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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规则与窄边距 露中/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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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与窄边距
原作:Rules and Narrow Margins
作者:Mimizuku9
授权:
笔者前言
这次的故事发生在1957年,被大环境排斥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和校园霸凌受害者王耀,他们之间的情感逐渐升温,并且开花结果的故事,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生活开始好转——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亚瑟的辩论社团,阿尔弗雷德那些古怪的恶作剧,以及同龄人残酷的对待,这些会构成他们在奥德布鲁克的生活。而对露中的学院生活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大麻烦”。
我自己认为这次的故事相对来说比较“成熟”。暴A力(虽然这次不血B腥)和粗A话贯穿全文始终。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因此也会出现典型的种、族/主B义和恐A同的情节。
最后,所有角色的名字来源于黑塔利亚,我会继续使用“王濠镜”作为澳/门的名字。(原作为Jin)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请继续读下去吧。:)
(译者提醒,文中出现的所有霸/凌情节请勿模仿。拒绝校 园/暴/力以及种A族/歧/视。初次翻译,如有纰漏敬请指出,感谢。)
附:此篇为两位译者共同翻译,贴主为99,另一位译者为cc


IP属地:广东1楼2020-11-20 05:09回复
    本文同步与lof,露中吧更新。


    IP属地:广东2楼2020-11-2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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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王耀的头撞到了墙上,墙壁发出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撞击声。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拳头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王耀咬住了舌头,他强迫自己,不让自己屈服于泪水,痛苦和讥笑。熟悉血/腥味从他的嘴里蔓延开。
      他们对着他恶语相向。
      “欢迎来到奥德布鲁克(Old brook),支/那人。”
      王耀滑落在地上,感到一阵晕眩和恶心,因为重拳和踢腿不断袭来,他全身疼痛,但是却能感受到心脏的悸动和脉搏跳动。
      一只尖头的鞋子狠狠地踢向他的肋骨,这次王耀无法抑制自己忍住的哽咽声。他感觉到眼泪刺痛了他的眼睛。回应他的只有周围的嘲笑声。
      王耀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小镇了。这是他来奥德布鲁克学院的第一天,他已经讨厌它了。
      他也恨自己不断颤抖的四肢和躯干,当他痛苦地倒在学校浴室角落的地板上时,他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恐惧。
      反击太累了,反抗只会延长痛苦。
      王耀知道,而且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的手仍然抓着他们不放,王耀的腿还在向后不断踢着,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击。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当他的四肢疼痛得无法动弹时,他瘫软地倒在地上,时而昏迷,又被击打到清醒,又陷入昏迷,直到他最后完全没有动静,那些人才开始厌烦他了。他们没有注意到关节上的血和王耀肩膀的颤抖,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和对他漫不经心的威胁声。
      但是王耀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只有自己喘息的呼吸,水龙头和缓的水滴声在敲击他的脑神经。到处都是刺痛、淤青和伤痕。
      王耀扶着冰冷的水槽,强行把自己拉了起来,看着镜子,他只感觉到了苦恼。他的白衬衫被斑斑血迹和带着泥土的鞋印弄脏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发散乱,面颊红肿。像一个被剪碎了的玩偶。
      他洗掉手上和脸上的血,用一块又冷又湿的纸巾捂住肿胀的脸颊以减轻痛苦。光线透过浴室的小窗户折射进学生浴室,像是讽刺的提醒着王耀,他在午餐铃响之前就陷入了莫须有的麻烦之中。
      “嘶……”肿胀的脸颊被湿纸巾刺痛了一下,他有点退缩。
      他可能会就这样度过今天剩下的日子——他不得不走进他的代数课室,走进一个满是陌生人的课堂,自己看上去一团血污。但是他必须这样做。然后像一个一开始就没有机会赢的拳击手那样,带着满身的伤回家。一旦王耀走课室,那他的感觉就不重要了。因为这样的事情早就发生过了。
      哦不……那件事情实在维也纳发生的。
      但是美国是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国家,而奥德布鲁克是完全是另一个不同的学校。不是吗?
      王耀这么想着。
      上课铃声响了,王耀把湿纸巾扔到一边,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来。他匆匆走出学生浴室,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赶。
      他会迟到的——好像他的第一印象还不够糟糕似的。他快步走过走廊,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教室在哪里。他瞥了一眼教室门的名字,希望能找到正确的教室。
      A9教室,在哪里?A9,A9,A9……但是门上的数字似乎跳过了它,只有一个A8课室然后直接就到了A10课室。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耀着急地不停在两个教室路口不停打转。
      “你没事吧,伙计?”
      王耀转过身去,一个金发碧眼的学生站在那里,好奇地凝视着他。王耀的胃痉挛了一下,好像在等待着这个家伙给他的内脏来上一拳。但这家伙只是站在那里,困惑——甚至是怜悯地皱着眉头。王耀犹豫了一下,听见自己的嘴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A9教室……”
      那副眼镜后面的蓝眼睛突然间就亮了起来。“啊!对,就是在前面,伙计。”
      那个学生沿着走廊,直直穿过王耀方才弄错的两扇课室门朝他走过来。“我叫阿尔弗雷德。你叫什么名字?”
      “王耀……”
      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子,走在了王耀的前面。“你在我的班上吗?”
      “应该不是……”王耀沉吟一会儿。
      “我是十一年级!”
      “我也一样。”
      “真的吗?”阿尔弗雷德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了王耀一眼。“你在开玩笑吧!”
      王耀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尔佛雷德说。“我是说……呃,你看起来不像,嗯……十一年级的学生……”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起来,肩膀逐渐变得紧绷起来,如履薄冰。“对不起,耀。”
      “带我去上课吧。”王耀说道。
      他已经意识到对方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瘀伤,而且确信那家伙清楚地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瘀伤,但这位青年学生仍旧选择对此事只字不提。
      “S-Sure!”阿尔弗雷德转过身去,这次走得稍微轻快一些。当他们走到一扇印有“A9”字样的门前时,王耀感到如释重负。
      “谢谢你。”
      “不客气,先生!”阿尔弗雷德挥挥手走开了。
      王耀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问阿尔弗雷德在上课时间在空旷的走廊里闲逛是为了什么。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扭曲的恐惧,让他的内脏开始扭曲地挤在一起。他打开门,一大群学生把头转向他。老师几乎没有停顿,继续讲课上的内容,只是瞪了王耀一眼。
      “对不起。”王耀哑着嗓子说,径直朝教室后面的一张空桌子走去。他坐在那张破旧的、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放松。他丝毫不理会木头上刻着的那些下流字眼,也不在意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他走到这里了,他成功了。没有人会再把他放在聚光灯下,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这么做了。
      他一头扎进了教室,就好像它是一张安全的毯子,即使让他对着那些一脸木讷学生的脸,他也感到快活。
      “你们有十分钟完成黑板上的问题。”老师说着。随后,她离开了房间,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全班同学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房间里充满了嘈杂的谈话声,但王耀似乎独自沉浸在黑板上的问题中。
      一根手指戳在了王耀的手臂上,刺痛了王耀手臂上的一块淤青。
      “嘿!”
      王耀回应了他的抱怨。他挑起眉毛,抬头看着谁可能成为他在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
      “你从哪儿来?”一个学生用墨黑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他的头发被收拢,扎了一个低马尾。
      “不如先问我的名字如何?”王耀有点无法抑制住他的声音。就在今天早上,他试着谦恭有礼、友善待人,他试着用“友好”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但是,仅仅在奥德布鲁克学院的第一个小时,他的面颊就被殴打红肿,肋骨下方还有一大片淤青。
      “好吧好吧。”学生笑了。“我叫任勇洙。我来自韩——嗯,韩国。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王耀意识到,他的笑有些圆滑,充满了麻烦的意味。
      不,他不是会是我盟友。他肯定是个讨厌鬼。
      “叫我王耀就好。”
      任勇洙点了点头,一双乌黑的望着他,好像期待更多的交谈。
      王耀开始感到一阵后悔,但是只能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他说,“我出生在中国,但我经常搬家。”
      任勇洙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听起来很酷!你知道吗,这里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他们以为我们都来自同一个村庄之类的!”任勇洙大笑起来。王耀只是礼貌地笑着。
      “但是,嗯……”任勇洙的笑容从他的唇边消失了。“听着,耀,如果他们叫你日/本/豚或支/那人,不管他们给你起什么名字,都不要……不要和他们发生争吵,好吗?”
      教室里的嘈杂声里,混杂着尖叫,穿过王耀的耳膜。王耀皱起了眉头,一架纸飞机从房间里呼啸而过。“你是什么意思,别跟它打架?”但我们只是——”
      “听着,我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任勇洙说,他靠得离王耀更近了些,“相信我。如果你想在学年结束前安然无恙地完成学业,那就闭上嘴巴,继续在这里呆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只告诉你一次,知道吗?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而且我已经有点厌倦了每次都告诉新同学这些规矩。”
      “这些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这里,这可不是贫民窟,也不是闹市区,这里是一所学校,这可是一个私立的国际性学校”王耀放低了声音,他担心即使在这一片混乱中也会被人听到他们的交谈。“我们不该在这里受到排斥!”
      任勇洙的嘴唇闪过一个带着疲惫的微笑,“什么?你真的以为这是一所私立学校,人们就会对我们不一样吗?”他的眼睛盯着王耀红肿的脸颊。“王耀,我想你已经得到教训了,不是吗。”
      教室的前门突然开了,老师走回了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她的叫声再次笼罩了整个课室,但王耀现在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今天早上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欢迎仪式,那只是拳击比赛的开始。
      王耀在笔记本上摁压他的笔,铅芯在不断的压力下折断,崩溃。在纸上留下难看的几道痕迹。
      他想起到几个月前就留在身体上的瘀伤,想起被拳打脚踢。但是王耀不管任勇洙是否还在意自己的事情。他用潦草的笔迹在他翻开那一页笔记本的上端草草地写了三个字。
      欢迎来到地狱(Welcome to Hell)。
      这将会是一年一次的屠/杀。


      IP属地:广东3楼2020-11-20 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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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伊万抽出餐刀,搅拌着盘子里的这团乱麻,一边在铝合金盘子坚硬的表面上刮着。盘子里的菜肴发出一股恶臭,闻起来不舒服,甚至看起来也不合人意。但他有些太紧张了,不敢抬起头。说实话他宁愿看到这一团糟糕的食物,也不愿意抬头看向那些铁定在瞪着他的面孔。一想到这些,伊万又有些吞咽困难。
        “嘿!”
        伊万猛地抬起头,才意识到并不是在叫他。一个学生从他身边走过去,大步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面对着另外两个学生。他的声音是清脆的英/国口音。
        “我以为我们在开会呢。”坐在座位上的一个学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戴着眼镜,身材也更高大一些。“这才只是第一天,亚瑟。你真的以为会有人来吗?”
        “我已经在学校到处都张贴了告示。有关辩论锦标赛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需要完成。”
        “你现在需要的是放松,”一个更优雅流畅的声音温柔地说道,这个声音来自一个长发男性,他的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一直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青春就是用来让人们好好享受的,不是吗?”
        “闭嘴弗朗西,我是不会忘记你今天早上对我耍的花招的!”
        “哦,亚瑟。但是你看起来需要什么东西把你叫醒,所以很自然——”
        “我不认为晨会的时候在我身上乱摸是很自然的事情,无论如何请回答我,弗朗西斯。”
        两个坐着的学生吸引了伊万的目光。伊万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微笑,每当他被人盯着看时,他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这样做看起来很友好,不是吗?伊万确信,如果他能向交朋友迈出第一步,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再那么可怕了。
        学生们把目光从伊万身上移开,脸上有些不自然。他们把声音降低到耳语,伊万交朋友的决心在他们避开目光的一瞬间崩溃了。尴尬很自然地降临,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只能低头看着他的食物,那个被他们称为“早餐”的恶心的东西。
        万事开头难,伊万安慰自己。交朋友总是很难的,但是可以做到的……可以做到的。伊万假装在吃东西,用餐刀把土豆泥捏圆,又搓扁,试图把它弄得更光滑。他身后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着。伊万尝试过制止,但有时即使做了,也无济于事。
        伊万放弃了那盘食物,他调整了一下围巾,把它绕在喉咙上。这给了他一些安慰。围巾给予伊万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伊万有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那些目光直视着他,他从来都不受到欢迎。但这条围巾帮到他的也只是杯水车薪。伊万抬头看了看自助餐厅的时钟,从早饭开始到现在只过去了十五分钟。
        伊万忍住了没有叹气,这里的日子过得太慢了。其他的人会不会都是这样觉得呢,他这么想着。
        伊万第一天到奥德布鲁克时,他独自一人,他的神经如果承受不住孤独的话,他又怎么能应付这接下来的整整一年呢?伊万的成绩考得好到可以继续在奥德布鲁克学院学习,他也许还要继续在这里上接下来的两年。
        伊万把目光从钟表移开,发现房间的另一头有个人在盯着他看。吓了他一跳,伊万眨了眨眼睛。对方墨黑的眼睛瞪着他,黑洞洞有些渗人。但是它们周围也有一种光亮,猫儿似的,好奇的目光一样闪闪发光。
        这不是不安,也不是不舒服或厌恶。那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双眼睛把伊万的呼吸都吸引了过去。
        但那一刻瞬间闪过,伊万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就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学生非常不合时宜地坐在座位的一边,挡住了伊万的视线,让他看不见那个黑眼睛的学生。
        那双眼睛会属于我,伊万想,他的心里升起一种预感。
        那双瞥过他一眼的灵巧地像猫的眼睛也不例外,它们和其他那双墨黑的黑眼睛呆在一起。
        那些人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一群女孩穿着相配的开襟羊毛衫和制服裙子,她们的头发卷成漩涡,扎起马尾辫。而另外的桌子前坐着一群穿着皮夹克、吵吵嚷嚷的男孩们。
        在伊万空着的桌子旁边是三个金发的男孩,他们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大声的玩笑和争论,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伊万似乎与这些东西格格不入。
        难捱的午餐时间地慢慢过去,伊万在铃声响前逼迫自己咽下了碗里的汤,才放心地离开了自助餐厅,伊万需要准备他的下一节课,但这也只是另一场无聊的等待游戏。
        在索然无味的课间结束之后,第四堂课开始的铃声又响了起来。伊万因为期待着放学,就连胃部也开始期待着跳动。他只需要上完最后一节历史课,这枯燥无聊的一天就结束了。
        伊万踩着铃声,走进一间熙熙攘攘的教室,径直走向教室后面的一张桌子。他照常坐下,翻开他的笔记本,却看见一个男孩坐在前面,一条黑色的马尾松松地系着,耷拉在肩上。
        “安静,大家都守规矩些,这样我们都能按时回家。”最后一节课的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教室,她把一个活页夹拍在讲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打开书,做好你们的笔记。让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在和同学们相亲相爱上,懂吗?”
        随后她开始在黑板上潦草地板书,学生们都低下头把她写的全部抄下来。但伊万并没有这么做,他盯着前面的那个男孩,他确信在他午饭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眼睛也盯着他看。是他吗,伊万有些许的不确定。
        那个男孩抬起头看了看黑板,老师一边说话,一边在教室里踱步,他跟随老师的动作微微侧头。就在那时,伊万看到了那双熟悉的墨黑色眼睛。他甚至还能看到男孩侧脸上的红肿。
        拜托,停下吧,别再看着他了……伊万想着
        伊万布列金斯基把目光移开,看向自己桌上的笔记空白页,他感觉他似乎偷看了什么他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好像撬开了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尽管这些记忆对他自己来说并不陌生。
        抱歉。伊万在心里对他说着。
        当伊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其他孩子追着他,用棍子殴打他,或者朝着他扔石头的时候,他不也是这样抽泣的吗?只是伊万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道歉对他有什么好处。也许他对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而感到遗憾,也许他为自己苏/联式的名字侮辱了他们的发音而感到抱歉。
        美利坚并不是一个友善的地方,这个道理伊万很早就清楚了。
        伊万偷偷瞥了男孩一眼,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外国名字把他的脸颊打成这样。他不知道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是怎么保持专注的,他温柔地注视着,好像忘记了被殴打的时候他的身体是如何疼痛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孩不顾身上的瘀伤,全然不管别人对他指指点点的目光,却选择坐在最前排。
        这次伊万觉得,课堂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放学的铃声响了,虽然伊万一整天都在期待着这个,但他现在还不想离开座位。学生们急切地拿起他们的书,课桌的震动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蜂拥一般地往门口跑去。
        “等一等,同学们——我说了,等一等!”
        教师大喊道,然而几乎并没有学生在听老师的话。
        伊万也在其中,比起老师说的话,他显然对坐在前排的男孩更感兴趣。
        老师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白纸,“好吧,不管怎样。对于那些留下来听的人——我是说,下周一有一个辩论俱乐部会议。如果感兴趣的同学,会议在午餐时间举行,位置在音乐室。欢迎辩论新手。”
        男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又闪过一丝猫一样的好奇。伊万看到那双活起来的漆黑眼睛,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成就感,就好像他目睹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罕见时刻。似乎只有伊万才能从那双黑眼睛里看到那种微妙的火花,其他人看不见,也休想靠近他。
        “好了就这样吧,下课了。”
        老师说,语气里全是挖苦。
        男孩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教室,伊万也只好笨手笨脚地拿着他的书,把它们抱在胸前,匆匆地走了出去。但当他一离开教室,就被蜂拥而至的人潮撞得有些找不着北,他觉得自己好像撞上了一堵墙。男孩顺着拥挤的人群走掉了,他的黑眼睛也淹没在了人海里。
        伊万挤过那些学生的时候,胸口一沉。他跟丢了那双眼睛。
        (如果感兴趣的同学……)
        突然,一丝希望的火花从伊万的心中迸发出来,在伊万的胸膛里颤抖着,就像仅仅因为这个念头就会迸发出来一样。如果他午餐的时候去音乐教室也许能遇到他。即使他的猫咪走丢了,他也许能再次找到他。不知怎的,尽管这个想法有点冒险——他的猫咪可能会像大多数人一样,不安地从他身边转过身去。
        但他也许不会这么做。
        他也许会用同样的好奇的目光,同样的天真的兴趣的表情会问候他。这种可能性太诱人了,让伊万不得不正视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他走进九月的阳炎中,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地照在他的身上。这个天气戴围巾太过暖和了,而伊万并不在乎。甚至当他离开学校,当他独自走在脏乱,甚至铺满石子的道路上,走在镇上更破旧的地方时,伊万都无法忘记那双乌黑的眼睛。


        IP属地:广东4楼2020-11-20 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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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坐在闷热的车厢里,下午的热浪扑面而来,汗液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坐在一张被太阳晒得颜色有些发焦的椅子上,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渴望下雨。他对这里刺眼的、全方位的、刺穿白杨树叶子的阳光感觉到异常的厌倦。
          在奥德布鲁克学院的最后两年对亚瑟来说简直就像生活在地狱一样,比起重要的事情,他总是会被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淹没。
          例如正午的阳光。
          是的,太阳是亚瑟生活中简直就是一大祸害。亚瑟承认,一开始他很喜欢它,享受着在英国时只能短暂享受的宝贵的温暖,也许在终日不见阳光的英国人的骨子里都有着某些趋光性,他甚至一度这么想着。然而在汗流浃背的第一个星期里,他就完全厌倦了这种过于炎热的温度。
          也许阿尔弗雷德也是如此,亚瑟这么想着。
          是的,阿尔弗雷德,每次见他都带着像阳光一样过于灼眼的笑容和他自认为的那些伟大的想法。
          他承认阿尔有着某种人格魅力。不过他在某些方面也更让亚瑟头疼就是了。
          亚瑟把头靠在灼烧地有些微烫的玻璃上,看着一个新来的孩子上了车,亚瑟叹了口气。学生的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淤青,对于这点,亚瑟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虽然这所学校会正式录取外国人,但他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包括亚瑟自己,他刚来这儿几天就被打了一两拳,仅仅因为“说话滑稽”。
          但那是他在奥德布鲁克学院早期的生活,即使他到现在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口音,最终还是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是沾了受同学们尊敬的阿尔弗雷德的光。尽管他从不亲口承认这件事情,但正是他与阿尔弗雷德不情不愿的友谊使他免于受到霸凌。他也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大男孩像口香糖,总是粘着他不放。
          但亚瑟还没笨到把他推开,在这所学院里,他和阿尔弗雷德岌岌可危的可笑友情保护着他的安全。有阿尔弗雷德在身边,亚瑟对那些看他不爽的人来说就是一块硬骨头,谁都不敢去触碰。因为没人跟阿尔弗雷德打架,没人敢惹这个律师的儿子。他会在你嚷嚷着宣判无效之前就把你送进监狱里和耗子聊天。
          阿尔弗雷德自认为别人都不敢动他是他因为他找人喜欢,因为他强,两者都是真的。亚瑟对此表示认同。但他们都没有提及的是,在学校里,阿尔弗雷德能够不费多大力气就能轻松自如地学习,也不会因为逃学和几次考试不及格而受到任何惩罚。
          所以也许是出于一种自私的想法,亚瑟为了这些和阿尔弗雷德走得很近。这并不罕见——因为在这里人人都是如此。
          挣扎求生是动物的本性,无论富有与否,掠食者都存在于人们之中,安静而缓慢地露出獠牙。
          公共汽车轻微摇晃,当司机打开点火开关时,发动机发出一种窒息的噪音。但门还开着,外头潮湿的霉气渗了进来。
          “快点!不上车我就关门了!”有些年迈的公交车司机喊道。
          “赶时间!法国佬,你也快过来!”
          弗朗西斯赶着上了车,这个男人的嘴角永远挂着笑容,他到底想迷惑谁的心神,亚瑟并不知道。
          不过,他确实知道的是,弗朗西斯那双蓝紫色的眼睛一碰到他,他蛊惑人心的笑容里就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亚瑟小声叹息道。
          求求你,求求你,亲爱的上帝,别让他坐在我旁边。求你,别这么做——
          阿尔弗雷德上了公共汽车,车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越过弗朗西斯的肩膀,看到了亚瑟。阿尔弗雷德的眼睛闪着光,嘴巴张开,有些欲言又止。
          阿尔弗雷德今天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什么时候不这样呢,而亚瑟将会是他忠实的听众。
          亚瑟慢慢地呼了一口气。今天他两样都不想要。他不想被法国人骚扰,但同时他也不想头痛。他这次想一个人呆着,就这一次。让他安静地坐着,就这一次。
          来吧,告诉我你的选择,亚瑟对自己说道。
          只能是二选一
          弗朗西斯走近亚瑟时,亚瑟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把书扔到旁边的座位上。“抱歉,法国佬,这里已经有人了。”
          汽车发动了,整个车厢开始摇晃起来,弗朗西斯站着有些不稳,他一把抓住亚瑟的椅背,失望地朝他抱怨,“难道是因为我太过迷人导致你受不了吗?”
          亚瑟能感觉到座上的其他学生因为他的发言而侧目,不过弗朗西斯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给捕食者一个机会把他们俩打得鼻青脸肿。亚瑟只想尽量激烈地回击他,以保证自己不会受到牵连,这时阿尔弗雷德插了一句,打断了亚瑟的反击。
          “真是不好意思,弗朗西斯,那个位置是我的。”
          阿尔弗雷德从弗朗西斯身边挤过去,把座位上的书推到一边,在亚瑟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的笑容像往常一样灿烂,这表示他又有了一些奇妙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故事绝对会让亚瑟太阳穴发麻。弗朗西斯开心地笑了起来,也许是对亚瑟脸上的愤怒和恐惧而感到高兴,他随后走到他们身后的一个座位坐下。
          “哦,亚瑟!你绝对不会想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亚瑟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他看着校园巴士驶出校园时扬起的飞尘,似乎是放弃了抵抗,“说来听听看。”
          “不过,这次你得打起十分的精神听我讲。”
          “我总是听的,阿尔。”
          “我知道你总会听我讲,但……就是,你得思想开放些,你明白我意思吗?”阿尔的肩膀靠向了亚瑟,紧挨在一起。“眼界也要开阔些。”
          亚瑟疲倦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阿尔弗雷德,
          “我尽力。”
          阿尔弗雷德笑的更灿烂了,“就是这样!你还记得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那些不明飞行物吗!”
          “我的上帝……我和你说过别再跟那些该死的外星人扯上关系了,阿尔弗雷德!”
          “你刚刚说了你会听的!”阿尔弗雷德不满地哀嚎,脸上露出小狗一样忧郁的神情。但是亚瑟早就习惯他这样了,并且已经不会被这样的花招影响他的判断。
          “我已经说过我会尽力听的。”
          “难道你还在为中午的辩论队会议的事情生气吗?”
          “谁说辩论队的事情了?”亚瑟皱起了眉头。
          “听着亚瑟,我道歉,我为我忘掉了会议安排而道歉,怎么样?但我会全部补偿给你的!对吧?弗朗和我——”
          “我没有想要补偿亚瑟,别擅自把我带上,我谢谢你阿尔弗雷德。”
          弗朗西斯把下巴靠在前排的椅背上,一个金色的长发脑袋挤进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中间。“把我忽略掉行吗?”
          “你就不能管好你自己吗?”亚瑟一巴掌扇开弗朗西斯的鼻子,“阿尔弗雷德,我并不是对早上的会议生气,我只是希望不用整天听你唠叨,我真的是受够那些小绿人和他们的锡箔纸飞船了。”
          “可我刚才就看见了一个!””阿尔弗雷德为自己争辩道。
          “不,你没有。”
          “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我上公共汽车之前。”
          阿尔弗雷德靠得离亚瑟更近了一点,他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看见它飞在天空中,就像黑色的正三角形!我很确信它在看着我们,老兄!它们也在观察着人类,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看到的不是外星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因为只有你看见了,弗朗西斯呢?他和你一起在外面,他为什么没有看到?”
          “他的确没看到,但是——”
          “但是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外星人就不见了,对吗?”
          “差不多吧,”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颤抖着,“但亚瑟,它就在那儿!它是真实存在的!你难道认为我在撒谎吗?”
          亚瑟向后靠在座位上揣起手,叹了一口气。
          “不,阿尔弗雷德,没有说你在撒谎。你可能只是看到了你想看到的东西,但它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或许是一只鸟,也有可能是你的眼睛适应了阳光产生的——”
          “算了吧,亚瑟。”阿尔弗雷德也背向另一边,两个人赌气一样,他也交叉着双臂,“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很好。”
          “不错。”
          "至少我能有片刻的安宁了"
          “那你就好好享受去吧”
          亚瑟把头靠在窗户上,他终于摆脱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但对方安静下来,坐着也不得安生,亚瑟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尽管他只是说了实话。
          撒谎迎合阿尔能有什么好处呢?虽然残酷,但事实就是事实。外星人不是真的,飞碟也不是真的,甚至阿尔弗雷德眼睛里玫瑰色世界也不是真的。这些都是假的,亚瑟必须让他明白这一切。
          公共汽车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亚瑟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到站了。学生们开始下车,那个新来的被霸凌的同学也在其中。亚瑟从阿尔弗雷德的身前过去,但阿尔弗雷德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明天见……”
          亚瑟经过的时候他听见阿尔弗雷德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亚瑟叹了口气。
          “明天见。”亚瑟回应了他,然后从公车上下去。公共汽车的排气口喷出一大团浓重的尾气,轰隆隆地开走了。
          亚瑟走在午后炽热的日光中,周围是奥德布鲁克街区的漂亮风景。
          道路两旁稀疏地长着白杨树,枯黄的杨树叶在微风中竖起来。这些房子看起来就像从商品目录中截取出来的一样,墙面洁白光滑,门廊悠长又漂亮,车道上停着被擦洗地闪亮的汽车。
          在这些东西之中,亚瑟看见车上那个瘦弱的,新来的孩子略有些吃力地走向那些房子,手里拿着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书籍。
          亚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吃惊。这里可是著名的“百万富翁街”,住在这儿的人们大多是彻头彻尾的典型美国白人。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亚瑟,亚瑟的父亲在附近的英国大使馆工作。他想知道这个孩子是否也有一个相同的家庭,也许他也是生活在外交官家庭生活方式的压力下,不停地搬家。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因为那些书籍过于沉重,学生的书掉在了地上。他一边把书捡起来,一边发出带着疲倦的抱怨。亚瑟快步赶上了他,帮他捡起一册书。
          “给你。”亚瑟把书递了回去。
          学生抬起了头,那一双近乎墨色的眼睛看着他,让亚瑟想起了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那孩子接过书,只是低声说了声谢谢就匆匆走开了。亚瑟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看着那个学生加快了脚步,尽管他身体和四肢都表现出疲倦,他依旧没有低下头,而是高高地昂起。
          轻轻的风从道路两边吹过去,太阳也逐渐放出更刺眼的橙色光线。在学校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亚瑟继续朝着家走,他想着孩子脸上的瘀伤。不知怎么的,亚瑟一看见那个孩子就想起了奥德布鲁克,也许他们十分相像吧。他们的表面光彩照人,像是完美无瑕的宝玉。但在那光彩照人之下,还有另一个扭曲的地狱,里面的岩浆不断翻涌,找寻着机会喷发出来。
          即使淤血擦伤会慢慢痊愈,但亚瑟确信那些淤青带来的阴影会阴魂不散地持续更长时间。从这些细节才能看出构成奥德布鲁克学院真正的颜色——黑与蓝。只有面对像王耀这样的人,奥德布鲁克才会显露/出它狩猎的獠牙。
          只是,这个想法仅仅存在了一瞬间,亚瑟很快就沉浸在自己对于明天的计划之中,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他的日程已经安排得很满了,否则那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和麻烦会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他眼中的生活以一种可以预见的模式展开,有条不紊且清晰。
          但是,深知奥德布鲁克的尿性,亚瑟确信摆在他面前的又将会是地狱般的一年。


          IP属地:广东5楼2020-11-20 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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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0-11-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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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Stuck on you迷上你
              本章翻译:@Strange_world_
              足球场被高温炙烤着,黄草地在运动鞋的踩踏下嘎吱作响。但王耀的运动鞋并未参与其中。他坐在老朽的长椅上,看着班里其他人抱怨每一次咆哮般的命令和哨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王耀没在遭罪——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肋骨的疼痛,好像他喘口气肺就要爆炸。淤伤依然散布在他身上,在这些天里逐渐由红变黑。他脸上已经消肿了,却留下了紫色的淤痕,带着这显而易见的证据,王耀顺利地向体育老师请了这节课的假。
              王耀,受虐的孩子,这就是他现在在奥德布鲁克的地位。尽管第一天以后他就没再被打过,他也确信那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挨揍。不,第一周只不过是表演。夏日结束,新面孔出现,每个人都在努力摸清自己在食物链中的位置,于是让第一周乱成了这样。王耀脸上淤伤的本质上是一个标签,提醒着他:自己正处在食物链的最底层,他与爬行在泥土里食腐的虫豸为伍。
              尖锐的哨音响起,学生们开始沿着足球场列队跑。王耀看着他们经过,看到熟悉的阿尔弗雷德的脸,他正在边喘气边试图和旁边的人聊天。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肤色苍白的大个子,王耀认出这就是那个在午餐时被他好奇地盯着看的孩子,他现在对自己当时的好奇感到后悔。现在,凝视和瞥视落回了王耀自己的脸上,每当他们偶然相遇,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都会注视着他。
              在他们为数众多的同上的课上,他总是坐在王耀后面,稍微靠左——也许是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在任何合适的时机瞥见王耀的脸。被观察的感觉令人窒息,令人费解,王耀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他苍白得像幽灵,头发是奇异的灰金色。王耀只是看到他在午餐时一个人坐着,然后……
              哨音在阿尔弗雷德和他同伴的交谈声中响起,“闭嘴,你俩!跟上队伍!还有你也是,哎,那个围着围巾的,我没让你把它取下来吗?”
              那个学生慢慢停下了。
              “您,您让我取了,老师,”那个苍白的学生喘着气,他的手抓上围巾,好像怕它被从他身上扯下来。他的口音很重,话里带着羞涩的不确定感。
              “那就拿下来!”
              学生犹豫了,深吸一口气,“但是——”
              “我不是在跟你协商,我在命令你,告诉你,把围巾取下来。这不是跑步时需要的东西。把它放长椅上。”
              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看向王耀,眼神里有一种无声的怯意。王耀避开了他的凝视,假装对他脚边的干枯的草地更感兴趣。他不想让这个人会错意,他那天在餐厅只是好奇,除了好奇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王耀甚至不知道这个幽灵似的学生是谁,不知道为何他独身一人,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回以那样的目光——好像王耀对他笑了或是怎样。王耀很确定自己没有对他笑 。所以为什么这人要那样看着他?
              王耀感觉一个阴影笼罩了过来,身边的空气都微凉了些。他抬起头看见那学生站在他旁边,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阳光。学生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围巾放在长椅上。王耀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然而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说啥,只能看着学生走开,很快便再次沐浴在刺目的阳光下。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老师在学生走回球场时向他问道。
              “伊万·布拉金斯基。”
              “伊万……”老师在他的剪贴板上翻过一页,记下了什么,“好了,回到场上去,伊万,课上完了之后再来拿你的围巾。”
              伊万回到了队伍中,列队现在沿着场边更分散了,远处有一列学生正在横着穿过球场。
              “嘿!”老师喊道,吓了学生们一跳,“嘿,抄小道的下场我怎么说的?回到队伍里!现在所有人都得再跑三圈!”
              学生们哀嚎抱怨着,步伐逐渐懒怠。然而王耀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那个曾向他靠近的学生身上,他移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对自己的大体格感到无所适从。这个学生比班里大多数人都高得多,但他羞怯内向的举止风格与此并不相符。
              王耀将目光转向放在他身边的围巾。又好奇起来了——他闷闷不乐地想,然而他并不能阻止自己的好奇。他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在这种大热天围围巾。这围巾对他一定意味着什么,才会让他如此依赖。也许是为了遮掩一个胎记,或者一道伤疤。
              他偷偷看了那个幽灵似的学生一眼。不,没有伤疤。至少王耀在他取下围巾时一道都没看见。不过他并不是能完全确定,因为首先他也没有那么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脖子。
              汗液刺痒着王耀的颈后皮肤,太阳快把他烤干在座位上了。王耀擦去汗水,然而一旦他意识到这炎热以后就再也无法忽略它。就像那好奇心,那在他脑海里定居下来的幽灵。
              ***
              钢琴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流淌回响,但亚瑟对此毫不在意,只对他自己的喘息声感到烦躁。
              “我们迟到了,”亚瑟边说边快步走在过道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阿尔弗雷德跟上了他的步子,脸上依然挂着那傻乎乎的明亮的笑容。
              “那是你的俱乐部,兄弟,只要说你去了才能开始就——”“现在是三点过十分,我们迟到了。”
              “老天……好吧兄弟,你说啥就是啥。”
              亚瑟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恼意,他看到了之前申请到的音乐室。他得喘着气主持第一次俱乐部会议,而且他的衬衫一半都被汗打湿了,还带着足球场草地的奇怪气味。这不会给年轻学生留下什么好印象的,不……“很抱歉来迟了——”亚瑟冲进音乐室,优美的琴声中断了,琴声传来的方向响起一阵轻笑。
              “没关系,亚瑟,”弗朗西斯说,他的手指从琴键上扬起,笑得更深,“你和阿尔弗雷德有事要忙,看得出来。”
              “我们只是上了节体育课,**。把你那不正当的发言留给你自己。”亚瑟把他的书包扔在地上。“大家都在哪呢?”弗朗西斯耸了耸肩,阿尔弗雷德笑着拍了拍亚瑟的肩膀。
              “抱歉,亚蒂,看起来没人在这时候过来,但是,至少你有弗朗和我!对吧?”阿尔弗雷德朝亚瑟笑了一下,在他奇怪的逻辑里这笑容应该能使一切变好,但实际上完全相反。
              亚瑟抿起嘴唇,“感谢该死的老天。”
              “不用谢。”
              亚瑟重重地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如果跑去车站的话,他们也许还能赶上回家的公交。亚瑟考虑着这个想法,开始打算放弃在今年运行辩论俱乐部的计划。去年有过,然而成员很少并且多数是高年级学生。但即便是那时也没有人像亚瑟那样享受这一活动。
              在讲台上演讲,享有台下人完全的集中的注意,对亚瑟来说有种独特的魔力。那是他在运动中体会不到的兴奋,他在其他地方找寻不到那样的听众。当他在讲台上发言,他的话是重要的,不管话题有多微不足道。
              但首先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组成正反方,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你可以把参加辩论赛的梦想丢进垃圾堆了,只有三个人的队伍是没有前途的。亚瑟想。
              “好吧。”亚瑟叹了口气站起身。“不知道你俩打算怎么办,但我要回家了。可以跟我一起——我是说阿尔弗雷德。法国佬可以留下过夜看看有没有新人来。”琴声再次中断,弗朗西斯起身时钢琴凳脚和地面摩擦一下,发出的尖锐的声音。“等等,别丢下我!”
              “不,弗朗西斯……我想你这一次可以派上用场。”亚瑟捡起他的书包,甩到肩膀上。“走吧,阿尔弗雷德。”
              “拜拜,弗朗……”阿尔弗雷德经过弗朗西斯时揉了揉他的头发。
              亚瑟抓住门把手,想着一回到家就要倒头好好睡个大觉。他拉开门,期待着他柔软舒适的枕头,期待着睡着时一无所知没有烦恼的幸福——
              他停住了,一个学生正站在门口,亚瑟认出他是那个跟自己住同一街区的被霸凌过的孩子,只是现在红肿已经消退成青紫。
              “抱歉迟到了。”学生走进来,把他的书放在一张桌上。“我找不到这间教室……这是辩论俱乐部会议,对吗?”学生看向亚瑟。他看起来很严肃,而且真的对辩论有兴趣。亚瑟扔下他的书包:“是的!是的,这是辩论俱乐部会议!请坐!”亚瑟瞥了眼阿尔弗雷德和弗朗西斯,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得沮丧,也没说什么,招了招手让他们坐下。
              “回家的公车都开走了,兄弟……”阿尔弗雷德小声抱怨着,塌进座位里。但亚瑟几乎没听见,几乎没分神想这事——因为凑齐四个人了。四个人可以组成一个团队,四个人可以尝试进入州级辩论赛。
              感谢该死的太阳和它底下的一切东西,我有辩论队了,我有辩论队了——
              “你叫什么名字?”亚瑟问新来的孩子,清了清他的嗓子并试图控制住嘴边止不住要露出的笑意。
              我拥有辩论队啦,亚瑟想着
              “王耀,”学生说,一边环视教室一边坐下。“这真是我们要进行辩论的地方吗?”
              “这只是暂时的。”亚瑟不屑地挥了挥手。“总之,耀,我叫亚瑟。那位是阿尔弗雷德——”
              王耀点了点头,看向阿尔。“我知道,我们见过。”
              “我依然没法相信你是十一年级的,老兄。”阿尔弗雷德说。
              “你是十一年级的?”亚瑟略惊奇地问。
              王耀皱了皱眉,“为什么把这说得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因为——”阿尔弗雷德又要开始了,亚瑟及时打断了他。
              “没……没什么原因,耀,别在意。”亚瑟关上门。“我还应该向你也介绍一下,呃……”
              弗朗西斯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舞,一段旋律流出,像一个别出心裁的自我介绍。“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很高兴认识你,耀。”弗朗西斯微笑着说。
              “你可以叫他法国佬,耀,”亚瑟说,“他不介意。”
              “别听他瞎说,我的朋友,他总是嫉妒我,嫉妒我漂亮的头发……”
              王耀扫了眼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我以为这是个辩论俱乐部。”
              “是的!”亚瑟说。(该死的法国佬总把事情搞砸。)“确实是!我们马上就开始。耀,不是每次会议都会这样,我保证。今天只是自我介绍和一些基础知识!我……我现在就开始。”
              亚瑟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根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首先我将简单列出辩论队里每个成员的职责……”
              亚瑟讲着讲着,十分钟过去了,然而他丝毫没意识到。他已经说完了基础部分,解释了大家的角色以及每次会议都会干些什么。结束时,弗朗西斯还在弹钢琴,阿尔弗雷德则全程都在盯着门上的小窗户看——但是王耀一直很专心。这可超乎了亚瑟的预料。
              “……好了,今天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注意”亚瑟继续,“是安排下周的辩论。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那什么……”
              阿尔弗雷德拉长声音说,他陷进椅子里,头懒洋洋地歪朝一边。
              “怎么了,阿尔弗雷德?”“有一个人好像……”阿尔弗雷德咯咯地傻笑了下,“有人好像在看我们。”
              亚瑟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看看外面,兄弟。我都数不清他经过了这个教室多少次。有点惊悚,不是么?”阿尔弗雷德笑到差点从椅子上滑脱。
              “真的?”弗朗西斯扫了眼门上的小窗,王耀也侧过身去看了看。
              “他现在不在那儿了,但我打赌他肯定就在附近,”阿尔弗雷德说,“好吧,不信的话,花一分钟看着门,好吗?很快就会出现的。”
              亚瑟叹了口气看向门,还不到半分钟,一个浅发色的学生就经过了门口,发现屋里人都在看他时加快了步速,一眨眼功夫他就不见了。
              阿尔弗雷德忍不住爆笑出声。
              “他好像……他甚至不……”阿尔弗雷德笑得捂着他的肚子跌到地上,椅子都带翻了。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就那么走过去,我都看不清他!我的老天,兄弟……”
              “安静,阿尔弗雷德。”亚瑟斥道,走向门口。“你会吓跑他的。”
              “啥——你要把他带进来?”阿尔弗雷德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
              “多一个成员总不会有害处。”亚瑟打开门,走进安静的走廊,外面空荡荡的。
              “有人在吗?”亚瑟边喊出声边关上身后的门。走廊角落里闪过一个影子。
              当亚瑟走向走廊尽头时,他唯一在想的就是:多来个人我就可以把弗朗西斯踢掉了。


              IP属地:广东8楼2020-12-07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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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看着门上的小窗,很快,那个幽灵就会再次出现——伊万会再次出现在窗口,他的麻烦就要开始了。一个苍白的陌生人放下他自己的事来跟踪你,这能有什么好事?王耀抱着手往后靠在椅背上。在奥德布鲁克的头几天他已经惹够麻烦了,他不希望自己还需要时时刻刻留意身后。
                “伙计们,我觉得我们失去亚瑟了,”
                阿尔弗雷德打破了沉默。弗朗西斯则继续他的演奏,一段忧郁的旋律从钢琴里流出。阿尔弗雷德顺势开始了他的表演。
                “安息吧,亚瑟,”阿尔弗雷德一边说着,一边沉痛地低下头。“你是一个伟大的,呃……辩手,或者别的什么。”
                弗朗西斯憋住笑,王耀微微皱起眉。
                “什么?”王耀问。
                “开个玩笑,兄弟,放松点。”阿尔弗雷德笑着。
                “呃……我看出来了,”王耀说,“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派一个人去看看亚瑟吗?”
                阿尔弗雷德吸了口气,似乎是想给个聪明风趣的答复,他停顿了一会后呼出气来。“……我想是的。”阿尔弗雷德站起身,舒展他的手臂,掰了掰手指。“祝我好运,伙计们,我可能回不来了。”
                王耀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抿起唇,他看着阿尔弗雷德走向门口。外面的阳光如同融化的蜂蜜,一想到自己要在黑暗中走回家,王耀就感觉胃部一阵发紧。也许最好现在就离开,毕竟每个人都干他们自己的事去了。这个会开得就像一个笑话,王耀确信他们不会想念自己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却看见门忽然打开,差点撞到阿尔弗雷德脸上。
                “我们有新成员了,伙计们!”亚瑟走进来,伊万跟在他后头。王耀只好坐回去,只要亚瑟在这间教室里,他就不可能轻易离开。
                “你下次开门能不能看着点?”阿尔弗雷德揉揉他的前额,跟真的被打到了似的。亚瑟无所谓地摆摆手。
                “大家,这位是……呃……”亚瑟看向伊万,“你叫什么名字?”
                “伊万”
                新成员的目光与王耀交汇,唇上浮现一个腼腆的笑容,而王耀并不确定该怎样回应,回以微笑吗?
                哎呀,我做了什么?我就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
                王耀礼貌地朝他微笑,克制着——谁知道要是过头了这家伙会不会又有什么其他想法。表示友好就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好的,伊万,这是我们的辩论俱乐部,就像我刚跟你说的。”亚瑟说,“我叫亚瑟,那位是阿尔弗雷德——”
                “你叫什么名字?”伊万依然看着王耀,轻声问道。
                王耀眨了眨眼,“王耀。”他感觉自己声音嘶哑,颈后熟悉的刺痒感又回来了,好像汗液又要从毛囊中渗出。
                伊万的笑容明亮了几分,他看起来没那么拘束了,“耀?”
                王耀点头,“是的。”
                亚瑟清了清嗓子。“呃,是的,伊万,那位是王耀,他也是新来的。哦对了,我忘记向你介绍钢琴那边的拖把头了,你想怎么叫他都行,真的。”
                “亚瑟!”弗朗西斯狠敲琴键以示抗议,“不要拿我的头发开你那拙劣的玩笑!”他看向伊万,“我叫弗朗西斯,顺便,替那位失礼的眉毛先生向您道歉。”
                “你这个奶酪桶!”
                “哦”弗朗西斯轻笑,“烤饼里夹的馅也能开口说话了?”
                “你再说一次试试?”亚瑟一把推开挡道的椅子。
                “我说——”
                “伙计们!”阿尔弗雷德插进亚瑟和弗朗西斯中间,“伙计们,伙计们……冷静,冷静好吗?”
                “哦,你真想搅合进来吗?”亚瑟说,“这次你的爆米花哪儿去了,阿尔弗雷德?今天不打算吃瓜看戏了?”
                “好吧,这就没必要了——”
                在嘈杂的吵闹声中王耀身边的椅子移动了下,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王耀转过头,发现伊万坐到了他身边。
                “看他们吵架挺有趣的,对吧?”伊万轻声笑道。
                王耀回以一个与之前一致的塑料微笑,但伊万似乎依然很受用,他唇上挂着一个羞涩的笑容。
                “我觉得我们跟这仨在一起什么也做不成。”
                “Da—我是说,是—是的,抱歉。”伊万伸手抓住围巾下摆,“我有的时候一紧张就会蹦出俄语,这真是个坏习惯。”
                “哦……没关系,”王耀说,话音刚落便被某人跌倒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以前也常常这样,我是说,我也会不小心蹦出汉语,主要是在我生气的时候。”
                伊万点了点头,似乎不再能直视王耀的眼睛。他的目光流连在王耀的脸上,集中在他脸颊上的淤青。王耀感觉伊万的目光,从脖颈升上来一股暖意。
                “先生们。”
                王耀转身,发现亚瑟站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椅子中间喘着气,阿尔弗雷德像制服一只狂犬一样抓着他的后领,弗朗西斯坐在钢琴凳上得意地笑着。
                “先生们,我觉得我们应该……赶快结束这次会议,”亚瑟边说边试图拨开阿尔弗雷德的手。“放手,阿尔弗雷德,我不会……不会想着去掐谁脖子的。”
                “那样一点都不酷,兄弟。”
                “我知道……我知道。”亚瑟从领子上扯下阿尔弗雷德的手。“我们现在都坐下,好吗?”
                阿尔弗雷德扶起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依然看着亚瑟。
                亚瑟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本来应该讨论下周的辩论题目,但是,呃……由于时间不够了,我直接挑一个。来点简单的,行吗?「我们学校是否应该有统一校服」怎么样?就这个吧。我想……我想今天就到这里吧。”亚瑟揉着他的前额。“大家下周再见。”
                亚瑟捡起他的书包离开,教室门在他身后狠狠关上,这下叹气的是阿尔弗雷德了。
                “你知道他不是真的要让我窒息。”弗朗西斯说。
                “不是,我知道,兄弟。”阿尔弗雷德噗嗤地笑出声,“我知道,你俩喜欢打架,互相仇恨互相伤害什么的,我只是——”阿尔弗雷德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兄弟,大家今天都累了吧,我想。”
                弗朗西斯轻哼表示同意,王耀看着他俩。
                “会议就这么结束了?”王耀问道。
                “我想是的,”阿尔弗雷德说,他看向王耀和伊万,“替亚瑟给你们道个歉,伙计们,他总是草草收场……”
                亚瑟敲了敲门上的小窗,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阿尔弗雷德!”
                “好吧,我得走了。”阿尔弗雷德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很高兴,呃,认识你们。”阿尔弗雷德边说边后退,过程中差点被椅子绊倒。他打开门,几乎是把自己丢了出去。“亚瑟!等等我!”
                门又关上了。弗朗西斯起身开始收拾东西,王耀也一样,边整理着他的书边想今后或许得准备个背包。他没多想便准备离开教室,却在最后一刻想起要不要跟伊万道声再见。
                不要这样。
                王耀背靠着门,把门搡开。
                再看他一眼你就是在自找麻烦。
                王耀抿起唇,转头看向伊万。他不能这么无礼,不能对那样一张脸无礼,那张脸上始终挂着没有理由的单纯微笑。在看到那笑容的一刻,王耀丝毫不再关心任何可能随之而来的麻烦。
                “明天见,”王耀说,“或者只是……再见。”
                伊万轻笑,声音比王耀预想的更加甜软,“Dasvedanya,耀。”
                王耀点点头,迅速离开门口,让门自己关上。他颈后又有了那种热辣感。那片皮肤在发痒,王耀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都不。


                IP属地:广东9楼2020-12-0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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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王耀看起来很单薄,个子小小的,至少在伊万的位置看是这样——他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避免自己的脚步声惊扰到王耀,又足够近以保证一直能看见他。
                  伊万仿佛卡在了这个距离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若要回家,早就该在某个岔路口转向,若要追上王耀跟他搭讪,也早就错过了合适的时机。不,这会儿伊万正在做一件他绝不该做的事——跟踪一个不熟的人回家。
                  王耀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跟着他,但他也可能发现了,于是才用他急躁的步伐掩盖内心的慌乱。他衬衫后领泛起一片淡淡的汗渍,束起的头发有些松了,因为他每次过马路前都要转头谨慎看路,连带着马尾也摇晃起来。
                  伊万发觉自己怎么也看不够这样的王耀。
                  不知怎地,这让伊万联想起一只背着有自己两倍大体积的东西在烈日下跋涉的小蚂蚁。就算你阻碍了它前进的道路,它依然能绕过障碍继续前行。就算你举起一只放大镜聚拢阳光对准它,它依然坚强地前进着,依然挣扎着努力,哪怕它正被比自己大而强得多的生物折磨着。
                  伊万觉得这就是他忍不住跟着王耀的原因。王耀让他想起他自己的经历,他被别人踩在脚下的过往。然而随着伊万慢慢长大,他逐渐发现,举着放大镜去看别人像曾经的自己那样痛苦地蠕动,要有趣得多。当伊万在他之前的学校里差点把一个同学掐到断气时,他就是那样想的。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伊万和那个被他狠狠扼住咽喉的人。这缄默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个人的、私密的事件。他们已经让伊万在美国的头几年像是活在地狱,他每天早上都在进行心理斗争,想着要不要再装发烧请病假。所以当伊万用力勒住那个人的脖子,勒到他眼球向外凸时,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看着某人落到最糟糕的境地,有时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体验,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伊万也期待着其中会有独特的美感。
                  但那终归只是一种期望。那样的情形一点都不美,远远不是,反而是令人憎恶地丑陋。不,那个孩子的脸已经扭曲变形,却还保持着之前咆哮的神情。伊万迅速失去了兴趣,他松开手看着对方大口喘息。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招惹他,至少在他转学到奥德布鲁克前一直没有。这里的人目前还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伊万想尝试不通过暴力来维护自己的平静和安全。
                  享受人们的恐惧确实令人兴奋,但这让他陷入孤独。
                  王耀转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后。伊万加快了他的速度,尽管他明白自己已经离家太远,在这个危险游戏中陷入太深。他转过了那个弯,发现这条路比之前的更热闹,人来车往,行人们几乎是和王耀并肩行走。
                  前面有个路口,王耀放慢步子,停在路边等着车流停息。伊万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惊慌,他现在该做什么?如果他想继续藏起来不让耀发现,他就不能再向前走,但他并不想回家。
                  也许这是一个信号,提醒他该放弃了,此时回头还容易。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不那么可疑地靠近耀的机会。
                  伊万的脚步慢下来,一边在心里想着第二个选项一边走近王耀,很快就发现自己与耀只有一步之遥了。王耀还没发现,或许他发现了,但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车水马龙的公路。
                  伊万意识到自己唇边挂着微笑,他想给耀一个惊喜。于是他将手放在了王耀肩上。
                  王耀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睁大眼睛面对着伊万。于是伊万又感到一阵惊慌——他想知道王耀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但这阵恐慌很快便平息了,因为认出伊万后王耀的表情马上就柔和了起来。
                  “哎呀……”王耀说,“你也走回家吗?”
                  伊万点点头,话语一时间都堵在了他嗓子眼,“D-Da.”伊万抿唇,心里暗暗讨厌自己总控制不住冒出俄语单词,好像他的口音还不够让他难堪似的。
                  王耀略显疲惫的目光扫向伊万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于是伊万赶紧把手放下。
                  “你住哪儿呢?”王耀问道。
                  伊万犹豫了下,“维克菲尔德……?”他只能希望王耀不知道那是哪里。
                  王耀皱起眉,“你说得好像你不住哪儿似的。”
                  “你呢?”
                  “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伊万说,他紧张地笑了一下。王耀的眉头皱的更深,神情中的不确定混杂着烦躁和疲劳。伊万不知怎地想要去缓和他的表情,他不希望自己对王耀来说只是个烦恼。
                  “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王耀放慢语调问道,这时伊万意识到他把王耀的担忧误解成了烦躁。他同时也意识到王耀不知为何竟认为自己迷路了。
                  伊万忍不住又笑出声,这次的笑声听起来很陌生,他从没这样笑过——奇怪的不稳定的咯咯傻笑,而且无缘无故,不知从何而起。他对自己难以控制这样的笑感到很不自在,只能抿住唇试图不让自己再笑出来。
                  “我,呃……我知道在哪儿,”伊万说,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得假装这条路是他正常的回家路线。他酝酿出了一个谎言,也许说出来的时候显得过于笨拙和急切:“但是,呃……我好像总是在这附近迷路,这些商店和道路看起来都太像了。”
                  旁边的路人开始穿过马路,王耀的目光柔和下来,眸子里依然饱含担忧和困惑——这样的神情又让伊万有了种成就感。他喜欢看到王耀各种各样的目光和神色。伊万想知道他能发掘出多少,想知道他是否能看到王耀最美好的样子,最糟糕的样子,最脆弱的样子。
                  汽车鸣喇叭的声音使王耀分了神,他的目光落回路上,美好而短暂的时光结束了。王耀开始穿过马路,路上现在已经没有行人,只有等待行人通过的汽车。但伊万依然留在他的位置上,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再继续走到离家更远的地方。
                  王耀停下并转身看他,被两辆车的鸣笛声吓了一跳。
                  “你不过来吗?”王耀在刺耳的鸣笛声中大声喊道。
                  伊万张嘴想回答,却发现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答复。说是,他就得继续沿着跟回家相反的方向走,然后在跟王耀分别时解释他为什么要回头。说不,那他和王耀共处的时间就结束了。伊万在这两者间纠结犹豫着。
                  王耀的黑眼睛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观察着,他与伊万对视了片刻。这静默的注视很快便中止了,王耀快步走回人行道,汽车在他身旁呼啸而过。
                  “你住的街区叫什么来着?”王耀问道。
                  伊万眨眨眼,不确定王耀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想像帮助走丢的孩子似的把自己带回家吗?想到这里,伊万压制住快要浮现的微笑。
                  “维克菲尔德。”伊万说。
                  “好吧,我们问下路人,也许有知道方向的。”王耀边说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快来吧。”
                  “啊,等等!”伊万喊道,他害怕看到路人对那个地名可能会产生的反应。往轻了说,那地方一片混乱。那是奥德布鲁克最破败肮脏的部分之一,伊万的家庭一直想离开但从未能如愿。其实伊万并不特别在意这点,但他不希望王耀知道后对他印象更糟糕。
                  “什么?”王耀转过身来看向伊万。
                  “你不需要这样帮我,我知道该怎么回去。”伊万说,他看出了王耀眼神中的不相信。“真的!”
                  “你确定?”
                  伊万点了点头,轻哼一声表示肯定。“Da. 我是说——是—是的。”
                  “那你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呃,”伊万吞咽了下,环顾周围然后随便指了个方向。“那边。”
                  “所以你要往回学校的方向走?”
                  伊万又慌了,他刚刚做了什么?指向了来时的路?
                  “我可能走着走着忘记路了。”伊万说。
                  王耀叹了口气,同时微微瑟缩了下,以一个微小并且几乎不连贯的动作轻轻压住他身侧某处。伊万皱起眉头,想知道王耀是不是在那里也受伤了。
                  “这么跟你说吧,”王耀说,“现在是周一下午,已经很晚了,我没有心情玩游戏。你到底知不知道回家的路?”
                  “我一个人可以的。”伊万说着,将胸前的书抱得更紧。他答非所问了,但这似乎是唯一一个不会让他陷入更复杂的谎言陷阱的回复。
                  “你确定?”
                  “我确定”伊万点头,“我们明天见。”
                  他匆匆走过王耀身边,为自己说的傻话感到尴尬。“我撒了那样的谎,他不会愿意做我的朋友的,”伊万想着,他不再紧张,却有种失落感。
                  然而这体现出来的事实是,伊万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至少伊万能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得出这个结论。他似乎总是做错事,总是诚恳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因此被推开。
                  如果伊万告诉了王耀事实,他确定王耀会很不安,而不是替他担忧,那种不自在会从耀的眼神里透露出来。显而易见,伊万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似乎只有撒个善意的谎言,包装他的真实目的和感受,才能让他自己显得更容易接近。
                  当伊万回到他居住的街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气温也已转凉。伊万走在到处是裂纹的人行道上,他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抛下这层温柔的面具,让王耀看到更真实的自己,他会如何反应。
                  伊万开始萌生试探他的念头,他想象着自己能诱导王耀做出的各种表情,让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
                  也许,伊万想,也许王耀会坚持和他玩完这场游戏。就像烈日下踽踽独行的那只小蚂蚁,王耀承受得住这一点压力,承受得住这一束聚焦的阳光。伊万怀着希望考虑着这种可能性——或许有人能接受这样棱角分明不可接近的自己。
                  伊万已经迫不及待想试探出王耀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0-12-07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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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12-07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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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能坐在这儿吗?)
                      这只是一个疑问句,一段话,一种礼节——但就在王耀说出这句话的几秒钟之后,午餐就突然成为了伊万一天中最期待的部分。他不再等待着下课铃的三点钟声到来,也不再盼望他躺倒在枕头上的时刻。午餐成了伊万生活的顶点。午饭铃一响,他就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他急切地坐在午餐桌旁,在人群中寻找王耀的面容。他的胃因为激动颤抖着,在宛如暴风雨一样的期待和不确定性中有些痉挛。今天是和王耀一起吃午餐的第四天——如果王耀想和他一起的话。王耀随时有机会可以不和他一起共进午餐,总是有可能的,王耀或许会对他感到厌烦。伊万在人群中寻找到了一束黑色的马尾辫,他瞥见了王耀的脸。伊万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你为什么不吃?”王耀疑惑地问道,他从伊万身边擦身而过,把盘子放在桌上。
                      伊万眨了眨眼睛,看着王耀径直坐到了自己对面的座位上,直接开始吃了起来。
                      “我其实不怎么饿,”伊万说,他撒了谎,伊万有点尴尬地想。他一直在等着王耀,但现在他必须表现得自己不那么饥饿。
                      王耀轻哼回应着他,他手里的披萨饼已经吃到一半了。他们的桌子周围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的味道。虽然他俩除了偶尔笨拙地闲聊两句外一直保持着沉默,但这绝不是伊万讨厌的。王耀很容易被看穿。
                      他黑色的眼睛扫视着食堂,假装对挂钟感兴趣,一个学生路过,一束光线透过窗户倾泻进来。王耀观察着很多事,除了伊万。他想知道王耀的脑子里在想着什么,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他看着阳光照射在王耀脸颊上逐渐消退的瘀伤上,他很想知道王耀怎么能这么容易地受伤。伊万想知道,但他甚至不能开始找到合适的问题来开启这场谈话。
                      随后王耀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疲惫,又带着些恼怒。伊万犹豫了一下——他没见过这种眼神,至少没有像这样,这么近距离,也没有这么直接——
                      “好吧,”王耀叹了口气,一只眼睛微微跳动了一下。“这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那就直接问吧。”
                      “我没有想问你什么……”
                      “你是想知道关于这块淤青吗?还是你想问问其他的细节。”
                      伊万露出了一个有些紧张的笑容,“我没有想问你关于这些,但是如果告诉我能让你愉悦的话——”
                      王耀有些嘲讽地笑了,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愉悦——伊万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词,他也不认为他会用。但这种描述让王耀展现出了可爱的一面,虽然有些不那么镇定,不过这能让伊万能看到更多他想看到的。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角逐渐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王耀挑了挑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伊万撅起嘴唇,“Извини(抱歉),没什么事。我只是……”伊万结结巴巴地找着合适的词。“我不确定你想说什么。”
                      “愉悦”是伊万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但他认为再说一遍这个词语并是不明智的选择。所以他保持沉默,假装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希望王耀要么忘记这个词,要么给他一个更贴切的。
                      “你知道,这真没什么好说的,”王耀把双臂交叉放在桌子上,他说,“只是我来到这的第一天就挨了一拳。”
                      伊万沉吟一会儿,“我知道。”
                      王耀挑了挑眉。
                      “我第一天在历史课上见过你,”伊万接着说说。“你的脸颊肿得厉害。”
                      王耀眨了眨眼睛,他墨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伊万,“对,的确如此。”随后他的目光飞快地落在伊万的盘子上。“你的午餐还没动呢。”
                      “你拿去吧。”
                      “你不饿吗?”
                      伊万摇了摇头,他说了另一个谎。伊万看着王耀从自己的盘子里拿起一块披萨,有些着急地塞进自己嘴里。
                      “这里的食物有点糟糕,不是吗?”王耀咬了一大口后说。“这对你来说挺糟的。”
                      “但是你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王耀的咀嚼停顿了一下。他囫囵吞枣地把口里的食物咽下去,“我只是太饿了。”
                      “所以当你饿了的时候什么食物你都吃得下去?”
                      王耀翻了个白眼,“哎呀,也不是所有的。”
                      “即使那对你来说很糟糕也足够好了?”
                      王耀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毛,“那是什么意思?”他停顿了一下,“你是打算说我的标准很低还是怎么样?”
                      “并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伊万轻笑着说,“我是觉得,即使你觉得披萨很难吃,但是仍然选择用它填饱肚子,它一定感到很荣幸。”
                      王耀忍住了笑,摇了摇头。“虽然你依然认为我吃东西的水准不高,但是无所谓……”王耀回过神来,继续咬了一大口他吃了一半的披萨。
                      伊万在桌子下面紧紧攥着双手,他那种听到王耀压抑的笑声的紧张感还停留在他的胸腔。他有时会想为什么王耀会和他坐在一起,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吗,有时他会怀疑自己和王耀这样的谈话仅仅是对方出于礼貌。但是如果王耀试图掩饰他的笑容,那也许意味着他们之间更坦率了点?
                      一本卷起的杂志啪地落在他们中间,打断了伊万的胡思乱想“紧急会议要开始了!!”
                      伊万有点震惊,他坐在位置上瞪着那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阿尔弗雷德。
                      “你在说些什么呀?”王耀问道
                      阿尔弗雷德把他的眼镜往上推了推,蓝色的眼睛睁大在镜片后面闪烁着兴奋不已的光芒。“你们现在是辩论队的成员对吧?”
                      “的确——”
                      阿尔又用杂志拍了拍桌子。“辩论队正在B2房间召开紧急会议,就现在,超快,不耽误事的。”阿尔弗雷德瞥了王耀和伊万一眼,他的胸前一阵起伏,似乎是跑着来的。“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们最好都来参加。”
                      随后阿尔弗雷德就小跑着离开了,他几乎是蹦着出了自助餐厅,就像在和时间赛跑一样。他跑出门时两扇门都被他带着的不停摇晃,餐厅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人们开始观察他俩。
                      伊万转向了王耀。“那是怎么回事?”
                      王耀张口想要说话,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这听起来是很重要事情,我想。”
                      “的确。但是他说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伊万想了想,又停下来看了看那扇打开的门。他转向王耀。“那么……”
                      “我们五分钟后出发如何?”
                      “Да(行)。”


                      IP属地:广东14楼2020-12-11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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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0-12-26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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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 the Street Where You Live 你所生活的街道
                          作者注释:感谢给我的露中屑作点赞评论的读者们!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对这篇文的持续支持:) 不再拖延了,新章节走起!
                          正文:
                          ——————————————————————————————
                          刚翻过的一页纸从王耀的手指上划过去,又被闯进房间的一阵风拍回原处。王耀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又把书页翻回来看完,疲惫的视线在弗里德曼博士的文字上滑过。
                          太阳升到了天顶,阳光透过飞舞的窗帘挑逗着、窥视着,而王耀正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文字。集体幻觉,一厢情愿,还有像自欺欺人和歇斯底里这样的字眼。看见UFO这件事没有任何理性可言。王耀无法支持阿尔弗雷德的任何逻辑和解释。仅仅通过一两句话,这个弗里德曼博士就否定了阿尔弗雷德所主张的一切。王耀本想从这篇这本稀烂的杂志里引出一段七分钟的演讲,还没过一个小时,他就确定自己完全站错边了。
                          他又翻过一页,看到了那个阴影中的外星人。它依然在向他伸出触手,张牙舞爪,好像渴望着把它的指甲抠进什么东西里。
                          (它吓到你了吗?)
                          一股冷气幽幽地从他耳边吹过,颈后窜起来的凉意让王耀不寒而栗。他翻过一页,试图摆脱这种感觉,无聊地看着苏联潜艇的照片。害怕……不,他并不害怕。为什么他会害怕那样一个虚构出来的生物?王耀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风吹得他痒痒的,也许是因为他想起了伊万那天是如何轻声地问出这句话——好像发现王耀的恐惧能给他带来隐秘的快乐似的。
                          是关于伊万吗?那个人一会儿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摸索着,一会儿像一只餍足的猫咪一样微笑,他让王耀着迷又警惕,让他不知道该按哪种感觉行事。
                          电话铃声在走廊里回响着,一次,两次,三次,然后被王耀的弟弟,王嘉龙接了起来。
                          “耀,是找你的,”嘉龙喊道。王耀起身离开房间,他拾起吊在电话线上晃来晃去的听筒。
                          “我是王耀。”
                          “天啊,耀,你的名字在黄页上也太他妈难找了。”
                          “你是?”
                          “哦,抱歉,我真没礼貌。你好,耀,我是亚瑟,你怎么样?还好吗?我挺好的,但我现在不想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吧。”
                          王耀蹙眉:“什么?”
                          “我不确定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晚了,但我觉得应该给你提个醒,关于阿尔弗雷德。他会想给你介绍所有的……好吧,他所谓的事实——为了辩论做准备。我建议你简单地招待他,多点点头。问他问题的时候注意礼貌。”
                          “你说注意礼貌是什么意思?”
                          “或者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王耀挑了挑眉:“为什么我不能问呢?”
                          “如果你想让他保持友好,就别问。”
                          突然有人来敲门,王耀一惊,放低听筒喊道“嘉龙,去开门!”
                          他弟弟只踢了踢房间门以作回应,唱片机里噼里啪啦地传来猫王的嘹亮歌声。王耀翻了个白眼,重新拿起听筒。
                          “我得走了,谢谢你的建议,大概吧。”
                          “哦不,你别误会,我是说……阿尔弗雷德暴躁起来对我们都不好——”
                          王耀挂了电话,走去开门。阿尔弗雷德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杂志,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冒泡。
                          “在做什么吃的?好——”
                          “你找错人了,”王耀边说边关上门。他尴尬得打了一个寒颤,内心谴责自己贸然开门。他早该想到的。这个时候敲门的还能是谁呢?邮递员?就算邮递员在打开邮箱时偶然撞见他们一家人,也顶多只会皱皱眉头。有谁会主动来跟他们打交道呢?
                          “嘿?”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我完全确定这是你家,耀。”他停顿了下,等待王耀回应。“其实从外面看着还挺不错的。”
                          王耀把门打开一条缝。“你说得好像你很惊讶似的。”
                          阿尔弗雷德停了停,目光投向王耀。“哦,好吧,我的意思是它就像——我没想到会这么——”他移了移怀里的那摞杂志。“我只是以为它会是——”
                          王耀挑了挑眉。会更狭小,肮脏,逼仄——就像贫民窟里的住处,那就是阿尔弗雷德想说的。但阿尔弗雷德明亮的目光表明他不会说出这么尖锐苦涩的话语,他在笨拙地试图寻找一些俏皮滑稽的话。王耀就这么等着。
                          阿尔弗雷德最终叹了口气,抿了抿唇,打算转移话题。“总之,我觉得我们最好一起准备我们的辩论演讲,团队协作,你知道的。以及,”他举起杂志示意。“我有资料。”
                          王耀看了眼最上面那本:《真理杂志》。他忍住笑意,毕竟不管这些资料再怎么烂,总比没有好。他点了点头。“是的,当然。”
                          “好!”阿尔弗雷德从王耀身边挤进来,他的鞋子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王耀转过身。
                          “请脱一下鞋——”
                          阿尔弗雷德吸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响亮的乐声在走廊里回荡。“你听猫王?”
                          “不,那是我弟弟在放。”王耀蹙眉,盯着阿尔弗雷德那双脏兮兮的运动鞋。“你能不能——”
                          “我没想到你们也会喜欢这种音乐。”
                          王耀抿了抿唇,给了阿尔弗雷德一记眼刀。阿尔弗雷德讪笑着挠了挠颈后。
                          “别在意我说的话。”阿尔弗雷德环顾走廊。“呃……我该把鞋放哪里呢?”
                          王耀给阿尔弗雷德指了指放鞋的地方,关上大门,带着阿尔弗雷德去了他的房间。他带着些许慌乱的心情打开卧室门,因为他并没有准备好让客人参观他那不整洁的房间。乱糟糟的,满地的纸页、衣服和袜子——还有他床上的一堆毛绒玩具。王耀咽了咽口水,他不得不处理这尴尬局面。
                          “酷,伙计,”阿尔弗雷德说,把那堆杂志倒在地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王耀瞥了他一眼,等着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床上那只巨大的毛绒Kitty。他没有,王耀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到底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忽略它,还是因为它根本就太奇怪了,不愿意承认。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王耀说。“在你来之前,我刚开始写我的演讲稿。”
                          “好的,”阿尔弗雷德说,在地上的杂志堆旁坐了下来。“我想我们应该从罗斯维尔开始,那向来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
                          “罗斯维尔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哦,伙计……你不知道?”
                          “不知道,”王耀说,语气慎重又小心。他想起亚瑟说的关于问问题的事。
                          “好吧,你得,”阿尔弗雷德说,把手往地上一拍,“坐下,伙计,坐下然后我会告诉你什么是罗斯维尔。别听亚瑟和其他怀疑论者说的那些关于气象气球的胡言乱语,他们甚至连罗斯维尔发生的一半事情都没见过......”
                          王耀怀疑阿尔弗雷德自己也没有,但他还是坐了下来,倾听阿尔弗雷德的长篇大论。
                          ——————————————————————————————
                          伊万所住的那条街,和王耀居住的典型白人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白天,这是一个贫民窟式的鬼城,聚在此地的山羊和这儿年轻人一样多,它们在周围徘徊着,捡食铁皮罐头里的食物残渣。而当夜幕降临,这里就变成充满异国情调和碎玻璃瓶的神秘世界。
                          伊万家和隔壁房子之间的巷子里充斥着酒精和呕吐物的气味,有时还有血迹。在夜里他的姐妹们都睡着了时,在其他人家的灯都关了时,在说话声和拖沓的脚步声使他好奇地凑到窗前时,伊万就透过窗框,凝视这个世界,
                          他看到曾经有一个女孩,她很年轻,身材娇小,她穿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隔壁那间房子里走出来,腰间挂着一个醉汉的胳膊,红色的直发披散在白皙的肩膀上,她的黑眼睛让伊万想起了王耀。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被雾气吞进去。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但他看到过的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在巷子里来回,挽着更多的人,更多的红裙女人,更多喝空的用来砸碎的酒瓶。这里的夜晚总是弥漫着燃烧的花朵和病态男人的味道。
                          打开窗户,迎着正午的阳光,伊万低头看了看小巷。一堆酒瓶,一个全是烟屁股的土堆。其他一切都很干净,空无一物,另一栋房子的窗帘全都拉上了。甚至连气味也没有留下——空气是清新干燥的。就像那个女孩一样,到了白天,这一切都消失了。
                          伊万倒回床上,目光在爬满裂缝的天花板上逡巡,不知道王耀现在在干什么。也许是在准备他的辩论演讲吧。不像伊万——他在尝试的前几分钟里就放弃了。他也有其他工作要做,而且是很重要功课,但是他无**服胃里拧成一团的紧张感。在别人面前发言不适合伊万,那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他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试图缓解胃部的不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张狭窄书桌上散落的文件,有几张被风卷到了地上。
                          王耀大概会很擅长在别人面前说话。不管有没有遭受霸凌留下伤痕,他似乎都并不在意除了自己当下言行以外的任何事情。他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伊万看得出来,能从王耀稳重的声音中听出来。微风像波浪一样拂过伊万,卷起纸页穿过房间。在一阵兴奋的火花中,伊万想到了给王耀打电话——当然,是请他帮忙准备辩论。
                          他站起身来,走进客厅,在桌上的信件和旧报纸中翻找着,揪出了一本崭新的电话簿。伊万打开它时已经开始期待着和王耀的谈话,虽然距离他们上一次交谈才过去一天,他也一直渴望能再有一些短暂的互动。他回想起王耀的名字在他的一个笔记本上的拼法,他翻到“W”部分,找到了一个名单分区——Wang J, Wang Y M, Wang Lee, Wang Zhou Y
                          那些名字差不多占了半页。他扫视了一遍以“Y”或“Yao”为名的名字,略微失望地发现,这里至少有七个号码可能是王耀的——前提是他的号码被列在了这里。
                          伊万蜷缩在沙发上,他腿上放着书,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深吸了一口气后,然后他开始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IP属地:广东18楼2021-01-18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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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网站的链接怎么不见了啊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21-03-2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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