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上元。）
（天色已暮，长街上却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任四九仍是凛风如刀，仍没有熄灭游人热情。）
（而于我，火树银花当前，也比不过祭我五脏庙重要。）
（我少时爱登高，常从角楼窥眺人间，却是平生第一次，从这个位置看向角楼——烤鸭店的铺面不大，上元夜更显清寂。）
（我取手炉暖了暖手，眉眼间绽开一点笑意。）舅公熟悉此处，舅公来点罢。

2
【新岁，京城滴水成冰。】
烤鸭有什么将就，一套上来便是【抬手给淑献斟茶，推一盏热茶往她面前，而后才是自己。】我带你来此地，为的是他们家的烤肉——同摘星楼的可是不一样，烤的也是你心心念念的羊肉。
【招呼来侍童，也甚是熟稔的点了菜，而后才道。】你这丫头也不过点儿大的年纪，能喝什么酒？

（我生于紫禁、长于紫禁，十数年里可以说对一砖一瓦闭着眼都熟悉，然而如今头一回认认真真地从外向内观望，不同的角度，竟也是别样感觉。）
（许久方将目光收回，正聆他言，于是眼眸也晶亮。）有舅公这话，想来必定是不一般的滋味儿。
（下颌微扬。）舅公不要小看人，寻常的果酒、黄酒，甚至西洋酒，我都能喝。（只是酒量如何，还需另说。）

4
【奚山先生尚在时，我便已定居皇城根儿下，过得也是十数年如一日的生活，偶有寄春红袖添香、幕后玩家春来燕归，俱是不可多得的闲适。】
对于你而言，还有不一般的滋味儿？【她自小养在承乾宫里，多少好物都曾见过，百样膳食素来不缺，更有小鹊这个心思巧妙的变着花样做给她吃，口味刁钻，难以名状。】既这样，那今夜就陪舅公好好喝一杯。
【目光遥送角楼，也叹。】她惯来是个潇洒的，不知如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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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庭有紫庭的绝妙，四九却生得四九的好处，这是我不能体会的。】
我听阿姊提过有一家阳春面，素来和她的口味，不晓得你有没有去尝过【烤鸭和肉向来是慢的，何况今夜是上元，我从来不急这一时片刻，悠哉的紧。】不过，想你是个懒得，大抵也是个路痴，应该是没有。
【我们家似乎都有恶趣味，以打趣小辈为乐，乐此不疲。】我甚怀疑，你当初是如何寻来的幕后玩家。

应当没有罢。（我乍闻他言，偏颐略想了一想，末了摇头。）面馆我只记得城西有家叫吉祥的，炸酱面是一绝，阳春面却没尝过。
（话音才落，听他续言，分明是又在内涵我。可偏偏所言皆是事实，我自诩最有自知之明，倒也无法反驳，只小小地哼一声，以示不满。）
幕后玩家那——么大一座，我在东街逛了两圈就找到啦。（忆起彼时“寻亲”之路，明眸盈笑。）我头一回出宫，跟人家说我是公主，楼里小厮还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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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亭未出阁前，也曾独往扶佘，大兴安岭的霜雪中寻找儿时约定。】
【我得见她与砚璋的少年情谊，也感慨于他二人的并肩携手、暮雪白头，直至后来，我有了寄春方才了悟个中感受。】改日带你去尝尝【算来我亦许久未去，不知那老伯是否还在。】
【再续后话，也笑。】恐是欺你新造访罢【也忆旧时。】当年令穆长主往来春山眉黛不在少数，我幕后玩家的侍童大抵还是见过些市面的。

（欣然应声。）好的呀。
（恰小二奉上炙肉，将袖子又往上翻了一折，探手撕下一条肋条来，眉眼娇俏。）兴许罢。谁叫我长了一张天真可爱又单纯的脸呢。
（续言。）令穆长主，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啦。（令穆。那是较我祖母再往上一辈的人，论起大抵该唤一声姑祖母，作古都已数十年了，彼时那茬侍童，还在不在或许都得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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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旋即一愣。】
【是啊，于她而言，令穆长主业已作古十数年岁月，早已不曾得见；然于我而言，除却是天家子孙的尊贵外，近处却可唤一声“师母”。我远没有梨亭之于长主的不悦，纵我之祖母亦系孟氏子孙，但此间事上，我总洒脱。】
那你现在去幕后玩家，都说自己是谁呢？【持了剪子，将尚在烤盘上的肉剪碎，布菜予她，更有闲话。】我的面子可是向来不好用的。

（我虽说来不以为意，却也曾忍不住揣度令穆主与奚山先生的故事。尤其奚山君，该是何等风姿，才叫帝姬甘心下嫁——说是奚山君尚主，其实何尝不是令穆长主为人续弦。）
（可惜额娘既为小辈，也不好与我分说先人是非，于是我至今无解。）
我说我是沈鹊应的闺女儿。（与直说公主也就绕了一个弯。）大抵我俩长得实在像罢，竟也被认下了。
（哼笑。）舅公的面子还不好用，那谁的最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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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开怀。】你额娘自十岁上下便养在了我幕后玩家，如今纵然业已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名头却依旧响亮呀——倒是教你用的开心。
我听他们说，春山眉黛你都去了好几次了，留园怕在将来也难“幸免于难”罢【当初幕后玩家创立，推了奚山先生做东家，便端了个逍遥自在的规矩，自此后更是洒脱不羁，如是这个规矩也传至我处。】
【再道。】行了，赶紧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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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她吃饭，我减肥。】

（非常开心。）

（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