魏叙衍哈哈低声笑两声，取了毛笔抬起头便要朝黎弟脸上画，可是他没来得及反应，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学究那张铁青的脸，而他笔尖上的墨好巧不巧，正好在晕在了学究的衣袍上。
这可遭了！
那可是学究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头大如缸。
“你们俩小子——不好好听课，这是在做什么！”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学究先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趁他看衍哥儿的时候，又拿笔蘸了墨水在他衣摆画上一笔。
嗯，很不错，对称工整的美啊。
“你！——没收蛐蛐儿，你们俩罚抄今日习学内容三百遍！明早交给我！”
“不做的话，就请你们父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