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旷景,再无高耸亭台楼宇遮蔽天光,斜阳西垂带着昏黄漏进室中,成了融融一片撒于面侧肩首,虽是刺眼,却仍伫于原地,仿佛毫无生气的石塑一尊,不挪不移,足过良久,方随着自嘲一般的嗤笑破了这四目相对的缄默)
那么乐儿,你希望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其实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是么?
(未曾回答她的问题,反是淡淡一诘。久立甫动,步下不免缓滞,随着一步步上前,面上却已不见方才的庄肃迫意,反是除却苍伶外再无疏色,唯有自己知晓,这是长久所致的绝望,终在顶峰之时化作了颓然的无力。一夕千念,百障陡起,可只得泛起波澜于胸臆之间,此刻与她唯隔矮案,不过一臂之遥,倒仿似其间盘亘千山,插翅难越)
别有用心另有所谋,误你半生,坏你良缘,于你眼中,我应已是罪无可赦之辈——没错,这龃龉仅于你我之间,找不得旁人做以评判,可李乐儿你是否认认真真的想过,十几载相伴之中,我可曾从你这谋求过半分?皆言四字有利可图,那么你告诉我,此利在何处?是黄白银钱还是宏途厚禄?
(自然遮掩了最初接近其的本心,因在自己眼中已是殊途同归,长久倾注施付,无论是于己而言皆成理所应当,却终成诘责中的诛心一刃,如鲠在喉。此刻虽皆是问辞,可并无责意,一切皆如寻常所言,无非几多无奈糅杂其中
,解己披身鹤氅,极是自然的裹其肩头,未窥其色,只注神于手上正系的绦带)
还有王氏之殁,应也被你一并归为我的罪责,的确,我从未想过让你嫁与他,敢问哪个男人能将所爱拱手他人?可若非他一脉所行不端,又怎会被我查出纰处,难道昭昭天光之下,身为李氏之裔有坐视不管之理?至于潘郎之姻,乐儿——为什么不再等我半载?
(手下不慎已将绦带系为死结,正如此刻,第一次如此直白不掩而叙至现在,就连自己都觉仿佛再无挣扎的可能,曾觉偏要胜天半子之心,此刻已是动摇,不由默然的摇了摇头,苦笑以付)
高丽之征在即,正是半载后,届时我若出征便有机会做以死遁之局,届时此间便无琅琊侯,更无身份束我二人,振衣濯足,隐于山水之间,你可知为此我需抛得多少?又下了何等勇气?却曾想,终究是你亲手破此完局。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自然爱你,亦爱你腹中子,或许你不懂它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素来笃定何为己求,亦是不得不休,可此番至现下,已不再执着于来时所求,九分真一分假的肺腑之言今日说于她听,便是足够。生死为劫度化后,虽是依旧为其所牵心弦,但再难以如同那时凭一腔孤勇,妄自觉得只要一人伴侧,万物皆抛)
若你仍愿留下它,便证明此情未断,有其为系,来日长久,我总还有机会——但方才我已说过,这皆是踏进此屋前所想,现在我别无他求,你可得自己心头畅意便足够。
(点首以颔,最终再不似往日那般刻意隐去亲伦身份,愿推手以礼,负得兄长之份)
为兄先离,江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