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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观二十三年春】
【季春那日，因由长辈间的促引，叶何同曹府的少年相约一道去策马踏青。两家缘是世交，故少年们或多或少存了些竹马之谊，彼此已无初识的腼腆局促，且是尽兴，且是从容。】
【郊外自要比城内舒阔些，有惠风和畅，亦见流云缱绻。天色之温润可爱，如同无半分瑕疵的粉青色瓷釉。男子们已按耐不住，争相跃上马背，较量起骑术。女子们则或是结伴花间扑蝶，或是三两倚身于宁静甘远的白檀香气里，俏声说着哪处叶萎，哪处花荣。然亦有些女孩欲效男子们，也体验一番这长风不羁的乐趣。】
【与我玩在一处的几个娇娥便是巾帼须眉。一念起，她们已速速择好了良驹。我见那些马儿个个高出自己许多，踏着蹄子原地转寰，又自鼻孔里时不时溢出躁动的嘶鸣声，终究还是怕了。遂摇了摇头，冲女孩们浅笑道】
不必顾我，我在这看着你们便好。小心些。

【旧历廿三年的延庆州，春风竞跃八达岭而来，妫川养马的老头所言，正是策蹄踩青最合宜的时节，两府的夫人小姐们坐骡轿，少爷们在前辟道——似这般的连府聚嘉谊的形式，自我回至帝都以来，已然习惯(初时会因与江宁不同气性而抵触)，就如同穿在身上的苏衣换朱袍，如今我所穿的已鲜少出自江南绣娘，多是官家子弟披着的狮麟豹尾的图样】
【但这并不影响什么。会作赋的未必是两江的诗人，擅驭射的也未必只有满洲的技勇，是以我与叶何家的几位同窗较量，纵马跑上几圈，并不输给他们。循规矩每赛完一局，小辈们皆往各家的翠帏歇棚处吃茶喂马，我与宋哥儿行过他家女眷的帏座，元想着去给老姑奶奶磕个头，兴许还能讨一封赏，却被几位格格的身影拖住了脚步】
【确切来说，是在一众跃跃欲试的娇女之中，有个我尚算熟悉的背影——叶何小斐的个子瘦小元不起眼，却因众人皆翻身上马，独她一人距着几步之外，仰首满脸写着不愿——是不愿，还是不敢呢】就在这儿瞧着，能有什么真趣。【履声徐停在她身后，在俏丽的女孩儿耳边一笑，高了她半身的高度，恰能稍稍驱个身，瞧清她的面容，方慢慢地添上个熟悉的称呼】
小斐，我方才赢了你哥哥一局。【连笑容亦透露着骄傲】但你兄长也不赖，想来你应是会骑术的，怎么不和她们一道儿呢？

【那些簇拥而去的娇娥，一翻身上马便各个脊背笔挺，无半点闺闱中的柔情绰姿，从容驭制着胯|下的黄骠、黑骝。 她们揽辔拔缰，原地转圜了几圈，蓦地翘首回望这边，似再三向我确认来是不来。心结难解，挣扎一番后，仍只是抿唇招了招手，目送伊等踏风而去】
【马上石榴裙飘起，翩妍如仙女的披帛。亦是遗憾，亦是艳羡，我正看得出神，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春景。循声顾看来者，倏然红了脸。转过身来，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圣哥|哥。
【是曹家的长孙，曹孝师，年长我四岁，此刻我尚需微仰起头，方能与他四目相向。饶是他早在旁目睹了一切，不禁赧然低下头，腼腆地说道】是我自己不敢....早先学骑术时，叫马儿惊了一下，此后便连缰绳也不敢去拉了。
【曹氏承汉礼，治学严慎，于京中蕴有佳名。幼随女先生识了几个字后，便央求父亲准我入曹府的私塾读书。彼时曹孝师方自江宁还京，身上尤带着江南文人的风雅与澹宁之气，在一众堂兄弟中甚是夺目。如此少年，自有佳人睐盼。粉面盈盈一笑】
我瞧见了，哥|哥在马上英姿卓荦，不逊满人。方才，我可是听见姑奶奶身边的丫头们，在好生谈论你呢。

满洲格格，岂有不敢控缰驭马的——【不以为意地笑着，将手中擎着的缰络紧了紧，递予她手】来，不必怕它。
【这话说得有些草率。在我心底她与族中妹妹们无异，故而并未避忌太多，正欲借力送她跃上马背，却被她后话所言吸引。动作稍稍停缓下来，面上的笑意似更粲然几分，我十分地受用且眷恋，旁人对我的议论和称赞，畴昔江南登楼赋月如是，今时直鞭较马亦是，这大抵便是长辈们说我仍是少年的缘故罢】
【有上师真人曾说，曹大是个空有慧根的顽劣棱峭的石头，非要锻炼九九八十一造化，方能磨成好玉】
【为什么非得珠圆玉滑呢？文章不必拘于此，做人亦不必。濯而澄亮的眼注向小斐，对她未道尽的后话，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顺势问道】
是嘛，却不知丫鬟们怎么议论我的，【颇俱玩味般】是赞我骑术第一，还是夸我旁的？

嗳！！！【余音未歇，手心里已好端端躺着条墨色的缰绳，另一头正系着匹绝尘归来、勇冠众驹的黑骝。满家格格怎就非得会骑马了？惊吓与委屈弥漫心头，可也不好拂了哥|哥善意，遂只得小心扭拽着缰络，欲言又止。】
【我只当闲话说来，却不曾想哥|哥对内|情颇有兴致。只是那饶有|意味的眼神告诉我，他应是猜出了一二。没错，尽是丫头们对他的思慕与青睐。这般羞怯而私|密的话，我怎好背着女孩们，原方不动诉之于他？遂半明半暗说道】
多是趁着赞许骑术，扯到些旁的事上。反正——【复对上他澄澈的瞳，桃腮盈盈一绽】来日哥|哥大婚时，曹府内宅里要添许多心碎之人了。
【手中缰索忽被抻了抻，骏马不耐烦地喘着粗气。我猜它是察觉到自己被长驱善驭的少年所易，不满屈就于无力扶缰的女孩——它竟也懂伯牙子期之交。紧|抓着缰络的手心里出了层冷汗，生怕它忽然飞奔出去】
哥|哥你别走，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