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是个人的执法。
——培根
早上九点，梁若草躺在床上，摸到床头在充电的手机，拔下充电线，打开微信。吉知死了，烧死的，和自己写的小说一模一样。在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梁若草有点懵。积蓄了那么久的目标忽然就消失了，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一直驻足在梁若草的心头。是谁烧死了吉知？应该是看过自己写的小说的人。但小说原本就没有几个人在看，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梁若草知道自己被封杀的现实，互联网千人千面的技术出现后，梁若草就知道从此后，每个沉湎与网络的人，都只会生活在楚门的世界。
自媒体里活跃着对吉知死亡的各种猜测，网友在评论区的互动一如几年前杭州绿城发生的保姆纵火案，各种的义愤填膺，道德谴责。自学心理学、社会学多年的梁若草知道，这些互动的背后，更多的是网友情绪的宣泄，借由一个个真实发生的事件，宣泄的是网友们的个人情绪。人生在世，各种的不如意，总要有个出口。站在道德之上，借题发挥骂骂生活中种种的不如意现象，谴责谴责在现实生活中不能直接骂出口的人、事、物，完成一次假想中的自我高大形象的建设；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惨，萎靡困顿的身躯立刻满血复活，又可以继续承受一段时间生活的暴击了。

在吉知毁掉梁若草的生活之后，梁若草决定复仇。 早在被天涯封杀了她两个号以后，她就已经认清自己已经被全网封杀的事实，也模模糊糊的猜到吉知背景的不简单。梁若草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决定干掉吉知。同归于尽是因为知道杀人的后果，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是她一贯的风格。
梁若草第一次看到杨绛的照片是在看了电视剧《围城》十年后，扉页上的杨绛是个慈眉善目、眼神睿智的老太太，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杨绛这个老太太的形象。杨绛晚年写了自传体的散文集《我们仨》，在谈及创作的动机时，有一个出乎大家预料的原因：活着就先把自传写了，死后就不假他人之手了。杨绛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高与决绝一直让梁若草心生敬佩。这也是她在决定干掉吉知前先创作小说《镜像世界》的动机。
那些年我们喜欢的书，喜欢的影片，都在我们的心里悄悄的留下了印记；那些强烈影响过我们的书籍或影视作品里，藏着我们的人生和未来。

入职第一天，梁若草就发现这家养老院有点奇怪。那个时候，它还是一家运营中的酒店，正准备转型做养老。酒店经营的时间不是很久，装修还很新，房间的面积比一般的经济型酒店大。养老院提供免费住宿，梁若草上了位于顶层的宿舍，放下行李，看着空荡荡的高低床，立刻锁门去超市采购铺盖。快到超市入口，她回头观察四周的环境，发现只见过一面的两个男同事跟在她的身后，其中一个是刚刚安排他住宿的小尤，他们装作没看到她回头，沿着路一直走了过去。梁若草直觉他们是在跟踪她，绝对不是巧合。熟悉了之后，才知道，这家酒店里的员工基本都有亲戚关系，对她这样的纯外来人员保持警惕应该很是正常。虽能理解，这件事还是在她心里留下阴影。
呆了一段时间后，梁若草才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酒店的老板是个基金经理，带着老家的亲戚投资了这家酒店，酒店运营的状况不是很好，于是转手给了吉知改做养老院。梁若草是吉知招募的第一个养老院的员工，营销岗。
转型的过渡期，酒店经常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跟踪过她的男同事用酒店备用钥匙直接开门进了她的宿舍；网络和电话有被监听的迹象；半夜有人用钥匙开她宿舍的门；管理层会议上，新老股东之间装模作样的争吵......她看得出争吵是假象，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对这些交由造作的举动，她本能的从心底抵触、反感。
很久之后，梁若草才明白这是人事考察。梁若草没有这种在私人企业工作的经历，无从对比这种人事考察是否正常。但人和人之间有着巨大鸿沟，很难真正的理解与感同身受。也许这种一般人认为的正常的职场行为，在她看来就是一种人格的侮辱。而她的这种反应，在他人看来却是难以相处、没有团队精神。
复杂与简单遥遥相望，相互猜忌。在复杂的眼中，简单是装出来的心机婊。老百姓家原汁原味的清蒸茄子，到了贾府，那就是做法繁琐，最后吃不出茄子味道的茄鲞。

官方新闻也已经出来，在新闻的底部留有警方提供线索的报警电话。对于要不要把吉知雇佣他监视梁若草的事提供给警方，章伟拿不定主意。于是给老木打了个电话商量这件事。老木问了问梁若草的近况，在两次确认梁若草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时候，沉默了一会说：既然确定梁若草不是凶手，我建议暂时就不要说了，看后续情况再说。这是我的建议，具体你自己斟酌。饿了么最近面临上市，作为董事会成员和人事总监的老木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各种需要斡旋的关系，在这个敏感时期，老木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监视梁若草这件事情，是老木牵的线。
章伟确定梁若草不是凶手，章伟同时也非常确定吉知的死和梁若草的小说有关。吉知死于万圣节，小说里的吉知也是死于万圣节。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孩在万圣节嘻哈、热闹的晚上敲开吉知家的门要糖吃，忽然小区断了电，嘈杂中，穿着小丑服装，带着面具的凶手把装了遥控开关的汽油放进了吉知家的角柜里。深夜引燃~~章伟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孩，如果有，这应该就是突破口。
在了解了老木的意思后，章伟也就没把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虽然不知道饿了么上市的事情，但他明白老木不想节外生枝的想法。于是他话题转到了工作上：领导，既然吉知不在了，我这个监视人的活就没了，不然我回饿了么吧？
老木没打顿：也好，我这边安排一下，晚点联系你。

章伟挂了电话，习惯性的看看监控视频，梁若草坐在床上看电脑，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遇到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吃惊一下？或者开心一下？毕竟心愿达成了。怎么可以如此的无动于衷？真是个怪人！
梁若草房间的面积不大，收拾的很整洁。因为没有桌子，梁若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是坐在床上看电脑。表情更多的是给别人看的，是人际沟通中的表达工具，向别人表达开心，表达痛苦，表达惊讶，表达无奈......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无需向外表达的。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一个没有表达欲望的人，是可以连表情都可以省略了的。
章伟想了想，用小号添加了梁若草的微信，梁若草的微信个性签名：心如宋明山水，起卧不动声色。看到这段话，章伟心想，还真是个闷骚的面瘫。

天涯论坛
2013年被定义为中国养老元年，梁若草于2014年初进入养老行业。若干年后，大健康产业已经成为国家大力扶持发展的国策。梁若草在审视自己关注养老、进入养老行业的缘起的时候，天涯论坛再次进入她的视界。她所有关于养老的危机意识，都是在天涯论坛植入的。十几年前，天涯论坛里藏龙卧虎，很多牛人披着马甲在论坛里口诛笔伐，众论天下。粮食危机、养老危机、国家安全危机.....这些危机意识都是在天涯论坛被植入的。十几年来，她一直关注这些问题的发展，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视角。
2008年，梁若草在天涯论坛看了三高的两人关于粮食危机的帖子后，开启了四年军用食品淘宝电商的生活。2020年，所谓的大灾大难的庚子年，梁若草已经提不起兴趣再炒作粮食危机了。
微信里，有人挑逗她重视粮食危机，她一笑置之。中国大米存储量占到世界大米存储量的70%，粮食危机？秀逗了！大米是有保质期的，那是在清库存好吗？原以为舆论造势足以拉上一波，没想到人民群众在多次的狼来了的教育之下，已经足够淡定。同志们，要相信党，相信国家。让贪婪的资本家也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多了。资本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造势，直到目的达成。福寿园的小文的营销秘籍她一直记得：把老人拉到墓园，十万一平米，买不买？不买没问题；过段时间，再次把老人拉到墓园，这次是十二万一平米，买不买？不买没问题；再过段时间，再把老人拉到墓园，这次是十四万一平米，买不买？不买，下次再来就是十六万了。基本上到了第三次，老人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就会下单。噢耶！
梁若草还是有点懊悔，一个月前的私董会上，干嘛要秀能力呢？明知道所谓的大米贸易、生鲜是挑选出来的话题，为得就是从她这获取营销方案。为了自己的智慧移动公寓的项目，她贡献了大米贸易的方案，保留了生鲜的。70%的世界大米存储量，绝对的大手笔，可是过了保质期，亏损也是绝对的大。给就给了吧，也算是好事一桩。
传统的粮食贸易因为涉及垫资，对资金的要求很高，利润相对比较薄，加上粮食的保质期一般不会很长，易生虫，对存储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对资本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项目，尤其是我们国家的粮食价格一直比较平稳，资本一般很难入眼。
梁若草是个危机意识很强的人，当年做的军用食品的生意，始于自己囤粮的需求，销售对象大部分也是和她一样的人群。做生意很简单，就是找到你的目标客户，放大他们的需求。梁若草给出的方案是：满足这些危机意识高的人群的囤粮和存储的需求。设置套餐，一次性大批量采购，但不用一次性取货，可以分批提取，保证你每次提取的大米都是最新的生产日期。既满足了客户囤粮的需求，又解决了客户没有保存大米的客观条件的问题。这个方案除了放大了目标客户的需求，实现了销量倍增，另外一个妙处就是，解决了资金难题。预售货款，后发货，现金流管理的最高境界。这是还基础玩法，在这个玩法之上，还可以附加很多玩法，主要是思路打开了，就有的玩了。
生鲜的玩法更高级，这是一块斗得你死我活的市场，各路资本虎视眈眈。但是现有的玩法很难入眼。三年前她抛出了1.0版的改造传统菜场的思路现在被饿了么、美团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她留了一手最精彩的部分。有时候，真的有天分这么一说。对于商场梁若草的经验不多，但是抓本质的能力一流，给出的方案也别有新意又直截了当，很接地气。
关注生鲜是在一个公益行业的项目对接会上，一家做有机食品的公益机构向一家公益基金会展示项目，它们主要靠做线下十几人的有机食品分享会的形式推广业务。基金会之前接触过类似的有机食品项目，对这个行业的弊端看到很清楚，没有盈利能力。梁若草听到它们通过食物分享会的形式推广就笑了，这是过家家呢？食品是个特殊的市场，人的肚子就那么大，需求基本是恒定的。放大这块市场的份额，要么是提高单价，要么是产品升级，用高品质替代低品质的食品。关键问题在于，不能有低价替代品出现。所以，传统菜场升级才是王道。把握住销量最大的通路，等于摁住喉咙，想大就大，想小就小。和打仗一个道理，交通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

《前员工涉嫌烧死养老院老总》、《女员工复仇记》、《恶毒女员工设计烧死前老总》......一夜之间梁若草烧死吉知内容的帖子刷屏了，文章中附有小说《镜像世界》的链接，原本寥寥的阅读量现在篇篇10万+。养老圈，更是人声鼎沸，纷纷猜测吉知死亡的细节和小说人物和现实人物的连接，尤其是认识梁若草的人，熟悉不熟悉的、一面之缘的，都在津津有味的回忆她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
吉知死亡的消息出来后，唐静庭惊呆了。唐静庭和吉知两家是世交，他们的父亲以前是同事，都在政府的宣传口工作，唐静庭硕士毕业后子继父业，考进市委宣传部，在市网络与信息安全应急管理事务中心工作。吉知就是拜托他在网络上屏蔽梁若草的。屏蔽某个人的信息对唐静庭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唐静庭一直关注着梁若草的公众号，每篇文章必读。虽然唐静庭不是普通平庸的爱八卦的小市民，但是有机会看到你熟悉的朋友的隐私，真的如吸食毒品一样上瘾。阅读小说的时候，唐静庭的心情是愉快的，看着朋友出丑，一种油然而生的俯视感总会让你感觉良好。他一方面感叹吉知的厚黑，一方面感叹梁若草徒劳的反抗，又模模糊糊的觉得事情不会只是写写小说这么简单。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他已经预知吉知死亡的可能，他有点隐隐约约的期待，又自责自己的阴暗。

唐静庭知道吉知的死一定和梁若草有关，他看着官方新闻里的举报电话一直迟疑着。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帮吉知屏蔽梁若草的事情，以权谋私的事情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做，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和一些关联企业合作，专门帮企业、名人删除负面新闻。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这些都是不能上台面的潜规则。在政府部门做事，要想仕途平稳，一定不能有负面新闻，任何负面信息都是断送仕途上升的途径。唐静庭悄悄解除了对梁若草的屏蔽，他炮制了几篇标题引人的文章用匿名号发了出去，希望不用报警，也能把警方的破案视线引向梁若草。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默默的在心理说：“兄弟，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做人不能太欺负老实人，凡事适可而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兄弟，你做的那些事确实挺恶心的。”

“罗队，你看新闻了吗？梁若草的小说刷屏了，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以前没多少阅读量，现在已经是10万+了。”罗文刚刚从局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沙睿海就紧跟着进来汇报。
梁若草的小说《镜像世界》的信息是在吉知的手机里发现的，微信置顶。沙睿海在搜集可疑人员信息的时候发现了这篇小说，因为是唯一一条置顶信息，沙睿海随意的打开来浏览，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吉知的爱好、兴趣，但是越看越感觉不对劲，小说中男主死亡的情节和吉知的死亡情况大致吻合，男主是养老集团老总，吉知也是，会是简单的巧合吗？肯定不是！
沙睿海很快找到小说作者的相关信息，了解到她是吉知公司的前员工，离职已经四年多，离职后一直赋闲，目前居住在普陀区的一个公租房社区，半年前开始创作这部小说。
沙睿海到物业调阅了社区的监控信息，发现她已经十几天没有离开过公寓，最近一次出门是扔垃圾。和梁若草合租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女性应该有正常的工作，每天出门、回家的信息比较规律；男性很少出门。
沙睿海去了社区派出所，调出了他们填报的住户信息，发现这名男性叫章伟，在饿了么工作。女性叫何佳，在社区附近的商超工作。拿到章伟的手机号后，沙睿海打算找他聊聊，他一般也很少出门，应该知道梁若草更多信息。
今天一早，梁若草的信息就刷屏了。沙睿海给罗文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看到沙睿海进来，他快步跟了过去汇报情况。
罗文拿出手机，看到沙睿海打来的未接电话。“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没听见。梁若草的情况查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没有作案时间，她已经十几天没出房门了。不过，和她合住的有一个叫章伟的人，他和梁若草的状况相似，很少出门，应该能知道梁若草更多的信息，我打算找他问问情况。”
“嗯，约到局里聊吧，暂时不要惊动梁若草，查一下梁若草以前的上网信息，网络信息监控起来。”罗文打开微信朋友圈，快速的用拇指滑动着，间或有《前员工涉嫌烧死养老院老总》、《女员工复仇记》、《恶毒女员工设计烧死前老总》的标题出现。
“查一下都是是谁发布的信息，会不会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是，罗队。还有什么吩咐？”
“局里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吉知的人脉背景应该不一般，把他的关系网仔细的捋一遍，如果梁若草没有作案时间，根据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也和她的小说阅读者有关，看看这中间有没有相交的人。”
“好的，没事我先出去了。”罗文抬起头，看着沙睿海，点了点头。

沙睿海有点烦躁，拨打章伟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在茶水间抽了一支烟后，他给章伟发了条短信：章先生，您好！打你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是市刑侦队的沙睿海，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梁若草的相关情况，因为你和她同住，我们不太方便上门，方便的话明天上午来刑侦大队聊聊。这个号就是我的手机号，有问题可以电话联系。地址：中山北一路803号。
一个多小时后，章伟回了个短信，同意了沙睿海的邀约。
收到章伟的短信，沙睿海吹了个口哨。他走到彭凯的身边：章伟已经联系上了，明天等章伟出门后，你去梁若草家看看。
“又没搜查证？” 彭凯不太开心。
“梁若草没有作案时间，现在不可能开到搜查证。但是她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不一般，没办法。” 沙睿海拍拍彭凯的肩膀。
章伟没想到公安会联系他，他固定电话他一般不接，大部分都是推销电话。沙睿海开始打的几个电话都是用的固定电话，所以他就没接。收到短信，他开始以为是诈骗，上网搜索了一下地址，确实是刑侦大队的地址。难道是自己监视梁若草的事情被发现了？后来想想连梁若草都没有作案时间，自己怕个啥？估计是梁若草的小说引起了公安的注意，想了解一点她的情况，这么一想，他决定就不征询老木的意见了。
梁若草清晨六点多就出门了。她出门的时候，章伟已经醒了，他闭着眼躺在床上，等到女朋友出门上班后，他才起来洗漱。早高峰，路上有点堵，到刑侦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9:30。沙睿海和另外一名女警在一个小会议室接见他。

“章先生，我市最近发生了一起恶性烧杀事件和梁若草的连载小说有点关联，相信你已经听说。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梁若草的情况。”
章伟点了点头说：好的。
“姓名”
“章伟”
“性别”
“男”
“家庭住址”
“普陀区**路**号***室”
“工作单位”
“上海拉扎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呃，也就是饿了么。”
“我们调阅了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你一般很少出门，你平时不上班吗？”
“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小腿骨裂，一直在家休养。”
“嗯。那你谈谈梁若草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好的。梁若草我了解的不多，感觉她性格比较孤僻、冷淡，不过不难相处。她很少出门，每天关在房间里，很少有动静。虽然是合租，但是大家一般都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互不打扰，所以真的了解不多。不过新闻我看了，她应该不是罪犯，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根本就没有出过门。”
“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比较深的或者比较特殊的情况？”
“我想想，好像没有。”
“那有没有你认为可能和案件有关的情况？”
“没有。”
“好的，章先生，非常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今天谈话的记录，你看一下，如果无误，请签个字。”

养老是个自带公益基因的行业。在吉知和韦恩决定以传统养老院的方式切入的时候，梁若草走上了养老公益之路。在分析养老院的准客户群体的时候，孤老、失独老人走入了她的视线。她开始尝试联系社区的老年协会、参加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举办的公益机构的培训，联络负责失独老人安抚工作的计生办、参加慈济的志愿活动、加入失独群体的QQ群，尝试近距离的接触这个群体。
对于公益，韦恩和张洋同样的不屑一顾。不同的是，韦恩从商业的角度看，觉得公益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张洋却是从公益人的角度，深谙公益的阴暗面而不屑一顾。彼时，梁若草只看到公益红红火火的表象，还没有完全了解公益项目如何运作，作为一个局外人，公益的崇高形象深深蛊惑着她与生俱来的奉献精神。
梁若草潜入失独群体QQ群没多久，就被群里的人好好的骂了一顿。她只是在群友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简单的介绍了自己是养老院的员工的事实后，就被失独老人们一顿痛骂。失独老人暴戾的语气真的吓着了她，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他们无处发泄的痛苦。群里经常发布一些失独人群上访的照片和信息，间或有些失独老人过世的信息总会触动群里相同命运的人。梁若草把QQ的聊天记录翻给吉知看，吉知满脸兴奋的表情，却没有做任何点评。不反对就是默认赞同吧，梁若草继续关注着这个群体。

关注总是相互的。梁若草对失独群体的关注很快吸引了相关部门的关注。因为独生子女的政策导致的失独老人的养老问题一直是个敏感而又难以解决的问题，没有一家公益机构敢于涉足这个领域，失独老人群体自发组织成立了一家公益机构，但是几年运作下来，效果很不理想，内部矛盾从从。在这么一个老大难的地方，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受关注的程度可想而知。
老年报的记者陈镇在养老院的小会议室就失独老人的相关问题对她做了一次非正式的访谈，梁若草畅谈了一些她对失独群体的看法，和可能的公益项目的着手点，这些新颖的着手点是当时的养老公益里没有的形式。访谈的内容没有报道，但是她对公益项目的着手点的内容别人却知道了。她不开心自己的思路被私下泄露，以为是陈镇透露出去的，于是在微信里质问陈镇。陈镇也非常的不愉快，原本一次愉快的访谈，最后一地鸡毛，这次访谈后，他们基本断了联系。她以为陈镇是个大嘴，陈镇认为她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却不知道他们访谈的内容是吉知透露出去的，吉知在会议室里安装了监视系统，听到梁若草的畅想，吉知很快在自己的工作中做了借用。
梁若草第一次面试的时候也是在这间会议室，期间吉知借口接电话，出去了十几分钟，借以观察梁若草在会议室没人时候的举动。她的对面摊开摆着吉知面试时做记录的本子，梁若草一直坐在椅子上，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她安静等待的样子是吉知决定留用她的原因之一。
一次聊起吉知为什么离开金融行业到养老行业创业的时候，吉知说：金融行业里聪明人太多，赚钱太难了。养老行业是个非常传统的行业，从业人员的素质很低，只有在这样的行业里，才可能有智力优势。
面试时老实到没有想法的梁若草让他很有安全感，不能被控制的人不用，这是他用人的原则。

自从深度关注失独群体以后，梁若草好像坐上了顺风车。很快，她申请到参加业内很有影响力的公益组织的第一届针对老年人的暴走活动，同时也是唯一一家，用募集到的项目款加上自筹资金申请到该公益组织下公益基金会的老年公益项目。她的努力自不用说，整个工作由她一个人完成。但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公益行业经验的人，仅凭满腔热情拿下国内一线公益金会的项目，这在业内是不可想象的。对于这一切，梁若草是懵懂无知的，张洋却是深知其中的奥妙，她知道不只是一个公益项目那么简单，它代表着政府和资本的肯定。
和一般行业相比，公益行业更讲究实力和背景。没有资本支持的公益机构自称草根组织，是公益行业里相对苦逼的存在。资本的来源有三块：一块来自政府采购；一块来自公益基金会；一块来自机构自筹。资本选择公益是带着扩大自身影响力的诉求来的，有了资本支持的公益机构，必然要在公益和资方诉求里进行平衡，只有充分考虑到资方诉求的公益项目才可能申请到项目款项，纯粹的公益项目很难生存，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所以一般来说公益机构就是资本的急先锋，试验田。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有外资扶持的公益机构会受到本国政府的严厉监督和管制的原因所在。
公益是公共利益事业的简称。这是为人民服务不求回报的一种通俗讲法。指有关社会公众的福祉和利益。
社会公益组织，一般是指那些非政府的、不把利润最大化当作首要目标，且以社会公益事业为主要追求目标的社会组织。
早先的公益组织主要从事人道主义救援和贫民救济活动，很多公益组织起源于慈善机构。
百度百科
圈外人对公益的了解就如百度百科一样官方化、刻板化。真正入了圈，你才会知道，公益机构的定位是：倡导新风气、救援、扶贫。公益机构要关注那些政府没能关注到的少数群体，或者政府不方便处理的社会难题，或者政府希望提倡的社会新风气。它自带为社会托底功能，也就有了维稳的属性。企业为了取悦政府，或者出于树立企业的公众形象而参与公益。政府关注的是社会稳定，企业更关注企业回报。

2019年年底，梁若草的朋友圈被一则阿兹海默症新药刷屏了。公益圈里专注于老年痴呆人群的机构疯狂转发热议这则消息。从她涉足养老行业开始，就发现有几家公益机构在专注做这方面的项目。有通过让老人参加剪纸活动，来降低老人罹患老年痴呆症的机构；也有专注于让老年痴呆症家属喘息的机构。在经历了几次公益项目的申请以后，她慢慢明白，这些有影响力的机构背后，都是有资本支持的。基本是通过公益基金申请的项目，一般也是企业指定，这种定向项目虽然也会通过公开申请，评审，但大部分在评审前就已经确定。这几家公益机构负责人对绿谷药业生产的阿兹海默新药甘露特钠胶囊充满质疑，有个很有影响力的负责人甚至在转发时做了非常负面的点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个负责人如此肯定的且负面的转发引起了梁若草的好奇，她翻看了转发的文章，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从这名负责人的反应来看，她估计她所在公益机构背后的资方大概率是国际知名药企也就是外企。针对阿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的药物研发一直是全球医药界的一大难题。目前，全球约有5000万人饱受阿兹海默症的困扰，而且这一群体的数量预计还将继续增长。新药研发成功是大概率事件，提前通过公益的方式布局这块市场，筛查老年痴呆人群，宣传老年痴呆防治和药品研发是同步进行。结果这些公益机构辛辛苦苦做的前期工作，被我们国家的药企截胡了。换做任何人，都难免不气急败坏。
在养老公益圈一致质疑这款新药的时候，她在朋友圈力挺这款新药。从整个事件的发展来看，中科院研发的这款新药绝对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营销经典案例。新药由我国最高科研机构中科院研发，生产和营销却选择了劣迹斑斑的因传销和假药而出名的绿谷药业，这样的组合注定一上市就引起质疑和轰动，通过几篇质疑的文章，撬动社交媒体，妥妥的事件营销，完美。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正确，到了2020年年中，这款新药在美国试验已经获批。
梁若草没见过这个老年痴呆症的负责人，是通过微信圈添加的。因为她认识的两个专注老年痴呆症的公益机构负责人很推崇此人，因而比较关注。作为外国药企在国内的代言人，此人应该是她认识的那两家机构的资方，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当她在朋友圈力挺我国这款新药的时候，此人从此就从她的朋友圈消失了。即便公益，也是需要站队的。用比较时髦的话说，这就是真实的公益生态链。

梁若草很快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韦恩从来不在办公室打电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为了回避她，后来一系列的奇怪事件发生后，她意识到监控的存在，韦恩应该也觉察到了，那么不在办公室打电话可能不仅仅是回避她，可能还包括不想被办公室的监控系统监控。
韦恩喜欢和她唱反调，似乎从来没有赞同过她的意见。她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和他保持距离。发现韦恩和吉知的关系不一般始于一个傍晚。办公室里只有梁若草和韦恩两个人了，办公室的窗户朝向养老院的院子，吉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韦恩看到窗外的吉知，急忙叫住了他，拿着一个盒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这是给米饭的生日礼物，他把盒子递给吉知。吉知说：谢谢啊！吉知女儿很可爱，来过养老院一两次，韦恩怎么知道吉知女儿的生日呢？偶尔得知也不一定要送礼物，要非常熟悉才可能有此举动。这是她第一次对韦恩的身份开始起疑。后来在看到他和吉知联合起来给后来做了养老院大股东的刘薇下套，让还没有入股的她投资5万元的时候，她才确认韦恩应该是吉知的合伙人，一个隐藏的合伙人。他和吉知一个红脸，一个黑脸。选择在梁若草入职后入职，应该刻意而为。

刘薇是个富二代，海归。家族做过的生意很多，服装、酒店、医院好像都有涉及。养老院改造和酒店有相似性，只是比酒店多了适老化环节，刘薇家做酒店生意，这方面的资源很丰富，此时引入刘薇确实是个相当明智之举。
为了哄刘薇开心，吉知下足了功夫。每天陪着刘薇打游戏，高频率的聚餐、K歌。梁若草不是很习惯这种嗨的氛围，但是集体活动还是会参加。有一次K歌，莫名其妙的K房里的人都出去，她一个人唱了一会，出去上卫生间，发现吉知靠墙站着，刘薇的双手环绕在吉知的颈上，刘薇好像喝醉了在跟吉知说着什么。等她从卫生间回来，同事小尤过来叫上她回养老院了。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养老院的K歌活动。
梁若草对刘薇的印象不错，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作为一个富二代，梁音没啥大毛病，待人也很和气，最重要的是，在她离开养老院的前夕，她在梁音的眼里见到了同情。虽然同情是个让她不愉快的行为，但是它意味着同情者的善良和良知。
刘薇后来做了养老院的第二大股东。

作为一个外地人想打入上海的社区，政府的基层组织是个很好的切入口，但是没有政府背景的机构或个人一般很难搭线。梁若草搜索了社区里涉及到养老的相关组织机构，决定先从距离养老院比较近的一个街道的老年协会入手。她联络了虹口区老年协会的孙秘书长，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几次老年协会组织的线下活动，熟络起来后，孙秘书长表示临近退休，想看看养老院这边有没有可能找份工作。梁若草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一个多年从事社区基层老年工作的退休人士，对养老院营销工作的助力自不用说，很快孙秘书长在养老院开始了兼职销售的工作。
这段时间吉知在忙于融资的事情。吉知是浙江温州人，吉氏在当地是个大家族，浙江人抱团发展在全国也是出名的。期间梁若草见过几个吉知有钱的亲戚，和吉知原来就职的老东家的投资发展部门的负责人，他们在考察了吉知这个还没开始改建的养老院后，就不了了之。吉知先期只在酒店的一层做了两个单间的样板房的改造，大范围的改造还没开始。仅凭这两间样板房，还不足以吸引到资本，即便是你的亲戚。在没见到曙光之前，刘薇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原来酒店的老股东又急于退出，孙秘书长的到来是吉知的第一道曙光。
孙秘书长找工作是借口，考察养老院看看是否有投资的机会是实质。这些自然是瞒着梁若草的，她当时是真的以为孙秘书长就是要找份工作把积累了几十年的人脉关系变现。变现是真，但是投资变现的利益更大。孙秘书长在养老院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对养老院的情况知道的差不多了，决定投资养老院。这个投资不仅仅只是资金的注入，更重要的是她会带来养老院最需要的老年客户。

一边因为对失独群体关注而得到的政府的关注，一边又为养老院误打误撞找来了一个优质的投资人，梁若草在吉知的心里的比重一下子就超越了韦恩。在梁若草带节奏的这段时间里，韦恩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于是萌生了退意。在和吉知充分沟通后，吉知虽觉可惜，但是和梁若草相比，韦恩似乎建树不多，也知道韦恩不可能甘心屈居梁若草之下，也就同意了。在韦恩退出前，他们决定演好最后一出戏，以便让梁若草死心塌地的留在养老院。韦恩给吉知发了一条贬低她的短信，然后吉知再把这条短信给她看，配合韦恩的离职，意思就是，在韦恩二选一的逼宫前，吉知选择了梁若草，放弃了韦恩。
看到短信，梁若草感觉像吃到了苍蝇。虽然吉知曾两次口头许诺要给她股份，但是她努力工作就是自然而然的性情所致，并没有太多功利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要排挤同事的念头。在吉知看来的示好、拉拢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对她的侮辱，是把踩着同事往上爬的帽子硬性的扣在了她的头上。如果说之前她对吉知的印象很好，那么从短信事件之后，吉知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这是欺骗，她已经猜到了韦恩和他的关系，在明知道吉知是在通过演戏来欺骗她，她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对他感恩戴德呢？
舍弃了韦恩这出戏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遭到梁若草的反感这件事，在吉知的心里种下了要梁若草离开的种子。

确定了投资意向以后孙秘书长找了个借口辞职了。一天，梁若草从外面回来，发现办公室的一角悄悄的坐着一个新人，一个很朴素的中年女性。用朴素来形容一个女性你也许以为就是个平庸的中年女人，在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少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人了。在梁若草看来，朴素约等于低调。这是一个身材娇小，标准的江南女子；虽不施粉黛，但是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美而不娇，低调内敛，气质沉稳，深邃的眼神，看着就是一个词：舒服。可能错过了她的入职介绍，梁若草后来从同事的嘴里知道了她叫向瑾，新来的人事，大家都叫她向老师。吉知说向瑾是个中庸的人，这个点评她认同，只是中庸和中庸也是有差别的，有些人的中庸更多的是市侩。
养老院里终于有了负责人事的同事，意味着养老院开始走向正轨，很快原来酒店里的老员工逐渐的离开了养老院，同时养老院进了一些新人。这个时候梁若草已经从养老院的营销岗位退了出来。吉知重新申办了一家社会组织，吉知是这家社会组织的理事长，梁若草是总干事负责具体的运营工作。
梁若草这边也招了两个新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李金凤，有社工证同时也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很多公益项目对工作人员有资质要求，不过梁若草更看重的是她曾经做过失独相关的工作，虽然不是专门做失独人员的项目，只是原机构接过为政府维稳提供的辅助工作。另一个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黄磊，毕业的学校一般，党员。黄磊很阳光帅气，私下里梁若草喜欢叫他小鲜肉。他的身上有着和向瑾相似的低调和淡定。
李金凤入职后就急着申请电脑，她这么一提，梁若草才想起自己和韦恩入职的时候，都是自己配的电脑，所以也压根没有要养老院配电脑的想法。从老家来养老院入职的时候，老的笔记本电脑黑屏了，固定电脑不方便带，她入职的第二天就去徐家汇买了一个笔记本。现在想想，这就是有过工作经验和没有过工作经验的区别。梁若草向吉知申请了一台笔记本、一台台式机。
李金凤是个挺喜欢和别人交流的人，但是梁若草却不是很喜欢和她交流。她说的一些过去的工作经验和经历，梁若草倒是仔细的记下了。她说的很多日常，梁若草听是听了，只是心里有点不耐烦，也从来不插话。言为心声，一个人的语言里透露着她的思想，她的层次。比如她说她和她老公相亲结婚的经历，总是要略微贬低一下她老公，在梁若草听来一定是她的日常生活里，她身边的人对她这样一个嫁了上海本地人的外地女性有着轻微的轻视。她在谈到她老公非常爱干净，每天都要换袜子，那种惊讶的口气，说明她以前生活中的男性一定不是很爱干净，也不是每天换袜子的；她谈她的小班旅游时，看似平淡暗藏得意的味道；恰恰说明这种经历对她来说也是偶尔为之，若是平常何须特意提起。另外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她也是缺少对自己语言和思想的觉悟。
这种私密的事情在梁若草看来，是不适合在办公司里聊的。但是在这个三人小组里，她是唯一一个有过项目经验的老人，黄磊和梁若草都是小白，需要她来指导做项目。虽然梁若草可以不做，但是她希望积累一些项目经验就必须至少做完一次项目，从项目设计、申请、实施、结项，一个流程下来，搞明白项目管理中的重点和难点，才可能在以后的管理工作中抓住重点。

一位志愿者的父亲联系了梁若草，要到养老院看看。梁若草在大厅里接待了他，这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性，样子看着比儿子帅气。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中医，他自学中医，毕业于上海中医大学，艾灸、针灸、推拿样样精通。聊到中医可以治疗鼻炎之类的免疫力低下的疾病时，梁若草忽然想到和向瑾聊天时她好像是有点鼻炎的，于是就把向瑾叫了过来一起聊。向瑾和他聊了一会，忽然笑容诡异的用手在她的腿上撩了一下，这个动作就像一个暗号，立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李岚。这是第三撩，之前在一次小范围的聚餐中，一个也就见过两面的公益圈的同行如是撩了她放在椅子上的手。那一次她还挺莫名其妙的，这一次她十分确定，向瑾、公益同行和李岚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她们一定聊起过那次的养老展会。
一年一度的养老展会，夕阳红举办的创新养老服务大赛的决赛放置在此次展会中进行。养老展会她一定会去的，行业盛事，是快速了解行业发展的捷径。但是夕阳红举办的赛事她不一定非要参加的，因为李岚的机构参赛，她早早的去了赛场。参赛企业人员的座位在前排，桌子上放有铭牌，后面的观众没有桌子，一进场，她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李岚，她悄悄的在后排坐下，没一会李岚从前排出来，经过她的时候，她装作刚刚看到打了个招呼。李岚在她身边坐下，她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看出来她的紧张，李岚用手在她架起的二郎腿上轻抚了几下，过电一般，更加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轮到李岚上台，李岚站起来把包放在椅子上，嘱咐她帮忙看着。她一路盯着李岚的背影，一袭贴身的白裙，长发披肩，腰线很美。
说是当场评选，观众举牌也是有加分，实际上名次在决赛前基本已经确定。为了活跃气氛，让评选更像那么一回事，夕阳红组织了阵容庞大的老年志愿者拉拉队，队长把牌子放在身后，其他粉丝根据队长的举牌动作行动。梁若草坐在后排，全场的动态尽收眼底。
李岚演讲完回来，她们聊起了近况，梁若草把前几天收集到的厚厚一沓名片拿出来，李岚翻了翻，看到市民政局陆处的名片说：这张名片值钱。梁若草胸无城府的笑了，刚入行的她很傻很天真，不善社交的她绝对的没有一点城府。
一会过来一个很时尚的年轻帅哥找李岚，他们做到了前面，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梁若草心里一阵失落，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会场，走前给李岚发了条短信：下面太冷，先走了，上去晒晒太阳。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而再再而三故意的身体的触碰？除了第一次是自然发生，后面两次只能是好奇加顽皮的戏谑，这一点梁若草心知肚明。
好奇害死猫，这是一句西方谚语，西方传说猫有九条命，怎么都不会死去，而最后恰恰是死于自己的好奇心，可见好奇心有时是多么的可怕！其实不是真的讲好奇心把猫杀死了，而是说好奇心可能使自己丧命的！
对百度百科的这个解释梁若草不敢苟同，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人的好奇心害死的猫。

“王女士，节哀。”
沙睿海坐在王茹文的对面，细细打量着她。王茹文面容过于平静，看不出应有的哀痛，她似乎也没有装作哀痛的意愿。只是静静的看着沙睿海。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吉知的情况，以便于辅助我们排查案件嫌疑人。你知道有谁和吉知有矛盾吗？”
“梁若草，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人，她甚至写了杀死吉知的小说，现在还没写完。”
“是的，梁若草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是她实施了纵火。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我们调取了她所在社区的监控，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除了她，你这边还有其他的怀疑对象吗？有没有可能是养老院的经营问题导致的纠纷或债务？吉知有没有提起过？”
“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从不过问，梁若草是因为她有杀人的倾向，吉知让我和孩子留意她。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有谁会这么恨他。”王茹文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一个人去美国旅游的吗？为什么一个人旅游？”

“心情不好，散散心。另外去留学公司给孩子推荐的学校看看。”
“冒昧的问一下，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悲伤，为什么呢？”沙睿海直视着王茹文的眼睛。
“感情不和。”王茹文非常直率的说了这四个字，没有一丝要掩盖的意思，也没有一丝慌张。
“为什么不和？”沙睿海追问。
“个人隐私，不谈可以吗？”王茹文拒绝的很直接，和她文静的形象有点不搭。
“好吧，今天就到这，回头你要是想起什么有关的线索，随时打我局里电话，也可以到警局找我们，这是我的名片。”沙睿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蓝色的名片递给王茹文，王茹文单手接了过去，随手放进了包里。
注视着王茹文的离去，沙睿海有点沮丧，又一个可能有动机，却没作案时间的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每年那么多的情杀案件，婚姻还值得信任吗？最近一部《隐秘的角落》的电视剧让杀妻变成夫妻间的调侃。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谢谢老公不杀之恩。女性凶杀案件里，80%以上是死于丈夫或情人之手。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看起来也是女性的坟墓，这个社会怎么了？
现在要约见梁若草吗？他直觉从梁若草的嘴里得不到太多的有价值的信息，她知道的，应该在小说里都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