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大侄子输我一只铁角将军，见他上火了好些日子，估摸着总惦记想让我还他，不过大丈夫愿赌服输，这胜败之事绝不能含糊，我是不可能还他的，除非他再重振旗鼓，好好地赢回去。】
【不过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安慰他，比如我在广秀一个相好的那儿，认识了相熟的铁匠铺子，特意给我大侄子打了一柄合他手的小弯刀，尚未开刃，要他小子自己钻磨去。】
【甫进院，没听见小子欢闹的声，去问弟弟。】
老弟，你儿子呢？

小炉冒出炭火的声音，是这静谧的房中仅有的响动，一卷山海描绘着上古，手边清茶芬芳，难得休沐，好容易讨来的安静辰光——当然，这些都是在东云策来之前。
东府里一个吵得就够了，如今还来了个小的，不过今日小的被押送去了学堂，不然上述的宁静，今日是片刻都不要想有。慢悠悠的饮茶，茶盏搁回桌案时，书房门正好被打开，想来东云策手劲儿不小，这门扇撞了一下，又弹了出来。
“这门儿要是坏了，你赔我新的。”
“东崇诤前日逃学，今日被押送去学堂了。怎么？堂堂东侍卫，找他一个小孩子作甚？”

【门被轻轻一推，却扇出好大的动静，屋里的弟弟倒没惊着，还老老实实地坐着煮茶水喝。我先止住步，立在门侧将门来回开合试试，确实有些松了，时而会出细小的响动，恰好应答弟弟。】
还等它坏？哥明日就给你换扇新的，这老旧了，用着不好，别哪天来阵大风，这破门再给我大侄子碰了。
【我尚且无子，对于弟弟膝下这活泼的小子很是喜欢，这小子聪敏，长的也周正，幸亏没随我弟弟那闷葫芦的性儿。这会儿进了屋，见他煮的茶香，扬扬脸朝他笑着。】
给哥倒一杯——
【说起大侄子逃学，我是不信，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但我估摸弟弟也不会细问，且那毕竟人家儿子，我再稀罕，也不可伸手涉管。】
【待弟弟说了后话，这才站起来接上话】来看看这个，我专门给你儿子打的，全天下，仅此一把的宝刀，还没开刃，你给起个名？

倾茶推杯，其间觑一眼东云策递来的一柄弯刀——我就知道，缘何他东崇诤整日念叨大伯伯？为何这东云策一入宫他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尚未开刃，拿在手里也确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接过随即搁进手边的抽屉里。
“等他什么时候能将中庸背下来，再给他。”
东崇诤并非愚笨，一颗心躁动不宁，整日想的便是舞刀弄枪上阵杀敌，全然将我一番热忱视若无物，到似仇敌一般，此时想起这些，再看看东云策，心中便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能不能少带他疯？在家中亲教，他说我太严肃又常不在学不好，如今送去了学堂，便是三天两头的逃学，你瞧瞧。”另一侧抽屉里，是雪花般的信笺，内容简单明了，东大人，令郎又没来上学。将这些丢给东云策怀里，没好气儿的将山海经丢到了桌上。“习武习武，倒是把我们东侍卫当榜样了。”

【接过弟弟倒的茶，入口咂摸咂摸，觉得好喝，想到我这弟弟果然风雅，也不知为了这几盏的好茶，要在这里坐多久。】
什么茶啊，好香啊，不知道是这茶本来就香，还是我弟的手艺香。
【那柄精制的小弯刀被弟弟拿去就再没回来，眼瞅着他把弯刀关进抽屉里，我这会儿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大侄子的心情。】
唉？弟弟——孩子还小，你管教他这么严厉，怪不得他惧你，一把小刀而已，还非要背中庸，我都背不了。
【我想着大侄子见到这柄小弯刀不知道多喜欢呢，我小时候也得过一把尺长的小刀，没开刃的，我天天把玩着，路上见了稍平整的石就忍不住磨，后来虽然刃开的实在不咋地，但那时时爱不释手的经过，别提多好了。】
跟我学怎么地了？你小时候没习过武，练过布库戏法吗——强身健体，一个小子不把骨格练好，以后来阵风都倒，不是病秧子了吗？
【拿起那些信笺瞅瞅，又翻了翻一旁的《山海经》，忍不住乐着】老弟，这倒像我儿子。
【说着看他眼色，凑过去搂他肩上，拍拍说着。】
行了，跟儿子生什么大不了的气。哥帮你，肯定让他回来好好背书。

诚然东崇诤是有几分怕我，每每休沐，考较功课时，他的一双眼中的惧怕看的一清二楚，小九要我温和些，可对上那小子一句“阿玛，这都是腐朽文章”如何能温和？刑狱里的我能对付，偏到了自家儿子这儿，一筹莫展。
“你儿子？那你带回你院子里养，哦对了，你不是看上那位女官了？宫里规矩多，你快求了阿玛，把女官娶进门，好好管管这小子。”
一沓信笺，看着也心烦，全数丢进了抽屉了，往里一推，眼不见也罢。
“你？你若能带他被半篇，也算是我错看你。”

【对于尚未娶妻的我来说，有这样一个淘儿子倒是有趣的事儿，我虽然是被那臭小子叫一声伯，实际上处起来倒像兄弟，我可以跟他平等相待，我相信他也肯对我无话不谈。】
嘿嘿，老弟，那咱俩不能白唠，赌点啥的？
【崇诤那臭小子，喜欢武把式，但他聪明的很，要让他背书肯定不是困难事，无非拿点平日不肯授他的杀招诱之，再大不了，把那只铁角将军还他，再大不了，把我那宝贝正青白牙给他，总有迷得住他的办法，能让他背下书来，自然也是好事。】
【于是要和弟弟有注，拿出来沉甸甸的纸包给他看】稻香村的月饼，蛋黄的你尝尝——
【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口】嗯，香。假如我让他背下来书，换你给我买月饼。

啊这……
倒也消了泰半的气，东崇诤是个什么样子的，我心中最是清楚不过，虽无奈与调皮捣蛋，但也知道，若是东云策出了面，那怕是说什么都乐意——所谓同类相吸，此二人算得上臭味相投。觑他一眼，思忖良久方才应他。
“一篇《中庸》，赌什么你定。“笑话，我怎么会知晓这些武人喜欢什么东西，当赌什么？
矛盾搁置一旁，晨起便因书院先生一纸状点起了怒火，欲寻东崇诤却又听闻跑去了永定河顽，便是一口早膳吃不下，这会儿倒也是饿了。掂起一块儿送入口，当真是不错的味道。
“几个月饼而已。“

【哄过了我这弟弟，见他顺了气，于是在这儿蹭他的茶，一起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