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1下

1
仲伏饮荷，常凭一瓢淫霏，栏外伶仃几丛瘦苞，具以绿被假做虎威。
夏雨将涨秋池。
兀而自袖间抬首，见长绢之上，缀李周疆土一处，纠纠自昂，龙首所擎。
将尾就此一收，勾抹灰烬一朵，悉数便付尘烟，——畅快。
息笔悬毫，抬眸且笑。
“留白虽妙，却并不尽如人意，不若一炬毁去。”
折眉梢一挑，闷声又笑，尽怀。
“姜许，我学这文人做派，像是不像？”

2
天枢绕蟠龙，麒麟拜火，立寰宇之威，彰武氏之风，这是权柄与盛世的不二象征，是四海朝于神都的旧日见证。
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口诛所至，笔伐所征，不向武皇，向天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士人销金，滋养笔下瑰丽宫体，万邦之证，倒成奢靡所图。
指尖点墨，勾水痕长长。
就着腮间力道，拉出一道拖拽的尾。
“万万不可，毁人不毁脸，他们要砸门面，你却不要捏肿我！”
雷霆勾淬火羽，打在天边。
“哇——姜许，唔要骂人啦，我们再画一幅嘛，山水不好，画一百幅神都门面去卖啦。”

3
骤雨行至，陈长垣数阵疾落，大珠小珠，皆坠姜门玉盘之中，睹来正盛。未惧雨湿袖角，翘起身去，缓伸两指推窗，劈头盖脸一阵来砸。——失策。
再观她一眼，假色尚未散尽，决议全做无事发生过，妙得紧啦。
“两句妄言也当典册，不若先叫他们儒家十三经，再烧《春秋繁录》，”
语剑又向董公去，天晓得，我只是惯性嘴臭。
“为天枢做一束薪柴，如何？不必挂我，先将三纲挂齐，”
陛下当真可怜，天地一火炬，众人架他先去烤。骤得一袭，顺时向后倒去，扯一把纤荑，扬声仍笑。
“不许，不许，这个也不许，”一握，试阻她力道，要翻身做主，“那个也不许，要写，便写他们的两袖清风去。”

4
洛阳本无潮月，雨是造势来堕，声如珠玉，只凭自在抛掷，是仗姜府高楣可阻，不致有祸，成烧手之患。
漫过此位天下白，捻一碟杏脯近身，贝齿又叩，酸意先行，甜味在后。
自是人间第一好滋味。
“山河自有千万士人论，我只是瞧不惯旧腐这一番做派，”
革故，鼎新。是扬，是弃？
每每笔锋所指，是向这所谓奢靡天枢，还是向此后所表，武周之遗。我生为女子，既允此时发声，那便——顺来而言。
又品一颗，探身凑齐身前，噙颊侧笑涡点点，挑眉。
“不要不要，若也也姐在也是要留我的。——甜羹冰碗，再加点青梅酱与糖圆子，好不好啦？”

和拂如
1
瓜州的风刮得像刀子，卷着黄沙一道，自小火焰山启程，送往晋昌的东西，抵到头，便再是一个来回，如此循环。地势最矮处，此害受之极深。
今日轮到我要守关，奔着一畔小小的绿荫去。
然后，吃了好大一嘴的沙土，面巾裹头也躲不过。
胡弄掰一块蜜瓜递来，瓜瓤也是黄土镌刻的一整片，抖一抖，除了瓜皮，只有砂砾。气得我拳头握得像榔头。
至晌午，风沙渐松，人迹罕至之处，照面却见一抹绛色渐近。
“喂——”
尾音拖得长，重叠着绕过疏勒河。
“向前要过安西边境，若无文牒，此路不通了。”

2
一道长风卷至，携邀砂砾，正迷在眼前，闻声亦是模糊，约莫着只听得一言半语，是要寻人。折冲府而今武卒寥寥，大半都聚在此处，同我一并啃瓜。
抻掌压平，眯眸仔细在瞧。浑然没听清个马冬梅。
“什么？寻人？听不清哇，讲大点声噻！”
聚众扎堆有一坏处，便是不晓得何时，要染上五湖四海的口音，群成荟萃，成一幅四不像的口吻。
霜刃敛鞘，戳一戳身前王小五。
“喂——别啃瓜啦，给我去为人民服务。带人近前来，看是哪处来的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