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四刻，天色尽晦。大清朝悉半在京官员，依照品轶陆续落座，朝野上下竟颇有些政通人和的气象。天子近臣与各部堂官坐的是髹涂金砖，其余外臣俱于汉白玉阶邀沾皇恩，我原以为这里的纲常分明，犹如千年以来的日升月落，可世事就是有意外——浙江巡抚达春献太上《无量寿经》，这无疑在昭示着原本森然守规的一切开始颠倒失序，看似一派宁和的朝堂，是乱的。】
圣//上在那里，你应该陪到他的身边去【我虚握空杯，点头以示眼前人。】二阿哥。

【酉正四刻，天色尽晦。大清朝悉半在京/官/员，依照品轶陆续落座，朝/野上下竟颇有些政/通/人和的气象。天/子近臣与各部堂/官坐的是髹涂金砖，其余外/臣俱于汉白玉阶遥沾皇/恩，我原以为这里的纲/常分明，犹如千年以来的日升月落，可世事就是有意外——浙江巡抚达春献太/上《无量寿经》，这无疑在昭示着原本森然守规的一切开始颠倒失序，看似一派宁和的朝/堂，是乱的。】
圣//上在那里，你应该陪到他的身边去【我虚握空杯，点头以示眼前人。】二阿哥。

【我想告诉他，我不清楚，此官场门道的虚与实，并非朝夕之间可以摸透。要宴请天下豪士时，谁都是腹中江海，能揽千杯，而此番意兴阑珊如他与我，自都是“不善饮酒”之人。】一峰突起群山妒，年少登科是大忌，我又何必去殿前招人的眼。
有些风头看似够劲，实则是——【“咚”的将黄地白釉杯倒扣在案，一双眼锐利得捕捉到远处达春身影，极短促得笑道。】一身的骚。
元年恩科四字于旁人言，是莫大的福气，于我而言却避之不及。昨日我已上折与你皇父请恩，今夜琼林我也只是个陪客，陪着演一出“宾主尽欢”罢了。

【目光移至酒樽，才意识到已以指节击叩久矣。一怔，才松了杯盏去，声音一低】
不喝了，达春这出，不值得为之击节畅饮。
【闹这么一出！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太上旧臣，倚老卖老，给新主的难看。值什么？叫得场上尴尬，自己反而没面儿。闻及前言，才略提了音高，朗声一笑】尚好，突起的不止你一峰，可以平分妒意。
【眼风这才扫至另一边端坐的叶赫那拉靖安。年轻么——此番恩科一甲，都是少年角色，意气风发。但多的是达春这样的老古董，见不得千帆竞出，病树前头新木春】
【待“你皇父”三字入耳，目光一凛，才又笑】
如今可不单是“我皇父”。

【宝王潜邸时膝下两子。我“嗯”了一声以应他，复笑。】并非如今，他原本就不是。
格图肯，我从来无心过问你们的“家事”，但你我终归是旧识，所以我便多嘴一句。
【父慈子孝四字，永远都是父亲子而非子亲父，更何况其中又添了一道君臣。宝王登大极，而今椒庭充盈、繁枝茂衍，凡所有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眼前人是心有不平。但以我对君/主所知，他容不下这份不平。因而我温言劝他。】你的皇父，只有你真正把他当成父亲，他才是你的父亲。

【听着答话，朗笑了一声，并不回应。但话是确凿在理——我以为今日他才是这泱泱臣民的君、是后宫掖庭的夫、是乾西四所好些个牙牙学语的父亲，但彼时他亦须承担、照顾许多。那样对月怀远的的夜，他分与了我，实际上亦是将他人拒之门外】
【如今他将这份恩泽施与旁人，亦很平常。只是，经历过那样吉光片羽的时刻，谁会甘心做碌碌无为的庸臣？】
【我很难将这种感受分享与人，面前的扬佳燕都，甚至连策阳亦无从说与。但扬佳燕都是真诚的，我唯不能以官面话，掩去他温言相劝的诚意。只是笑】
说了不喝酒了——【伸手作势掩住杯口】不要再招惹我喝了。
【我不善酒，亦很少有烦恼相佐。寻常烦忧难入我怀，唯独“父亲”二字，很是要命】

酒只能解一时忧——我烦得很。
【垂目望了望空酒樽，踟蹰片刻，还是放弃了续饮一杯的念头。我可以清晰的预计到，横亘在可见岁月里的，只有一条巨大的难题。这条难题很难由我解答，缘于命题与阅卷的，都是我的父亲；而题面，亦是他自己】
【那位浙江巡抚的声音，恰如其时地在耳边响起，称功颂德之甚，叫人的眉头忍不住又蹙起来。我的指节又开始不自觉地击叩杯壁，不自觉地、倏忽溢出一句】
就像剜了达春的舌头，只能解一时之恨。【才发现口不择言，说了些很不体面的话来——无人可以当面苛责达春，即使是高高端坐的君王，何况于我。但达春今日的作为，实在叫我恼怒，我承认这很不像平日里持重的我。也亦难否认，即使如今我与父亲之间有诸多龃龉、芥蒂，他仍是我最亲、最信任的父亲】
【唯有我真正把他当成父亲，他才是我的父亲。我将扬佳燕都的劝戒反复咀嚼，却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他在我心目中，仅仅是我的父亲，而非天下人之君主——我很难把那个父子独坐的月夜与旁人分享】
【才笑】说是不喝酒，我倒已经很不清醒了。

【闻了此言，抬眼与他对视片刻，才松下目光来，自顾哂笑。我不在乎这位浙江巡抚的乌纱帽，只忧虑以数言概过，尔后缄默不发的君王，我的父亲】
【这次我没再拒绝扬佳燕都递归来的杯盏，酒不能解忧，但好歹烈酒入喉，能将今夜不平、忿懑的胡言乱语咽回去】
【朝扬佳举了举杯，一饮而尽】那今日陪我一起糊涂，来。
【此刻君王离席，宴上一时噤声。我又忍不住频繁地击叩起杯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